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神衣綴明月
和變成親哥的白月光搶皇位 作者：小星燭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臨江縣一時之間收容了許多受水患無家可歸的百姓，大部分都是青壯留在岱縣繼續接受朝廷征調修繕河道、挖溝泄洪，而家中老小暫時被好生安置在臨江縣落腳。
而岱縣修壩的事還要等慕無錚寫好折子傳迴朝中待皇帝批閱，朝中要經過殿閣及其六部審議，確定此事任命的官員及戶部正式往岱縣撥銀後，慕無錚一行人才能離開。
慕無錚屋前敞著長窗，晨光熹微，天色未明，他一向起得早。
屋子裏有些昏暗，他點著燈燭，攤開空白的奏帖，將岱縣水患的經過執筆蘸墨寫了下來，這幾日他已提前審了一遍岱縣縣令，那縣令完全是個軟骨頭，賀梁還沒怎麽動手就招了個一幹二淨，本來冬易連刑訊的指夾板都特意買好了，結果倒是沒用上。
慕無錚寫完岱縣水患經過，又在奏帖上寫下雍王和岱縣縣令及其心腹這些年從岱縣大壩上侵吞的賄銀，數額尤為巨大，令人瞠目結舌，導致用在修繕大壩上的銀錢根本沒多少，是岱縣水患的元兇。
他寫完這些，又將岱縣縣令認罪的供狀附在奏帖後，這份供狀一式三份，傳迴朝廷一份，一份在慕無錚手上，一份在慕無離手上，以免雍王提前在岱縣周邊埋伏死士，搶走狀紙殺人滅口。
才寫完，他便聽到敲門聲。
慕無錚擱下筆去開門，見到來人是驚訝了一瞬，怎麽是哥哥？
“哥哥怎麽起得這樣早？”
微藍的天光側照在慕無離麵若冠玉的臉上，很是平和溫柔。
“吾早起練完了槍，見你這邊點著燈，就過來看看。”
慕無錚燦然一笑，落在慕無離眼裏明媚似日出。
“正好寫完了迴稟給朝裏的折子，哥哥替我審一番吧？”
他讓開身子讓慕無離進來，又合上了門。
慕無離在書案旁坐下，仔細查看了一番。
“詳實有據，就這樣傳迴給父皇罷。”
“這樣一來，三哥侵吞朝廷撥款、殘害手足的罪名是落實了。”慕無錚帶著幾分笑意抱臂看著慕無離，“同為手足多年，哥哥心中當真沒有一絲不忍麽？”
慕無離麵色平靜無瀾，“三弟明知岱縣水患會危及萬人性命，亦未曾有過絲毫不忍。”
“哥哥曾對錚兒說，身居高位者關係天下千萬人的福祉與命運.......曾經，錚兒不懂，但當水患近在眼前的那一刻，錚兒懂了。”
慕無錚柔若無依地坐進他懷裏，慕無離下意識抱緊，任由懷裏的人一手攬著他的脖子，一手牽起他的手放在身前的胸口。
自從慕無錚踏上岱縣這片土地開始，岱縣百姓的生死存亡幾乎都係在他一人的身上。
慕無離似乎怕摔著他，將臂攏在他腰間。
“哥哥的教導，錚兒每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慕無錚抬眸望著他，唇瓣開合，握在胸前的手緊了緊，“如此，可算守了對哥哥的承諾......公義為先，不失本心？”
“算。”
從答應慕無離練字到做一把好刀，再到伏祈山，慕無錚答應慕無離的事大多都做到了，除了同他相守。
他的手指擱在慕無離的下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無離也沉默不言，任憑情愫無聲在二人之間流動。
慕無錚望著他，眉目間是流轉的情意。
他心道，這樣絕世無雙的情人，憑什麽叫他讓給薛秋峂？他慕無錚絕不會讓慕無離同她順利拜堂成親，交臂飲下合巹酒。
“哥哥可否答應錚兒一件事？”
“何事？”
“若有朝一日錚兒與哥哥爭鋒相對.......成王敗寇，哥哥莫要對錚兒心慈。”
慕無離卻道，“你想要什麽，吾都可讓於你，你我無需爭鋒相對。”
慕無錚失笑，“錚兒隻是假設.......再說了，”他朝慕無離的麵龐湊近，唿吸拂過慕無離的嘴角的臉頰，帶起一陣癢意。
“若錚兒想要的是儲位和十八營，哥哥也讓麽？”
“若錚兒不擇手段害了哥哥，哥哥也受麽？”柔和悅耳的嗓音帶著試探。
“你若當真要害吾，便不會這麽說，你應當裝柔扮弱，假意迎和，再誘騙吾交出儲位和十八營......這比朝堂相爭要來得快得多。”
慕無錚聽到慕無離的話，一時失笑。
說的也是，若他真的不擇手段要同慕無離搶儲位，根本用不著那麽麻煩。
慕無錚終於又忍不住吻住他，暖意從唇瓣流傳到心底，他帶著銀絲分開些距離，輕聲道，“錚兒也想知道......錚兒隻是裝柔扮弱，假意迎合，哥哥便從麽？”
慕無離的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啞著嗓子道，“你或可一試。”
