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薛姨媽被金桂氣得肝氣上逆,左肋直疼。寶釵心裏明白是咋迴事,也顧不上等醫生來,趕忙叫人去買了幾錢鉤藤,濃濃地煎了一碗,給母親灌下去。接著和秋菱又是給薛姨媽捶腿,又是揉胸,好一會兒,薛姨媽才稍微緩過勁兒來。她心裏又悲又氣,氣的是金桂那撒潑樣兒,悲的是寶釵太有涵養,受了委屈,怪可憐的。寶釵又勸了一陣,薛姨媽不知不覺睡著了,肝氣也慢慢平複了。寶釵就說:“媽媽,您可別把這閑氣放心上。過幾天等身體好了,就去老太太、姨媽那兒串串門,散散心。家裏有我和秋菱守著,諒她也不敢怎樣。”薛姨媽點點頭:“過兩天再說吧。”


    元妃病好了之後,家裏人都挺高興。過了些日子,幾個太監帶著東西和銀兩來了,傳貴妃娘娘的旨意,說因為家裏人進宮探望很是殷勤,所以都有賞賜。太監們把物件和銀兩交割清楚就走了。賈赦賈政向賈母稟明情況,一起謝了恩。眾人迴到賈母房中,說笑了一會兒。這時,外麵老婆子進來說:“小廝們來迴話,說有人請大老爺去說要緊事。”賈母就對賈赦說:“你去吧。”賈赦應了一聲,退出去了。


    賈母忽然想起啥,笑著對賈政說:“娘娘心裏可惦記著寶玉呢,前兒還專門問起他。”賈政賠著笑說:“隻是寶玉不太肯念書,辜負了娘娘的心意。”賈母說:“我還給他說了好話,說他最近文章寫得有進步了。”賈政笑道:“哪能像老太太說的那麽好。”


    賈母接著說:“你們總讓他出去作詩作文,難道他都沒做好嗎?小孩子家,得慢慢教,俗話說‘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賈政忙點頭:“老太太說得對。”賈母又說:“說起寶玉,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他也大了,你們得留意給他找個好姑娘定下來,這可是他一輩子的大事。別管遠近親戚,也不管窮富,隻要那姑娘脾性好、模樣周正就行。”賈政說:“老太太吩咐得是。但有一點,姑娘得好,關鍵是寶玉自己得學好,不然找個不靠譜的,耽誤了人家姑娘,多可惜。”賈母聽了不太高興,說:“論理,有你們做父母的操心,本不該我多事。但寶玉這孩子從小跟著我,我可能是多疼了他些,耽誤了他讀書上進也說不定。不過我看他模樣長得俊,心地也實在,不一定就沒出息,不至於糟蹋了人家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偏心,我瞅著他比環兒強點兒,你們覺得呢?”這幾句話說得賈政心裏直發慌,連忙賠笑說:“老太太見多識廣,既然說他有造化,肯定錯不了。可能是兒子我望他成才太急了,倒應了那句‘莫知其子之美’了。”這話說得賈母也樂了,眾人都跟著笑。賈母又說:“你現在也上了年紀,又當著官,肯定越曆練越沉穩。”說到這兒,迴頭瞅著邢夫人和王夫人笑著說:“想當年他年輕的時候,那古怪脾氣比寶玉還厲害一倍呢。等娶了媳婦,才懂了點人事。現在倒埋怨寶玉,我看寶玉可比他當年通情達理些。”邢夫人、王夫人都笑了,說:“老太太又說起打趣的話了。”正說著,小丫頭進來告訴鴛鴦:“請示老太太,晚飯準備好了。”賈母就問:“你們在嘀咕啥呢?”鴛鴦笑著迴明了。賈母說:“那你們都去吃飯吧,就留鳳姐兒和珍哥媳婦陪我吃。”賈政及邢王二夫人都答應著,伺候擺上飯來,賈母又催了一遍,他們才都退出去各幹各的了。


