殺人分屍剝皮的作案工具,找到了。


    很快,法醫和痕檢相繼趕來,展開對第一犯罪現場的勘查工作。


    經過初步勘查,共在現場提檢到有效的指紋足跡數枚,以及工具痕跡和其它的特殊痕跡,還有包括血跡衛生紙上提取到的唾液等生物物證。


    林覺予在破壞雕像表層後,在破損一角內發現了人體頭發及頭皮組織,立馬將雕像運迴局裏進行清洗檢驗。


    江起雲則和虞歸晚在二層房間裏尋找有關嫌犯身份的線索。


    虞歸晚掃了一眼落灰的單人沙發,道:“這裏不是兇手的住所,隻是他殺人分屍的犯罪現場。”


    “犯罪現場不會離他的居住地太遠,太遠會增加交通時間成本,以及降低心理安全感,也不會太近,會有一個緩衝區,那裏會是他心理舒適度最高的區域,即居住地。”虞歸晚轉身對江起雲道:“以犯罪現場為圓心,半徑三公裏外到五公裏的弧形區間,就是兇手所在的居住地。”


    “我會安排人排查,當然,如果秦菲能直接指認兇手身份相貌的話,我們就能更快找到他。”


    虞歸晚攢眉低眸,“她的狀態……不太好,或許很難給出我們想要的信息。”


    “那一尊雕像放在那裏,不是兇手自我欣賞的成就品,是為了震懾擊垮秦菲的心理防線,讓她想逃都不敢逃。”


    江起雲沒說什麽,抬手落在虞歸晚肩上,“你先迴去吧。”


    虞歸晚搖頭,“我還有一些疑問沒有想清楚,有關兇手剝皮的深層犯罪動機,秦菲失蹤這麽久,兇手為什麽沒有對她下手,以及……”


    江起雲出聲打斷她,“好了,這些問題隨著調查深入都會迎刃而解的,你先迴去休息。”看著虞歸晚沒什麽血色的嘴唇,江起雲加重了語氣道。


    虞歸晚沒再堅持,“好,有什麽進展及時給我打電話。”


    提到電話,江起雲才想到,從虞歸晚迴來到現在,兩人都還沒交換過手機號,她摸出手機,新建聯係人,打上虞歸晚三個字,“你電話多少?”


    “還是從前那個。”


    江起雲手一僵。


    虞歸晚掃了一眼她手機屏幕,淡淡地問:“刪了嗎?”


    “嗯,忘記了,報一下吧。”


    “1367248……”


    虞歸晚在念出十一位號碼時,江起雲也在心裏一字不差地同步默念了出來。


    忘記了嗎?她以為自己忘記了的,但有一些東西深植於心底,騙得了自己的大腦,騙不了自己的心。


    ……


    晚間,北濱區分局重案隊辦公區裏,江起雲一邊翻動現場勘查記錄表一邊問方昉:“犯罪現場那屋子的房東聯係上了嗎?”


    “聯係是聯係上了,房東說是把房子租給了一對情侶,那對情侶後麵鬧分手,男方背著房東將房子轉租給了一個男人,雙方根本就沒簽合同,他也隻見過那人一麵,說對方戴著口罩墨鏡,一次性給了半年的房租,都是現金。”方昉講完,啐了一句,“真是他媽的夠狡猾。”


    “提取到的指紋比對還要多久?”


    “錄入到電腦了,一個小時內。”


    江起雲將記錄表遞給方昉,“我去一趟醫院,有什麽及時給我打電話。”


    北濱中心醫院住院部一間病房內,昨天才剛出院的虞歸晚這會又出現在了這裏,這次倒不是自己住院,而是來探望剛被解救出來的秦菲,以及看是否能從她這裏鎖定嫌犯身份以及詳細的犯案手法和動機。


    在虞歸晚來之前,局裏的幹警已經帶著畫像師來過一趟了,根據秦菲口繪嫌犯長相進行畫像,但秦菲精神狀態十分不好,甚至出現了記憶錯亂,語言組織能力失調,完全無法準確客觀地描述出嫌犯長相。


    虞歸晚進入病房後,看見床邊坐著秦菲的母親趙玲,趙玲雙手抓在病床欄杆上,無助地看著秦菲,而秦菲隻偏頭看向窗外,渾身都透露著對於她母親無聲的抗拒。


    虞歸晚走到床前,趙玲抬頭看她,強忍眼淚道:“虞警官,菲菲她現在很不好,你們有什麽想問的能等她身體精神好一點再問嗎?”


