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雜又光線昏暗的巷道裏,江起雲已經追丟了嫌犯,“嫌犯十分熟悉這裏的地形,你們找外圍的社區居民確認一遍,這裏有沒有隱秘的進出口道,一定不能讓他跑出去。”


    “好。”


    結束對話,江起雲撥開堆積在麵前的雜物,往前走出兩步後遇上一側民房前推開門的男人,男人手裏拿著煙,表情有些詫異,應該是沒想到深更半夜大雨滂沱下外邊還有人,江起雲不等他開口,問:“警察辦案,剛剛有沒有人從你這邊經過?”


    男人瞪著眼睛搖頭,“沒,雨這麽大,哪兒聽得到什麽動靜,警察同誌……”


    江起雲一把將他推迴屋裏,“進去,不要出來,誰敲門都不要開。”說完,朝著前方繼續搜尋。


    而虞歸晚這邊,也在緊急搜尋著嫌犯身影,但仔細聽去,四周除了大雨聲陣陣,聽不見餘下一絲動靜。


    虞歸晚放緩步子,一邊觀察周圍,一邊喘氣休息。


    “喵——”安靜的四周突然響起一道細小的貓叫聲,虞歸晚循聲看去,是左側小巷中正躲在屋簷下避雨的黑貓發出的,它舔著爪子衝著虞歸晚叫,叫聲蓋在大雨聲下,顯得微弱。


    虞歸晚看了幾眼黑貓,順著黑貓的方向發現了屋簷下幹燥地麵上淩亂的幾個濕腳印,順著濕腳印延伸的方向看去,正是巷道底端陰影下的死角。


    虞歸晚眯了眯眼,一隻手伸向後腰處的槍套,緩緩摸出手槍,緊盯著巷角那個足以藏匿人的圓形垃圾桶,放低重心,悄步前行,“咪咪,餓了嗎?”


    黑貓迴應了一聲綿長的叫聲,走了幾步過來豎著尾巴弓著背蹭虞歸晚濕漉漉的褲腿,虞歸晚彎腰單手抱起它,小貓並不掙紮,隻細聲細氣地叫,虞歸晚將它放到一旁的小窗台上,“乖,等會給你吃的。”


    安置好小貓,虞歸晚換雙手持槍,繼續向著巷角逼近。


    一半映著朦朧路燈,一邊匿在黑暗裏的垃圾桶,像是蟄伏的野獸,窺伺著向它逼近的獵人。


    虞歸晚此時與垃圾桶的距離僅僅相隔兩米,她將食指叩在扳機上,正待更近一步,右斜上方被黑色雨布蓋著的一處雜物堆突然暴起一人影,高高的身軀徑直朝她撲來,巨大的衝勢擊得虞歸晚連連後退,後背後腦撞到堅硬的牆上。


    黑影的手抓住了槍柄,試圖搶奪手槍,虞歸晚一個提膝,頂上黑影腰腹,黑影吃痛悶哼一聲,直起身子,一拳揮出。


    虞歸晚抬臂格擋,另一隻手提槍欲開,黑影亦是反應靈敏,一臂打在虞歸晚持槍的手腕處,振飛手槍,**飛出去數米,落在地上,濺起一片積水。


    黑影縱身撲去,手將將觸到槍身時,左臂被人鉗住,往著關節反方向扭動,清脆的骨節錯位聲響起,他發出一聲吃痛的嚎叫,翻身將背上的女人一腳踹開。


    虞歸晚閃身一滾,拾起**,對著爬起來的黑影腿部果決開槍,“砰——”的一聲槍聲在寂靜的夜空響起,子彈擦過牆角,隻掠過黑影的雨衣一角。


    虞歸晚抬腿想要追上去,剛起身雙腿卻是一軟,剛才因為腎上腺素飆升而忽略的痛意這時才慢慢襲來,過多的體力消耗和疼痛讓她大口喘著氣,後背貼著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


    通訊的無線耳麥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虞歸晚摸了摸腰身處,指尖有些溫熱黏膩的觸感,似乎是剛才被一處鐵片劃傷了。


    光影太暗,她看不清傷勢如何,隻能仰頭大口唿吸。


    突兀的槍聲驚醒了整片沉睡的社區,不停有居民走出屋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江起雲讓一組所有隊員安撫好民眾情緒,讓他們迴房間不要出來,又在耳麥問是誰開的槍,一圈問完,獨獨沒有聽到虞歸晚的迴複。


    江起雲臉色一變,邊跑邊喊:“虞歸晚——!”


