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某周六的午後。


    這一天,難得在休息日裏外出的我,來到了一座有些古舊的公寓。


    正好是昨天,這片地區也正式宣言進入了梅雨季節,而今天剛過中午便應驗地開始下雨,這讓氣象局漲足了麵子。唦——微暗的走廊裏充滿雨聲,感覺像漫步在隧道之中。


    確認一下掛在門邊寫著『星崎』的名牌,手指頭輕輕放到門鈴上。


    這樣的姿勢僵住了兩、三秒。


    「怎麽了?七村同學。」


    從背後道出疑惑的人,是因各種緣由而與我一起迴溯時間重置了高中生活的同級生,花見辻空。


    今天她依舊將蓬蓬卷發編起一股並且夾上了好看的發飾。


    雖然之前遠足的時候她穿的是運動類服裝,不過今天她穿的則是胸前結著緞帶的襯衫連衣裙,踏的是低幫雨靴。手提一把淺綠色的可愛雨傘上吧嗒吧嗒滴落著水珠,在走廊的正中央匯聚出一片小水窪。


    至今我已見過好幾次花見辻的私服模樣,她每次都能穿搭出別樣的氣質實在叫我由衷地欽佩。我自己是嫌穿搭麻煩,隻備有最低限度的私服而已。本來我便屬於在休息日裏也會放棄思考隻知道穿校服出門的那類人。


    瞄了身後的花見辻一眼,視線再迴到門鈴上。


    「那個,我不懂該不該按響門鈴。」


    「在按下門鈴之前還用得著什麽步驟嗎!?話說,人都到這來了就別惦記著臨陣脫逃的選項了吧。」


    「可我這是第一次到女生家來。」


    「入學典禮那天你不還來過我家麽。」


    「去神社那次可不能做數吧。那次連『花見辻』的名牌都沒見到過誒。」


    我覺得要是把那也算作「去過女生家」的話這判定範圍可就太廣了。即使某人家裏是開蛋糕店的,也不能說去他店裏買過蛋糕後就算是「去過他家」吧。


    嘛,這題姑且不論。


    現在,我們正在我的同班同學星崎琉璃的家門前。


    昨天放學後,剛好是我與花見辻在家庭餐廳開完遠足反省會的時候,星崎就在lein上邀請道『之後能來我家嗎?』。


    看到lein上的消息後,我的大腦當然是變得完全空白的。直到理解了這話的意思後,偶然在身邊的花見辻也向我詢問道「這,什麽意思?」,可我也想知道啊。


    不過,我還沒愚蠢到在這情況下喊叫道「嗚哦哦被邀請去女生家了!呀吼——!」空歡喜一場。


    擁有能在定期測試中斬獲首位的大腦加上由前一迴高中三年時間造就出的邊緣人的思考方式,我能非常輕易地識破這般邀請的背後定有隱情!


    確實啊,我與星崎在稍前一段時間中因為一個小麻煩而產生關聯,在得知彼此的輕小說口味合得來後也有了些共同語言。聽說她也會在lein上和花見辻聯絡,兩人完全成了一對好友。


    但是,我與星崎的關係最多也就停留在「愛好相同」的程度。雖然她偶爾會發一兩條lein過來,但我們兩人幾乎沒有單獨見過麵,而且遠足那會兒也不曾結伴一起玩過。


    我當然隻算個男高中生中的無名之輩,如果被人告白我能拿出欣然接受的氣度,隻是目前完全沒有將會有戀愛情節發生的預兆。隻要稍稍和女生有一點點接觸就會自以為是的陰沉佬,簡直慘不忍睹,這一點我十分理解,所以最近的我比以前增設了更多防備。畢竟期望落空後心情變得一團糟的人是我自己啊。


    假如對方真有戀愛的興致,還進一步把不太熟的男生叫到家裏去,那你就算渾身上下充滿積極性也不能這麽來吧。反正她肯定有別的理由。


    所以,當時我心中便清楚「這,肯定又有什麽麻煩事了吧」。


    拒是挺想拒絕的,但,人難得邀請我一次冷著臉推掉是不是太不講情分了?衝著為輕小說的執筆多積累些參考素材這一目的,我覺得也是可以去的吧。還有,在遠足的時候我去尋找花見辻那次星崎就有恩於我,靠這次機會把人情給清算了其實也不錯吧…………


    算了,講真話吧。


    起初收到lein的消息之時,我確實大腦一片空白。但,從驚訝中冷靜過後,我理解完了字詞的意思,在腦中奔騰的就是「嗚噢噢噢噢!!這是在戀愛喜劇裏看過的那種!!」這般歡喜拉滿的叫喚了。


    花見辻還在旁邊所以我裝得表麵冷靜,不過腦內卻早有號角齊鳴鑼鼓喧天,腦中的我一邊擺出勝利姿勢一邊在衝過終點之後繼續奔跑以炫耀勝利。腦內的觀眾席上全體起立鼓掌刮來一陣的「祝賀」「恭喜」的颶風。這是快進到最終話了?


    哎呀沒辦法嘛。我也是個健全的男子高中生,有機會能到女生家裏妄想些這個那個的也無可厚非嘛。之後過會兒我也開始嫌麻煩了,但剛收到邀請後的一小段時間裏我是非常興奮的。


    一邊安撫好一旁懷疑著我與星崎之間關係的花見辻,一邊給那邊迴複道『休息日裏幾乎都有空』。對女生而言這樣的話是「完全ok!!」的委婉表達,未來的古文課上一定會有這樣的知識點吧。


    真有什麽麻煩事兒也行!要麽推銷一個兩個壺給我我全買下也無所謂!光憑能到高中女生家裏這一點就是穩賺不賠了!


    ……不得不說這樣思考過的我,真的是個成天隻知白日做夢的蠢貨。


    星崎將我叫過來的原因已經很清楚了,雖然時間都來到今天了。


    啊對了,星崎發來邀請時與我同席的花見辻今天也一塊到這兒來了。那一天的花見辻看到lein上的消息後不懂為何就很不開心,為了向她解釋清楚可花了我好一番功夫。


    唿,深唿吸,再一次讓意識集中到指尖那冰冷的感觸上。


    「真要按咯?可以吧?」


    「用不著一步步確認。我沒可能叫你停下。」


    「……誒等等?s與a○sok(譯注:即為s和alsok,兩家均為日本國民級的安保公司,均為保障東京奧運會安全進行出過力)有入駐這棟公寓嗎?」


    「你的關注點都和犯罪者一樣啊。」


    「我要是按了女生家門鈴會不會被人逮個正著啊我很不安。」


    「逮什麽逮!你犯了什麽罪!」


    「還是變裝成快遞小哥或是郵遞員之類的人比較穩妥。」


    「你這種是接下來馬上要實施犯罪計劃之人的思維!!啊——真麻煩!!」


    從背後伸來的手快速地壓在我的手指上用力按響門鈴。


    叮咚,響起一聲與我的心境完全不符的輕快鳴音,門後便傳來「來——啦 」的應答聲。


    「喂,別自作主張啊!我的心理準……」


    「等七村同學做足心裏準備天早黑了。」


    我們小聲拌著嘴,而門鎖上也傳來了哢噠聲,門漸漸打開。


    「哇——謝謝你們能來!七村,小空!」


    星崎站在門邊笑盈盈的。她與往常一樣將長長的金發束到一側,不過身上垮垮的大碼襯衫搭配灰色裙褲,卻散發著與學校見到時相比更為慵懶的氣質。仔細看她沒有化出上學時那樣精致的妝容,好像。