    虞歸晚理解趙玲作為母親對女兒的心疼,但她也有作為警察盡快查明真相的責任,加上秦菲獲救後的精神狀態明顯就是遭遇極端惡**件後產生的創傷應激心理障礙,是需要借助外力進行心理幹預的。


    “趙阿姨,如果秦菲本人願意的話,希望您能允許我和她單獨聊聊,我是學心理學出身,她現在這樣的狀態,是需要進行心理輔助的,相信我,我不會給她帶來二次傷害。”虞歸晚態度並不強硬,嗓音也溫和,但說出來的話卻透露著一股堅定。


    趙玲表情猶疑,一番躑躅後,問秦菲的意願:“菲菲,你願意和這位警官聊一聊嗎?媽媽就在外麵,不走。”


    秦菲扭頭看向虞歸晚,剛解救出來時的滿臉汙穢已經洗淨了,但由於長久沒有接觸到陽光,原本白皙的臉顯得有些蠟黃,臉頰凹瘦,目光更是沒有一絲神采,像是一潭死水無波無瀾。


    她看了一會虞歸晚,認出眼前這個女人這就是昨日自己爬出籠子時將自己抱住的那名女警察,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輕輕啟唇:“好。”


    趙玲起身,三步一迴頭,目露擔憂,虞歸晚給了她一個安撫性的眼神。


    病房門關上後,虞歸晚將椅子拉到近床尾的地方坐下,保持著讓秦菲不會生出抗拒的社交距離。


    第一句,她沒有做自我介紹,也沒有問對方感覺怎麽樣了,以及詢問嫌犯相關的問題,而是偏頭透過窗戶看了一眼日頭正好陽光和煦的室外,語調悠緩地道:“今天天氣很好,來的時候,我看見住院大樓後方有一座小花園,很多花都開了,草坪上有老人小孩在放風箏,下午可以讓你媽媽推你出去逛逛,唿吸一下新鮮空氣。”


    隨著虞歸晚的描述,秦菲死寂一般的眼神有了波動,眼睫輕顫,搭在被子的雙手不自覺纏緊。


    虞歸晚將視線從女生清瘦的手背上收迴,繼續道:“我問過醫生了,你隻是有一點營養不良和脫水,休養幾天就可以出院迴學校了,我記得距離你們專業這學期的舞蹈大賽還有近兩個月的時間,你還有充沛的時間練舞,我相信你能取得一個很好的名次。”


    秦菲抓著被單的手更緊,她低垂著頭,嘴唇嚅動少頃後抬頭,盯著虞歸晚問:“警官,你不用告訴我這些,我以後都不會再跳舞了,不會再跳舞了……”眼淚串連成珠從她眼角滾落,啪嗒啪嗒接連掉在潔白的床單上,浸染出一片深色的濕痕。


    虞歸晚調整了一下坐姿,前身微微前傾,作傾聽狀,“我能問一下為什麽嗎?”


    秦菲哭著搖頭,情緒波動漸漸大了起來,“他騙了我,他用精心編製的謊言騙了我,他不會放過我的,他會殺了我的!”秦菲突然厲聲叫了起來,慘白的臉因為激動變得赤紅。


    適逢江起雲尋到了病房外,聽見裏麵的動靜和趙玲一起推門進去,虞歸晚轉身做了一個止步的手勢,江起雲會意,立馬出聲安撫趙玲情緒並將她帶出病房外,“趙女士,您先冷靜,請相信我們。”


    趙玲看著這個眉眼明銳的女警,分明年紀不大,卻和病房裏那位女警察的有著同樣令人覺得安心可靠的氣質。


    病房裏,虞歸晚直接起身靠近秦菲,雙手握住病床欄杆,定定地看著她,沉聲重複:“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你口中的他,隻是一個利用偽善麵具,隻敢躲在暗處的懦夫,他再也無法傷害你,再也無法傷害你了。”


    在虞歸晚一遍又一遍篤定的聲音中,秦菲哭嚎的聲音漸小,她揪著胸前的被子,斷斷續續地抽噎,“真的嗎?”