慕無錚望著他眼波流轉，笑他，“哥哥一直恪守君子之道，有可能變成色令智昏之輩麽？”
慕無離沉默不語，目光沉沉地握著他的腰把人往上帶了一下，嗬出的熱氣對著慕無錚脖頸，額頭抵在他下頜，喘息中帶著忍耐。
“哥哥？”慕無錚見他不答，奇怪地問了一句，瞬間睜大眼，同為男子他一下就明白了。
——他正在被一個欺負過他的家夥虎視眈眈地抵著。
慕無錚霎那間臉紅透了，等了片刻卻發現慕無離隻是將臉埋在他脖頸間，沒有下一步動作。
慕無錚臉頰紅潮彌漫，忍不住出聲，“哥哥，要不......”沒等他說完，慕無離就將他整個人橫抱了起來，臉上神色晦暗不明，隨後將慕無錚放到了床榻上。
他正胸口砰砰直跳，不料慕無離竟然為他蓋上了被子，“天色尚早，錚兒還可再睡會。”
慕無錚臉上紅潮稍退，忍不住湧現失落，“哥哥要去哪？”
“吾同楊尚書今日要去巡視岱縣泄洪的情況......臨江縣受岱縣影響，聽聞今晚縣裏要辦以求風調雨順的篝火祭祀，待晚些時辰，吾再來接你去看看。”
“哥哥！”慕無錚見慕無離打算直接就走，忙抓住他的手。
慕無離停了下來，側臉望來，臉上的情欲似乎已經在他極強的克製力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論哥哥要對錚兒如何......錚兒都願意的。”他沒敢看慕無離，說出這句話時眼神盯著地麵，有些含羞帶怯。
慕無離卻歎了口氣，把錦被給他掖好，重複道，“再睡一會。”
慕無錚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氣憤地拽著身下的褥子，全然沒有睡意。
夕暉盡消，夜幕低垂，晚風涼爽。
慕無錚開門從屋裏走出來時，冬易和慕鳳玄正在交手，打得如火如荼——不過慕鳳玄的身手自然是全然不及冬易，屬於是單方麵被虐得不成樣子，賀梁和昝瑞在蒲柳樹下坐在石凳上看熱鬧，慕無錚走過去時冬易鳳玄二人還在交手，他一邊看著冬易長劍如雨般朝慕鳳玄襲去，一邊抱著臂對著昝瑞道，“什麽情況？”
昝瑞樂滋滋對慕無錚說，“世子對冬易姐說，他若是能扛下冬易姐一百招，冬易姐就要陪他去逛祭祀。”
慕無錚忍不住笑出來，“抗下三十招四十招倒是有可能，隻是這一百招......鳳玄是打算爬著去逛祭祀麽？”
昝瑞臉上帶著些興奮對慕無錚道，“殿下可要賭一賭？屬下押了二兩銀子呢，屬下賭世子能扛下來。”
慕無錚在二人身旁坐下，賀梁給慕無錚拿來幹淨茶杯為他倒茶，隻聽慕無錚對著昝瑞說，“你倒是對鳳玄很有信心啊。”
昝瑞被慕無錚這麽一說，突然有些後悔，“屬下想著畢竟世子是慕氏皇族.......總能扛過一百招吧？”
賀梁笑著看他一臉後悔的模樣，“你已經下注了，不能反悔。”
慕無錚想起從前慕無離為了幫他出氣揍了慕鳳玄，那時哥哥揍了慕鳳玄多少招來著？有沒有一百招？
“在想什麽？”聲音從身後傳來。
慕無錚正望著慕鳳玄和冬易對打的身影出神，聞言脫口而出道，“在想哥哥當初揍了鳳玄多少拳。”
“九十五拳。”身後那人迴他。
慕無錚忽地一愣，突然反應過來驚喜地往身後看去，“哥哥！哥哥迴來了？”
慕無離站在他身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昝瑞和賀梁連忙起身抱拳，“參見太子殿下。”
“你們都是六弟的人，不必多禮，一切如常即可。”
昝瑞和賀梁倒也沒真敢一切如常，而是起身讓出了位置，讓慕無離坐在慕無錚身旁。
“哥哥可要賭？”
“賭什麽？”
“賭鳳玄能不能接下冬易一百招。”
“錚兒賭什麽？”
慕無錚彎起唇角，“我賭他不能。”
“那吾賭他能。”
慕無錚微微睜大眼，有些不可思議，“哥哥這麽看好鳳玄麽？”
慕無離卻笑了笑，隨手拿起慕無錚用過的茶杯抿了一口裏邊的茶，“錚兒要贏，吾便心甘情願輸。”
慕無錚雙頰染上緋色，“這是賭局.....哥哥不能這樣......”
“吾隻想讓錚兒高興，為何不能？”慕無離臉上雖帶著笑，神色卻很是認真。
慕無錚彎起唇角，“那我與哥哥就賭，若是輸的一方，必須要答應贏的一方一件事，哥哥可願意下此注？”
“吾答應你。”慕無離看著他的眼神很是溫暖，慕無錚一時之間全然忘記了早上的不快。
——最終慕鳳玄還是扛住了一百招，看得慕無錚都有些納悶了，按理來說不會啊......哥哥當時就打了九十五拳，幾乎都把鳳玄揍得半個月下不來床。
慕無錚朝冬易看去時，冬易有些心虛地垂下眸，“抱歉.....殿下，屬下太久沒有動手，武藝有些荒廢了.....”