    「進來吧進來吧。」


    「哦,哦。……那啥,打擾了。」


    「歡迎」


    雖說是受人招待進了屋,不過跨過門檻的我不免心有惶恐。


    「打擾了。星崎同學,傘該怎麽放?」


    「啊,插到那邊的立傘架就行喲。」


    玄關被收拾得很整齊,幾雙鞋都靠邊放著。星崎從鞋櫃頂上取過毛巾,遞給了我們。


    「淋到雨了吧——用這擦一下頭發或其他淋濕的地方吧!」


    「謝了,真周到。」


    道過謝星崎就搖起頭,露出苦笑。


    「七村,今天很抱歉。我哥哥這樣強人所難。」


    是的。正是因為星崎的哥哥說想見見我,我才會被叫到星崎家來。


    並且,還附加了一條「想讀讀七村寫出的小說」。


    「居然會想看七村同學的小說,真是個怪人呢。」


    早已將攻擊我一事熟稔於心的花見辻輕描淡寫地貶低我,星崎也一邊苦笑一邊答道。


    「我和哥哥聊過七村之後啊,他就說我想看看這人寫的小說就把他叫到家裏來吧。」


    啊哈哈——,星崎苦笑著但前提不太對吧。


    「退百步來說你們聊我無所謂,但為什麽要提我寫小說的事!?我之前說過,這件事要請你們保密的吧!」


    「呀——聊著聊著就……」


    「花見辻也是你也是,一點幫我保守秘密的意思都沒有是吧。」


    「也不是一點都沒有,就感覺說沒說都無所謂啦。」


    「把守秘密的防線太好突破了!至少糾結一下再把秘密說出來也好吧!」


    「這不也好麽。七村同學的秘密就是用來泄露的吧。」


    「世界上哪有這種秘密。」


    身後的花見辻說得很輕巧。喂,往迴想想是你向星崎泄了密你才是這次的元兇啊?


    昨天,在lein上聊著知道了星崎把我叫來的理由後,花見辻便滿懷興趣地說道「我也想去!」。而星崎也同意道「完全可以啊!」,之後我們兩人就到了星崎家來。


    今天帶來的這份和上次的一樣是在家庭餐廳遭受了兩人嚴格批評的小說原稿。心情是沉重得不得了啊。


    「這幾天還好吧?」


    「肉體上沒毛病。就是精神大有問題。」


    在得知將我叫來的目的之時也是非常想迴避的,但lein上卻來了一句『哥哥還說要是七村不到家裏來他就到校門口堵你』這我就沒辦法了。在校門口堵人,你是舊時代的不良麽。能算輕度恐嚇吧這種。


    「七村是不會有別的事情要做的你不用在意。」


    「這雖然是事實但被花見辻說出口就感覺好氣!」


    一邊用毛巾擦幹肩膀與背包,星崎領頭帶我們穿行在走廊上。起居室那邊沒有聲音傳來,她的父母大概是不在家吧。


    星崎在走廊上的一扇門前停住。


    我和花見辻將視線投到門上。門上沒有掛著名牌,但這間就是她哥哥的房間了吧。


    「七村,你的表情是不是僵住了?」


    「和不認識的人說話當然會緊張……」


    「沒關係啦。我哥也是個宅男啊。」


    「啊啊,星崎也說過是哥哥把自己拽進輕小說世界的。」


    「對。因為我小時候畏畏縮縮的,放學後也常常和哥哥單獨留在家裏。所以受了他很深的影響。」


    從她對著門苦笑的樣子來看,一種不管如何他們兄妹到現在關係也仍然很好的氛圍便唿之欲出。若非如此想必兩人是不會聊到我的吧,而且即使哥哥再怎麽要求也不會主動把班上的男生叫到家裏來。


    孩童時期的星崎畏畏縮縮的這一點倒讓我挺意外的,但像她這麽一說,在阪戶找她麻煩的時候她也表現得笨口拙舌的,那說不定她本質上就不是伶牙俐齒之人吧。


    啊,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問題在於怎樣過星崎哥哥這一關。


    「嘛,對方是宅男應該問題不大吧……好。」


    腦中開始浮現出服裝樸素且很不起眼的,在我常去的那家輕小說同人本專賣店裏一抓就是一大把的那種人。嗯,這種應該不會難對付吧,大概。在專賣店那異常狹窄的過道中給對方讓路時,我們早就相互點過好幾次頭了。


    「哥——哥,我開門咯——」


    星崎敲了門裏麵便傳來「哦——」的迴應。


    我被她以視線催促開了門,映入眼簾的便是靠在牆邊的爬滿木質紋理的寫字桌,每個角落都裝飾滿了二次元美少女掛畫的牆壁,以及排滿了輕小說、漫畫那五顏六色書脊的書架。房間中央的矮桌上,堆著幾本之前動畫化過的芳文係(譯注:也即輕百合風格)漫畫。


    怎麽看都是一間死宅私房。隻是,這個空間裏唯有一個格格不入的存在。


    寫字桌前一把帶輪子的椅子上坐著一位年輕男性。他那風流的麵貌與明亮的茶色頭發搭配得極好,見了我,便瞬間笑出清爽無限的氣質。


    實在的一個陽光人物。說白了就是輕浮。


    「哦哦,傳聞中的七村君啊。我是」


    啪嗒。


    合上剛開一點的門,唿,吐出一口氣。一邊的星崎翻起白眼,交互打量著我與門。


    「誒?為什麽關上門七村!?」


    「星崎。你搞錯房間了。」


    「這裏是我家誒!?」


    「可是裏麵有個像你男朋友一樣的輕浮男在」


    「不是!話說,男,我還沒有男朋友!」


    星崎賭氣地迴我,但我有幾句牢騷不吐不快。


    「和我想象的差好多我人都嚇麻了!雖然聽你說他是個宅男才放鬆了警惕的我也有一成責任……」


    「你幾乎沒在承認自己的不對吧。」


    「可是,那股陽光角色的氣質很明顯在表明他不是宅吧。這有違景品表示法啊。」(譯注:景品表示法是日本一部廣告監管的重要法律,即不正當景品及不正當表示法。景品表示法主要管理的對象是過大景品的提供(即不當景品)以及誇大 或虛假的表示(不當表示)。)


    「七村對宅男的偏見也太過了吧!?」


    星崎聽了一會兒我發的牢騷後,以疲憊的模樣歎氣。花見辻在我身後,輕嗔道「真是的,搞什麽呢」。


    「哥哥的外表確實比較輕浮,但他比我更愛看輕小說。況且我也很注重外形,乍一看是分不出我暗地裏是個宅的。」


    「嘛,倒是沒錯……」


    第一次見到星崎時她也是個陽光型的辣妹,是我不願與其扯上關係的那種人,可沒想到她哥哥也是這類人。血緣關係恐怖如斯。


    雖說我習慣了和花見辻與星崎說話,但要我與另一個極端的陽光角色說話就隻會很累人了。光靠近一下就會磨損我的精神。即使對方是同類的陰沉角色,也會讓我產生相應的勞累。


    話是如此,但也不能一直呆在在門前說話吧。都到這裏來了,已然沒有迴頭的選項了。


    橫下心,再一次輕輕開門。


    坐在椅上的輕浮男驚訝地看著我這邊,輕輕哼了一聲鼻息。


    「剛剛在搞什麽?算了,我是琉璃的哥哥紅也。多指教。」


    啪嗒!