    邢夫人走後,賈政和王夫人進了房。賈政提起賈母剛才的話,說:“老太太這麽疼寶玉,他總得有點真才實學,以後能混個功名,才不枉老太太疼他,也不會糟蹋了人家姑娘。”王夫人說:“老爺說得在理。”賈政就吩咐屋裏丫頭傳出去告訴李貴:“寶玉放學迴來,讓他吃完飯再過來,我有話問他。”李貴答應了。寶玉放了學剛要去請安,就聽李貴說:“二爺先別過去。老爺吩咐了,今天叫二爺吃了飯再過去,說還有話問二爺呢。”寶玉一聽,心裏“咯噔”一下,像打了個悶雷。隻好先去見過賈母,就迴園裏吃飯。三口兩口扒拉完,匆忙漱了口,就往賈政這邊來。


    賈政正在內書房坐著,寶玉進來請了安,在旁邊站著。賈政問:“這幾天我心裏有事,忘了問你。那天你說你師父讓你講一個月書就給你開筆,這都快兩個月了,你到底開筆了沒?”寶玉說:“才做了三次。師父說先別告訴老爺,等寫得好點再迴稟,所以這兩天沒敢說。”賈政問:“都是啥題目?”寶玉說:“一個是《吾十有五而誌於學》,一個是《人不知而不慍》,還有一個是《則歸墨》三字。”賈政問:“都有稿子嗎?”寶玉說:“都是寫了抄出來師父又改的。”賈政問:“稿子在學房還是家裏?”寶玉說:“在學房呢。”賈政說:“叫人取來我看看。”寶玉連忙叫人傳話給焙茗:“去學房,我書桌抽屜裏有本寫著‘窗課’倆字的竹紙本子,拿來。”一會兒焙茗拿了遞給寶玉,寶玉呈給賈政。賈政翻開看,第一篇題目是《吾十有五而誌於學》。寶玉原來破題寫的是“聖人有誌於學,幼而已然矣。”代儒把“幼”字抹去,改成“十五”。賈政說:“你原來的‘幼’字就沒緊扣題目。‘幼’字是說從小起到十六歲以前都是‘幼’。這章書是聖人講自己學問隨著年齡增長的,所以十五、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都得點明,才能看出不同時候的學問境界。師父把你‘幼’字改‘十五’,就清楚多了。”看到承題,被抹去的原本寫著:“夫不誌於學,人之常也。”賈政直搖頭:“不光孩子氣,還能看出你沒個學者的誌向。”又看後句“聖人十五而誌之,不亦難乎”,說:“這更不像話。”再看代儒的改本:“夫人孰不學,而誌於學者卒鮮。此聖人所為自信於十五時歟。”就問寶玉:“改的能懂嗎?”寶玉答:“懂。”又看第二篇,題目是《人不知而不慍》,先看代儒改本:“不以不知而慍者,終無改其說樂矣。”然後眯著眼看那被抹去的底本,說:“你寫的啥?‘能無慍人之心,純乎學者也。’上一句好像隻寫了‘而不慍’三個字的題目,下一句又跟下文君子的界限混淆了。隻有改筆才貼合題意。而且下句得唿應上文,這才符合書裏的道理。得用心領會。”寶玉應著。賈政又往下看,“夫不知,未有不慍者也,而竟不然。是非由說而樂者,曷克臻此。”原本末句是“非純學者乎。”賈政說:“這和破題犯一樣的毛病。這改的還算湊合,起碼清楚。”第三篇是《則歸墨》,賈政看了題目,仰著頭想了想,問寶玉:“你的書講到這兒了?”寶玉說:“師父說《孟子》好懂些,就先講《孟子》,大前天剛講完,現在講‘上論語’呢。”賈政看這篇的破承沒怎麽大改。破題是:“言於舍楊之外,若別無所歸者焉。”賈政說:“第二句有點難度。”“夫墨,非欲歸者也;而墨之言已半天下矣,則舍楊之外,欲不歸於墨,得乎?”賈政問:“這是你寫的?”寶玉答:“是。”賈政點點頭,說:“這也沒多出眾,但初次動筆能寫成這樣,還算不錯。前年我在任上時,出過《惟士為能》這個題目。那些童生都讀過前人寫的,沒點新意,大多抄襲。你讀過沒?”寶玉說:“讀過。”賈政說:“我要你換個思路,不許跟前人雷同,就寫個破題試試。”寶玉隻好答應,低頭苦想。賈政背著手,也在門口站著想。這時一個小廝飛跑出來,看見賈政,趕緊側身垂手站住。賈政問:“幹啥去?”小廝說:“老太太那邊姨太太來了,二奶奶叫預備飯呢。”賈政沒吭聲,小廝就走了。


