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陳友諒發兵池州,劉先生的話應驗了。


    朱元璋早有準備,池州的防守甚為嚴密,是塊硬骨頭,且得讓陳友諒花費些時日。


    陳友諒氣勢洶洶而來,他們戰船高大,麾下將領身經百戰,水軍實力雄厚,絕不能掉以輕心。


    子薰隻是幫忙做些文書工作,對軍務並不關注,因此沒感覺到有多危險,隻是淩川迴來的次數越來越少。


    旁氏整天守著小公子,見夫人對小公子真的十分喜歡,逐漸放鬆了警惕。


    子薰幾乎每天都去看看孩子,小家夥吃得多,長得越來越精神、壯實,眉眼極像父親,英氣十足,惹得夫人愛不釋手。


    將領的夫人們來來往往,都說和上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夫人聽後心花怒放。


    她曾想過無數次夢想能生這樣一個兒子。


    這個小東西哭聲響亮,似乎有使不完的勁兒,一雙粗壯的胖腿用力地蹬著,而且飯量也大,一個奶媽的奶水根本不夠吃。


    隻要吃到奶,哭聲立即停止,專心致誌的吃起來。


    飽餐之後,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可能是天生的緣分,隻要一看到夫人,便會咧開小嘴樂,隻要夫人一伸手,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握住夫人的手指。


    子薰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對夫人也越來越恭敬守禮。


    與此同時,子薰開始親自下廚給劉先生烹飪美食。


    “師傅,陳友諒攻打池州一個多月了,”子薰說著,在腦海中快速搜索詞匯,沒找到合適的,“可見不過爾爾,沒傳說中的那麽厲害。”


    劉先生搖搖頭,“現在的打法中規中矩,不是陳友諒的風格。”


    “陳友諒是什麽風格?”


    “出人意料”,劉先生說著踱步到地圖前,試圖找出防禦的漏洞。


    任何一個不起眼的漏洞都有可能被敵方抓住,發出致命一擊。


    能想到的薄弱環節都已經完善,還有哪些被忽略的地方,如果自己是陳友諒,會打算如何出奇製勝呢?


    劉先生凝視著地圖,苦苦思索,陳友諒行事,不太講究什麽規則,以達到目的為要。


    他挾持著徐壽輝無日不想取而代之。


    在元末的起義軍中,天完政權控製的疆域最為廣闊,能征善戰的將領眾多,陳友諒怎樣服眾呢?最簡單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是勝利,一個接一個的連續勝利,或者摧殘一方勢力的重大勝利,把獲戰利品-錢糧、土地、珍寶女人賞賜給部下,讓部下得到切切實實的好處,讓部下看到希望,看到封侯拜相的希望,這樣他們就會死心塌地地跟著陳友諒。


    遊戲規則大抵如此,可是陳友諒的突破口在哪兒呢?


    “陳友諒會不會打應天?”子薰問。


    “也許這正是陳友諒的想法。”劉先生頗為讚賞的點點頭。


    “他想打應天?!”子薰驚唿。


    “他想把應天據為己有。”劉先生淡然一笑。


    “光想沒用,他得有這個本事。”子薰不服氣,她不清楚這段曆史,可是他知道,是朱元璋最終獲勝,這就夠了。


    “你覺得他沒這個本事?”劉先生問。


    “他有嗎?”子薰反問。


    “他覺得自己有。”劉先生迴答。


    預期,子薰猛然想到一個詞,在經濟學中,預期對經濟主體的決策起著關鍵的作用。


    陳友諒既然認為自己能打贏,那麽遲早有一日會惡狠狠地撲過來。


    “如何應對”,子薰問。


    “打”,劉先生的迴答十分簡短。


    “有沒有別的辦法?”子薰問。


    “不能投降”,劉先生眼神凝重,“投降等於送死,一放下手中的刀槍,陳友諒就會把上位砍成肉泥,他可不顧忌什麽名聲。”


    子薰從未想過,後果如此嚴重。


    一旦失去淩川的保護,自己和孩子將危如累卵,如何處置,完全看陳友諒的心情,陳友諒看到朱元璋的女人和孩子能有什麽好心情?


    子薰深感恐懼,她知道朱元璋會最終獲勝,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


    “害怕是沒有用的。”劉先生輕聲道。


    “師父知道如此危險,還來應天?”子薰小聲問,這個問題有些無禮。


    劉先生並不介意,“為師一直在等”。


    “等什麽?”


    “以待王者之興。”


    “王者之興?”子薰不解其意。


    “如上位這般,心懷慈悲、善待百姓的王者。”


    雖然劉先生對上位充滿信心,子薰的心仍舊不安。


    萬一擊敗陳友諒的過程比較曲折,自己和孩子……


    那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子薰不敢繼續往下想。


    要贏,一定要贏。


    子薰從未想到,戰事離自己這麽近。


    壞消息很快傳來,不,是噩耗!


    陳友諒親率舟師十萬繞過池州,帶兵攻占太平府。


    太平府三千將士無一生還,朱元璋的義子朱文遜戰死。


    九天後,天降大雨,陳友諒帶部眾乘巨舟乘漲水之際,攀緣西南城牆而上。


    城中將士人困馬乏,激烈的交戰後,花雲被俘,大罵不止,掙斷繩索,奪刀連砍五六人,陳友諒不住被激怒,把花雲綁到桅杆上,亂箭齊射。


    花雲至死,罵聲不絕。


    大雲自盡,其子花煒被奶媽孫氏帶走,不知去向。


    噩耗傳來,應天震動。


    死亡竟然如此之近。


    旁氏一家無一幸免。


    “兒啊!”旁氏大哭不止,暈了一次又一次。


    隨後,陳友諒率部進駐采石磯,派部下擊碎徐壽輝的腦袋。


    兵貴神速,陳友諒不在乎什麽良辰吉日,徐壽輝一死他馬上冒著狂風驟雨,在采石的五通廟登基為帝,國號大汗,老將鄒普勝的太師之位不變,同時把自己的親信張定邊封為太師,兼知樞密院事。


    群臣在沙岸上向他道賀,衣袍全被淋濕,風雨太大了,禮未能成。


    不過,陳友諒不在乎這些,他要席卷江東,消滅朱元璋,奪取六朝古都金陵,奪走他“當生天子”的寵妾,想想都痛快。


    當生天子?為我陳家生天子吧,陳友諒哈哈大笑,誌驕意滿。


    “奪取金陵,奪取金陵”,陳友諒的部眾發出山唿海嘯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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