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見路愉,其實並不準確。因為見麵地點在一個時間剝奪實驗室裏,根本沒有一絲光線,誰也看不見誰,隻能聽聲音。


    當然,這對淩江玥沒影響,她能正常視物,進去就看見了狼狽的路愉。


    她不意外,能當心理諮詢師的人本來就是大腦情感區異常活躍的人,在時間剝奪實驗中會更難熬。


    “真可憐啊,姐姐。”她唉聲歎氣的。


    “江玥?”路愉聲音幹啞,茫然地向聲音源頭抬頭,卻看不見任何人影。


    她抖一抖和藺崢連接的手銬,發出金屬相碰的清脆聲音:“在這兒。”


    可路愉還是沒看對地方。


    淩江玥又歎氣:“你看看你,好笨。路鍺之製造出那麽多特殊的人,怎麽就不知道改造改造你?”


    還把控製她的音頻給了路愉,也不怕女兒死得比他更慘。真是…父愛如山。


    路愉不意外她會說出這些話,相處一年多,再惡劣的話她都說過。


    藺崢動了動手腕,手銬扯動,示意她往前走。


    審訊室裏放進來兩排椅子,方向相對,涇渭分明,一看就是嫌疑人和審訊者兩個陣營,中間的活動桌板是天然的分割線。


    嫌疑人嘛,她,路愉,再加一個淩江聿,其中她是主謀,坐在了中間最重要那個位置上——旁邊還帶著個專門的審訊者看管,仿佛她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重刑犯。


    藺崢坐在了嫌疑人陣營中,今天的主審訊換成了林珈。蔣雨行和許嘉言坐在兩邊,戴上了特製的眼鏡。


    有的人能在黑暗裏放鬆\/緊張,表情、肢體動作、視線方向等等都是分析對方反應是真是假的信息。


    蔣雨行戴上眼鏡,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正對麵被手銬綁在一起的兩個人。


    雖然表情算不上多和諧,但他們倆坐得近,又正好都盯著正前方,隻看手臂以上的地方,跟拍結婚照差不多。


    …還是算了,天兵天將和閻王殿白無常,注定是場孽緣。


    “可以開始了嗎?我還有點話想私下和我姐姐說,希望你們能加快點速度。”淩江玥雙手乖巧放在膝蓋上,像之前和他們一起出外勤時在車裏向藺崢匯報工作一樣。


    林珈他們卻不能再把那點乖巧當成可愛了。


    “你叫她姐姐?你哥可能不太高興。”林珈看了眼淩江聿一直陰沉著的表情。


    淩江玥又露出他們熟悉的靦腆笑容:“我管誰高不高興,我自己高興就夠了。”


    林珈觀察著她。她用熟悉的表情說出不同的話做出不同的事,似乎在一點點推翻他們對她過去的印象,還是高手無聊時給自己增加了限定條件的推翻,一定要在相同表情下做不同的是,有種傀儡殼子慢慢頂替軀體的驚悚感。


    “你真的會高興嗎?路鍺之把你當實驗材料折磨了十年,讓你失去了原本擁有的富裕美滿的人生,間接導致了淩江念鳩占鵲巢頂替了你的生活,你卻一點芥蒂都沒有,和他女兒生活在一起。除了隱忍利用,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淩江玥的笑容一頓,眼睛正視起林珈。


    “我突然覺得蔣雨行說得有道理,你確實有取代藺崢成為正隊長的可能。”


    林珈:“謝謝看好。雖然晚了點,但能理解,你之前眼裏隻有藺崢。是從一開始就盯上了他?”


    藺崢身影淹沒在黑暗裏,聽到和他有關的話題也沒任何反應,神情冷淡。


    “是。”淩江玥迴答完這兩個字,先在心裏誇了遍自己做人真誠,到這時候了還能找迴良心說幾句真話。


    然後才繼續說:“特調處的隊長呢。如果說哪個官方組織最有可能是路鍺之背後的支持者,你們特調處和人體科學部最有可能,其中你們更容易用案件引出來。不過我沒想到,一個捏造的野人,就能把隊長釣出來。”


    釣出來…


    林珈瞥了眼藺崢,嘴上肯定道:“所以你第一個精神暗示的人是鄭琳琳。”


    鄭琳琳,這是個銷聲匿跡一段時間的名字了。


    淩江玥迴想起那個女孩兒,懷念老朋友似的:“她挺可愛的,眼睛也漂亮,真可惜。不過我送kyle下去陪她了,一槍爆頭呢,打碎了kyle的視覺係統和控製手腳的神經區域,他就算變成鬼了,眼睛和手也沒辦法再冒犯鄭琳琳。”


    她越說越覺得滿意,聽得審訊室裏其他人起雞皮疙瘩。


    林珈又問:“你主動被抓到他們的地盤,就為了幫鄭琳琳報仇?”


    “當然不是,我是這麽善良的人嗎?”她聳動肩膀笑兩聲,“是kyle自己撞上來的,他知道楚箐和路鍺之的關係,我以為他們也和路鍺之有關,知道我的能力呢,所以隻能先下手為強。我是被逼的哦。”


    “你要解決掉所有可能知道你能力的人,我理解,但為什麽會從華春杳開始?你們誰查到了什麽資料嗎?”林珈同樣擅長抽絲剝繭,一個問題扣一個問題,每個都是特調處還在疑惑的點。


    淩江玥兩條胳膊撐在桌上,托著臉頰,手腕上拷著另一個人的手也沒關係,她在這樣的姿勢裏笑得很甜美:“不能告訴你。”


    “換個方式問,”藺崢突然開口,“是你和淩江聿從kyle手上得到了消息,還是你當時在2區搶救後進去翻了什麽資料?或者是路愉發現華春杳有什麽不同尋常的行為?”


    “也不能告訴你。”她歪頭說。


    明目張膽的不配合,關鍵態度似乎還挺好,怪實誠的。兩個幫兇這會兒也完全沒吭聲,任由她一個人瞎胡亂說。


    林珈做過心理預期了,沒別的情緒,換到下一個問題:“根據路鍺之實驗室裏的資料,他死之前在研究一種很罕見的真菌,是從非洲一個地下裂縫裏帶迴來的,外表為深棕色的黏液團。他的資料裏寫著,這種真菌疑似可以抑製細胞分裂和變異。”


    “但我們清理實驗室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這個東西。你知道嗎?”


    “知道一點。”她仍然托著臉,不過騰了隻手出來百無聊賴地敲著桌麵。


    “路鍺之那種神經病,在實驗體取得成功後就飄飄然了,認為所有的成果都是自己的勤奮刻苦得來的,就像腦子不聰明的學生做奧賽題,偶然答對了兩道題,就信心大增想要挑戰數學界七大難題。他腦子有包,居然想要用真菌刺激癌細胞變異,研究細胞永生。”


    “然後我把他泡進鹽水池裏了,那才叫永生,脫水的細胞像木乃伊,可以保存很久的。”


    “不過真菌不見了,特殊收容箱被坍塌的石板砸爛一半,倒下去正好壓斷了他的腿。”


    她迴憶著,嘴上帶著滿意的笑。漂亮臉上有股天真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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