慕無離在一旁看破不說破，隻對慕無錚道，“錚兒，時辰到了。”
“既然如此，冬易，今晚你不用再跟著本王了，你就好好陪世子逛一逛吧，”又對著昝瑞和賀梁說，“難得今日沒什麽事，你們也去玩一玩，不必顧本王，本王的身手自己能護好自己，再說了......”他看向慕無離，“還有哥哥呢。”
慕鳳玄迴去換好了衣衫，如果不看他一張原本風流倜儻的俊臉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話，還是挺人模人樣的，“冬易.....”
他小心翼翼輕聲喚道。
“我們也走吧。”冬易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連衣衫也不換就轉身出門了，慕鳳玄怕她把自己丟下，趕緊跟了上去。
滿街華燈初上，十裏澄明，漫天星光。
臨江縣今夜很是熱鬧，臨江縣的百姓提前宰好了豬、羊、牛等貢品放到花車上，花車周身架設火把，會有一群人一路將貢品車運送到河邊再放到花船上，祭雨神與河神。
慕無錚同慕無離並肩而行，街上人來人往。
慕無離出門在外，一身玉白色深衣常服簡單素雅卻不落俗，慕無錚同樣不著繁飾，身上是玉蘭深衣，隻一根玉帶勾著緊窄修長的身形，言笑吟吟朝慕無離看去時，眼神清澈明朗。
他們有多久沒這樣一起自在地漫步於人潮中了？慕無錚望著遠方的懸燈，一時有些悵然。
隻是如今他再沒了同他執手的資格。
“這臨江縣年年都有祭雨神河神的習俗麽？”慕無錚不喜歡擠在人堆裏，隻同慕無離遠遠望著四周火把圍繞的貢品車經過。
“臨江縣的縣令同吾說，從前此地沒有這樣的習俗，若有也隻是縣裏部分百姓自相集結祭祀，今年像這樣全縣同祭，是頭一迴。”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興許是慕無離怕他同他失散，最終還是主動牽起他的手。
街邊兩側的坊肆點著紅燈籠門戶大開著，賣什麽的都有，雖說物類不如京城繁雜精致，價錢卻很是便宜，慕無錚卻全然沒了從前逛街的興致。
大概是入宮之後，天底下什麽珍稀都見過了，大多數外物在他眼中都有些索然無味。
“不高興？”慕無離見他有些百無聊賴，側過臉朝他看來。
“難得有哥哥陪我，怎會不高興？隻是哥哥說有篝火......在何處？”
“在前麵，很快就到了。”慕無離似是想了想，道，“可是同吾在一塊太過沉悶無趣了？吾不常出門，甚少耽於於民間煙火，若是鳳玄、林霜絳或歐陽綏陪你來，他們自是擅於取樂，興許你會快意些。”
慕無錚聞言卻微微扣緊了慕無離的手心，“我不要他們......我誰也不要，隻要哥哥。”
慕無離沉默不語地帶著他向前走，良久後，慕無錚眼底映著遠方的燈火，又對慕無離補了一句，“哥哥是不同的.......哥哥無需做什麽，隻要陪在錚兒身邊，錚兒便打心底裏覺得高興。”
深沉的夜色下，前方青石磚鋪就的平坦大道上，篝火照亮了附近一大片夜空，慕無離帶著他走了過去。
火焰在微風中跳躍，仿佛是遠古的魂靈在低語，篝火的劈啪聲伴隨著時隱時現的火星為這熱鬧的夜晚增添上幾抹神秘與莊重，兩邊的稀疏樹木在篝火的照耀下，投下斑駁陸離的影子，如同守護這片土地的古老精怪。
遠處的山巒在夜幕下若隱若現，與天際線交織成一幅宏大的畫卷。篝火映照在四周臨江縣百姓的臉上，他們的眼中閃爍著對神明的敬畏與虔誠。
空氣中彌漫著木材燃燒的清香，伴隨著一絲絲淡淡的草香，讓人心曠神怡。火焰驅散了夜晚的寒意。
在這溫暖的火光中，人心似乎被融化，人同人的距離在無形中被拉近，慕無錚上前湊近時，臨江縣的百姓正好開始一齊高歌。
慕無錚站在一旁，盡管的確被眼前這一幕有所感染，但按如今的他來說，是不可能混入人堆去與民同樂的。
——如果換了是從前的姚錚，或許會願意去肆意開心一番。
他似想起什麽，笑了笑，對慕無離說，“以前年紀小的時候，我還常常瞞著娘親溜去看祭祀，混在人堆裏偷祭祀的酒喝.......梅姨第二日聞到酒味，總要教訓我一番。”
慕無離似乎也笑了，“錚兒年幼時就如此調皮大膽麽？”
“娘和梅姨都管不住我。”慕無錚朝他眨了眨眼，“哥哥可不知，太子府可是錚兒有生以來最聽話的一段日子了。”
兩人再往前走，是一座幾百根竹子搭成的鏤空竹樓，大概有一座小閣樓那麽高，竹架上密密麻麻架著蠟燭綁著刀，竹樓最高處，放著一隻小匣子。
許多人圍在這竹樓旁議論不休。
“那是什麽？”慕無錚看向慕無離。
“竹架上放滿了燭火和刀，似乎是刻意所製，因這幾日才下過雨，眼下若是為了祭祀這樣做倒是無恙......若是換了夏秋交接之際，天幹物燥，怕是要走水。”
“小公子有所不知，”一個一身布衣的老人朝他走來，似是這竹樓的 攤主，“此樓名為刀山火海，若能跨過刀山火海，可自行取下那盒中寶物。”
“那盒裏是什麽？”慕無離開口問。
“是老朽家裏傳下的一件上古額飾，家譜中記載此額飾由地藏魂晶所煉製，命懸一線之時若戴在身邊，可於保軀體魂魄不散，保住一命。”
慕無錚好笑地抱臂看著那老頭，“老頭，本公子家中多少珍稀沒見過？還地藏魂晶？這樣的謊話，你以為本公子會信？”
那布衣老人微微一笑，“信與不信任憑公子.......”
