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把玩了一會兒千裏鏡,思索著得空再弄個指南針玩一玩,至於那畢昇所創活字印刷的原理,自己這個“未來人”也略懂一些;隻是眼下白山人少地薄,大肆印書也沒有多少受眾,還是以待來日吧。若是這幾樣再一一造出來,得以推廣,如此一來,“四大發明”到五代也就齊全啦,加上白山正在搞的火器,也許在中古末期弄出個科技奇點也說不定。


    夭夭正想得熱鬧,聽了褚一隆的話也毫不在意,沉聲道:“今天這場大戲還是我導演的呢,為什麽我不能看現場演出?若是有人找了來,你不用說話,無人敢動你。”


    褚一隆隻是玄甲衛的十人小隊長,日常除了訓練便是站崗、報信,經常要喂馬、遛馬以及給馬洗澡等等,叫他做什麽便做什麽,一聲兒不帶吭的;張彌日常多嫌棄他清秀、木訥的樣子,說他沉悶無趣,合該去做秀才書生,不該在武人隊裏攪鬧。自然石居有了大事,也是玄甲衛的幾個頭頭們聚在一起商量,他依舊在一線天外站崗值班,連進來旁聽的份兒也沒有。


    對於今夜的大動作,他不明就裏,也不打聽其中的門道,隻覺得小主子是單純的孩子心性,要爬山看看大場麵。但祭祀台上綁著十來個赤裸的男人,實在無法入眼,於是還要再勸,被夭夭一聲喝道“閉嘴”,便老老實實地安靜下來。


    夜色漸漸暗了下來,半空的月亮由泛白的底片色轉作清冷的亮銀色,由於二人所在是神女峰的半山腰,深秋的山風頗大,一陣風吹過人像被浸在了冰冷的泉水裏。夭夭把身上的大披風裹得緊緊的,把風帽也籠上了。白靈看見月亮忍不住嚎了一嗓子,引得山間覓食的眾狼一一迴應。


    “沒有規矩,你又不是狼王,這第一聲也是你叫的?”夭夭拍了一把白靈,大狗子甩了甩頭,表示不認同。


    天池祭祀台的火把足以照亮將死的俘虜,燔祭的篝火熊熊地燃燒著,將四周照得亮堂堂的。夭夭從千裏鏡中看著他們蜷縮著身體,似乎在抵禦山間的寒風,血凝固在傷口和皮膚上,早已不再流淌。看了一會兒,不禁有些擔心:留著他們的命是有大用的,若是早早被凍死了,計劃豈不是要功虧一簣了?真是千算萬算,忘了白山的天氣狀況!


    “我問你,”夭夭問道,“若是在玄甲衛裏隨便挑一個人來,赤膊在山裏站這麽半夜,會不會被凍死?”褚一隆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方迴答道:“不會。”簡短的兩個字便打發了她。夭夭無語,這若是張彌在身邊,問一答十的,能把他們如何如何訓練、如何如何體力好吹上天。


    “也是,男子自然比女子火力旺些,經折騰些。” 夭夭笑得很勉強,心裏實在有些後悔把他叫來,令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果然,這種熬時間的事兒還是得帶個健談的人來。


    叢林狼嗚嗚的嚎叫聲仍在山間悠悠迴蕩,狼的嗅覺極靈敏,想必早晚會找到天池的“獵物”,即使它們不吃人,也足夠讓戰戰兢兢的俘虜們享受一把心膽俱裂的刺激滋味。夭夭趴在山石上聚精會神地了望著遠處的情景,精光的俘虜身體在月下泛著白光,像是一條條屠宰了的生豬,被綁在祭樁上一動也不動。


    “別沒被凍死,先給嚇死了吧!”夭夭放下千裏鏡,自言自語。


    “哈,你們果然在這裏。” 張彌從山道的灌木叢後閃了出來,亮銀色的胸甲似魚鱗一般,他看見麵露喜色的夭夭,笑得露出整齊一口白牙,拱手向夭夭見了禮,道:“郡主叫屬下好找。”褚一隆見了他,急忙行了禮,喊了一聲“張都尉”,似做了什麽錯事被抓住了把柄,臉上露出一股怯生生的神色來。張彌不以為意,笑道:“你怕什麽,不過是陪郡主爬山取樂罷了,還有什麽人敢怪罪你不成,快迴去吧,這裏用不著你了!”