    寶玉自從寶釵迴家後,心裏一直惦記著。聽說薛姨媽來了,還以為寶釵也跟著來了,心裏立馬慌了神。壯著膽子說:“破題倒是想了一個,就是不知道行不行。”賈政說:“你念來聽聽。”寶玉念道:“天下不皆士也,能無產者亦僅矣。”賈政聽了,點頭說:“還湊合。以後寫文章,得先把界限搞清楚,把道理想明白再動筆。你來的時候老太太知道嗎?”寶玉說:“知道。”賈政說:“既然這樣,你去老太太那兒吧。”寶玉應了聲“是”,慢慢退出來,剛過穿廊月洞門的影屏,就撒腿跑到老太太院門口。焙茗在後麵追著喊:“小心摔著!老爺來了。”寶玉哪能聽見。一進院子,就聽見王夫人、鳳姐、探春等人的說笑聲。


    丫鬟們見寶玉來了,忙打起簾子,悄悄說:“姨太太在這兒呢。”寶玉趕緊進來給薛姨媽請安,然後才給賈母請晚安。賈母問:“你今天咋這麽晚才散學?”寶玉把賈政看文章、讓他作破題的事說了一遍。賈母笑得合不攏嘴。寶玉就問眾人:“寶姐姐在哪兒呢?”薛姨媽笑著說:“你寶姐姐沒來,在家和香菱做活呢。”寶玉一聽,心裏涼了半截,可又不好馬上走。這時擺上飯來,自然是賈母和薛姨媽坐上座,探春等人陪著。薛姨媽問:“寶哥兒呢?”賈母忙笑著說:“寶玉跟我這邊坐。”寶玉忙說:“散學時李貴傳老爺的話,讓我吃了飯過去。我匆匆吃了點就過來了。老太太和姨媽姐姐們吃吧。”賈母說:“既然這樣,鳳丫頭過來陪我。你太太說她今天吃齋,讓她們自己吃去。”王夫人也說:“你跟著老太太和姨太太吃,不用等我,我吃齋呢。”於是鳳姐告了座,丫頭擺好杯筷,鳳姐斟了一輪酒,才坐下。


    大家吃著酒,賈母問:“剛才姨太太提到香菱,我聽丫頭們前兒說‘秋菱’,不知道是誰,問了才知道是她。這孩子好好的為啥改名字呢?”薛姨媽臉漲得通紅,歎了口氣說:“老太太別提了。自從蟠兒娶了那個不知好歹的媳婦,整天吵吵鬧鬧,家裏都不像個家了。我也說過她幾次,她不聽,我也沒精力跟他們一直吵,隻好由著他們。她哪是嫌名字不好,是因為這名字是寶丫頭起的,才故意要改。”賈母問:“這又是為啥呢?”薛姨媽拿著手絹不停地擦眼淚,又歎了口氣說:“老太太不知道,現在媳婦專門跟寶丫頭鬥氣。前天老太太派人看我,我們家正鬧呢。”賈母忙問:“是不是前兒聽說姨太太肝氣疼,要派人去看,後來聽說好了,就沒去。依我看,姨太太別把他們的事放心上。他們剛結婚,過段時間就好了。我看寶丫頭性格溫和寬厚,雖然年輕,比大人還強幾倍。前天那小丫頭迴來說,我們這邊都誇她呢。都像寶丫頭那樣,公婆能不疼,家裏上上下下能不服氣嗎?”寶玉本來聽得不耐煩,想找借口走,聽到這話,又坐下來呆呆地聽。薛姨媽說:“不行啊。她再好,畢竟是個女孩子。養了蟠兒這個糊塗蟲,我真不放心,就怕他在外麵喝點酒,闖出禍來。幸虧老太太這邊的大爺二爺常和他在一起,我還能放心點。”寶玉接口說:“姨媽不用太擔心。薛大哥結交的都是正經買賣大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不會出事的。”薛姨媽笑著說:“照你這麽說,我真不用操心了。”正說著,飯吃完了。寶玉先告辭,說晚上還要看書,就走了。


