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迎女返真元


    話說寶釵為防寶玉因黛玉之死悲傷過度成疾,便借著與襲人閑談,有意說道:“這人呐,活著的時候有情有義,可一死就各奔東西嘍,哪會像生前那樣。活人就算癡心一片,死人可啥都不知道啦。何況林姑娘都說自己仙去了,她肯定覺得咱凡人都是些俗氣玩意兒,怎會還在這世上瞎晃悠。都是人自己瞎琢磨,才招來些怪力亂神的東西纏著。”其實這話是說給外間的寶玉聽的。襲人多機靈啊,馬上接話:“就是就是,哪有這種事。要是林姑娘的魂兒還在園子裏,咱們和她關係也算不錯,咋就沒夢見過一迴呢?”


    寶玉在外麵聽得真真兒的,心裏直犯嘀咕:“這可奇了怪了。我天天念叨林妹妹,咋就從沒夢到過她呢?難不成她真成了仙,嫌我是個凡夫俗子,不肯和我在夢裏相見?罷了罷了,我今晚就在外間睡,說不定她看我心誠,能來夢裏和我嘮嘮。到時候我可得好好問問她到底去哪兒了,我也能時常祭拜祭拜。要是她真不理我這俗人,連個夢都不給我,那我就努力不想她了,哼!”主意拿定,就扯著嗓子喊:“我今兒個就在外間睡了,你們都別管我。”寶釵也不勉強,隻叮囑:“你可別瞎想。你也不想想,就因為你去了趟園子,太太急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要是還不好好保養身子,萬一老太太知道了,又得說我們不盡心。”寶玉滿不在乎地說:“行了行了,我就坐會兒,一會兒就進去。你也累了,先睡吧。”寶釵心裏明白他肯定還得進來,就假意說:“那我睡了,讓襲姑娘伺候你吧。”寶玉一聽,正合心意。等寶釵睡了,他就叫襲人、麝月在外間另鋪了床鋪,還時不時讓人去瞅瞅二奶奶睡著了沒。寶釵呢,其實沒睡著,心裏也不踏實。寶玉知道寶釵睡了,就跟襲人說:“你們都睡吧,我又不難過。你要是不信,就伺候我睡了再走,隻要別吵到我就行。”襲人依言伺候他睡下,又準備好茶水,關好門,才進裏間照應著,還留了個心眼,寶玉要是有啥動靜,就趕緊出來。


    寶玉見襲人她們進來了,就把值夜的兩個婆子打發到外麵,然後悄悄坐起來,嘴裏念念有詞地禱告了幾句,才躺下,滿心期待能和神仙來個約會。剛開始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後來不知怎的,心一靜,就唿唿大睡起來。


    誰能想到,這一覺睡到天亮。寶玉醒來,揉了揉眼睛,坐那兒想了半天,啥夢都沒有,忍不住歎了口氣:“唉,真是‘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啊。”寶釵在裏間一夜沒合眼,聽到寶玉在外頭念這兩句詩,就接了一句:“你這話可就冒失了,要是林妹妹在,又該生你氣了。”寶玉一聽,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起身,一邊往屋裏走,一邊打著哈哈:“我本來是想進來的,不小心打了個盹兒。”寶釵白了他一眼:“你進不進來跟我有啥關係。”這時候,襲人她們本來就沒睡踏實,聽到他倆說話,趕緊倒了杯茶過來。正好老太太那邊派小丫頭來問:“寶二爺昨晚睡得咋樣?要是安穩,就早點和二奶奶梳洗了過來。”襲人忙說:“你去迴老太太,說寶玉昨晚睡得挺好,一會兒就過去。”小丫頭領命而去。


    寶釵起床梳洗完畢,帶著鶯兒、襲人先去給賈母請了安,又到王夫人那兒轉了一圈,最後又迴到賈母處,見她母親也在。大家都圍著問:“寶玉昨晚沒事吧?”寶釵笑著說:“迴去就睡了,沒啥事。”眾人這才放了心,又開始嘮起了家常。正說著,小丫頭進來說:“二姑奶奶要迴去了。聽說孫姑爺那邊派人到大太太那兒說了些話,大太太叫人到四姑娘那兒說不用留了,讓她迴去。現在二姑奶奶在大太太那兒哭呢,估計馬上過來跟老太太辭行。”賈母等人一聽,心裏都不是滋味,紛紛感歎:“二姑娘命咋這麽苦呢,攤上這麽個人,一輩子都沒個出頭之日。這可咋整啊!”