    虞歸晚點頭,“他是一個人生的失敗者,妄想把失敗的痛苦加諸到別人身上,所以自甘墮落走上犯罪的深淵,你不一樣,你是天生就生在光這一邊的,當陰影籠罩來的時候,要相信你自己,相信身邊的人,可以驅散這些陰霾,可以重新走迴陽光之下。”


    虞歸晚起身,指指窗外漫灑進來的溫潤陽光,指指幹淨明亮的病房,“看看這裏,這裏沒有冷冰冰的籠子,沒有潮濕惡臭的空氣,沒有饑餓、恐懼,你已經從那個禁錮你的牢籠裏走出來了,而那個對你實施這一切惡行的人,所有的惡都會最終反噬到他自己身上,他逃脫不了法律的嚴懲,也絕無機會再施惡行。”


    “可你呢,秦菲,你的心還被禁錮著。”虞歸晚輕輕將手放在秦菲的手背上,慢慢握緊,“而打開籠子的鑰匙就在你自己手上。”


    秦菲眸光閃動著,驚悸的神情漸漸碎裂出一絲縫隙,她顫顫巍巍張開幹裂的唇瓣,問:“你們……真的能抓到他嗎?”


    虞歸晚剛要迴答,病房門打開,江起雲走到床邊,聲音篤定堅毅,“不是能不能,而是一定會,我們一定會抓到他。”


    秦菲喉嚨溢出一聲嗚咽,強忍的情緒瞬間傾瀉而出,眼淚肆意流淌。


    趙玲趕緊上前抱住她,哭著安慰:“沒事了,沒事了,菲菲,媽媽在這裏,媽媽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了。”


    虞歸晚把空間和時間短暫地交還給這對母女,拉著江起雲到門外等待。


    江起雲剛才把虞歸晚說的話聽了個大概,咂咂嘴後來了一句,“以前沒見你這麽會開導人,還真是變化大。”


    虞歸晚全當她這是誇獎,挽起耳側碎發,微笑道:“還有很多變化,你以後就知道了。”


    江起雲語窒,轉身看了眼病房的小玻璃窗,見秦菲痛哭發泄一番後,情緒緩和了下來,於是按上房門把手擰轉,“進去吧。”


    兩人重新迴到病房,秦菲一雙眼睛哭得紅腫,她吸吸鼻子,對虞歸晚道:“警官,謝謝你。”


    “沒事的,希望後麵有機會能去觀看你的舞蹈比賽,你跳舞的樣子很美。”


    秦菲抿抿唇,靦腆地說了一個好字,又問:“我……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我姓虞,虞歸晚,這位是我們重案中隊的隊長,江起雲,昨天你也見過的。”


    秦菲對江起雲點點頭後,坐正身子道:“我現在可以迴答你們的問題了,你們想問什麽就問吧。”


    江起雲和虞歸晚挨著坐下,江起雲拿出問詢用的錄音筆和筆錄本後,示意虞歸晚可以開始了。


    虞歸晚點頭,神情一秒肅然,“你和嫌犯是怎麽認識的?”


    秦菲微微垂頭,“是在我籌備學院的舞蹈匯演活動期間,學校邀請了本市一些知名畫家到學校進行展覽和美術交流,他就是其中之一,而進行交流演講的教室就在我們舞蹈訓練室對麵……”


    “你記得這項交流活動的開展期限嗎?”虞歸晚問。


    “好像是4月8號,對,4月8號開始舉辦的,活動開幕那天是周六,很多同學都去觀看了開幕式,我是第二天路過舉辦畫展的地方時順便參觀了一下,舉辦多久我不清楚。”


    “嗯,好,繼續吧。”


    秦菲吞咽了一下,繼續道:“那天,我照常練舞練到舞蹈室關門,離開的時候,他出現了,送給了我一副我跳舞的素描畫,說很冒昧打擾我,隻是覺得我的舞姿很動人,說完也沒有過多糾纏我,很快就離開了。”


    虞歸晚微微皺眉,“他叫什麽?”


    “馮墨。”


    江起雲記下名字,問:“然後呢?你是怎麽和他熟悉起來的?”


    “接下來的幾天,他每天都會在舞蹈室對麵的教室授課,臨近我每晚離開舞蹈室時,會出現在後門,讓我幫他看看他白天進行授課講解的作品怎麽樣,那些畫的內容無一例外都是一個女生跳舞的樣子,但都沒有臉,我其實知道他畫的是誰,可是他從來不向我說明,隻是微笑著看著我。”


    秦菲指尖收緊,擰著眉,“從那以後,我跳舞的時候注意力總是會被隔壁教室傳來的他的聲音打擾,忽高忽低,甚至隱隱會期待今天他會不會也出現在後門等我……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樣……”


    秦菲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後繼續:“後來一天晚上,我意外在我經常練舞的圖書館後麵的小廣場看見他了,當時他坐在那裏拿著素描本畫畫,見到我一副很詫異的樣子,問我怎麽會在這,我說舞蹈室關門早,我想再加練一下。”


