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頂著山風很帥氣地抖了抖頸毛,夭夭看見了,頓時手癢撲上去抱住狼頸一陣大力的撫摸揉捏。白山地處東北,算是高緯度地區,冷得比中原早上許多,叢林狼依從自然時序已經長出了兩層毛發,摸起來又厚又軟又暖,手感甚是令人滿足。


    張彌尷尬地站在一邊,搓了搓手,笑著說:“聽人說那女真老巫是會些妖法的,郡主得替大家夥兒拿個主意才好。”


    夭夭不解,停下擼狗的動作,不屑道:“什麽妖法?他們要是會妖法,咱們還能安穩地住在白山嗎?做場法事把咱們都咒死了豈不痛快!”


    張彌見她口出不吉之語,毫不避諱,急得要伸手去捂她嘴,夭夭急忙閃開,笑道:“莫非你說的是求雨、通靈、治病之類的‘妖法’嗎?”張彌瘋狂點頭,道:“是是是,若是處置不當,那老巫做法降下災禍來豈不是壞了?”


    “這就是你不讀書的短處了。”夭夭拍了拍白靈,笑道,“沒什麽看頭了,咱們迴去吧!”


    張彌急忙在前麵引路,一邊聽她教訓,夭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山道,邊解釋道,“所謂的‘求雨’,多半是通曉些天文地理的知識,有經驗的老人甚至可以從螞蟻的活動、土地的幹濕推算下雨的時間,何況那老巫,一百多歲的人了,早就活成了精怪;至於通靈嗎,更不能隻看表麵,若是看到些、聽到些不尋常的妖異現象,大多是因為吃了不該吃的,或者是被人下了引起幻覺的熏香。至於行醫治病,但凡是巫者,都懂些奇特怪異的方子——巫醫、巫醫,上古時期,巫便是醫,若不通曉治病救人的法子,哪裏會有信眾呢!”


    張彌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聽得入迷:“郡主讀了什麽書,竟能知道這些!”夭夭一愣,也不知道如何作答,隻笑道:“你隻怕連《論語》都未讀完,字也識不得幾個;你得以孫權手下的呂蒙將軍為榜樣,哪天讓人刮目相看才是。”


    張彌一聽讀書識字的話,頓時矮了半分,笑著打哈哈:“這兵荒馬亂的,屬下是貧寒人家出身,讀書識字是富貴官宦人家的兒郎才能享受的事兒。”


    夭夭聽他話音中飽含無奈之意,心內微憫,隻得笑著安撫道:“罷了罷了,這軍中能有幾個周斌呢?我是等不到你脫胎換骨的日子了。嗐!眼下還是在武藝上好好精進吧!”


    兩人帶著白靈迤邐下了神女峰,褚一隆及兩名護衛正牽著馬候著,張彌上前接過送來的一條羊羔皮青坎大氅,敞開抖一抖便往夭夭身上裹,衣裳夾著冷風直撲到身上,夭夭皺著眉直哆嗦,“啊,笨手笨腳的男人!”夭夭抿了抿嘴,將話頭兒忍了迴去,她實在懶得再罵人了。


    迴到石居,大家早已知道她偷偷跑出去看熱鬧,都眼巴巴地盼著她迴來,見到她迴來又不好細問;楊嬤嬤早已備好了熱熱的薑湯,盯著夭夭喝了一碗出了汗,才放心去準備沐浴就寢事項。


    “如今天氣越發冷了,我見外頭值夜的護衛尚穿著秋裝,怎麽,冬日的衣服還沒有準備下嗎?”夭夭舉步往書房走,示意張彌也跟進來。


    “如今才十月,入冬尚早,兄弟們火力大著呢,哪裏用得著穿冬衣?”張彌微笑著迴答,臉上看不出心虛的表情。夭夭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莫要瞞我,我隻在山上站了一個時辰,就冷得受不住;何況他們一站便是半夜。可是軍需上出了什麽問題?”