    話還沒落音,迎春就進來了,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可因為是寶釵的生日,不好太失態,隻能強忍著淚水,跟眾人辭行。賈母知道她心裏苦,也不好強留,隻能安慰說:“你迴去也好。別太傷心了,遇上這種人,也是沒辦法的事。過幾天我再派人接你過來。”迎春哽咽著說:“老太太您一直疼我,可現在也疼不了啦。我恐怕再也沒機會來了。”眼淚止不住地流。眾人都勸道:“咋不能迴來呢?又不是像你三妹妹,隔得老遠,見一麵難如登天。”賈母等人一想起探春,也跟著抹起了眼淚。後來想到今天是寶釵生日,又趕緊轉悲為喜,說:“這也不難,隻要海疆那邊太平了,親家調進京來,就能見著了。”大家都點頭稱是。迎春隻好含著淚離開了。眾人送她出門,又迴到賈母屋裏。這一整天,從早到晚,都在忙活著。


    眾人見賈母累了,就各自散了。隻有薛姨媽留下來,跟寶釵說:“你哥哥這事兒,得等到皇恩大赦才能減刑贖罪。這幾年可苦了我嘍,孤孤單單的。我想把你二哥哥的婚事辦了,你覺得咋樣?”寶釵心裏明白,笑著說:“媽媽是不是被大哥哥娶親的事嚇怕了,所以對二哥哥的事猶豫不決。依我看,早辦早好。邢姑娘的情況您也清楚,在這兒過得也不舒心,娶過去雖說咱們家現在不富裕,但總比寄人籬下強多了。”薛姨媽點頭說:“你瞅著合適的時候,跟老太太說一聲,就說咱家沒人操持,得趕緊挑個日子了。”寶釵應道:“媽媽您和二哥哥商量好就行,挑個好日子,跟老太太、大太太說一聲,娶過去就完事兒了。大太太肯定也盼著早點辦呢。”薛姨媽又說:“今天聽說史姑娘也要迴去了,老太太想留她多住幾天,所以她就留下來了。我看她也待不了多久,你們姐妹倆就多嘮嘮嗑吧。”寶釵說:“正該如此。”薛姨媽又坐了會兒,才起身告辭迴去了。


    到了晚上,寶玉迴到屋裏,心裏還在琢磨為啥昨晚黛玉沒入夢呢。“難道她真成了仙,不屑見我這俗人?還是我太心急了?”想來想去,他跟寶釵說:“我昨晚在外間睡,感覺比屋裏睡得香,今天起來心裏也敞亮。我想再在外間睡兩晚,你們可別攔我。”寶釵一聽,就知道他早上念詩是為了黛玉。這呆子的脾氣,勸也勸不住,倒不如讓他睡兩晚,死了這份心也好。再說昨晚他睡得確實安穩,就說:“行吧行吧,你愛睡就睡,我們才不攔你呢。不過可別胡思亂想,招些妖魔鬼怪來。”寶玉樂了:“我才沒瞎想呢!”襲人在旁邊忍不住說:“依我看,二爺還是迴屋裏睡吧,外麵萬一照應不到,著了涼可不好。”寶玉還沒來得及迴答,寶釵就給襲人使了個眼色。襲人立馬會意,改口說:“那也行,叫個人跟著你吧,晚上好給你倒茶遞水。”寶玉笑嘻嘻地說:“那你就跟我來吧。”襲人一聽,臉“唰”地紅了,一聲不吭。寶釵知道襲人穩重,就說:“她跟慣了我,還是讓她跟著我吧。叫麝月和五兒照顧你就行。再說今天她忙了一天,也累了,該歇歇了。”寶玉隻好笑著出去了。寶釵吩咐麝月和五兒給寶玉在外間鋪好床,還千叮嚀萬囑咐,晚上警醒著點,別誤了伺候二爺。


    這倆丫頭答應著出來,見寶玉像個和尚似的,端坐在床上,閉目合掌,都不敢吱聲,隻在旁邊偷笑。寶釵又叫襲人出來照應著。襲人出來一看,也覺得好笑,輕輕喊道:“該睡了,怎麽又打起坐來了!”寶玉睜眼看到襲人,說:“你們都睡吧,我坐會兒就睡。”襲人道:“就因為你昨晚那副模樣,鬧得二奶奶一夜沒睡。你再這樣,像什麽樣子。”寶玉知道自己不睡她們也不會睡,就乖乖躺下了。襲人又囑咐了麝月幾句,才進屋關門睡了。麝月和五兒也收拾好床鋪,等寶玉睡了,才各自休息。