慕無錚納悶，“若是上去試一試，要多少銀錢？”
“想上這竹樓一試僅需二十兩.......上竹樓前需簽生死狀。”
慕無錚有些無語地看著這老頭，縱然他如今不缺錢，但上這竹樓一次竟要二十兩？這老頭怕不是把他和慕無離當成冤大頭了。
慕無錚忍不住拉著慕無離就想走，卻被那布衣老頭叫住了，“公子自出生以來便命途多舛，往後亦少不了波折......這地藏魂晶，公子確定要與之失之交臂麽？”
“老頭......你在胡說些什麽？”任憑誰聽到這樣晦氣的話都不會高興，慕無錚陰沉著臉色朝那布衣老者看去，卻被慕無離牽著走了迴去。
“火海刀山麽？我試試。”
慕無離在布衣老者身邊放下了一錠銀，又看向那老頭桌上的生死狀，動作一氣嗬成地拿來寫下自己的名字，摁下了手印，又對著那老頭說，“此生死狀，還望老先生勿要外傳。”
慕無錚沒想到他真要去，忍不住瞪大眼，“哥哥！？”
開什麽玩笑？一國儲君怎麽能在街頭隨意地簽下生死狀？萬一是個埋伏或者陷阱怎麽辦？
那老頭笑嘻嘻低頭看了一眼，似乎並未太驚訝，而是不動聲色地折了起來放進懷中，顯然他認出了慕無離的身份，因為整個永晝敢叫這個名的隻有一個人，沒有人膽子大到敢拿儲君的名諱去簽生死狀。
慕無離安撫他，“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去為你把地藏魂晶取來。”
有從前那道士的前車之鑒，慕無錚看著這老頭也是有幾分半信半疑，隻好對慕無離道，“那燭火和刀子排得很密，哥哥落腳要小心些，莫要傷著自己。”
慕無離按了按他的肩，分明是清冷嚴峻的骨相，唇邊卻似乎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吾的身手，你無需擔憂。”
民間煙火再繁華好看，看久了也會疲倦煩膩，可慕無離今夜為他起身朝火光而去的身影，他怕是永生難忘。
一身白衣皎潔得像是夜空裏的上弦月，長身寬肩氣質如華，步步輕捷地落腳在火與刀之間，一頭墨發如瀑隨著身軀在身後揚起，慕無離行雲流水地登上竹樓一層又一層，引起竹樓旁不少路過的百姓圍觀驚歎。
兩側燈火的輝映下，慕無離的背影愈發地朦朧，往高處望去隻能隱約看到他深遠的眉眼，那一刻，慕無錚隻覺得忘記了周遭所有的塵囂。
神衣綴明月，容華滿長空，玉指揮天地，威嚴振八荒。
他的腦中隻剩一個念頭，如果那人隻是他一人的神就好了。
哥哥，任憑你人間多少信徒，他們無不有所求.......不會有人比錚兒更虔誠。
慕無離拿到匣子迴身的時候，臨江縣的夜空恰好被漫天的煙火布滿，無限的盛大與絢爛。
盛景如此近在眼前，他卻一眼都沒有迴頭看。
慕無錚遠遠就能感覺到慕無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看著他落地後緩緩朝他走來，隨著慕無離走近，內心愈來愈明亮。
那布衣老者隻是笑著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叫來幾個人開始拆竹架，似乎準備收攤迴家。
慕無錚打開那匣子，一條紅色晶石串繞編織而成的額鏈靜靜地躺在裏麵，最中間鑲嵌的紅色寶石紅如鴿血，拿出來時才發現那寶石顏色似比鮮血顏色還要深些。
慕無錚抬眸對著慕無離明媚一笑，“哥哥可願為錚兒戴上地藏魂玉？”
慕無離並未作答，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動起來將那鏈子調好寬窄，為慕無錚冠在額上，深紅色的寶石正好落在他眉心上一點的位置，同眼尾那顆紅痣很是相稱。
一旁圍觀的百姓有的見狀議論道，“這就是地藏魂玉麽？我看和紅色的熒石也沒什麽不同.......二十兩就千辛萬苦買了這個，定是被那老頭給宰了一刀。”
慕無錚正高興著，聞言瞬間垮下嘴角從腰後抽出彎刀朝那說話不中聽的男子緩緩走去，陰著臉眼神似刀如刃地看著那男人，“我說它是地藏魂玉，它就是地藏魂玉。”
那男子看到慕無錚身後的寒光，臉色一白兩股戰戰，似乎被嚇到了。
他隻是湊個熱鬧可沒想惹殺身之禍啊，看這兩人的穿著想必來頭不小。
“公子說的是，是小人沒見識！是小人沒見識，公子大人有大量，還請........”