    褚一隆忙答了一聲“是”,轉身如放了大赦的犯人一般,腳不點地地下了山。夭夭看著他的背影,他逃得極快,瞬間就沒了蹤影。忍不住搖搖頭,笑道:“這小子在你們隊裏也是這麽個怕人的樣子嗎?不過是出來一趟,尚不到一個時辰,倒像是要被殺了吃掉一般!”


    張彌嗬嗬笑道:“郡主隨便另挑一個人,也能多說幾句話,偏偏挑了他來。”


    “今夜有大事,你怎麽來我跟前了?”夭夭皺眉,倏忽麵色稍霽,笑道,“是周斌嫌你跟著他礙事,才讓你迴來的吧。也是,這次去蒼山,人多了反倒不便。”


    “周大哥擔心石居缺人守衛,再則還要盯著點兒高麗王子的動靜,便讓我迴來支應。反正有王英大哥在呢,他是在山裏行走慣了的,可比我強多了。”


    不能跟著好兄弟出任務,張彌有些遺憾,但他又是個十分豁達開朗的性子,反正日後也有的是機會,因此並不放在心上。一邊說一邊盯著她手上的“千裏鏡”,臉上泛起好奇之色。


    夭夭無語,隻得遞給他看,張彌喜上眉梢雙手捧著拿了過來,左摸摸右摸摸,又放在眼前比了比,欣喜笑道,“這是將作監剛做的寶貝吧,我在楊將軍營中看見過一次,隻是楊將軍不讓我動,擔心我粗手笨腳的弄壞了。原來郡主這裏也有一個。”夭夭眉毛跳了一跳,怒道:“真是沒見過世麵,以後要是有了更好的東西,你也這個樣子嗎?”


    張彌不答,往天池方向了望了一會兒,歎道:“這真是個好東西,竟能看清楚數裏之外的情形,若是周大哥手裏也有一個——”張彌扭過頭,看看夭夭,又看看千裏鏡,想要說什麽。


    夭夭知道他的心思,眉毛皺得更緊了,道:“你那周大哥是玄甲衛的隊長,自然需要些趁手的工具,這東西自然給了他一個,他難道沒有叫你知道嗎?等過些日子,這東西做得多了,你也能得一個玩玩,不必眼饞別人。隻是,你可別玩物喪誌,忘了立功進步。”夭夭見他滿口答應,忍不住打趣道:“你家周大哥這次出去,若是尋到女真老巫的巢穴,把人捉迴來就又是大功一件;你再看看你——嗐!我家雲羅哪年哪月才能做得將軍夫人喲——”


    提到雲羅,張彌慢慢放下了手裏的千裏鏡,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方笑道:“我本來隻是遊擊將軍手下的十夫長,被挑去保護郡主也是運氣好,如今這樣已經很知足了。”又有些無措,滿麵愁雲道:“雲兒她,她如此心高嗎?要做將軍夫人?”


    夭夭默默了一會兒,笑道:“若有一天我做了公主,倒是能提拔你做個將軍;隻是無法調兵遣將,不如外頭的將軍威風罷了。”


    “郡主已經叫朝廷封了周大哥做典軍中郎將,屬下安心做個都尉便好。”張彌甚是安於現狀,笑道,“周大哥說了,願意侍奉在郡主身邊,永遠保護郡主;屬下也是這般想的。”夭夭點點頭: “你那周大哥非池中之物,哪怕是他本人願意,上天也不會令他止步於做一個有銜無權的護衛。”


    “我們的前程全在郡主身上。”張彌扭過頭,笑道,“郡主做了郡主,才有我們玄甲衛;郡主若做了公主,玄甲衛便非尋常護衛;郡主若哪天不做郡主了,玄甲衛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是你的周大哥說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夭夭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心裏則直打鼓:她此生最不喜有攀附之心的人,雖說用人往往投其所好,那人才會認真辦事;但玄甲衛是自己身邊的人,若哪日為了名利生出旁的心思來,自己這個郡主隻怕會做得不安穩。


    “郡主幾日前病了一遭,老族長和明威將軍將咱們聚在一處,生了大氣,叫玄甲衛務必盡心盡力保護郡主的安全,不可再懈怠。若是再有第二迴,就得——就得叫我們——”張彌似乎想起了那天的事兒,有些後怕道,“周斌大哥也受了申斥,說不該強行進入郡主的內室;若非郡主無恙,隻怕這個典軍中郎將也被擼了!”


    夭夭默默收迴疑慮,深刻反省自己:不可再胡思亂想,以免傷了忠直之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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