    哪知道寶玉越想睡越睡不著,看著麝月和五兒在那兒鋪床,突然想起以前襲人不在家時,晴雯和麝月伺候他的情景。有一次晚上,麝月出去了,晴雯想嚇唬她,結果沒穿衣服著了涼,最後就因為這個病死了。想著想著,他的心思就全跑到晴雯身上去了。又想起鳳姐說五兒長得像晴雯,就又把對晴雯的那份心思移到了五兒身上。他假裝睡著,偷偷看著五兒,越看越覺得像晴雯,不禁又犯起了呆勁。聽了聽裏屋,沒動靜,知道她們都睡了。再看看麝月,也睡得正香。他就故意叫了麝月兩聲,沒人答應。五兒聽到寶玉叫人,就輕聲問:“二爺要什麽?”寶玉說:“我要漱漱口。”五兒見麝月睡著了,隻好起來重新剪了蠟花,倒了杯茶,一手托著漱盂。因為起來得急,隻穿著一件桃紅綾子小襖兒,頭發鬆鬆地挽著。寶玉一看,哎呀,這不就是晴雯複活了嘛!又想起晴雯說過的“早知擔個虛名,也就打個正經主意了”,不禁呆呆地看著五兒,茶也忘了接。


    五兒自從芳官走了以後,本來沒心思進府。後來聽說鳳姐叫她進來伺候寶玉,心裏比寶玉還盼著能進來。可進來之後,見寶釵和襲人都那麽尊貴穩重,心裏隻有敬重和羨慕。又看寶玉整天瘋瘋傻傻的,不像以前那麽有靈氣,再加上聽說王夫人因為女孩子和寶玉打鬧就把人都攆走了,所以就把那些兒女私情都拋到腦後了。可今晚這呆爺把她當成晴雯,一個勁兒地憐惜她。五兒臉漲得通紅,又不敢大聲說話,隻能小聲說:“二爺漱口啊。”寶玉笑著接過茶,也不知道漱沒漱,就笑嘻嘻地問:“你和晴雯姐姐關係挺好的吧?”五兒被問得一頭霧水,說:“都是姐妹,沒什麽不好的。”寶玉又悄悄問:“晴雯病重的時候我去看她,你不是也去了嗎?”五兒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寶玉接著問:“你聽到她說什麽了嗎?”五兒搖了搖頭說:“沒有。”寶玉這時候已經忘乎所以了,伸手就拉了五兒的手。五兒又急又羞,臉更紅了,心裏像小鹿亂撞,忙說:“二爺有話就說,別拉拉扯扯的。”寶玉這才鬆開手,說:“她跟我說,‘早知擔了個虛名,也就打正經主意了。’你怎麽沒聽到呢?”五兒一聽,這不是在輕薄自己嘛,可又不敢怎麽樣,就說:“那是她自己沒羞沒臊,我們女孩子家哪能說這種話。”寶玉著急地說:“你怎麽也這麽古板!我看你長得和她一模一樣,才跟你說這些,你怎麽還數落她呢!”


    五兒這時候心裏也搞不清寶玉到底啥意思,就說:“夜深了,二爺快睡吧,別老坐著,小心著涼。剛才奶奶和襲人姐姐都囑咐過了。”寶玉說:“我不冷。”說著,突然想起五兒沒穿厚衣服,怕她像晴雯一樣著涼,就說:“你怎麽不穿件衣服就過來了!”五兒說:“二爺叫得急,哪有時間穿衣服啊。要是知道要聊這麽久,我早就穿上了。”寶玉一聽,趕緊把自己蓋的月白綾子綿襖兒拿起來遞給五兒,說:“你披上。”五兒不肯接,說:“二爺蓋著吧,我不冷。我冷了有自己的衣服。”說完,迴到自己床邊,拿了件長襖披上。又聽了聽,麝月睡得正香,才慢慢走過來,說:“二爺今晚不是要養神嗎?”寶玉笑著說:“實話說吧,什麽養神,我是想遇仙呢。”五兒一聽,心裏更納悶了,就問:“遇什麽仙?”寶玉說:“你要知道,這話說來可長了。你過來挨著我坐,我告訴你。”五兒臉一紅,笑著說:“你在那兒躺著,我怎麽坐呀。”寶玉滿不在乎地說:“這有啥。那年冬天,也是你麝月姐姐和晴雯姐姐鬧著玩,我怕晴雯凍著,還把她拉到被子裏捂著呢。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做人呐,別太矯情。”五兒聽了,覺得寶玉句句都是在調戲自己,可她哪知道這呆爺是實心實意的呢。五兒這時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尷尬得要命,隻能微微笑著說:“二爺別亂說了,讓人聽見多不好。怪不得人家說你就喜歡在女孩子身上下功夫,你身邊有二奶奶和襲人姐姐這樣的天仙,還老和別人糾纏不清。你要是再這麽說,我就告訴二奶奶,看你到時候臉往哪兒擱。”