    全身濕透,劉海貼著額角,江起雲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還是雨水,心好像也被這漫天雨水澆著,越來越沉。


    好在她衝過一個拐角時,聽見了微弱的一道人聲,刹步倒迴來,看見靠著牆坐在地上的人,她一個箭步衝過去,半跪在虞歸晚身側,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怎麽樣?哪兒受傷了?能聽到我說話嗎?”


    近在耳畔的聲音嗡嗡嗡的,比天上的雷聲還要響,虞歸晚耳朵有些疼,她半睜開眼,看著江起雲濕漉漉的臉和眼睛,揚著唇角淺淺笑了笑,“沒什麽。”說著執了江起雲的手放在自己腰間,“就是有點疼。”


    江起雲指尖所觸,帶著點溫度和黏糊糊的觸感,抬手一看,昏黃的路燈襯著指尖的紅色愈發鮮亮,她嘴唇微張,看向虞歸晚身側的地上,雨水稀裏嘩啦地掉落,衝淡了原本暗紅的一片積水。


    江起雲瞳孔大張,觸在虞歸晚肩膀上的手指微顫,聲音也帶著一絲抖,“能走嗎?”


    虞歸晚點點頭,借著江起雲的力起身,順帶安撫江起雲的情緒,“我沒事,別擔心。”


    江起雲沒有看她,緊緊盯著腳下的路,對耳麥裏說道:“老邢,叫一輛救護車到東南巷口。”


    五分鍾後,江起雲帶著虞歸晚出了社區,救護車剛好趕到,下來的醫護人員立馬衝過來檢查虞歸晚的身體。


    “哪些地方受傷了?”


    “左後腰。”江起雲替虞歸晚答,她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指尖不停墜落著摻雜了血液的雨滴。


    醫生取了小刀將虞歸晚腰側被血液濡濕黏住的衣服剪開,檢查一番後道:“隻是一點輕微的劃傷,傷口不深,先進行簡單清理,其他地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打鬥間,後腦勺撞上了牆,現在還隱隱有些發痛,虞歸晚如實答了,醫生嚴肅道:“大腦重擊可大可小,得做進一步檢查。”


    “冬薇,你陪她一起去醫院治療和做檢查,其它人,除外圍設防攔截的人員外,全員進社區地毯式搜索,挨家挨戶地搜,若遇嫌犯暴力襲警危及生命安全,可果斷開槍。”


    江起雲滑動**上膛,解了保險,臨走進巷子時,迴頭看了一眼正被沈冬薇攙著上救護車的虞歸晚,而後轉頭,和隊員再度衝入巷道。


    幾十名刑警對該社區進行了地毯式搜索,清晨時分,將最後一戶居民住所排查完,仍舊沒有發現嫌犯蹤跡,最後是一隊員察覺到一處老舊井蓋有撬動痕跡,才判斷嫌犯已經通過下水道通道逃走了。


    聽著耳麥裏的匯報,江起雲緊繃了一天的情緒爆發,一腳踢翻旁邊的空紙箱,紙箱飛開後,響起一聲貓的嗚咽聲。


    江起雲麵色一怔,看清那紙箱後麵原來縮著一黑貓,像是被巨大的動靜驚嚇到了,趴在地上,尾巴的毛炸開,但卻沒有逃跑。


    江起雲遲疑幾秒後,放輕步子走到黑貓身前蹲下,試探性地薅了一把它的小腦袋,黑貓不閃不躲,隻仰著頭齜牙咧嘴衝江起雲哈氣。


    兩顆綠油油的眼珠亮晶晶的,江起雲輕撥著黑貓的身體,檢查了一番,除了瘦弱,骨頭嶙峋外,也沒見哪兒受傷了,自己剛剛那腳應該沒踢到它才對。


    江起雲收了手,起身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又停下迴頭,那黑貓還趴縮在地上,身上的毛半濕貼在身上,顯得身型更小。


    江起雲和黑貓對視著,幾秒後,她歎了一口氣,脫下外套,走過去將黑貓包起來,這才離開。


    ……


    北濱區中心醫院住院部三樓的一間單人病房裏,虞歸晚剛做完係列檢查迴到病房,門口站著方昉和沈冬薇。


    方昉手背在身後,小心翼翼瞥了眼沈冬薇,試探性地拿出被他捏得包裝皺巴巴的糖果,“薇薇,你要不要吃?”


    沈冬薇瞄他一眼,“榴蓮味?誰在醫院吃榴蓮味的糖?”