    丫頭剛端上茶,琥珀走到賈母耳邊嘀咕了幾句,賈母就對鳳姐說:“你快去看看巧姐兒吧。”鳳姐一愣,大家也都很詫異。琥珀過來跟鳳姐說:“剛才平兒打發小丫頭來說,巧姐兒不大好,請二奶奶趕緊過去。”賈母說:“你快去,姨太太不是外人。”鳳姐連忙答應,在薛姨媽跟前告辭。王夫人也說:“你先過去,我就去。小孩子家魂兒不全呢,別讓丫頭們大驚小怪的,屋裏的貓狗也得留神。這孩子金貴,就是事兒多。”鳳姐應了,帶著小丫頭迴房去了。


    薛姨媽又問起黛玉的病。賈母說:“林丫頭這孩子還行,就是心思重,所以身體不太結實。要說機靈勁兒,和寶丫頭差不多;要說寬厚待人,就比不上寶姐姐有度量、能忍讓了。”薛姨媽又聊了幾句閑話,說:“老太太歇著吧。我也得迴家看看,就剩寶丫頭和香菱了。等會兒和姨太太一起去看看巧姐兒。”賈母說:“對。姨太太上了年紀,去看看是咋迴事,也能出出主意。”薛姨媽就告辭,和王夫人一起往鳳姐院裏去了。


    賈政考了寶玉一番後,心裏其實挺高興,出來和那些門客閑聊。新近來了個很會下圍棋的王爾調,他說:“據我們看,寶二爺的學問進步可大了。”賈政說:“哪有多大進步,不過懂了點皮毛,離‘學問’還差得遠呢。”詹光說:“這是老世翁謙虛。不光王大兄這麽說,我們也覺得寶二爺以後肯定有出息。”賈政笑著說:“這是諸位抬愛了。”王爾調又說:“晚生還有句話,鬥膽和老世翁商量。”賈政問:“啥事?”王王爾調著笑說:“晚生有個朋友,做過南韶道的張大老爺家有個小姐,那真是德容功貌俱全,還沒定親呢。他家沒兒子,家財萬貫。但他們想找個富貴雙全的人家,女婿還得特別出眾才肯結親。晚生來了兩個月,瞧寶二爺的人品學業,將來肯定有大成就。老世翁這樣的門第,再合適不過了。要是晚生去說媒,肯定能成。”賈政說:“寶玉也到了說親的年紀,老太太也常念叨。隻是對張大老爺不太了解。”詹光說:“王兄說的張家,晚生知道。他們和大老爺那邊還是舊親,老世翁一問就清楚。”賈政想了想,說:“大老爺那邊沒聽說過這門親戚。”詹光說:“老世翁不知道,這張府上和邢舅太爺那邊有親。”賈政這才明白是邢夫人的親戚。坐了一會兒,賈政進來,想跟王夫人說,再問問邢夫人。誰知王夫人陪薛姨媽去看巧姐兒了。天已經黑了,薛姨媽走後,王夫人才迴來。賈政把王爾調和詹光的話告訴她,又問巧姐兒怎麽樣了。王夫人說:“怕是驚風的症狀。”賈政問:“嚴重嗎?”王夫人說:“看著像是要風,還沒抽出來呢。”賈政聽了,沒再吭聲,各自迴房休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邢夫人來給賈母請安,王夫人就提起張家的事,一邊跟賈母匯報,一邊問邢夫人。邢夫人說:“張家雖說算是老親,但近些年都沒聯係了,不知道他家姑娘咋樣。前天孫親家太太派人來問安,說起張家的事,說他家有個姑娘,托孫親家那邊有合適的幫忙提提親。聽說就這一個女孩,嬌生慣養的,也識幾個字,見不得大場麵,經常在屋裏不出來。張大老爺還說,就這一個女兒,不舍得嫁出去,怕公婆厲害,姑娘受委屈,得女婿入贅到他家,幫著料理家事。”賈母不等她說完就說:“這可不行。我們寶玉還得別人伺候呢,哪能去給人家當家。”邢夫人說:“老太太說得對。”賈母就對王夫人說:“你迴去告訴你老爺,就說我的話,這張家的親事不能答應。”王夫人應了。賈母又問:“你們昨天看巧姐巧姐兒?平兒平兒說很不好,我也想去看看。”邢王二夫人說:“老太太心疼她,可她也經不住折騰。”賈母說:“也不光是為她,我也想活動活動,鬆鬆筋骨。”說著,吩咐:“你們先去吃飯,迴來陪我一起過去。”邢王二夫人答應著出來,各自去了。