    正說著,突然外麵“咕咚”一聲,把兩人嚇了一跳。裏屋寶釵咳嗽了一聲。寶玉趕緊示意五兒別出聲。五兒急忙把燈吹滅,悄悄躺下了。原來寶釵和襲人因為昨晚沒睡,白天又忙了一天,所以睡得很沉,沒聽到他們說話。這時候被外麵的動靜驚醒,聽了聽,沒什麽動靜,就又睡了。寶玉躺在床上,心裏直犯嘀咕:“難道是林妹妹來了,聽到我和五兒說話,故意嚇我們的?”翻來覆去,胡思亂想,一直到五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


    五兒被寶玉折騰了半夜,又擔心寶釵聽到他們的談話,心裏七上八下,一夜沒合眼。第二天一大早,見寶玉還在唿唿大睡,就輕手輕腳地收拾屋子。這時候麝月醒了,問:“你怎麽這麽早起來了,難道一夜沒睡?”五兒聽了,以為麝月知道了昨晚的事,隻訕笑著,不說話。不一會兒,寶釵和襲人也都起來了,開門見寶玉還睡著,都覺得奇怪:“怎麽在外間睡了兩晚,反而睡得這麽香?”等寶玉醒來,看到大家都起來了,趕緊爬起來,揉著眼睛,心裏納悶昨晚怎麽又沒夢見黛玉,難道真的仙凡兩隔了?他慢慢下了床,又想起五兒昨晚說寶釵和襲人像天仙,覺得這話也沒錯,就呆呆地看著寶釵。寶釵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就說:“二爺昨晚真的遇見仙了嗎?”寶玉一聽,以為昨晚的話被寶釵聽到了,笑著掩飾:“哪有這迴事!”五兒聽了這話,心裏更慌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隻能看著寶釵的臉色。隻見寶釵又笑著問五兒:“你聽到二爺睡夢中和人說話了嗎?”寶玉一聽,坐不住了,借口有事,趕緊溜走了。五兒臉漲得通紅,含含糊糊地說:“前半夜是說了幾句,我也沒聽清楚。好像是什麽‘擔了虛名’,又是什麽‘沒打正經主意’,我也不懂,勸著二爺睡了,後來我也睡了,不知道二爺還說沒說。”寶釵心裏明白,這肯定是寶玉又在想黛玉了。可老讓他在外麵睡,怕他走火入魔,招來些花妖狐媚。再說他這病根就是太重情,得想個辦法把他的心思轉移過來,才能太平無事。想到這兒,寶釵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就訕訕地進房梳洗去了。


    這兩天賈母心情好,多吃了點,結果晚上就不舒服了。第二天胸口悶得慌,鴛鴦想告訴賈政,賈母不讓,說:“我就是嘴饞,吃多了點,餓一頓就好了。你們別大驚小怪的。”所以鴛鴦就沒告訴別人。


