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捧得正德如坐雲端,十分受用。


    栽在小女孩手裏,他的臉麵盡丟,覺得十分窩囊。


    葛兒妙巧為他洗刷恥辱,他怎能不高興呢?


    他將葛兒拉到跟前,撫摸著他粉嘟嘟的臉蛋,嘖嘖稱讚:


    “小鬼頭,不光嘴巴伶俐,還長得好模樣,以前咋就沒看上呢?不要忘了,在外頭隻準叫我公子爺。”


    葛兒在街頭睡覺讓人用布袋裝走,醒來時已經淨身了。


    經教坊司調教後,學會一手蠱惑男人的本領。


    他見正德有興頭,哪肯放過討好的機會呢?於是使出渾身解數,將正德迷得如癡如醉。


    那時候,小官開始吃香了。蘇州有句俗語“見了小官遞貼望”,小官又叫兔兒爺,即同性戀。


    照現代人的觀念看,同性戀是性倒錯。


    然而那個時代才不計較錯不錯的,貪愛兔兒爺的,漸成流俗。


    正德對女孩子沒有多少興趣,卻跟許多小太監有一腿,宮中稱唿讓皇上寵幸過的小太監叫做“老兒璫”。


    在正德看來,玩男孩兒也是天經地義的。


    孔夫子說,食色,性也,所謂的色,正德認為理所當然包括男孩兒。


    劉瑾早就帶人在門外護駕。


    正德將葛兒愛個不休,似乎不想歇手。


    劉瑾以為緊要關頭不宜耽於玩樂,便硬起頭皮奏請返宮。


    正德想到大局尚未穩定,懈怠不得,劉瑾一奏請,便起駕返宮,預備上早朝。


    照祖宗製度,皇帝每天早朝接受朝臣朝拜,商討政事。


    商討政事更像走過場。


    原來,英宗皇帝九歲即位,朝臣怕他身體吃不消,早朝奏事不超過七件。


    後來竟成為製度。


    雖然不談政事,但皇帝每天向群臣顯示一下威嚴還是有必要的。


    朝臣每天早上瞧瞧皇帝,知道他還在位置上,既沒有駕崩,也沒有給調包,大夥可以安心過日子。


    每天一次早朝,正德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經常曠工。


    劉健等人不擔驚受怕是不可能的,他們對八虎恨之入骨,這也是主要原因。


    朝臣們每天一早到午門外的朝房候旨上朝。


    他們讓正德嚇怕了。正德不上朝他們也不敢多嘴。


    葛兒沒有跟著迴宮,他讓正德折騰得夠嗆,一覺睡到中午,醒來時渾身酸痛。


    李大娘正在大哭。


    他下了樓,見李大娘捶胸頓足,大聲慟哭,緊緊閉著的瞎眼竟滲出淚水來。


    葛兒的母親李氏坐在一旁,陪著垂淚不已。葛兒向母親請安後,問李大娘:


    “大娘,你這是怎麽啦,還有誰欺負你老不成?”


    李大娘認出葛兒的身音。


    “四兒找人淨身了。早上還好好的,說要出去一下,誰想讓人抬著迴來,身子已經不完全了!我就這麽個兒子,李家就這麽絕後了?”


    說著又哭個不休。


    葛兒心裏好生難受。


    “事情都做下來了,煩惱沒有用,我托人讓他進宮便是。公公們也有娶親生孩子的,雖說不是親生的,可也不致於絕後。”


    正在悲悲切切時,門房通報錢寧來訪。


    葛兒擦去淚痕,讓人打水洗把臉,向母親磕個頭,起身迎接錢寧。


    臨走吩咐李四的娘說:


    “叫人好生看護,仔細吹了風。”


    錢寧隨葛兒進入暖閣,分主賓坐下。


    拜了茶,錢寧見葛兒臉有戚容,便問:


    “公公為何心事重重?”


    葛兒說李四私自淨了。


    “事已至此,讓他進宮就是了。”


    “我跟李大娘這麽說,不過安慰她罷,這會兒不收新官人,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哩。”


    “這算什麽大事,照我看也別麻煩相爺,跟馬永成打個招唿就成了。”


    兩人閑話一陣,葛兒見錢寧神色不對勁,又不像有正經話要說,他也不好問。


    他心裏記掛正德離開時他卻睡著了,禮節上過不去,怕正德因此不高興。


    錢寧轉一圈,將暖閣仔細察看一番,葛兒跟在他的後麵,有點魂不守舍。


    “公公該添置一些擺設,太素就不好,沒眼色的家夥見了,恐怕要笑話公公。”


    “葛兒心滿意足了。”


    “叫蔡昭過來看看,該添置的叫他補上。”


    “好好的添置什麽呢?”


    “反正用不著公公的錢。蔡昭掙光祿寺的銀子,手下有好幾個報頭,每年怕沒有上萬兩收入?這錢來得容易,不能全裝進自己的腰包。”


    葛兒覺得敲人竹杠不好。錢寧說:


    “怕什麽,他想巴結你還巴結不上,知道公公要的,準高興得像白揀一個爹。”


    說著便差人去叫蔡昭。


    葛兒想起一件事。


    “錢公子認得一個人叫洪三寶嗎?”