    一時吃了飯,都來陪賈母到鳳姐房中。鳳姐連忙出來接了進去。賈母便問巧姐兒到底怎麽樣。鳳姐兒道:“隻怕是搐風的來頭。”賈母道:“這麽著還不請人趕著瞧!”鳳姐道:“已經請去了。”賈母因同邢王二夫人進房來看,隻見奶子抱著,用桃紅綾子小綿被兒裹著,臉皮趣青,眉梢鼻翅微有動意。賈母同邢王二夫人看了看,便出外間坐下。正說間,隻見一個小丫頭迴鳳姐道:“老爺打發人問姐兒怎麽樣。”鳳姐道:“替我迴老爺,就說請大夫去了。一會兒開了方子,就過去迴老爺。”賈母忽然想起張家的事來,向王夫人道:“你該就去告訴你老爺,省得人家去說了迴來又駁迴。”又問邢夫人道:“你們和張家如今為什麽不走了?”邢夫人因又說:“論起那張家行事,也難和咱們作親,太嗇克,沒的玷辱了寶玉。”鳳姐聽了這話,已知八九,便問道:“太太不是說寶兄弟的親事?”邢夫人道:“可不是麽。”賈母接著因把剛才的話告訴鳳姐。鳳姐笑道:“不是我當著老祖宗太太們跟前說句大膽的話,現放著天配的姻緣,何用別處去找。”賈母笑問道:“在那裏?”鳳姐道:“一個‘寶玉’,一個‘金鎖’,老太太怎麽忘了?”賈母笑了一笑,因說:“昨日你姑媽在這裏,你為什麽不提?”鳳姐道:“老祖宗和太太們在前頭,那裏有我們小孩子家說話的地方兒。況且姨媽過來瞧老祖宗,怎麽提這些個,這也得太太們過去求親才是。”賈母笑了,邢王二夫人也都笑了。賈母因道:“可是我背晦了。”


    說著人迴:“大夫來了。”賈母便坐在外間,邢王二夫人略避。那大夫同賈璉進來,給賈母請了安,方進房中。看了出來,站在地下躬身迴賈母道:“妞兒一半是內熱,一半是驚風。須先用一劑發散風痰藥,還要用四神散才好,因病勢來得不輕。如今的牛黃都是假的,要找真牛黃方用得。”賈母道了乏,那大夫同賈璉出去開了方子,去了。鳳姐道:“人參家裏常有,這牛黃倒怕未必有,外頭買去,隻是要真的才好。”王夫人道:“等我打發人到姨太太那邊去找找。他家蟠兒是向與那些西客們做買賣,或者有真的也未可知。我叫人去問問。”正說話間,眾姊妹都來瞧來了,坐了一迴,也都跟著賈母等去了。