慕無離在身後拉住了他的臂，“錚兒，天色不早了，我們迴去罷。”
慕無錚瞬間將刀收迴刀鞘，那張稠麗張揚的臉迴頭對著慕無離盈盈一笑，“哥哥說得是。”
而岱縣修壩的事還要等慕無錚寫好折子傳迴朝中待皇帝批閱，朝中要經過殿閣及其六部審議，確定此事任命的官員及戶部正式往岱縣撥銀後，慕無錚一行人才能離開。
慕無錚屋前敞著長窗，晨光熹微，天色未明，他一向起得早。
屋子裏有些昏暗，他點著燈燭，攤開空白的奏帖，將岱縣水患的經過執筆蘸墨寫了下來，這幾日他已提前審了一遍岱縣縣令，那縣令完全是個軟骨頭，賀梁還沒怎麽動手就招了個一幹二淨，本來冬易連刑訊的指夾板都特意買好了，結果倒是沒用上。
慕無錚寫完岱縣水患經過，又在奏帖上寫下雍王和岱縣縣令及其心腹這些年從岱縣大壩上侵吞的賄銀，數額尤為巨大，令人瞠目結舌，導致用在修繕大壩上的銀錢根本沒多少，是岱縣水患的元兇。
他寫完這些，又將岱縣縣令認罪的供狀附在奏帖後，這份供狀一式三份，傳迴朝廷一份，一份在慕無錚手上，一份在慕無離手上，以免雍王提前在岱縣周邊埋伏死士，搶走狀紙殺人滅口。
才寫完，他便聽到敲門聲。
慕無錚擱下筆去開門，見到來人是驚訝了一瞬，怎麽是哥哥？
“哥哥怎麽起得這樣早？”
微藍的天光側照在慕無離麵若冠玉的臉上，很是平和溫柔。
“吾早起練完了槍，見你這邊點著燈，就過來看看。”
慕無錚燦然一笑，落在慕無離眼裏明媚似日出。
“正好寫完了迴稟給朝裏的折子，哥哥替我審一番吧？”
他讓開身子讓慕無離進來，又合上了門。
慕無離在書案旁坐下，仔細查看了一番。
“詳實有據，就這樣傳迴給父皇罷。”
“這樣一來，三哥侵吞朝廷撥款、殘害手足的罪名是落實了。”慕無錚帶著幾分笑意抱臂看著慕無離，“同為手足多年，哥哥心中當真沒有一絲不忍麽？”
慕無離麵色平靜無瀾，“三弟明知岱縣水患會危及萬人性命，亦未曾有過絲毫不忍。”
“哥哥曾對錚兒說，身居高位者關係天下千萬人的福祉與命運.......曾經，錚兒不懂，但當水患近在眼前的那一刻，錚兒懂了。”
慕無錚柔若無依地坐進他懷裏，慕無離下意識抱緊，任由懷裏的人一手攬著他的脖子，一手牽起他的手放在身前的胸口。
自從慕無錚踏上岱縣這片土地開始，岱縣百姓的生死存亡幾乎都係在他一人的身上。
慕無離似乎怕摔著他，將臂攏在他腰間。
“哥哥的教導，錚兒每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慕無錚抬眸望著他，唇瓣開合，握在胸前的手緊了緊，“如此，可算守了對哥哥的承諾......公義為先，不失本心？”
“算。”
從答應慕無離練字到做一把好刀，再到伏祈山，慕無錚答應慕無離的事大多都做到了，除了同他相守。
他的手指擱在慕無離的下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無離也沉默不言，任憑情愫無聲在二人之間流動。
慕無錚望著他，眉目間是流轉的情意。
他心道，這樣絕世無雙的情人，憑什麽叫他讓給薛秋峂？他慕無錚絕不會讓慕無離同她順利拜堂成親，交臂飲下合巹酒。
“哥哥可否答應錚兒一件事？”
“何事？”
“若有朝一日錚兒與哥哥爭鋒相對.......成王敗寇，哥哥莫要對錚兒心慈。”
慕無離卻道，“你想要什麽，吾都可讓於你，你我無需爭鋒相對。”
慕無錚失笑，“錚兒隻是假設.......再說了，”他朝慕無離的麵龐湊近，唿吸拂過慕無離的嘴角的臉頰，帶起一陣癢意。
“若錚兒想要的是儲位和十八營，哥哥也讓麽？”
“若錚兒不擇手段害了哥哥，哥哥也受麽？”柔和悅耳的嗓音帶著試探。
“你若當真要害吾，便不會這麽說，你應當裝柔扮弱，假意迎和，再誘騙吾交出儲位和十八營......這比朝堂相爭要來得快得多。”
慕無錚聽到慕無離的話，一時失笑。
說的也是，若他真的不擇手段要同慕無離搶儲位，根本用不著那麽麻煩。
慕無錚終於又忍不住吻住他，暖意從唇瓣流傳到心底，他帶著銀絲分開些距離，輕聲道，“錚兒也想知道......錚兒隻是裝柔扮弱，假意迎合，哥哥便從麽？”
慕無離的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啞著嗓子道，“你或可一試。”
慕無錚望著他眼波流轉，笑他，“哥哥一直恪守君子之道，有可能變成色令智昏之輩麽？”