    張彌忙答道:“冬衣皆是到了十月下旬才發給士卒;並非是延誤了。再過十餘日,朝廷自然會按例送來軍需資用。”


    夭夭點點頭,笑道:“雖說如此,但外有戰事,將士們辛苦廝殺,朝廷給的那點子東西自然要緊著前線的軍將。”張彌笑道:“郡主果然最在意大將軍。”


    “難道我就不擔心遠在榆關的楊將軍嗎?”夭夭嗤的一笑,“我雖關切他們,自然也不會苦了你們。咱們白山的商船每月兩次往返中原,我會叫他們多躉些冬日用的棉衣、袍子來交給楊伯伯,銀子從我私庫內出,你們再等些時日,必不至到了‘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的境地。”


    “其實郡主最關懷的還是咱們玄甲衛。”張彌話音裏滿是感激。他竟然在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身上嚐到了如姐如母、如師長如父兄的感覺,被照顧、被約束,偏自己還很是服氣情願,真是奇哉怪也。


    “張彌,這兩天周將軍不在,你要多多在意山上的事兒,千萬別叫敵人鑽了空子。”夭夭在屏風內叫張彌自己尋個小兀子坐了,方曼聲細細說道,“譬如兩人對弈,若要取勝,必要比對手多看幾步棋。”


    “郡主的意思是,要我們防備著東海女真的後手?”張彌驚覺。


    夭夭透過屏風瞄了一眼,跟著周斌混了這幾十天,又接連兩次加封軍職,這個愣頭青小護衛竟也有了幾分威嚴端肅之相,果然是“近朱者赤”,如今居然會搶答了;便點頭笑道:“前頭有明威將軍這位‘鎮山大神’在,你們這兒的事兒倒不大;不過是通往雲杉林的峽穀要派些人手看著,以防萬一。”張彌思索片刻,方小心問道:“郡主是擔心高麗那五百弓手不濟事嗎?”


    夭夭正鋪開了一張雪白宣紙,要寫幾個大字靜一靜心,聽罷高興讚揚道:“你竟也學會動腦筋了,看來跟著周斌是跟對了人,果然進益良多。”她說話向來都是七分暗褒夾著三分明貶,帶著一些驕傲不屑之氣,隻有在正規場合才收斂些,凡跟她親近要好的人都曉得她的脾氣,卻無可奈何。


    張彌卻很喜歡她的說話風格,總能聽出她話中的讚美之意,甚至還會自我麻醉地放大。隻見他滿臉的笑意如同春天雨後的小池塘,笑道:“周大哥的學問和見識連兩位楊將軍都稱讚過的,屬下服氣得很。”


    夭夭無語,“三楊”裏論學問當屬老三楊安仁,張先生親自認證過的,自然不會是水貨。這位白山的“大總管”自幼便不喜舞槍弄棒,和他兩位兄長互相看不順眼,不過是“孝悌”兩個字強撐著不吵鬧罷了。至於楊安國、楊安民隻怕連《論語》《孝經》也背不順溜,用兵全靠實踐出真知;但學問不好不代表不會帶兵,那楊安民就是個例子,夭夭一向覺得他就是古代版的“李雲龍”,天生的猛將、悍將,沒讀過幾本書卻不妨礙他屢屢打勝仗。


    被“二楊”稱讚學問好,那含金量就有待商榷了。


    “此次女真人派了殺手潛入白山,連地形、布防,乃至於接頭的人都有了,實在令我心驚,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若是這一迴他們成功了,下一步便是明火執仗地來攻打白山了。”夭夭擱下筆,笑道,“女真人常年漁獵為生,機動性比較強,若是青天白日光明正大地對打,咱們自然不怕,若是再用上次刺殺的招數,東邊抓一下,西邊撓一下的,那可夠煩人的。”


    “周大哥也曾擔憂過此事,又說白山雖有兩千駐軍,但是咱們這兒山多林密,若是分派到各處防禦,隻怕再多增三五千兵,也是不夠的。”張彌邊說邊往懷裏掏摸,“且即便發現了敵情,四下裏互相通報消息也極為不便,隻能用些巧法兒了。”


    “是什麽?”夭夭移步出了屏風,見張彌從懷裏摸出了幾個筒狀物,她走近一看,失笑道:“是焰火。這東西好,可以當‘照明彈’或‘信號彈’,放起來數裏外都能看到。”


    “這也周大哥想出來的奇招兒。咱們悄悄兒地對過暗號,若在戰時,定會有大用。”張彌笑著將一把“信號彈”揣迴懷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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