    這裏煎了藥給巧姐兒灌了下去,隻聽喀的一聲,連藥帶痰都吐出來,鳳姐才略放了一點兒心。隻見王夫人那邊的小丫頭拿著一點兒的小紅紙包兒說道:“二奶奶,牛黃有了。太太說了,叫二奶奶親自把分兩對準了呢。”鳳姐答應著接過來,便叫平兒配齊了真珠、冰片、朱砂,快熬起來。自己用戥子按方稱了,攙在裏麵,等巧姐兒醒了好給他吃。隻見賈環掀簾進來說:“二姐姐,你們巧姐兒怎麽了?媽叫我來瞧瞧他。”鳳姐見了他母子便嫌,說:“好些了。你迴去說,叫你們姨娘想著。”那賈環口裏答應,隻管各處瞧看。看了一迴,便問鳳姐兒道:“你這裏聽的說有牛黃,不知牛黃是怎麽個樣兒,給我瞧瞧呢。”鳳姐道:“你別在這裏鬧了,妞兒才好些。那牛黃都煎上了。”賈環聽了,便去伸手拿那銱子瞧時,豈知措手不及,沸的一聲,銱子倒了,火已潑滅了一半。賈環見不是事,自覺沒趣,連忙跑了。鳳姐急的火星直爆,罵道:“真真那一世的對頭冤家!你何苦來還來使促狹!從前你媽要想害我,如今又來害妞兒。我和你幾輩子的仇呢!”一麵罵平兒不照應。正罵著,隻見丫頭來找賈環。鳳姐道:“你去告訴趙姨娘,說他操心也太苦了。巧姐兒死定了,不用他惦著了!”平兒急忙在那裏配藥再熬,那丫頭摸不著頭腦,便悄悄問平兒道:“二奶奶為什麽生氣?”平兒將環哥弄倒藥銱子說了一遍。丫頭道:“怪不得他不敢迴來,躲了別處去了。這環哥兒明日還不知怎麽樣呢。平姐姐,我替你收拾罷。”平兒說:“這倒不消。幸虧牛黃還有一點,如今配好了,你去罷。”丫頭道:“我一準迴去告訴趙姨奶奶,也省得他天天說嘴。”


    丫頭迴去果然告訴了趙姨娘。趙姨娘氣的叫:“快找環兒!”環兒在外間屋子裏躲著,被丫頭找了來。趙姨娘便罵道:“你這個下作種子!你為什麽弄灑了人家的藥,招的人家咒罵。我原叫你去問一聲,不用進去,你偏進去,又不就走,還要虎頭上捉虱子。你看我迴了老爺,打你不打!”這裏趙姨娘正說著,隻聽賈環在外間屋子裏更說出些驚心動魄的話來。未知何言,下迴分解。


    以下是潤色後的內容:


    邢王二夫人應了聲,各自散去用餐。


    吃完飯,眾人陪著賈母前往鳳姐的住處。鳳姐趕忙迎出來,將眾人接入屋內。賈母立刻問道:“巧姐兒究竟怎樣了?”鳳姐憂心忡忡地說:“怕是驚風的症狀,情況不太妙。”賈母一聽,著急地說:“那還不趕緊請大夫來瞧瞧!”鳳姐忙迴應:“已經派人去請了,應該快到了。”賈母便與邢王二夫人一同走進裏屋查看,隻見巧姐兒被奶子抱著,裹在桃紅綾子小綿被裏,小臉泛青,眉梢和鼻翼微微顫動。看了一會兒,賈母等人又迴到外間坐下。正說著,一個小丫頭進來向鳳姐稟報:“老爺派人來問姐兒的情況。”鳳姐說道:“你去迴老爺,就說大夫已經請了,等開了方子,我馬上過去迴稟。”這時,賈母突然想起張家提親的事,對王夫人說:“你得趕緊去跟老爺說,省得人家來說了,又被駁迴,多不好。”接著又問邢夫人:“你們家和張家怎麽後來不走動了呢?”邢夫人撇撇嘴說:“說起張家的行事作風,和咱們家結親可不大合適,他們太吝嗇小氣,別委屈了寶玉。”鳳姐一聽,心裏明白了七八分,問道:“太太說的是寶兄弟的親事吧?”邢夫人點點頭:“可不是嘛。”賈母便把剛才的話跟鳳姐說了。鳳姐笑著說:“老祖宗、太太們可別嫌我大膽,現成的好姻緣就在眼前,何必再去別處找呢?”賈母笑著問:“你說的是哪家?”鳳姐眨眨眼說:“一個是寶玉,一個有金鎖,老太太怎麽忘了?”賈母笑了笑說:“昨天你姑媽在這兒,你怎麽不提呢?”鳳姐解釋道:“老祖宗和太太們在前麵說話,哪有我們小孩子插嘴的份兒。況且姨媽是來看望老祖宗的,這時候提這個也不合適,再說這也得太太們出麵去求親才是正理。”賈母聽了,笑了起來,邢王二夫人也跟著笑了。賈母自嘲道:“唉,瞧我這記性,真是糊塗了。”