    錢寧沉默一陣子。


    “你都知道了,你娘告訴你對不對?”


    “我與他不共戴天,此仇不報,沒法向娘交代。”


    錢寧奉劉瑾之命摸清葛兒的底細,早已知道洪三寶和葛兒的關係。


    他鄭重其事說:


    “弄死他容易,可公公要想好,再怎麽說也是你的父親呀。”


    葛兒的母親李氏原是富家千金小姐,家裏有上百頃良田。


    成化末年憲宗皇帝在京畿一帶圈劃皇莊,李氏一家的良田也讓劃走了。


    失去田地,仍按原先的份額完糧納稅。一些人逼上梁山,淪為赤眉綠林,大部分人四處漂泊流浪,成為打短工、乞丐或者混混兒。


    像李家這種大戶,圈地中官和校尉以為他們還藏匿著財物,並不肯輕意放過,洗劫一空後,仍拘羈在皇莊裏,每天苦罰折辱,要他們交出更多的財物。


    過了幾年,李氏的父親沒辦法,咬咬牙將視為掌上明珠的李氏賣給人做妾。


    買李氏的便是拔光胡子討好劉瑾的洪三寶。


    這家夥的確不配長胡子,天生就是個怕老婆的。


    他夫人專門為他製訂一套嚴酷的家法,叩頭、罰跪小菜一碟,動上大刑,甚至打得皮綻肉開。


    有一迴沒路可逃,情急之下攀爬上樹,夫人拿鐵鉤將他勾下來,用鐵鏈捆在樹幹上。


    他的叔叔看不過去,幫他解開鐵鏈。


    那家夥竟嚇得眼睛都綠了。


    “不勞叔父尊駕,夫人自會息怒。”


    這麽個玩意兒竟然瞞著夫人在外築室娶妾。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夫人知道了,鬧得滿城風雨,就差上屋揭瓦。


    洪三寶沒辦法,隻好遵夫人令,將李氏賣進窯子裏。


    李氏再怎麽都是大家閨秀,落到做妾的份,本就十分失意,賣進窯子算是整個人死透了。


    她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


    葛兒是洪三寶的種,李氏在窯子裏生下他,不久丟在外麵,叫他自生自滅。


    一者她恨洪三寶捎帶恨上他的種,二者她活到這份上,對什麽都無所謂了。


    她警告姐妹們:


    “誰告訴他底細,我就將誰連帶那孽種一塊兒殺了。”


    然而母子天性是任何仇恨不能抹殺的,她一直暗中照顧著葛兒。


    李氏搬來跟葛兒一塊住後,叫人去老家尋親,才知道一大家子幾年前就死光了。


    她要葛兒發誓向洪三寶報血海深仇。


    不過,葛兒雖然發了誓,可也為難。


    報仇雪恨也許不難,可傳出去不好聽。


    他本想向錢寧打聽洪三寶的下落,沒想到錢寧對來龍去脈一清二楚,要他好好想一想。


    葛兒就更拿不定主意了。


    不殺掉洪三寶,他與母親總親熱不了。


    葛兒是這麽想的。每次想到母親總對他冷冰冰的,他心如刀割,常在睡夢中哭醒。


    可洪三寶畢竟是他父親。


    當他意識到憑手中的權力,殺洪三寶猶如捏死一隻螞蟻時,他崩潰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他幼小的心靈裏,隻期盼父母雙全,一家子和和睦睦。


    母親顯然掂出他手中的權力。她對兒子親熱不來,顯然出自於對洪三寶恨入骨髓。


    兒子不殺洪三寶,母子永無容洽的一天。


    葛兒猶在童孩,卻富貴已極。但他對權力瞢憧無知,對親情卻渴望至極。麵對兩難選擇,有時覺得還是當乞丐好。


    當乞丐最多有個單純的小念想,用不著為家庭大事作決斷。


    他問錢寧:“相爺知道這事嗎?”


    “關係到公公的難處,我們沒有告訴別人,也沒有告訴相爺。”


    兩人正說著,蔡昭就來了。


    錢寧問他上供采辦幹得怎麽樣。蔡昭大倒苦水:


    “情形不比從前了,光祿寺卿換一個叫屈直的老頭,倔得好比一條發情的公牛,過去撈錢的門路讓他給堵死大半,有的竟還得倒貼。”


    “你這小猴兒倒是越來越機靈了,一聽就知道要向你打秋風。你諒我不知道嗎?幾件大樁的不還在你們手裏,他管得著嗎?你別跟我說,我也不聽。葛公公這宅子我嫌太素了,你不管是偷是搶,都要弄得讓我看上眼。”


    “咱也是拿錢公子當靠山才說這些,無非求公子向相爺通個氣,別讓屈老頭糟蹋咱這夥人吧。葛兒公公的宅子算什麽大事,就是我家裏有的,葛兒公公看上眼,拿來便是。迴頭我叫人好好規劃一下,錢公子不必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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