    「喂,幹嘛又關上!?」


    「這,這次要不還是……」


    「怎麽就不肯老實就範呢!」


    「我也沒辦法呀!年紀比我大還是個陽光角色好可怕的!」


    「好可怕的!?七村你說話好怪!!」


    這次我們在門前嘰嘰喳喳時,門卻自己開了。星崎的哥哥露出臉來開口道。


    「怎麽了,剛剛開始就一開門一關門的……你們在模仿等級鑒定節目上捉弄錯誤房間裏人的假動作麽?」(譯注:紅也提到的等級鑒定節目是綜藝節目『藝人等級鑒定』,該節目的內容是讓藝人們來挑戰是否能夠區分「高級貨」和「便宜貨」,再根據各自迴答的正確數來給藝人們確定等級。藝人們在迴答完問題後會各自進入兩個房間,在裏麵等待多位主持人進門公布結果,這個過程很叫人捉急不安,又因為正確和錯誤的兩個房間相鄰,所以會有主持人用反複開門關門的動作影響兩邊等候藝人們的心態)


    來到走廊上的星崎哥哥,見到我與花見辻微微瞪大了眼睛。


    「哦喲,來的人不隻有七村君嗎。兩位好,初次見麵,我是琉璃的哥哥紅也。多指教。」


    「那……那個,我是和星崎同班的七村。啊,七村穗高。」


    「很抱歉突然把你叫過來。不用拘謹。」


    「啊,好。」


    照星崎所說她哥哥是大學二年級生。他的個子高我一些,身材較瘦但還不至於皮包骨的程度。細看之下,他的容貌與星崎挺像,想必很受人歡迎吧。耳朵上還有個透明的好像耳釘的東西,在後來問過星崎之後才知道那就是用來防止耳洞自己愈合迴去的耳釘。


    散發著輕浮印象的外表之上,他的言談舉止卻不見太多粗俗。倒是應該將他劃入達禮之輩中去。


    「這位呢?七村君的女朋友?」


    我看向忽然間被星崎哥哥甩來話題的花見辻,她神色為難地擺起雙手。


    「不,不是!我是琉璃同學的朋友,叫花見辻。我是說趁著這次機會難得就想來琉璃同學家玩玩而且還沒有詢問過您的意思……應該沒事吧?」


    「啊啊!我聽琉璃說過你。歡迎歡迎。」


    聽到這話,花見辻眼裏似乎在微笑般她將視線投向星崎。


    「星崎同學,你們還聊過我啊。」


    「那當然會聊!因為空是我重要的朋友!」


    「不……算了。」


    花見辻稍稍攤下了肩。她沒說的或許是「你們的兄妹情誼好到還能提起我啊」。這同時也是我心裏所想的。星崎的哥哥過去為了照顧畏畏縮縮的星崎付出了辛勞,而到現在兄妹二人也一直維持著不淺的交流吧。不單是輕小說的愛好,說不定她的時尚品味也受到了哥哥的影響。


    星崎哥哥聽到花見辻的迴答,手搭到下巴上雙眼望向遠方。


    「琉璃好久都沒帶朋友迴家來咯——上次是?小學的時候?」


    「啊——反正和學校的朋友們在外邊就能見麵,讓她們看到自己房間又有些那個……話說哥哥!現在說的是七村吧。」


    很好的是話題繞到了我以外的方向去,我還期待著就這樣把時間耗到底。可惜的是星崎出麵修正了軌道。


    「嗯——本來我打算的是大家一起到我房間裏說話的,但叫女生進來也不是很合適吧。」


    星崎哥哥口中的是完全不像輕浮男子會說的背離常識的一番話。哦哦,照這樣下去是不是可以在客廳呆著了?那樣剝離感就會淡弱很多……我本是這麽想的。


    「啊,那空去我的房間,哥哥你們那邊隨意吧。」


    星崎卻輕易讓我白期待一場。


    「是嗎,很好。我正有和七村君單獨聊聊的想法。」


    「那個,究竟是什麽話。」


    「好——七村君,跟我進屋。」


    「哎,等下。」


    星崎哥哥愉快地使勁推著我的背。這種狀況下我連一聲「非禮啊!」也沒叫出來,一下就被帶進了屋。


    「那麽花見辻學妹,玩得開心」


    「謝謝。」


    啪嗒聲響起門關上了。


    星崎哥哥指指矮桌前擺著的坐墊,「不好意思椅子就一把。你坐那兒吧」他瀟灑地催促我。


    我便本能地在盡可能距離屋子主人最遠的地方落座,卻被星崎哥哥指出道「往那兒坐還能好好說話嗎?」,我便不情不願地坐到了他正對麵。


    理由還是那個樣子,可以的話希望我與不太熟悉的陽光角色能隔開物理上的距離。打個比方,對我來說初次見麵的陽光型角色就如外星人。你覺得碰上了外星人的宇航員會沒頭沒腦往前莽麽?


    見我坐下,星崎哥哥便露出柔和的笑容。雖然表麵上為人輕浮,但他處處留著心照顧年紀比較小的我們,不像一個品德低劣的人。隻不過,我能不能自在地與他說話就得另當別論了。


    心想著要從這不適感中跳出,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開了口。


    「那——個,星崎同學。」


    「是哦,你叫的是誰?」


    「哈?」


    我以為他突然聽不懂日本話了,可眼前的星崎哥卻說著「嘁嘁」左右搖動了食指。總覺得這個動作有些讓人火大啊。


    「現在這個家裏有琉璃有我,有兩個叫『星崎同學』的人哦?」


    這,麻煩死了……心裏是這麽想的但總不能說出來吧,我調動起所有精神力將歎息聲扼殺下去。


    「不是現在麵對麵的就隻有星崎同學你而已。」


    「喂——琉璃!七村君叫你!說有些話必須和你講啊!」


    紅也哥刻意開了門揚聲叫人。這個流向我在戀愛喜劇裏見是見過,真給我整這麽一出是單純的很煩人誒!!


    幾秒過後星崎來了,給紅也哥遞來一個塑料瓶。


    「冰箱裏放著的這個,是用來招待七村的吧?」


    「啊對,謝啦。冰箱裏的東西你們也隨便喝吧。還有冰啤酒。」


    「我們都未成年好吧?」


    紅也哥的視線落在塑料瓶上星崎跨過他的肩看向我,那苦笑似乎在安慰我說「don-t mind」。接著,啪嗒,星崎哥哥關了門迴到這邊。


    「這個,是七村君的份。」


    「……多謝」


    打開遞來的可樂,灌上一口倏啦倏啦漲著泡沫的可樂。星崎的哥哥額哼地咳一聲,一本正經開口。


    「所以,你叫我紅也哥也行隨意些叫紅也也可以。」


    「剛剛整的那一出什麽意思嘛。」


    「這屬於是告訴你『這裏有很多姓氏相同的人哦?』然後讓你不得不直唿我的名字的流程,是妹妹的朋友到家裏做客時我最想做的事情之中排名第三的操作」


    「第二和第一是怎樣的。」


    「總之,你叫我紅也哥。說真的,光叫姓是分不清誰是誰的。」


    「……紅也哥。」


    「非——常好,我也叫你七村君吧。」


    「啊,好……」


    感覺很自然就跳到了他直唿我名字這一步了。突然間直唿初次見麵之人的名字是什麽門派的縮短距離的方法嗎。像我這樣的陰暗角色和他應該有著遺傳因子層麵上的差異吧。


    而能這樣操作還能被原諒的也隻有從漫畫或輕小說中走出來的超級帥氣的主角吧……不對,依照紅也哥的顏值來說他在現實裏這樣也該是行的通的。假如此刻被喚到名字的是女生那她一定不會嫌棄吧,但很不巧我是個男的。我不會因為被叫到名字便怦然心動。


    不知紅也哥清不清楚我的困惑,他環視了一圈房間輕笑一聲。


    「如你所見到,我也很喜歡輕小說漫畫還有動畫這些東西。希望你能別太拘謹。」


    「哈,哈。」


    看來是位適合在網球部或輕音部裏一手造出女性關係修羅場的人啊……我心中帶著滿滿的偏見環視房間,便發現有個黑色吉他箱放在角落處。好的減一分。他一定是憑借這個向輕音樂部的後輩伸出魔手的。在看看另外一個角落的網球拍。再減一分,居然還向網球部的後輩露出獠牙……