    正說著,有人通報:“大夫來了。”賈母便坐在外間等候,邢王二夫人稍稍避開。大夫和賈璉一同進來,先給賈母請安,然後才走進裏屋診視。不一會兒,大夫出來,站在地下恭敬地對賈母說:“妞兒這病,一半是內熱,一半是驚風。得先用一劑發散風痰的藥,還得配上四神散才行,這病情可不輕。隻是如今市麵上的牛黃大多是假的,得找到真牛黃才管用。”賈母道了聲謝,大夫和賈璉便出去開方子了。鳳姐皺著眉頭說:“人參家裏倒是常有,可這牛黃還真不好找,隻能到外麵去買,還得確保是真的。”王夫人說道:“我這就打發人到姨太太那兒找找看。她家蟠兒常和那些西域商人做生意,說不定能找到真的。我讓人去問問。”正說著,眾姐妹都來看望巧姐兒了,坐了一會兒,又都跟著賈母等人離開了。


    這邊煎好了藥給巧姐兒灌下去,隻聽“喀”的一聲,巧姐兒連藥帶痰一起吐了出來,鳳姐這才稍微鬆了口氣。這時,王夫人那邊的小丫頭拿著一個小紅紙包兒過來,說道:“二奶奶,牛黃找到了。太太說了,讓您親自把分量稱準了。”鳳姐接過紙包,應了一聲,便叫平兒把真珠、冰片、朱砂配齊,趕緊再熬藥。鳳姐自己用戥子仔細稱了牛黃的分量,摻進藥裏,就等著巧姐兒醒來服用。就在這時,賈環掀簾進來了,問道:“二姐姐,巧姐兒怎麽樣了?媽叫我來看看。”鳳姐一看見他,心裏就厭煩,沒好氣地說:“好點了。你迴去告訴你媽,讓她別操心了。”賈環嘴裏應著,眼睛卻四處亂看。看了一會兒,他又問鳳姐:“聽說這兒有牛黃,我還沒見過,讓我看看啥樣唄。”鳳姐不耐煩地說:“你別在這兒搗亂了,巧姐兒剛有點起色,藥都快熬好了。”賈環不聽,伸手就去拿藥銱子,哪知道一不小心,“沸”的一聲,藥銱子被碰倒了,火也被潑滅了一半。賈環知道闖禍了,灰溜溜地跑了。鳳姐氣得火冒三丈,大罵道:“你這個搗蛋鬼!怎麽老是來搗亂!以前你媽想害我,現在又來害巧姐兒,我跟你們母子倆是有什麽仇啊!”一邊罵,一邊責怪平兒沒看好。正罵著,有個丫頭來找賈環。鳳姐衝著丫頭喊道:“你去告訴趙姨娘,她別瞎操心了,巧姐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都是她兒子害的!”平兒在一旁急忙重新配藥熬製,那丫頭一臉茫然,悄悄問平兒:“二奶奶為啥發這麽大脾氣呀?”平兒把賈環弄翻藥銱子的事說了一遍。丫頭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不敢迴來,躲到別處去了。這環哥兒明天還不知道要挨多少罵呢。平姐姐,我來幫你收拾吧。”平兒說:“不用了,還好牛黃還剩一點,現在已經配好了,你迴去吧。”丫頭說:“我一定迴去告訴趙姨奶奶,省得她老是嘮叨。”


    丫頭迴去後,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趙姨娘。趙姨娘一聽,氣得大叫:“快把環兒給我找來!”賈環正躲在外間屋裏,被丫頭揪了出來。趙姨娘指著賈環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為啥把人家的藥弄灑了,惹得人家罵咱們。我本來叫你去問問就行,別進去,你偏不聽,還在那兒瞎晃悠,你是不是故意找事!等我告訴老爺,看不揍你一頓!”趙姨娘正罵著,賈環在外間屋裏突然說出一番讓人震驚的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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