    “他帶著一如既往溫和的笑容,問會不會打擾到我,我其實是一個除了在舞台和舞蹈室外私下並不願意讓別人看我跳舞的人,但我不知道為什麽,麵對他,我不會覺得不好意思……於是就這樣,接下來的幾天,我到小廣場的時候,他都在,說自己是在創作靈感,可我每次開始練舞又總能感受到他認真看著我的目光。”


    秦菲胸膛略微起伏,雙手緊緊攥住了床單,“他就是用這樣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編織成了溫柔卻致命的陷阱,等我自己跳下去。”


    “4月16號那天,我參加完舞蹈匯演,原本是準備休息一天,但我一想到他,又忍不住在晚上去了小廣場,他果然在那裏,看見我來了,一副驚喜又意外的樣子,說以為等不到我的,還祝賀我匯演成功。”


    “我們就坐在那裏,像朋友一樣閑聊了起來,講各自生活裏的不開心,他看上去不比我大多少,卻顯得很成熟,能細心開導勸解我,我們一直聊到宿舍要關門的時候,我主動找他要聯係方式,他卻笑著拒絕了,說他對我,不是那些低俗男人腦子裏的想法。


    然後就說有事,匆匆離開,但卻落下了他隨身的素描本,我拿起來看,裏麵畫的全是同一個女生跳舞的各種舞姿,而在最新一張的落款是送給我的阿芙洛狄忒。”


    秦菲閉上了眼,可眼淚還是蜿蜒蔓延在臉上,“我當時感覺大腦像是炸開了煙花,我曾在兩年前一個匿名的社交軟件上發過一小段關於希臘神話裏關於阿芙洛狄忒的話,我不知道你們明不明白那種感受,就好像在孤獨的世界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能明白你內心所想能走近你精神世界的人。


    那種強烈的共鳴感和心跳衝昏了我的頭腦,我追了上去,發現他並沒有走,而是站在拐角等我。”


    “我問他畫上的女生是誰,他用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盯著我,說我不是都看到了嗎,給他的阿芙洛狄忒,說如果我真想知道的話,就答應他陪他去參加為時一周的下鄉采風活動,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如果願意的話,就在第二天去江濱公園見他。”


    江起雲和虞歸晚對視一眼,意識到嫌犯讓秦菲請七天假的原因是因為他了解舞蹈室所在的藝術a樓內部監控時效隻有七天,大樓監控一旦覆蓋,就沒有人會知道秦菲和他所發生過的隱秘交集,以秦菲的性格,她自然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秦菲死死咬著下唇,臉上閃過羞愧懊悔,“我覺得我當時一定是瘋了,我怎麽會相信一個陌生男人,可我當時確實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答應了,第二天找到輔導員請了假,收拾好行李,打車去江濱公園找他。


    見了麵後,他帶我從迷宮走到江邊的河堤,走到一處橋洞下時,他說他想去河堤邊坐著吹吹風,我覺得不安全,但最後還是心軟跟著他走了下去。”


    “他拿了一瓶飲料給我,喝完之後沒多久我就失去了意識,醒來,就是在那個密不透風的地下室,被鎖在籠子裏,嘴裏被塞著布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想求救,想逃跑,最終掙紮到沒了力氣……”憶起恐怖的迴憶,秦菲全身顫抖起來,臉色慘白。


    虞歸晚打斷她,“好了,我們先暫停一下,休息一會再繼續。”她接了杯溫水遞給秦菲,秦菲雙手接過,小口地喝著。


    病房內一時有些安靜,秦菲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問:“虞警官,江警官,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很蠢……很笨,居然這樣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


    虞歸晚溫柔地笑著作答:“不是這樣的,我們固然應該學會保護自己,具備一定的警惕心和危險意識,但並非所有的犯罪都是因為受害者提供了犯罪者犯罪時機才發生的。


    深夜騷擾女性的醉漢,**酒吧女服生的強。奸犯,造謠誹謗穿著性感女同事的男領導,這些人是原本內心就潛藏著犯罪因子的危險人群。


    我們不應該將女性深夜出行,穿著暴露,從事娛樂場所職業等看作催化犯罪行為發生的土壤,決定性因素仍是犯罪人的本心、人性,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不是現在,也會是以後。


    比其一昧地去教會受害者如何保護自己,更應該做的是去教育犯罪者,通過法律的審判告訴他們,傷害別人,就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秦菲怔然地睜大眼睛,無聲流淚。


    作者有話說:


    其實嫌犯的身份到這裏已經很明顯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緝罪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方塊的六隻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方塊的六隻貓並收藏緝罪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