    方昉大窘,自己隨手在局裏零食櫃抓的,不想正抓了幾顆這種口味的,他連忙縮迴手,又不死心地想和沈冬薇繼續搭話,“那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虞老師?”


    “虞老師需要休息,別去打擾她。”


    方昉撇嘴哦了一聲,奈何他就是個安分不下來的人,讀書時代就要多動症,憋得他難受,好在沒一會,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走廊一角,方昉立馬抬臂喊:“江隊,這兒呢。”


    正在挨個看病房號的江起雲聞身走過來,“你們迴局裏吧,辛苦了。”


    方昉知道嫌犯跑了,江起雲心情肯定不怎麽好,於是也不囉嗦,準備和沈冬薇先離開。


    沈冬薇心細,看出江起雲一身衣服半幹,發尾也濕漉漉的,顯然是從抓捕現場直接趕來的醫院,“江隊,你要不要先迴去換身衣服?”


    “不用,你們迴吧。”江起雲說著,推開病房門進入病房。


    房間裏虞歸晚穿著一身藍白條紋的病房半靠在床頭,見江起雲來了,臉頰現出笑容。


    江起雲走到床邊站定,看著虞歸晚沒什麽血色的臉,神情晦暗不明,沉默了幾秒後,她問:“醫生怎麽說?”


    “隻是部分軟組織挫傷和腰間的劃傷,傷口不深,沒事。”虞歸晚迴答完問:“嫌犯抓到了嗎?”


    “跑了。”


    虞歸晚眉頭倏地擰緊,掀開被子似想下床,剛動作,肩膀就被江起雲定定按住。


    “你幹嘛?”江起雲臉色不好,語氣也談不上對病人該有的溫柔。


    “抓捕行動失敗,嫌犯一定會采取更激進的行動或是外逃,如果我們再不抓緊時間,抓到他的難度就大了。”虞歸晚擔憂道。


    江起雲把她按迴床上,動作粗魯地蓋好被子,“輪不著你擔心,我已經安排人在各個交通樞紐布防,他要是足夠聰明,不會蠢到立馬潛逃。”


    虞歸晚還似有些躊躇,“可……”


    江起雲打斷她,“沒什麽可是,昨晚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重案隊向來以團隊為核心,不是誰的個人主義英雄秀場,也不允許任何人無視命令逞強耍威風。”


    虞歸晚盯著江起雲,幾秒後,身體放鬆下來,清瘦的手背交疊在被子上。


    “知道了江隊,事後我會寫一封紀律檢討書,接受批評和處分。”


    江起雲本意不是要找虞歸晚秋後算賬,她表情閃過一陣煩躁跟懊惱後,拉過椅子坐下,問:“當時到底是怎麽迴事?”


    虞歸晚一邊迴憶一邊敘述,講完前後經過,點出嫌犯的身體特征,“青年男性,身高在175到180之間,較瘦,會一些綜合格鬥術……”虞歸晚說到一半,突然想起,當時巷道裏除了大雨帶來的土腥味以及腐敗的生活垃圾味外,她還聞到了一股不屬於那個巷子的味道,來自於黑影身上。


    見虞歸晚凝神細想著,江起雲沒打擾她,盯著虞歸晚有些幹裂起皮的嘴唇,看了幾秒,走到床頭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


    虞歸晚沒接,驀然坐直身子,“香茅草,是香茅草的味道!你記不記得在農貿市場二層平房最末的幾間門市外,是幾家幹草藥鋪,其中有為了吸引顧客購買而現場熬製的大鍋,鍋內應該是加入了香茅草,味道非常濃鬱。”


    經她這麽一提,江起雲也迴想起來,她放下水杯,給刑天海打去電話,“立馬出隊封鎖福田綜合農貿市場,我現在從醫院趕過去。”


    江起雲起身,手腕卻被人握住,虞歸晚定聲道:“我也去。”


    江起雲撒開她的手,冷聲:“我剛說的你全忘了?”


    虞歸晚絲毫不見退讓,態度堅定,“一點皮外傷並不影響我參與行動,申請歸隊。”


    見江起雲有些動搖,虞歸晚繼續道:“江隊,我說過,我沒你想的那麽嬌弱,我不是以前那個隻知道躲在家人朋友羽翼下被人照顧保護的小女孩了,我是警察,我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別人,我也不比你想要抓到兇手的渴望小。”


    江起雲麵色一怔,從前那個最討厭警察身份的人,如今非但自己成為了警察,還有了強烈的身份認同感,她看向虞歸晚的眼神複雜了幾分,幾秒後,忪了口:“服從指揮,聽從命令,能做到嗎?”