慕無離沉默不語，目光沉沉地握著他的腰把人往上帶了一下，嗬出的熱氣對著慕無錚脖頸，額頭抵在他下頜，喘息中帶著忍耐。
“哥哥？”慕無錚見他不答，奇怪地問了一句，瞬間睜大眼，同為男子他一下就明白了。
——他正在被一個欺負過他的家夥虎視眈眈地抵著。
慕無錚霎那間臉紅透了，等了片刻卻發現慕無離隻是將臉埋在他脖頸間，沒有下一步動作。
慕無錚臉頰紅潮彌漫，忍不住出聲，“哥哥，要不......”沒等他說完，慕無離就將他整個人橫抱了起來，臉上神色晦暗不明，隨後將慕無錚放到了床榻上。
他正胸口砰砰直跳，不料慕無離竟然為他蓋上了被子，“天色尚早，錚兒還可再睡會。”
慕無錚臉上紅潮稍退，忍不住湧現失落，“哥哥要去哪？”
“吾同楊尚書今日要去巡視岱縣泄洪的情況......臨江縣受岱縣影響，聽聞今晚縣裏要辦以求風調雨順的篝火祭祀，待晚些時辰，吾再來接你去看看。”
“哥哥！”慕無錚見慕無離打算直接就走，忙抓住他的手。
慕無離停了下來，側臉望來，臉上的情欲似乎已經在他極強的克製力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論哥哥要對錚兒如何......錚兒都願意的。”他沒敢看慕無離，說出這句話時眼神盯著地麵，有些含羞帶怯。
慕無離卻歎了口氣，把錦被給他掖好，重複道，“再睡一會。”
慕無錚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氣憤地拽著身下的褥子，全然沒有睡意。
夕暉盡消，夜幕低垂，晚風涼爽。
慕無錚開門從屋裏走出來時，冬易和慕鳳玄正在交手，打得如火如荼——不過慕鳳玄的身手自然是全然不及冬易，屬於是單方麵被虐得不成樣子，賀梁和昝瑞在蒲柳樹下坐在石凳上看熱鬧，慕無錚走過去時冬易鳳玄二人還在交手，他一邊看著冬易長劍如雨般朝慕鳳玄襲去，一邊抱著臂對著昝瑞道，“什麽情況？”
昝瑞樂滋滋對慕無錚說，“世子對冬易姐說，他若是能扛下冬易姐一百招，冬易姐就要陪他去逛祭祀。”
慕無錚忍不住笑出來，“抗下三十招四十招倒是有可能，隻是這一百招......鳳玄是打算爬著去逛祭祀麽？”
昝瑞臉上帶著些興奮對慕無錚道，“殿下可要賭一賭？屬下押了二兩銀子呢，屬下賭世子能扛下來。”
慕無錚在二人身旁坐下，賀梁給慕無錚拿來幹淨茶杯為他倒茶，隻聽慕無錚對著昝瑞說，“你倒是對鳳玄很有信心啊。”
昝瑞被慕無錚這麽一說，突然有些後悔，“屬下想著畢竟世子是慕氏皇族.......總能扛過一百招吧？”
賀梁笑著看他一臉後悔的模樣，“你已經下注了，不能反悔。”
慕無錚想起從前慕無離為了幫他出氣揍了慕鳳玄，那時哥哥揍了慕鳳玄多少招來著？有沒有一百招？
“在想什麽？”聲音從身後傳來。
慕無錚正望著慕鳳玄和冬易對打的身影出神，聞言脫口而出道，“在想哥哥當初揍了鳳玄多少拳。”
“九十五拳。”身後那人迴他。
慕無錚忽地一愣，突然反應過來驚喜地往身後看去，“哥哥！哥哥迴來了？”
慕無離站在他身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昝瑞和賀梁連忙起身抱拳，“參見太子殿下。”
“你們都是六弟的人，不必多禮，一切如常即可。”
昝瑞和賀梁倒也沒真敢一切如常，而是起身讓出了位置，讓慕無離坐在慕無錚身旁。
“哥哥可要賭？”
“賭什麽？”
“賭鳳玄能不能接下冬易一百招。”
“錚兒賭什麽？”
慕無錚彎起唇角，“我賭他不能。”
“那吾賭他能。”
慕無錚微微睜大眼，有些不可思議，“哥哥這麽看好鳳玄麽？”
慕無離卻笑了笑，隨手拿起慕無錚用過的茶杯抿了一口裏邊的茶，“錚兒要贏，吾便心甘情願輸。”
慕無錚雙頰染上緋色，“這是賭局.....哥哥不能這樣......”
“吾隻想讓錚兒高興，為何不能？”慕無離臉上雖帶著笑，神色卻很是認真。
慕無錚彎起唇角，“那我與哥哥就賭，若是輸的一方，必須要答應贏的一方一件事，哥哥可願意下此注？”
“吾答應你。”慕無離看著他的眼神很是溫暖，慕無錚一時之間全然忘記了早上的不快。
——最終慕鳳玄還是扛住了一百招，看得慕無錚都有些納悶了，按理來說不會啊......哥哥當時就打了九十五拳，幾乎都把鳳玄揍得半個月下不來床。
慕無錚朝冬易看去時，冬易有些心虛地垂下眸，“抱歉.....殿下，屬下太久沒有動手，武藝有些荒廢了.....”