    「你是不是在想著對我非常失禮的事?」


    「是你的錯覺。」


    星崎哥注意到我古怪的視線,苦笑著問道。


    「好吧,還是快快切入正題。穗高你在寫輕小說吧?」


    「呃,算是吧。」


    「哦——雖然我自己沒有寫這種東西,不過一次也好我想讀一讀熟人寫出來的輕小說呢。然後站在居高臨下的位置、以很了不起的樣子指指點就是我的夢想啊。」


    「好惡劣的夢想……」


    「安啦安啦,稍微信信我靠讀輕小說培養起來的審美眼光吧。而且不是說創作過程中第三者的意見很重要麽?」


    紅也哥充滿興趣地伸出手來。我心中暗自歎氣從背包中取出原稿。還要把被花見辻她們一貶再貶的輕小說拿出來讓人讀,就算是懲罰遊戲也不帶這麽玩的吧,但從最開始時起就我就已經來到了一場必輸的活動中。放棄掙紮吧。


    ……到女生家來就算必敗活動是什麽個道理呀,我的心裏仍然裝著不平啦。


    「那,怎麽說呢,拜托了。」


    「交給我。」


    之後一小段時間裏,紅也哥默聲讀著原稿。一邊的我就隻好想象一下花見辻她們在星崎的房間裏的景象了。


    冷靜想想,跑來和同班同學的哥哥單獨相處,而且對方還正讀著自己寫的輕小說,也太詭異了。這尷尬程度都能比得上與女主角的父親共處一浴室了吧……


    待不下去,但又不可以隨意離開房間。還是收好心思等候紅也哥讀完吧。


    給他原稿後大概過了三十分鍾,紅也哥總算抬頭喘出了一口氣。


    「唿。讀完了。」


    「是,是嗎。那感想……」


    「這個嘛。」


    緊張之餘吞口唾沫的我問他,紅也哥抱起胳膊神色凝重。


    「那個……嗯,該怎麽說。」


    紅也哥囁嚅,之後總算下了決心似的站起來。然後拿起放在桌上的輕小說,爽朗地笑著遞給我。


    「對了穗高,上個月ga文庫出的輕小說你讀過了嗎?」


    「轉移話題的方式好拙劣!!」


    和上一次,讀過我的原稿之後不知作何評價的星崎一個反應!


    「抱歉抱歉。哎呀,原來還有讓人頭疼怎麽評論的作品存在啊。」


    「聽到你這句話我就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別再評價了。」


    「那啥。高一能寫出這麽多文章真的很厲害,嗯。」


    「咕哈。」


    我從三年後穿越迴來,實際的精神年齡與大學一年級生沒有差別!你們兄妹二人沒必要不約而同地一模一樣的評價啊!幹嘛要在這種地方強調你們的血緣關係呢!


    ……這種話我自然說不出口,隻敢小小地出聲呻吟。


    「琉璃她們還在那邊嗎。」


    紅也哥突然這麽問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同時點頭,「是嗎……」紅也哥便嘀咕了一句。那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認真。


    哦哦,難道這是打算給我指出具體的缺點嗎?可是我的生命值早清零了呀?


    「不過,老實說我不是這種性格的人……」


    我們都是第一次接觸,對彼此的性格什麽的都一無所知,這是紅也哥一會兒將手環在腦後,一會兒輕輕歎氣,似乎在犯難。


    既然這麽難堪就別指錯了其實我不需要……紅也哥坐在椅子上兩隻手放在膝蓋上他低下了頭。


    「現在說有點晚了,不過我很感謝你。」


    「誒?」


    看不懂話題流向的我不禁呆叫了一聲。他為什麽向我道謝?


    「不會是……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在掩飾害羞,其實我的小說超有趣的?」


    「不小說是真心很無聊。」


    微弱的希望啪嚓斷裂。什麽叫真心很無聊啊。一般不是說出真心了就代表很有趣嗎。


    「琉璃和我說過。之前,你在教室給琉璃解過場吧。我想必須為此向你道謝才行。真的非常謝謝你。」


    紅也哥神色依然凝重,看著我說道。


    啊啊,這樣啊。聽到這話我總算厘清了從昨天開始發生的一切。畢竟單單是因為妹妹的朋友寫了點輕小說就故意把人叫到自己家裏是很不自然的。


    「所以你就借讀小說之名把我叫到這來。」


    「沒錯。否則琉璃會說『哥哥太小題大做了!話說這是我自己的事為什麽要哥哥來替我道謝!?』所以我才沒將真正的理由說出來。」


    雖說兄妹間性別不同,但紅也哥這高度相似的模仿若讓她本人見到她肯定會立馬跳腳。


    「作為琉璃的哥哥我對她很掛心,但事情一和學校掛鉤我就不好出麵了。這個時候能有穗高從旁支援真的太好了。」


    說明得如此詳細之後,紅也哥也似乎害臊起來,他往後麵別開了臉。見他這個樣子,一陣愧疚感便從背上攀撓起來。


    我,不是那種該受人稱讚的人。


    我心裏想的是這樣的,但真這麽對紅也哥說明了也不能怎樣。便無奈地轉移話題。


    「……星崎,竟然向你說了這麽多。」


    「畢竟關係很好嘛,我們兩個。」


    「紅也哥是重度妹控呢。」


    「怎麽啦,做兄長的或輕或重都會控妹妹的吧。」


    「請別用那麽清爽的表情說這種話。」


    不過,我和妹妹皋月的關係也不錯,在這方麵我也沒有給他挑毛病的立場。做兄長的總會擔心妹妹。


    但要是這樣和皋月說了她就會說「我好擔心哥哥的未來」反過來嫌棄我。哥哥我好傷心喲。


    內心思緒飛奔之時,眼瞳閃光的紅也哥問道。


    「所以?我妹妹哪一點吸引你了?」


    「不真沒這麽迴事啦……」


    這不出現了麽,陽光角色的戀愛腦迴路。為什麽老愛把人往戀愛關係裏對號入座啊,說實話我不是很能理解啊。這種在虛構的戀愛喜劇裏看看就夠了吧。又不是現實裏的男女關係都可以靠一雙戀愛眼就能看得明白的。


    我們的爭辯持續了一陣子,總算讓他理解了我與星崎並不是那種關係。雖然我仍對紅也哥那欣慰的表情有些不爽,但隻要能結束掉這個話題我也就沒別的抱怨了。


    「啊,對了。機會難得我們交換lein吧。」


    「誒,為什麽?」


    正常來說,這種時候是應該不要多想直接交換的。紅也哥或許也沒有想到會被問到理由吧,他陷入思考。


    「沒為什麽,好,要是琉璃交到了男朋友就麻煩你通知我吧」


    「告訴你了又怎樣啊?」


    「為了確認這人配不配得上琉璃。」


    「妹控……」


    「所以我早說過的嘛。」


    這話的語氣雖像是在開玩笑,但紅也哥的眼神卻是認真的。妹控哥哥好可怕。


    完成了這幾個月來早已習慣的lein交換,紅也哥便開始專注地盯著畫麵。


    「哦哦,lein的頭像居然是係統默認的啊,好久沒有見過了!」


    「為什麽情緒高漲起來了。」


    「因為一般都會換過個頭像吧。你這種好稀有。」


    確實,我一家子裏除了我以外的人還有花見辻她們也都會更換一下頭像,但紅也哥會驚訝成這樣我是沒有想到的。本來更改lein的頭像有意義嗎?平常頭像和名字都會一起顯示,而且打開聊天畫麵時找的是名字又不是頭像。


    像tvitter(譯注:是twitter吧)那樣的社交應用,各種時間線上擠滿了大量的用戶,這個時候會靠頭像進行區別,但在以一對一或是以固定群組為基本單位的lein上麵,想必誰都不會靠頭像來識別誰是誰吧。


