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見二人隻顧自己說話,也不理它,便撒了個嬌,將毛茸茸的大身板子扭過來蹭了一蹭,冷不防將夭夭撞了個趔趄;夭夭尖叫一聲,張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子,輕輕提正了,向白靈罵道:“這野狼小畜生,也不曉得輕重。”


    夭夭扶著石頭定了定神,責備道:“不許叫它小畜生,它可聽得懂。”


    夜深之後,千裏鏡失去了足夠的光線便無法視物,張彌笑道“我先替郡主拿著”,便把千裏鏡塞進了懷中。月亮緩緩地爬到北方正中,映在天池裏白晃晃的,如一隻碩大的孔明燈。一陣風吹來滿山遍野簌簌地響,夭夭冷得一陣哆嗦,牙齒咯咯地響,忍不住向張彌抱怨道:“再不動手,那些俘虜隻怕就要凍死了。”


    “待那燔祭的柴燒完,隻怕要等半個時辰,魚龍才會現身呢 。”張彌說著將自己的外袍解下,展開欲往夭夭身上裹,笑道,“郡主若不嫌棄——”夭夭邊躲邊急急推辭道:“不,我嫌棄,你這袍子多少天都穿著,也不換洗,我這好好的衣服豈不是被熏臭了。”


    張彌不信,垂首嗅了嗅衣袍,點頭笑道:“昨天才上身,今天怎麽就臭了呢!”


    四顧之下又尋了一處背風的所在,將夭夭引了去避風,白靈則慢吞吞地跟在二人身後。


    “山裏風大,這個季節等閑又不得生火。”張彌順手砍下十來條手臂般粗壯的樹枝,利索地削去枝葉,做了個擋風的小圍欄,把自己的外袍搭在上頭,笑道,“這下子可就好多了吧。”


    夭夭看得嘖嘖稱讚,果然,古代的男人可徒手搭建房屋這事兒竟是真的。


    “屬下當年在楊將軍麾下,沒有戰事的時候,都要進山做活兒的,伐木、屯柴、燒過冬的炭火,分給族人們使用;經常十數天乃至一月不歸,兄弟們住的茅屋、樹寨都是咱們親手搭建的。”張彌提起往事,眉飛色舞的,如十幾歲的少年。夭夭唏噓道:“原來你以前還幹過砍柴、燒炭的營生,難得難得。”


    “郡主別小看這砍柴,咱們白山綿延數百裏,最不缺的就是百十年的老樹;一棵樹燒出炭來,夠十餘家過冬的呢。”張彌想起當年熱火朝天的歲月,激動且自豪。夭夭深以為然,點頭歎道:“你們真是辛苦,竟還擔負著民生重責。”這長白山到了十月後,幾乎是白茫茫一片的雪窩子,氣溫也是紮人刺骨的冷,若是沒有取暖的炭火,老人和幼童頭一個熬不下去。


    張彌的話密得可怕,又道,“郡主不知道,這白山到了十冬臘月,一旦大雪封山,若是不結對出行,輕易是要迷路丟了性命去呢。再往北的蒼山,多有人熊出沒,冬天裏餓極了醒來會尋人吃的。”


    夭夭見他正在興頭上,出於禮貌不好打斷,便裝作很有興趣地答話:“熊是個好東西啊,渾身上下的肉和腳掌兒都是頂級食材,那熊的膽汁炮製了還是一味上好的中藥。既然這兒有人熊,怎麽不見你們打幾隻來,叫本郡主瞧瞧新鮮?”


    談起人熊,本該害怕的,不料想她竟先想到了“吃”上,張彌驚訝,嘴張了張,半天憋出一句話來:“人熊兇猛無比,且少見得很,即便是碰上了,咱們不敢輕易下手的。


    夭夭舉起一根細細的手指晃了晃:“所以我是吃不到熊掌了?”


    張彌皺眉想了一想,笑道:“王英大哥倒是獵殺過熊虎的。郡主若是想吃熊掌兒,咱們請王英大哥帶隊進山,也不是不行的。隻是咱們白山的廚司到沒聽說有誰會料理熊掌兒的。”


    “我隻是隨口一說罷了,你可別當正經事記在心上。”夭夭一笑,正了正神色,“若是他迴來,又該說我不體恤將士,胡鬧了。”


    如此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很快天池那邊有了動靜。月色慘白,燔祭的火光暗了下來,天池四周朦朧著一層詭秘的恐怖。很快,夭夭聽到第一聲淒厲駭人的慘叫,十幾個女真俘虜不知道看見了什麽,驚叫聲淒惶慘痛如同深淵裏的厲鬼,本來是鬱鬱將死的模樣,突然間生出了無窮的力氣,在祭樁上掙紮了起來。很快,竟有幾人撞倒了碗口粗的祭樁,慌亂之間擺脫了束縛。兩個氣力弱些的隻知道尖叫嚎哭,很快便因缺氧昏死了過去。


    天池的水攪動得厲害,一隻蛇身龍鱗的生物探出了一人高的漆黑頭頸,卷曲著往岸上遊去,那怪物目標十分明確,一上岸便衝向最近的人牲,一口咬住大腿舉在半空中搖晃了幾下,仰著脖子吞咽了下去。又來到另一個人牲麵前——天池頓時成了人間煉獄。


    “龍神現世了。”夭夭一掌拍在石塊上。


    張彌平生頭一迴看到這麽刺激的場麵,全神貫注地往天池方向觀察。隻見那些逃了性命的女真人,早已被這天池的異象嚇得神誌不清,哪裏顧得上去解救還被綁縛著的同族戰友!“嘖嘖,看來女真人也不過如此。”張彌輕蔑一笑,“郡主真是神機妙算,竟然能想到用假魚龍嚇唬他們!那些女真人隻怕是從娘胎裏出來,也沒見過如此異象吧!”


    夭夭料定,今夜隻要叫那些女真俘虜親眼看見天池確有龍神,再放他們一條生路,隻要大家演得像些,這些嚇破膽的異族人必然會向老巫報告,隻要跟在他們後麵,至少有七八成的機會找到老巫的巢穴。


    “若不是玉紓的好畫工,陳師傅也做不出這麽惟妙惟肖的魚龍來。且能否順利抓到老巫,以及後續對東海女真的戰事,還需將士們辛苦。”夭夭仰起頭,笑容自信且滿足。身在亂世,中原乃至四方生民多篤信鬼神,她早就將心思打在了白山的龍神身上。


    今夜之事,不過是一個引子罷了。


    張彌連聲附和道:“大主意還是郡主拿的,郡主向來能夠洞察先機,此番籌謀,必然會成功。”


    夭夭點點頭,笑道:“蒼山女真屢次騷擾流民大營,背後的原因絕對不簡單;是陰謀偷襲也好,是受了契丹人指使也罷,咱們這次一舉降服了他們,也省得前線和通化受累。”張彌歎服道:“蒼山距此不遠,周大哥臨行時說,最遲後日便能迴轉。待捉到女真老巫,郡主可曾想好要如何處置她?”


    “這個嗎——”夭夭陷入了沉思,半晌方笑道,“我沒想過誒,哈哈哈。這可是大事兒,自然是要召集眾族長一同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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