    虞歸晚莞爾一笑,“沒問題。”


    “給你三分鍾時間換衣服。”江起雲走到門外等待,不到三分鍾,虞歸晚就換好了衣服出院,一邊用頭繩將披散的頭發紮好一邊和江起雲大步離開。


    到達時農貿市場時,外圍已經被封鎖起來,刑天海指指偌大的市場內部,“半小時前已經驅散了市場內的群眾和居民,進出口要道都封鎖好了。”


    江起雲拿起對講機,分組分工,進入市場,近平房前,一組人員留守平房後側的窗戶,一組蹲守一層門市,江起雲,虞歸晚路嘯方昉和四名特勤武警上到二樓。


    房門兩側左右分別站立四人,江起雲比了一個手勢,武警率先破門,持槍進入室內,勘查完房間後匯報:“江隊,屋裏沒人。”


    江起雲帶餘下的人進入房間,房間裏黯淡無光,遮光床簾將光線遮擋得嚴實,迎麵便是一陣腐朽潮濕的氣味,江起雲伸手揮散縈繞鼻端的氣味,掃視著略顯空蕩的房間,一方茶幾,單人沙發,一張餐桌椅子,除外別無其它。


    武警人員發現了通往樓下的樓梯,保持著戰鬥隊形下樓,一層正是關著卷簾門的倉庫,5x5米方形的倉庫內空空蕩蕩,空氣中彌漫著某種化學藥劑的味道。


    安靜的室內突然響起嗚咽的聲音,所有人立馬警覺,其中一武警率先看到角落明顯區別於水泥地麵顏色的蓋板,證明這底下還有空間。


    武警上前打開蓋板,明顯來自於女人的嗚咽聲更加明顯,武警人員依次進入隱秘的地下室,幾秒後,響起高唿聲,“江隊,地下室發現一名年輕女子。”


    聞言,江起雲小跑下地下室入口,身後虞歸晚等人也跟了上來。


    矮身踩著水泥砌的階梯下到地下室後,江起雲等人得以窺見地下室全貌,攏共十幾米平方大小,都是水泥牆麵和地麵,一盞白熾燈掛在天花板上,發出的熾亮光映照著角落裏鏽跡斑斑的鐵籠,和籠子裏脖頸被套著鎖鏈的年輕女人。


    女人一渾身髒亂襤褸,發絲成結,麵目髒汙,武警上前用工具拆卸下籠子的鎖和鎖鏈,女人忙不迭往外爬,嘴裏因為被布條束緊隻能發出嗚嗚嗚的含糊聲,虞歸晚上前半跪在女人麵前,半抱著她一邊安撫一邊給她拆解嘴裏的布條,“沒關係,沒關係,已經沒事了,沒事了。”


    籠子外,還有一個長形的工具台,金屬銀質的,像是外科手術台,台麵上整齊擺放著一條狹長的一旁的長匣,台下有一個皮質銅扣的大工具箱,而靠著工具台邊的是一座女性雕像,除這些外,地下室別無其它,江起雲粗略看了眼地下室道:“叫救護車來。”


    女人嘴上的布條被解下後,身子驟然一軟,半身匍匐在虞歸晚膝上,發出嚎啕哭聲。


    虞歸晚輕輕撫著她的背,待她哭聲漸小後,輕聲問:“你叫秦菲,是嗎?”


    女人聽到自己的名字,猛然抬頭,髒汙黢黑的臉上哪裏看得出這就是照片上那個美麗溫婉的女大學生,她噙著淚點點頭,視線越過虞歸晚,抬手指向那個默默佇立的雕像,指尖顫抖,語氣驚恐,“她,她在那裏。”


    她是誰?


    在場所有人扭頭盯著雕像,心裏都發出了同一個疑問。


    而江起雲和虞歸晚是第一個聯想到,至今還沒有找到的張雅的頭顱。


    江起雲握緊雙拳,“讓現勘隊的立馬過來,冬薇,你帶秦菲去醫院,聯係局裏的畫像師,盡快擬出兇手畫像,確認身份,申請通緝令。”


    送走秦菲後,虞歸晚走到工作台前,拿出手套戴上,緩緩打開扁平的長匣,一整排鋥亮的外科手術刀具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再拉出桌下的工具箱打開查看,裏麵是一整套戶外登山工具,包括一柄開刃的登山斧,甚至還有量尺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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