    「你應該不是剛創號吧?」


    「初中有手機的時候創的號啊。」


    「天然紀念物呀……」


    「這樣當麵誇我很害羞啊。」


    「我沒在誇你。不過啊,確實應了琉璃所說的她平生都沒有見過比你更邊緣人的邊緣人了。」


    「那家夥,說的話很失禮啊!」


    哈,搖頭歎氣,我便看見放在桌子上的輕小說。是剛剛紅也哥為了轉移話題說到的,ga文庫的新刊。


    「……說迴來那本書,我看過。」


    「誒?你說什麽?」


    「你不是剛剛提到了嗎。上個月出的新刊吧。果然離冬天越近戀愛喜劇也越接近完結呢,讀著讀著就會這樣深切的感受啊」


    「哦哦!這本很讚的吧!我最喜歡第一、第二女主角相互競爭到僵持階段時,出現一個能衝擊現有關係的第三女主角。戀愛喜劇一發展出嚴肅的劇情時不管怎樣人物們的舉動總會變得僵硬但在優秀的戀愛喜劇裏身處於中心稍遠一點位置的輔助女主在這種時候就會顯得非常有用。」


    「真在眼前看到死宅突然加快語速真的好恐怖呢……」


    其實,紅也哥也是讀過相當多輕小說的人。說著說著我也跟著他來了興趣,直到星崎來察看情況時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我們聊得很忘我。


    果然要縮短與他人之間的距離時,共同語言是很能派上用場的啊。


    對這道理我是心領神會的,但對同班同學們玩的遊戲和大火的藝人們都不感興趣的我,終究不是塊能經營好人際關係的好料子。


    ◆


    離開星崎家的時候,雨已經停了。紅也哥留在房間裏目送我們,我們三個人一起往玄關方向走去。


    在這途中,花見辻看著手機的表情莫名地不自然。


    「怎麽了?」


    星崎擔心地詢問她,花見辻驚慌地抬頭。


    「沒,沒什麽大不了的。不說這個我們必須在星期一處理好我和七村同學間的流言……」


    「是啊,剛才也說過。」


    花見辻鬱悶地抱起腦袋,而一邊是苦笑著的星崎。


    嗯?與我之間的流言?


    腦海中飄過問號,但一瞬間我就想通了。之前遠足時讓他人看見我與花見辻呆在一起的樣子,接著就流出了一些麻煩的傳言來。


    說實話,我至今對紅也哥要讀我的小說一事太擔心,完完全全把這流言給拋到腦後了。人緣好的花見辻就先不說,這流言對於我一個邊緣人其實也沒有什麽實際損害。


    「七村同學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來,真叫人火大。」


    「我天生就這個表情。」


    花見辻深深歎氣。雖說我這邊沒有實際損害,但是見到她情緒這樣低落我心裏也過不去。


    「嘛,那個,不好意思。」


    「你沒必要和我道歉,隻是處理起來有些麻煩……」


    流言傳開的原因在於,我和花見辻對此沒有做足說明。


    遠足的時間是在前天星期四。到星期五便已有目擊證言傳開了,而在我們為對策傷腦筋的時候時間就來到了周末。也就是說,我也好花見辻也好都還未向周圍人解釋清楚,也難怪流言會漫天飛。


    到周五放學後我們在家庭餐廳開反省會,卻又恰逢星崎發來到她家裏來的邀請接著時間就來到了現在。


    「星期五的時候花見辻也有被問到詳細情況吧?你怎麽迴答的?」


    「交往啊,戀人關係啊之類的流言很多很多,我把這些全都否認了。因為我不知道七村你這邊會怎麽說,所以沒有給出太具體的解釋。」


    「這樣啊。我則隻是被他們遠遠地望著嚼舌根而已……」


    完全被班級給排擠出來的我甚至連個解釋的機會也得不到。正確的說是僅有星崎和白峰兩人來詢問過我。


    如果可以我想靠lein和花見辻商量這事兒的,但又怕一個不注意讓她的同學看見我們之間互通的消息。


    「對了,星崎聽過解釋了吧。」


    「嗯。是七村你偷偷離開了班長的小隊,然後小空對此很生氣來叫你迴去對吧?之後小空在到碰麵地點的途中被壞人纏住,後來七村才找到小空所在。剛才小空和我說過。真的是場災難。」


    這雖然也不算原模原樣的事實,但總不能將我與花見辻的關係說清道明。那多少在其中摻夾一些假話就無可奈何了。星崎在我尋找花見辻的時候有出過力,考慮到邏輯的通順也隻能解釋到這個份上了。


    昨天我就與花見辻通過氣。看現在這個樣子剛剛她們倆獨處時花見辻應該沒露出馬腳。


    「事情的經過我已經聽小空說過了,不能就這樣和大家說嗎?」


    我向星崎搖頭。


    「要是用這套公開說明的話,不就得從我與花見辻的相識開始解釋了嗎。」


    「啊——……如果暴露了小空也是宅女的話就糟了……」


    聽到這話,花見辻的臉頰猛地一個抽搐。原本對宅類話題完全沒有涉獵的花見辻,卻也為了讓星崎接受自己的說法而開始無中生有。


    花見辻輕撫微卷的頭發,若有所思地發言道。


    「『那天我和七村同學各自離開了自己的小隊,七村同學偶然間撞見我被不良糾纏的場麵並出手相救』,這套說法應該會妥當些吧。」


    「應該吧。」


    既然當時的情況已經被清楚目擊到了,那麽再嘴硬說我與花見辻沒有見過麵是不可能的。順著考慮下來,這番解釋才是最正經的吧。


    許是慶幸於處理方針定下來了吧,花見辻的表情輕鬆了一些,她將手搭在下巴上說道。


    「剩下的問題是該怎麽傳達了吧。我會盡可能和大家說的。」


    「我,我也來幫忙!要不今天開始就在lein上和大家說說吧。」


    星崎舉起手表明自己也要出力相助。所謂的流言隻要沒有後續的傳聞再加把火是很快就能平息的,但出手平息風波的人越多,那麽在流言中出現的主角們隻需損害一點點風評就能收場了。不說我的,要是花見辻的生活受到波動我良心上也過意不去,幫手多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問題出在我身上啊。不管是花見辻還是星崎都屬於朋友眾多的那類人,我一個邊緣人實在愛莫能助啊。


    這雖不是會被責怪的理由,但就是讓人心裏哽得慌……啊。


    腦中突然有一個想法,我向二人問道。


    「花見辻,星崎,你們明天有空嗎?」


    「也是,現在不是能舒心與朋友玩鬧的時候了。」


    「我要打工到一點鍾,那之後我都有空。」


    「我想把情況告訴一個人。一點半能在平時的家庭餐廳集合嗎?」


    二人滿臉的疑問,一齊點了頭。


    ◆


    迴到家後,剛好在洗臉台碰到我的妹妹皋月。大概皋月也是剛剛和朋友出去玩了吧,她穿著私服正洗著手。


    「哥哥歡迎迴家——。嗯。」


    「謝謝。」


    皋月往旁邊靠過去,將流著水的龍頭讓出來,我便伸手去洗。


    注視著在邊上靜靜地擦手的皋月,她從鏡子裏注意到我的視線神情便訝異地看向我。


    「怎麽了嗎?」


    「啊,沒。手好好擦幹了嗎。」


    「嗚哇——。我都是初中生了還拿我當小孩子,哥哥真煩人。和爸爸一樣煩人。」


    「不要把爸爸當做煩人的指標。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那是因為爸爸總會在我出門的時候叮囑『家門鑰匙帶了嗎?手帕和麵巾紙呢?』之類的。我又不是小學生了。」


    皺起眉頭的皋月臉上滿是無奈,我苦笑著關上水龍頭。


    我理解皋月麵對過度保護的煩躁心情,但老實說也能理解爸爸的舐犢之心。


    皋月還是小學三年生的時候。那會兒我上完第六節課迴到家裏,卻看見皋月坐在門邊的地上。她小小的身體被草叢擋住,從家門前的道路上完全看不到,我還記得自己因此嚇得發出了奇怪的叫聲。


    她向大吃一驚的我說「忘帶家門鑰匙進不去」時的表情雖然很平靜,但當時十歲未滿的皋月不可能不害怕。說不定在我迴來之前她一直都在哭。


    自那以後的一段時間裏麵,我隻要走過了搭夥迴家的學生們經常在那解散的地點後就會立刻飛衝迴家。現在迴想覺得還真是可愛啊,當時明明和皋月天天吵架來著,真虧自己能那麽掛心。