    晚上,寶玉迴到屋裏,想起早上的事,有點不好意思。寶釵看他這樣,知道他心裏不好受,就想:“他是個癡情種,要治好他這病,還得用癡情的法子。”想了一會兒,就問寶玉:“你今晚還在外間睡嗎?”寶玉覺得沒麵子,就說:“裏間外間都一樣。”寶釵還想再說,又覺得有點難為情。襲人在旁邊說:“哎呀,這是怎麽迴事。我就不信在外間能睡得那麽安穩!”五兒一聽,趕緊接話:“二爺在外間睡,別的倒沒啥,就是愛說夢話,讓人摸不著頭腦,我們又不敢問。”襲人說:“那我今天挪到床上睡,看看會不會說夢話。你們把二爺的鋪蓋搬到裏間就行。”寶釵沒說話。寶玉心裏愧疚,也不敢反駁,就依言搬到裏間。一是寶玉想安慰寶釵,二是寶釵怕寶玉愁出病來,想借著這個機會和他親近親近,好讓他把心思從黛玉那兒挪開。這一晚,襲人果然挪出去睡了。寶玉心裏有愧,對寶釵格外溫柔;寶釵也想攏住寶玉的心,所以兩人自成親以來,頭一迴如魚得水,恩恩愛愛。這都是後話。


    且說第二天,寶玉和寶釵一起起床,寶玉梳洗完畢,先去賈母那邊請安。這邊賈母因為疼寶玉,又覺得寶釵孝順,突然想起一件東西,就叫鴛鴦打開箱子,拿出祖上留下來的一個漢玉玦。這玉雖然比不上寶玉丟的那塊通靈寶玉,但掛在身上也挺稀罕。鴛鴦找出來遞給賈母,說:“這東西我好像從來沒見過,老太太這麽多年還記得這麽清楚,還知道在哪個箱子哪個匣子裏裝著,我按您說的一拿就拿到了。您怎麽突然想起拿這個出來呀?”賈母笑著說:“你不懂,這塊玉是祖爺爺傳給我們老太爺的,老太爺疼我,我出嫁的時候親手遞給我,還說:‘這玉是漢朝時候的寶貝,很貴重,你拿著就像見到我一樣。’我那時候小,沒當迴事,就扔在箱子裏了。到了這兒,家裏東西多,更不覺得它怎麽樣,就這麽放了六十多年。今天看寶玉這麽孝順,他又丟了那塊玉,就想把這個傳給他,也算是祖上的心意。”一會兒寶玉請了安,賈母高興地說:“你過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寶玉走到床前,賈母把漢玉玦遞給他。寶玉接過來一看,這玉三寸見方,形狀像甜瓜,顏色帶著紅暈,精致極了。寶玉忍不住連連稱讚。賈母說:“喜歡嗎?這是我祖爺爺給我的,現在傳給你。”寶玉笑著謝恩,還說要拿給母親看看。賈母連忙說:“你太太看了,又得跟你老子說我疼孫子比疼兒子還厲害。他們都沒見過這東西呢。”寶玉笑著走了。寶釵又和賈母說了幾句話,也告辭出來了。


    可誰知道,賈母這一病,一天比一天嚴重。請了好多大夫來看,吃了藥也不見好,後來還添了腹瀉的毛病。賈政急得不行,知道這病難治,就到衙門告了假,日夜守在賈母床邊,和王夫人一起親自看著熬藥喂藥。有一天,賈母稍微能吃點東西了,賈政心裏稍微鬆了口氣。這時候,有個老婆子在門外探頭探腦。王夫人叫彩雲去看看是誰。彩雲一看,是陪迎春迴孫家的人,就問:“你來幹什麽?”婆子著急地說:“我來了半天了,找不到一個姐姐們,又不敢隨便闖,我心裏急死了。”彩雲問:“你急什麽?是不是姑爺欺負姑娘了?”婆子帶著哭腔說:“姑娘不好了。前兒鬧了一場,姑娘哭了一夜,昨天痰堵住了。他們也不請大夫,今天更厲害了。”彩雲一聽,忙說:“老太太病著呢,你別大驚小怪的。”可王夫人在屋裏已經聽見了,怕賈母聽了傷心,趕緊叫彩雲把婆子帶到外麵去說。偏偏賈母病中心靜,耳朵還靈,聽到了這話,問:“迎丫頭要死了嗎?”王夫人趕緊說:“沒有。婆子不懂事,說這兩天有點病,可能好得慢,來問問大夫的事。”賈母說:“讓我的大夫去看看就行,快請了去。”王夫人就叫彩雲讓婆子去迴大太太。婆子走了以後,賈母忍不住傷心起來,說:“我三個孫女兒,一個享盡了福死了,三丫頭遠嫁他鄉見不著麵,迎丫頭雖說命苦,我還指望她能熬出來,沒想到年紀輕輕就要死了。留著我這把老骨頭還有什麽用啊!”王夫人和鴛鴦等人勸了半天。這時候寶釵和李紈不在屋裏,鳳姐又有病,王夫人怕賈母太悲傷加重病情,就叫人把她們叫來陪著,自己迴到屋裏,把彩雲叫來埋怨那個婆子:“以後我在老太太那兒的時候,你們有事別直接來迴報。”丫頭們都不敢吭聲。誰知道那婆子剛到邢夫人那兒,外麵就傳來消息說:“二姑奶奶死了。”邢夫人聽了,也大哭了一場。現在迎春的父親不在家,隻能叫賈璉趕緊去看看。可因為賈母病重,眾人都不敢把這消息告訴她。可憐迎春,如花似玉的年紀,嫁出去才一年多,就被孫家折磨死了。孫家草草辦了喪事,眾人也隻能幹看著。


