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薰左右為難。


    剛生下孩子,就麵對這樣的選擇。


    內宅爭寵,不是子薰的強項。


    整天和幾個對自己沒多少善意的女子低頭不見抬頭見,子薰隻要一想,就覺得唿吸困難,那樣的話,生活還有什麽奔頭?


    可是,孩子怎麽辦?


    夫人真的會盡心盡力地撫養孩子?


    想到此,子薰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


    難道在內心深處,自己也打算放棄孩子?


    是放棄嗎?


    子薰無數次問自己,把孩子交給夫人撫養,意味著什麽?


    嫡出的身份?


    嫡庶有別,長子朱標之所以能被立為世子,據說是因為自小養在夫人處。


    雖然子薰一直盼著有個孩子,然而實際上並無教育孩子的經驗,夫人則不同,那麽多義子,吃喝拉撒甚至讀書都是她來管的。


    據說,庶長子在禮教森嚴的大教庭中是不受歡迎的,隻要正妻能生育,妾室每次與丈夫同房後都得喝避子湯藥,避免生下庶長子,惹得正妻及其娘家不快,影響兩家的關係,避免傳出寵妾滅妻的不良名聲。這個名聲關係到家族中其他未婚子女的婚配和終身幸福,關係到與其他家族的聯姻,甚至關係到家族的前途命運,馬虎不得。


    愛情固然甜蜜、動人,但是,在現實的生活中,並不是有情飲水飽。


    這些規矩無處不在,影響著人的一生,子薰自問爭不來一個正妻的身份,也從沒想過去爭。


    也行,為了孩子的前途著想,自己真的應該放手。


    可是,世子已定,嫡出的身份對孩子有什麽用?子薰想不出。


    子薰想得更多的是孩子安全、健康地成長。


    子薰輾轉反側,一夜難眠,神情有些恍惚。


    如果能分身就好了。


    淩川吃完早飯走了,子薰心裏空蕩蕩的。


    旁氏走進來,跪在地上。


    這是幹什麽?子薰連忙去扶。


    “夫人聽我說完。”旁氏輕輕推開子薰的手,繼續跪著,“咱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可咱是個心善的人,上次如夫人流產了,咱的心跟被刀子割一樣疼,如夫人好吃好喝地養著咱,還給大把的銀子,咱連個孩子都守不住,咱還有什麽用?”龐氏淚流滿麵。


    “這不怪你”,子薰道。


    旁氏繼續說:“不管有沒有有權有勢的娘家可以依靠,女人都得哄著自家的男人,咱就吃過這個虧,生兒子之前,咱婆婆隻要一發話,那個良心狗肺就動手打,衝這兒打。”旁氏淒然一想,指了指自己的頭,“咱們女人打不過人家,可不就得哄著嗎?這男人心裏要是沒人,哪還會管孩子,有錢有權的男人還怕找不到女人生孩子?如夫人,得攥住男人的心啊!”旁氏說著鄭重磕了個頭。


    子薰再次去扶,旁氏再次拒絕,“夫人想撫養這孩子,交給她撫養吧,咱跟著過去,寸步不離的守著,哪怕不吃不喝不睡覺,也要護著小公子。無論把小公子抱到哪兒,咱都跟著,等國公爺迴來,咱去求國公爺,給夫人那邊下個令。”


    子薰把旁氏扶起來,坐到榻上。


    旁氏這番話掏心掏肺,真心實意為自己的著想,子薰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別去跟夫人爭什麽,爭不過的,在應天城裏,哪戶人家不知道夫人?哪戶人家不知道夫人是個菩薩心腸?哪戶人家沒受過夫人的恩惠?哪戶人家不對夫人交口稱讚?”旁氏歎口氣,自始至終,如夫人都沒得選。


    子薰默然不語,她心裏明白,旁氏所說句句是實話。


    “如夫人,不如向國公爺討句話,小兒子養在夫人那兒不能出任何意外,否則……”旁氏沒繼續說下去。


    也行她想說的是:一旦孩子出了意外,就說明夫人是蛇蠍心腸,不配為正妻。


    旁氏說得沒錯,得要夫人一句保證,得要國公爺一個說法。


    保證和說法都很快給了子薰,沒有任何猶豫。


    夫人當著子薰和國公爺的麵保證,孩子會平安、健康地長大。國公爺信誓旦旦地說,一旦孩子出事,他不會輕饒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夫人。


    子薰向夫人深施一禮,“夫人,拜托了。”


    夫人點點頭,“放心吧。隨時想看,隨時過去看。”


    隻要夫人善待孩子,她願為妾室,願意以夫人為尊,願意當眾向她行禮,子薰心想。


    旁氏跟著孩子去了夫人那裏,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接替,聽雨軒的大小事務暫時交給鈺瑤打理,鈺瑤暫住在梅園,朱元璋下令在梅園加強守衛,以確保鈺瑤的安全。


    子薰懷孕後,妙福被送出了國公府,寄養在應天城內的一戶人家。


    旁氏跟著去看了,那戶人家,男主人長年不在家,女主人長得年輕漂亮,在院子裏種了很多蔬菜瓜果。一個三進的小院落,院牆修葺得嚴實安全,又從國公府挑了兩名丫鬟,一個婆子,兩名壯丁過去。


    子薰想去看看妙福,被鈺瑤攔下來,隻能等出了月子再去。


    孩子不在身邊,子薰總是莫名得傷感。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子薰把淩川的劄記和平時閱讀的各類書籍統統重新整理,便於隨時查閱。


    戴醫生過來診脈,子薰焦急地問:“是否可以恢複上課了?”


    戴醫生卻說等孩子出了滿月再說。


    總得做些什麽有意義的事,要不然豈不是白把孩子送走了,子薰心急如焚,她多想把生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淩川知道子薰心裏難過,抱著她,柔聲安慰,“不急,養好身體才最重要。”


    旁氏說,要把男人的心攥在手裏,這個要怎麽做呢?子薰困惑不已。


    百依百順嗎?逢迎討好嗎?好像子薰都不會。


    像是掉進了河裏,子薰拚力想抓住些什麽,以證明自己的選擇沒錯,證明自己的選擇有價值。


    子薰後悔了,痛恨自己不該把孩子送走。


    為了緩解心中的焦慮,子薰開始在院子裏種植各種植物,有瓜果蔬菜,有花卉,有草藥。


    一粒粒種子是溫暖潮濕的土壤裏慢慢生根發芽,長出嫩綠的葉子,長出細細的枝條,有的甚至開了花,紅的,黃的,紫的,藍的,五彩繽紛,生機盎然,看著這些花花草草,子薰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生命的力量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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