    「哥,今天你也和學校裏的朋友出去玩了?」


    我一邊想著事情一邊用毛巾擦幹手,皋月突然這麽問道。她已經擦過手,不過現在還沒有離開洗手台。


    「還不至於說今天也是吧。」


    「遠足前一陣子就有過一次嘛。之後過了不到三周時間又出去和朋友玩了,這對哥哥來說可謂是壯舉。」


    「壯舉的達成難度太低了點吧。」


    「畢竟是哥哥你嘛。」


    單憑這些就能被打發的哥哥到底……盡管十分可悲但我無從反駁。


    「不過,哥哥好像在謳歌人生啊,作為妹妹的我感慨頗深喲。」


    「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啊哈哈——皋月一邊笑著一邊往外走去,我趕緊說道。


    「迴到剛剛的話題。做哥哥的無論怎樣都是會牽掛著妹妹的。」


    「嗯——我覺得自己是挺靠譜的人誒。」


    「盡管如此也一樣啊。所以,皋月要是碰著什麽事了就說出來喲。我會幫你的。」


    我這番話說得盡可能若無其事,皋月聽完後輕聲地流露出「哦……」。


    「誒?剛剛,我的親哥哥在追我嗎?」


    「怎麽可能!我沒那種意思!」


    「非常抱歉我沒法迴應那種心意。啊,拒絕理由並不在於血緣關係哦」


    「有補充最後那一句的必要嗎!?」


    被擅自認為在追求妹妹又被光速拒絕掉還被說理由不是血緣相連我們就是不行!今天要是有「地球最悲哀可憐的哥哥排行榜」的話我絕對能躋身前列。


    皋月說完想說的話就離開了,我陷入到短暫的呆滯之中。方才吵鬧的空間重迴安寧,靜默便開始張揚自己的存在感了。


    從剛剛開始一直在我腦中打轉的並不是皋月的事,而是星崎與紅也哥的事。


    哥哥就是會為妹妹擔心的生物。


    甚至能對出手幫助妹妹脫離困境的,來路不明的陌生男高中生低聲下氣。


    上一迴的高中生活裏紅也哥一定也為休學的星崎提供了不少幫助。即便她從東穀高中退了學,最後也肯定會繼續前進的。


    有那個人在星崎身邊真的太好了,我很放心。是啊,上一迴的星崎一定不會有事的。就算那時沒有我幫她解場,也會有人出手幫助她。所以……


    ……所以,上一次我沒幫到星崎,也應該是不會出問題的。


    抱著如此想法的我對自己生出了厭惡感,脊背上倒豎起了寒毛,顫抖開始遊走全身。我預感到自己的耳鳴,咽下口水。


    歎息之中夾著焦躁,甩甩自己的頭走出洗麵台。手上早已遍布雞皮疙瘩。


    這般情感在心中未散,我沒了去皋月在的客廳的心思。便爬著樓梯迴到自己房間。


    從今往後,我會一直活在前一次高中生活裏未曾出手幫助星崎的懊悔之中吧。


    明明自己在上一迴裏早把星崎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結果到成功幫助了她的這一迴卻反而翻騰起無盡的後悔浪潮,這事真叫人笑不出來啊。而且,將來也不會有抹消這份罪惡感的機會。因為,過錯發生於上一次的高中生活裏,補救已晚。


    與花見辻,我們已經有了不可消去的相遇。


    而與星崎,大概,我們業已相識。


    即便這些相知相識都是與我的罪惡感捆綁在一起的扭曲之物。


    ◆


    翌日。或許星期天是飲食店的空檔期吧,中午剛過便立刻有包廂座位空了出來。


    我達成了皋月所說的周六周日兩天連續與人接觸的曆史性壯舉,此刻正與三位同級生坐在包廂席裏。


    今天來見的其中兩位是花見辻和星崎。


    「真沒想到,自己會在休息日裏被七村同學叫出來。」


    而另外的一個人坐在我旁邊手裏握著冰咖啡的杯子,是我的班長白峰真白。她將順滑的黑發掛到上耳梢的動作是那麽優雅。


    啊對了,昨天我和星崎說過「白峰是知道我與星崎真正關係的」。那時她本人非常吃驚,但露餡的原因全在自己沒注意的星崎身上。


    見白峰用視線催促,我看向坐在斜對麵的花見辻。


    「這位是f班的花見辻。」


    「我叫花見辻。你好。」


    「是流言的主角呢。你好。」


    白峰向自我介紹完的花見辻點頭,然後又轉向星崎。


    「星崎同學,我和你像這樣在休息日裏見麵也是第一次呢。」


    星崎則有些緊張地答道。


    「嗚,嗯……那個,班長你知道我和七村之間的事情吧?」


    「啊啊,我在圖書室的書庫邊偶然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我一直都是個口風緊的人放心吧。」


    「不好意思,一直瞞著……」


    「用不著道歉。不管是誰都有不願意向別人提起的事情。不過,也不能說沒有一點問題。」


    白峰說的話似乎另有深意,她喝了一口冰咖啡,用有些冷漠的聲音向我問道。


    「比起這個,我更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哦,哦哦。」


    「你是為了勾引女生才來上高中的嗎?」


    「不要亂說有害他人名譽的話!」


    這人沒來由地亂說的什麽話!?


    勾引女生,簡直就是與我這萬年邊緣人完全對立的詞匯。這種話送給那些可能在經營著不純潔的異性交往的陽光型角色們吧。隻要把手機和pc裏的內容排除在外的話我就是毫無瑕疵的健全男生哦。


    可是,白峰毫不為我的反駁所動。她將掃興的眼神轉向花見辻,以平淡的音調繼續說道。


    「可是,一看就能明白你和花見辻同學早就不是第一次見麵了吧。」


    「這,這倒確實不是第一次見麵。」


    「高中可不是你的狩獵場啊。」


    「這種說話方式真的充滿惡意啊!」


    在她這樣說話的時候,就莫名其妙地覺得白峰的感性行為與我的非常相似……雖然她本人肯定對此避之不及。


    「算了,細想一下你和星崎同學也認識。對象是一人還是兩人也沒有什麽差別」


    「你的說話方式好刺人……」


    公平來說包含白峰在內我同時認識了三位女生。誒呀?我這不是如假包換的現充了嗎?感覺我就算被真正的邊緣人投石報複也不好還手了。不對,什麽算真正的邊緣人啊。


    花見辻似乎也對白峰說的話有所不滿。她小小地咳嗽了一聲,用一腔認真的語調辯駁道。


    「就是。星崎同學就算了,像七村同學這種邊緣人怎麽可能勾引得了我。」


    「理是沒錯但當麵聽到這話真不爽啊!」


    「小空,這話對我也很過分!?」


    我與星崎不約而同地反駁花見辻,白峰搖晃裝有冰塊的玻璃杯,響起哢噠一道冰涼的聲音。


    「看吧,你們倆不也默契十足麽。我這是在看相聲嗎。」


    「不是的!真白你不要誤會!」


    白峰瞪大了雙眼看著急得猛然往前探出身的花見辻。


    「等等?你,剛剛直唿了我的名字?」


    「誒?……啊。」


    糟了,花見辻的表情這樣說著。


    她在上次的高校生活裏好像和白峰是好朋友,剛才那是下意識的以當時的稱唿方式叫她了。畢竟她和我說話的時候用的也是「真白」。


    「誒,那個,我是昨天從七村同學口中得知你名字的……」


    話說得結結巴巴的花見辻似乎在尋求同意一般將臉朝向我這邊,她的表情上在問我「是吧?」。我先點了點頭,但問題大概不在這裏。


    白峰失去了興趣似的撩起頭發眼瞳一轉。果然,她關注的不是這一點。


    「不,這倒無所謂。我隻是因為自己的名字被初次見麵的人叫到有點吃驚而已」


    「啊……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不用在意。隻是我在想陽光角色果然很厲害啊。」


    嗚咕,花見辻發出喉嚨似乎被堵塞的聲音。


    雖然白峰的社交能力是我遙不可及的,但她並不在陽光角色一列。她應該是在與朋友相處時也不會一鼓作氣直唿對方的名字,而是會選擇慢慢縮短距離的類型吧。


    接著,白峰重振態勢後放下手中的玻璃杯。


    「雖然我有好多話要說,但首先還是請你說明一下遠足的情況吧。」


    她不再對花見辻的冒失繼續計較,以嚴肅的表情麵向我。昨天我就已經在lein上向她簡單地說明過了,現在這意思應該是要在這當事人聚齊的場合再聽一次解釋。或許還包含著要我們確保其真實性的意思吧。