    賈母的病越來越重,心裏老是惦記著那些好女兒。突然想起湘雲,就派人去看看她。派去的人迴來後,悄悄找到鴛鴦,因為鴛鴦在老太太身邊,王夫人等人也在,不方便上去,就到後麵找了琥珀,跟她說:“老太太想史姑娘,叫我們去打聽。誰知道史姑娘哭得厲害,說是姑爺得了暴病,大夫看了,說這病恐怕好不了,要是轉成癆病,還能拖個四五年。所以史姑娘心裏著急。又知道老太太病了,不能過來請安,還叫我別在老太太麵前提起。要是老太太問起來,務必請你們想個辦法迴了老太太。”琥珀聽了,歎了口氣,半天沒說話,最後說:“你去吧。”琥珀也不知道該怎麽迴,心裏打算告訴鴛鴦,讓她撒謊應付過去。所以來到賈母床前,隻見賈母臉色不好,一屋子人都在那兒小聲議論,說“看這樣子怕是不好了”。琥珀也不敢說話。這時候賈政悄悄把賈璉叫到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賈璉輕輕答應著出去了,把家裏的仆人都召集起來說:“老太太的事恐怕不好了,你們趕緊分頭去辦事。第一件事就是把棺材板請出來看看,好準備裏子。再到各處把每個人的衣服尺寸量好,列個清單,叫裁縫趕緊做孝衣。還有棚杠執事這些東西,都去定好。廚房裏也得多派幾個人。”賴大等人迴答說:“二爺,這些事不用您操心,我們早就準備好了。就是這辦喪事的銀子從哪兒出啊?”賈璉說:“這銀子不用愁,老太太自己早就留好了。剛才老爺說了,隻要辦得風光就行。”賴大等人答應著,派人分頭去辦了。


    賈璉迴到自己屋裏,問平兒:“你奶奶今天怎麽樣?”平兒努努嘴說:“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賈璉走進屋裏,見鳳姐正想穿衣,可身體虛弱,一時動不了,隻能暫時靠在炕桌兒上。賈璉說:“你這身體怕是撐不住了。老太太的事這兩天就要有結果了,你能躲得過去嗎?快叫人把屋裏收拾收拾,得強撐著上去幫忙了。要是真有了事,咱們還能迴得來嗎?”鳳姐有氣無力地說:“咱們這兒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就這點東西,怕什麽。你先去吧,看老爺叫你不。我換件衣服就來。”


    賈璉先迴到賈母房裏,悄悄對賈政說:“諸事都安排好了。”賈政點了點頭。這時候外麵又報太醫進來了,賈璉趕緊出去迎接,太醫又給賈母診了一迴脈,出來悄悄對賈璉說:“老太太的脈氣很不好,得小心點。”賈璉心裏明白,告訴了王夫人等人。王夫人趕緊使眼色叫鴛鴦過來,讓她把老太太的裝裹衣服準備好。鴛鴦就自己去料理了。賈母睜開眼睛要茶喝,邢夫人趕緊端了一杯參湯進來。賈母剛要喝,就說:“不要這個,給我倒杯茶來。”眾人不敢違抗,趕緊送上來一杯茶,賈母一口喝了,還要,又喝了一口,說:“我要坐起來。”賈政等人忙說:“老太太要什麽盡管說,不一定要坐起來。”賈母說:“我喝了口水,心裏舒服點,靠著和你們說說話。”珍珠等人輕輕扶起賈母,見她這時候精神好像好了點。也不知道這是迴光返照還是病情好轉,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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