慕無離在一旁看破不說破，隻對慕無錚道，“錚兒，時辰到了。”
“既然如此，冬易，今晚你不用再跟著本王了，你就好好陪世子逛一逛吧，”又對著昝瑞和賀梁說，“難得今日沒什麽事，你們也去玩一玩，不必顧本王，本王的身手自己能護好自己，再說了......”他看向慕無離，“還有哥哥呢。”
慕鳳玄迴去換好了衣衫，如果不看他一張原本風流倜儻的俊臉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話，還是挺人模人樣的，“冬易.....”
他小心翼翼輕聲喚道。
“我們也走吧。”冬易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連衣衫也不換就轉身出門了，慕鳳玄怕她把自己丟下，趕緊跟了上去。
滿街華燈初上，十裏澄明，漫天星光。
臨江縣今夜很是熱鬧，臨江縣的百姓提前宰好了豬、羊、牛等貢品放到花車上，花車周身架設火把，會有一群人一路將貢品車運送到河邊再放到花船上，祭雨神與河神。
慕無錚同慕無離並肩而行，街上人來人往。
慕無離出門在外，一身玉白色深衣常服簡單素雅卻不落俗，慕無錚同樣不著繁飾，身上是玉蘭深衣，隻一根玉帶勾著緊窄修長的身形，言笑吟吟朝慕無離看去時，眼神清澈明朗。
他們有多久沒這樣一起自在地漫步於人潮中了？慕無錚望著遠方的懸燈，一時有些悵然。
隻是如今他再沒了同他執手的資格。
“這臨江縣年年都有祭雨神河神的習俗麽？”慕無錚不喜歡擠在人堆裏，隻同慕無離遠遠望著四周火把圍繞的貢品車經過。
“臨江縣的縣令同吾說，從前此地沒有這樣的習俗，若有也隻是縣裏部分百姓自相集結祭祀，今年像這樣全縣同祭，是頭一迴。”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興許是慕無離怕他同他失散，最終還是主動牽起他的手。
街邊兩側的坊肆點著紅燈籠門戶大開著，賣什麽的都有，雖說物類不如京城繁雜精致，價錢卻很是便宜，慕無錚卻全然沒了從前逛街的興致。
大概是入宮之後，天底下什麽珍稀都見過了，大多數外物在他眼中都有些索然無味。
“不高興？”慕無離見他有些百無聊賴，側過臉朝他看來。
“難得有哥哥陪我，怎會不高興？隻是哥哥說有篝火......在何處？”
“在前麵，很快就到了。”慕無離似是想了想，道，“可是同吾在一塊太過沉悶無趣了？吾不常出門，甚少耽於於民間煙火，若是鳳玄、林霜絳或歐陽綏陪你來，他們自是擅於取樂，興許你會快意些。”
慕無錚聞言卻微微扣緊了慕無離的手心，“我不要他們......我誰也不要，隻要哥哥。”
慕無離沉默不語地帶著他向前走，良久後，慕無錚眼底映著遠方的燈火，又對慕無離補了一句，“哥哥是不同的.......哥哥無需做什麽，隻要陪在錚兒身邊，錚兒便打心底裏覺得高興。”
深沉的夜色下，前方青石磚鋪就的平坦大道上，篝火照亮了附近一大片夜空，慕無離帶著他走了過去。
火焰在微風中跳躍，仿佛是遠古的魂靈在低語，篝火的劈啪聲伴隨著時隱時現的火星為這熱鬧的夜晚增添上幾抹神秘與莊重，兩邊的稀疏樹木在篝火的照耀下，投下斑駁陸離的影子，如同守護這片土地的古老精怪。
遠處的山巒在夜幕下若隱若現，與天際線交織成一幅宏大的畫卷。篝火映照在四周臨江縣百姓的臉上，他們的眼中閃爍著對神明的敬畏與虔誠。
空氣中彌漫著木材燃燒的清香，伴隨著一絲絲淡淡的草香，讓人心曠神怡。火焰驅散了夜晚的寒意。
在這溫暖的火光中，人心似乎被融化，人同人的距離在無形中被拉近，慕無錚上前湊近時，臨江縣的百姓正好開始一齊高歌。
慕無錚站在一旁，盡管的確被眼前這一幕有所感染，但按如今的他來說，是不可能混入人堆去與民同樂的。
——如果換了是從前的姚錚，或許會願意去肆意開心一番。
他似想起什麽，笑了笑，對慕無離說，“以前年紀小的時候，我還常常瞞著娘親溜去看祭祀，混在人堆裏偷祭祀的酒喝.......梅姨第二日聞到酒味，總要教訓我一番。”
慕無離似乎也笑了，“錚兒年幼時就如此調皮大膽麽？”
“娘和梅姨都管不住我。”慕無錚朝他眨了眨眼，“哥哥可不知，太子府可是錚兒有生以來最聽話的一段日子了。”
兩人再往前走，是一座幾百根竹子搭成的鏤空竹樓，大概有一座小閣樓那麽高，竹架上密密麻麻架著蠟燭綁著刀，竹樓最高處，放著一隻小匣子。
許多人圍在這竹樓旁議論不休。
“那是什麽？”慕無錚看向慕無離。
“竹架上放滿了燭火和刀，似乎是刻意所製，因這幾日才下過雨，眼下若是為了祭祀這樣做倒是無恙......若是換了夏秋交接之際，天幹物燥，怕是要走水。”
“小公子有所不知，”一個一身布衣的老人朝他走來，似是這竹樓的 攤主，“此樓名為刀山火海，若能跨過刀山火海，可自行取下那盒中寶物。”
“那盒裏是什麽？”慕無離開口問。
“是老朽家裏傳下的一件上古額飾，家譜中記載此額飾由地藏魂晶所煉製，命懸一線之時若戴在身邊，可於保軀體魂魄不散，保住一命。”
慕無錚好笑地抱臂看著那老頭，“老頭，本公子家中多少珍稀沒見過？還地藏魂晶？這樣的謊話，你以為本公子會信？”
那布衣老人微微一笑，“信與不信任憑公子.......”