    「啊啊,也是……那該從哪兒開始說呢。」


    在開始解釋前我往花見辻那邊瞄了一眼,她暫且重迴了冷靜,向我點點頭。這意思是要按之前說過的辦。我喝上一口可樂潤潤喉,照搬出星崎所知的那套說法。


    即我和花見辻以前就認識,在得知我獨自脫離了遠足的隊伍後花見辻就把我叫了過去。然後,在我們見麵之前花見辻被不良糾纏,而我看到那場麵後便及時出手救出了花見辻。流言中涉及到我與花見辻在一起呆過,那源頭大概就是他們看到了我們從不良手上逃脫時的樣子。


    中間多少有些省略掉的部分,但大都屬於事實。雖然讓第三者知道我與花見辻彼此認識有一定風險,但自己都處在渴求他人協助的立場上了,就不得不向白峰坦露這個事實。


    白峰側耳聽著,有時發出「哼嗯」聲來迴應,有時又轉頭看向花見辻確認道「是他說的這樣嗎?」。這人很善於傾聽啊。


    「確實,就如流言描述的一樣遠足時我和花見辻曾在一起待過。但是,要論我們有沒有事先商量好去哪兒私會,我們有沒有在交往什麽的就純屬是無稽之談。」


    「原來是這樣。」


    「不過,光靠我和花見辻兩個人能力終究有限,想平息這次流言很難。因為當事者們的解釋隻能有一半的信服力,而且我沒有能夠對話的人。所以,我想請與這次事件沒有直接關係星崎和白峰,幫我們消除這次風波。我很抱歉給你們二位添了麻煩,但是我隻能想到這個方法。」


    講完這番話我低頭懇求。


    於是乎,坐在白峰對向的花見辻也跟著低下了頭。


    「白峰同學是a班之長擁有很高的人望,如果能為我們消除流言出力我想必會無往不利。或許這會耽誤你的時間,但我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班長拜托了!幫幫他們吧?」


    星崎也開口幫我們請求。白峰沉默了一會兒,用手拭去了掛在玻璃杯上的水滴後說道。


    「我能問個最關鍵的問題嗎?」


    「啊啊,有問必答。」


    「這是非解決不可的事嗎?」


    「哈?」


    這人什麽意思,心想著我迴問她原因,白峰則滿不在乎地說道。


    「幹脆放棄平息流言直接交往不就好了嗎。這樣一來省去多少麻煩?」


    「誒誒!?不,等等真……白峰同學!?這絕對不可能啊!!」


    被白峰說的話嚇到的花見辻連忙出聲抗議。當然我和花見辻也是同一個想法。隻是白峰卻神色平淡地繼續說道。


    「我覺得沒什麽不可能的。你所說的話裏,有很多地方好像都被刻意模糊掉了。」


    「這,個……雖然是有些地方沒有說出來,但真沒有別的意思。」


    被她察覺到我們有所隱瞞了,所以說頭腦靈活的人就是不好應付。星崎滿臉不解,往我們這邊探出身來。


    「是這樣的嗎!?哎,你們果然是那種關係……?」


    「現在不需要這種調侃星崎你別說話。」


    「過分!我也會幫忙的啊!?」


    為了表現自己受到莫大傷害的星崎張大了嘴,但現在不是該理會她的場合。原諒我。


    即使聽到這些對白也不見白峰露出一絲笑容,她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喝上一口冰咖啡。


    「你們隱瞞了什麽我是無所謂,但既然你們都已經有共享這種秘密的交情,幹脆在一起不就得了。反正責任與我無關。」


    看著不知該說什麽話的我,白峰哼了一聲。


    看到她這個表情我終於想明白了。難道,這家夥……


    「那個——,我純屬猜測……白峰,你其實很生我的氣?」


    我戰戰兢兢地問她,白峰笑眯眯地迴答道。


    「這不是當然的嘛。我鞍前馬後為了讓你融入班級到處布置,而你卻招唿也不打一個就不見了人影和花見辻同學一起享受遠足去了,你怎麽不換位想想被問到生不生氣的我是怎麽個心情。」


    「那時的事小的真的萬分抱歉!!」


    將音量控製在不會被店員罵的極限向她鞠躬,道歉。


    真的真的,我完全無從狡辯……


    我本不願和班上的人混熟。但是,就在我即將在遠足組隊留下痛苦迴憶之際白峰從中為我周轉。辜負人家一片好心腸,這也讓我覺得自己很不對。


    可是,假如我沒有脫離隊伍那麽就得輪到白峰左右為難了,不過這終究是我的個人猜測。她本人都說不會了,我後來卻還是強行脫離了小隊。


    「在遠足這麽快樂開心的活動裏已經和可愛女生相處得其樂融融,這種不痛不癢的流言隨它傳去不好嗎?」


    「你,真的懷恨在心啊……還有你不要再說這種滿是語病的話了吧。」


    其實,我和花見辻在一起的時間可不能算一直都其樂融融的啊?也就差不多樂了一半而已啊?


    白峰再次眼神犀利地瞪著我,用怨恨的語調繼續說道。


    「或許你自己離開了隊伍就以為事情就那麽結束了吧。在那之後,你知道我的心情是怎麽樣的嗎?」


    「誒?」


    被問到意料之外的問題,我不禁傻傻迴問她。白峰的眼瞳裏好像透露出了些許的悲傷,我胸中某處像被針紮似的發痛。


    「『啊啊,搞砸了』之類『我哪裏做錯了啊』之類,滿腦子都是這些想法。還有自認為對你做了壞事的罪惡感。」


    「不是,沒這理啊?白峰你沒有錯。」


    「就算心裏清楚我沒錯,也會擔心不安的。那個狀態實在沒法舒坦地享受遠足帶來的快樂。」


    「……是嗎。」


    那天的我隻顧著考慮自己做錯了。人生經驗淺薄且不諳他人心意的我,隻知道做出偷偷脫離隊伍的錯誤選擇。


    但是,煎熬著內心的不隻有我一人。


    白峰同樣認為自己錯了,然後停留在懊悔之中。


    「……那個啊,白峰。」


    「幹嘛?」


    「我那天啊,隻以為自己的錯誤行為傷害了白峰。所以,我從沒有想過白峰心裏會這麽難過。……對不起。」


    這次不同於剛才,我沒有發出太大聲音,而是拿出自己最大的誠意向她鞠躬致歉。


    抬起頭,白峰閉著眼。哢噠聲輕輕響起,她放下手中的玻璃杯,長歎了一口氣。


    「算了,我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就這麽一筆勾銷吧。」


    「抱歉,謝謝了。」


    如此這般便將舊賬一筆勾銷的白峰,是個真正的好人。讓我不禁好奇是怎樣的人生閱曆才能鑄就出她這樣的人格。


    唿地舒氣,卻見星崎表情很微妙。


    怎麽了?剛這麽想著,她嘴裏便吐露出了不滿。


    「……仔細一想就我在遠足時沒和七村一起做過什麽。」


    「不對啊,不是在lein上聯係過嗎。」


    「別的時候也能聯係吧!」


    「啊——白峰。不要理星崎了很麻煩的。」


    「好過分!」


    「是呢。先不管星崎同學。」


    「班長也好過分。」


    「我明白你們期望遏製流言的懇切願望了。不過,如果把剛剛的內容就那樣傳出去的話我覺得反而會招來更大的誤會」


    「白峰說的有道理。所以,我希望能通過白峰二人之口,向其他人傳播將對我們不利的部分事實隱瞞好了的另一版『真相』。」


    接著我將昨天和花見辻談妥的折中方案即「七村和花見辻本來就毫無關聯,是因為其他的理由各自離開了隊伍,後來花見辻偶然被不良糾纏,七村碰巧出現隨後出手相救」向她說明完畢。