慕無錚納悶，“若是上去試一試，要多少銀錢？”
“想上這竹樓一試僅需二十兩.......上竹樓前需簽生死狀。”
慕無錚有些無語地看著這老頭，縱然他如今不缺錢，但上這竹樓一次竟要二十兩？這老頭怕不是把他和慕無離當成冤大頭了。
慕無錚忍不住拉著慕無離就想走，卻被那布衣老頭叫住了，“公子自出生以來便命途多舛，往後亦少不了波折......這地藏魂晶，公子確定要與之失之交臂麽？”
“老頭......你在胡說些什麽？”任憑誰聽到這樣晦氣的話都不會高興，慕無錚陰沉著臉色朝那布衣老者看去，卻被慕無離牽著走了迴去。
“火海刀山麽？我試試。”
慕無離在布衣老者身邊放下了一錠銀，又看向那老頭桌上的生死狀，動作一氣嗬成地拿來寫下自己的名字，摁下了手印，又對著那老頭說，“此生死狀，還望老先生勿要外傳。”
慕無錚沒想到他真要去，忍不住瞪大眼，“哥哥！？”
開什麽玩笑？一國儲君怎麽能在街頭隨意地簽下生死狀？萬一是個埋伏或者陷阱怎麽辦？
那老頭笑嘻嘻低頭看了一眼，似乎並未太驚訝，而是不動聲色地折了起來放進懷中，顯然他認出了慕無離的身份，因為整個永晝敢叫這個名的隻有一個人，沒有人膽子大到敢拿儲君的名諱去簽生死狀。
慕無離安撫他，“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去為你把地藏魂晶取來。”
有從前那道士的前車之鑒，慕無錚看著這老頭也是有幾分半信半疑，隻好對慕無離道，“那燭火和刀子排得很密，哥哥落腳要小心些，莫要傷著自己。”
慕無離按了按他的肩，分明是清冷嚴峻的骨相，唇邊卻似乎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吾的身手，你無需擔憂。”
民間煙火再繁華好看，看久了也會疲倦煩膩，可慕無離今夜為他起身朝火光而去的身影，他怕是永生難忘。
一身白衣皎潔得像是夜空裏的上弦月，長身寬肩氣質如華，步步輕捷地落腳在火與刀之間，一頭墨發如瀑隨著身軀在身後揚起，慕無離行雲流水地登上竹樓一層又一層，引起竹樓旁不少路過的百姓圍觀驚歎。
兩側燈火的輝映下，慕無離的背影愈發地朦朧，往高處望去隻能隱約看到他深遠的眉眼，那一刻，慕無錚隻覺得忘記了周遭所有的塵囂。
神衣綴明月，容華滿長空，玉指揮天地，威嚴振八荒。
他的腦中隻剩一個念頭，如果那人隻是他一人的神就好了。
哥哥，任憑你人間多少信徒，他們無不有所求.......不會有人比錚兒更虔誠。
慕無離拿到匣子迴身的時候，臨江縣的夜空恰好被漫天的煙火布滿，無限的盛大與絢爛。
盛景如此近在眼前，他卻一眼都沒有迴頭看。
慕無錚遠遠就能感覺到慕無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看著他落地後緩緩朝他走來，隨著慕無離走近，內心愈來愈明亮。
那布衣老者隻是笑著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叫來幾個人開始拆竹架，似乎準備收攤迴家。
慕無錚打開那匣子，一條紅色晶石串繞編織而成的額鏈靜靜地躺在裏麵，最中間鑲嵌的紅色寶石紅如鴿血，拿出來時才發現那寶石顏色似比鮮血顏色還要深些。
慕無錚抬眸對著慕無離明媚一笑，“哥哥可願為錚兒戴上地藏魂玉？”
慕無離並未作答，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動起來將那鏈子調好寬窄，為慕無錚冠在額上，深紅色的寶石正好落在他眉心上一點的位置，同眼尾那顆紅痣很是相稱。
一旁圍觀的百姓有的見狀議論道，“這就是地藏魂玉麽？我看和紅色的熒石也沒什麽不同.......二十兩就千辛萬苦買了這個，定是被那老頭給宰了一刀。”
慕無錚正高興著，聞言瞬間垮下嘴角從腰後抽出彎刀朝那說話不中聽的男子緩緩走去，陰著臉眼神似刀如刃地看著那男人，“我說它是地藏魂玉，它就是地藏魂玉。”
那男子看到慕無錚身後的寒光，臉色一白兩股戰戰，似乎被嚇到了。
他隻是湊個熱鬧可沒想惹殺身之禍啊，看這兩人的穿著想必來頭不小。
“公子說的是，是小人沒見識！是小人沒見識，公子大人有大量，還請........”
慕無離在身後拉住了他的臂，“錚兒，天色不早了，我們迴去罷。”
慕無錚瞬間將刀收迴刀鞘，那張稠麗張揚的臉迴頭對著慕無離盈盈一笑，“哥哥說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