    「這樣一來就不會引他人胡思亂想了吧。」


    「原來如此。把一切的原因都推到偶然之上啊。」


    白峰微微點頭往吸管上靠去,喝上一口冰咖啡後抬起視線。


    「之所以找我幫忙是因為七村同學在班上隻認識我和星崎同學嗎?」


    「這是一個原因但也有別的原因。你也有朋友在f班吧?」


    「有是有……你為什麽會知道?」


    「因為遠足結束後一天,你馬上就來問我流言的真偽了啊。」


    「啊啊,這麽迴事啊。」


    「雖然星期五早上流言就傳開了,但那時應該還隻局限於一小部分人知道。即使這樣白峰也能第一時間得知此事,那我就猜你是在遠足當天或是星期五早上通過lein或是別的手段從f班的朋友那邊聽說到了」


    白峰聽完我的說明眯細了眼,神情是饒有趣味。有一半是我瞎猜的,但她看這樣子是我猜對了。


    「原來是這樣。你,挺敏銳的嘛。」


    「隻是因為自己和別人說話的機會少才留了個心眼而已。」


    「剛開始還以為光一個星崎同學還滿足不了你要策劃著來做我的跟蹤狂呢。」


    「你知道我根本不是這種人的吧。」


    我想起來在我自稱把自己的輕小說塞到星崎的書包裏的那會兒,不知怎的就傳出了我是星崎的跟蹤狂這種流言……對我的誹謗也太深了。雖然我就個邊緣人自己的風評怎麽下降都沒關係,但要是被老師叫去接受批評教育可就難受了。


    「如果能請來在f班也交到了朋友的白峰,那麽流言很快就會收住吧。所以我想拜托你幫忙。」


    麵對著麵,我向她低頭請求,隨後一道輕輕的歎氣聲傳來。


    「真是,你總會被卷進奇怪的事件裏……不過,三人都一起來拜托我我也不好拒絕。」


    雖然話裏混著抱怨,但這是她的承諾之言。


    坐在我旁邊的花見辻也舒出一口氣,說道「謝謝」。


    「不好意思啊。白峰你很有人望,若能出手協力真的能擺平很多難題。」


    「你們來拜托我辦事倒沒什麽,不過我不是收拾爛攤子的專家。歸根到底還得由你們好好說明。」


    「我謹記於心。隻是,說到底我連向別人說明的機會也沒有啊。」


    「你再活得普通點比較好啊。」


    「別看我這個樣子,其實這已經是我所理解的普通的生活方式了。」


    「偷偷離開遠足小隊就已經夠奇怪了。」


    提到這事我就沒法子反駁了。雖然我自有理由,但也明白一般的高中生很少會像我這麽做。


    「但是,你最大的問題是……身邊的女生換了又換吧。」


    「都說了沒這迴事。」


    果然白峰是愛記仇的類型。


    ◆


    在家庭餐廳開完會的翌日。


    我一邊比平常更注意著周圍的情況一邊爬著校門前的坡道。因為如果周末期間情況惡化,那麽其他班的學生也會向我投來異樣的眼光,或許還會過來與我有所接觸。


    慶幸的是我沒有感受到異於平常的氣氛,就如平常一樣通過了校門。一路走到排列著一年級鞋櫃的換鞋處也沒有任何變化。


    進了自己的教室就不得不接受眾人的注目了,但或許是因為這時距離上課沒有多少時間了,班上誰也沒靠近過來。我一邊對這比想象中來得輕鬆的開始感到困惑,一邊將書包掛到書桌旁邊呆呆地看著手機。正確地說是我在假裝玩手機。


    看來,是在我所不知道的時候風向有了改變。可我不知道情況具體如何。


    若是他們主要通過lein來傳播消息的話,甚至連班級群都沒有加進去的我是什麽也沒法知道的。也太無力了吧。


    早上的短暫班會結束之後,棒球部的久野來到我的座位邊。他右手撐在桌子邊上,麵帶燦爛的笑容看著我,同時還有抑汗劑的香氣飄了過來。


    「早啊,七村。」


    「哦,啊……怎嘛?」


    明明之前我們都沒好好說過話他卻能一點也不拘謹,我模仿不了。


    我本來也想迴他「早啊」,結果卻發出了「哦,啊」這樣像極了小角色會發出的聲音。所以我決定下節課整節課都要在腦子裏開一堂有關「怎麽能『哦,啊』叫呢……」的反省會。


    「哎呀,其實我想說的是七村在遠足那會兒和f班的花見辻同學見過麵的事啦。花見辻同學,你知道的吧?」


    從久野往我這邊走那時起我就有所預感了,但沒想到會有人這樣開門見山。心裏難免有些驚訝。隻不過,這也是個澄清流言的絕佳機會。


    我打算著要把昨天商量好的那套說辭搬出來,咕嚕地咽下唾沫開口道。


    「啊,那個就是」


    「哎呀——因為花見辻同學有很高的人氣,這次搞出相當熱門的話題來了啊。到處都在猜測你們兩個人是不是在交往哦?」


    時機太差,在我開口的一瞬間就被他給打斷了。


    但是,我要是在這個時候一聲不吭就太對不起星崎和白峰了。我下定決心再度開口。


    「那個,其實。」


    「不過是昨天晚上來著嗎,有人說『七村和花見辻隻是恰巧碰上』的,接著這事就開始在lein上麵傳來傳去。」


    好的ok我知道了。這種情況什麽都別說是最好的。方才鞏固好的決心瞬間崩潰。


    據久野說的話推測,星崎和白峰似乎自會議解散後便迅速在lein上實施了行動。我真的一直在受她們的幫助啊。相形之下,我卻是個什麽用場也派不上的廢物我很抱歉……腦內開啟卑微模式。


    「就在這個時候啊,又有人說『七村從不良手中救下了花見辻同學』。大家都想確認是不是真這麽迴事,結果我猜拳輸掉了他們就叫我過來問你。」


    「到頭來還是個懲罰遊戲。」


    是被派來做大家都不願做的事的啊這人。有這麽不願意和我說話麽。算了,有星崎事件那次自爆在先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受我吐槽的久野哈哈地笑,口中說「對不住啦」抬手輕微地比了一個道歉的手勢。沒事,我也沒有特別不高興,都無所謂的。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就搞得自己悶悶不樂的話邊緣人之路還怎麽走。


    「然後啊,七村你真的救了花見辻同學麽?」


    「啊,啊啊……就一個偶然,碰巧的結果。」


    「啊——真有這迴事!很強啊。」


    「沒有,不過是順勢而為……」


    「何必謙虛。真的很強!抱歉問了些奇怪的問題!噦。」


    句子結尾出現一個怪異的「噦」字的同時他用手掌砰地拍響我的肩膀,然後他便迴到陽光角色的團體裏了。


    ……剛剛的輕碰以上捶肩未滿的接觸算什麽。所謂男生間獨有的肢體接觸嗎?我當然沒有習慣過,但心裏卻莫名其妙地有些小高興,好不甘心。這不是搞得我們像朋友一樣嗎。


    久野迴去的那個圈子裏星崎也在,她正聽著情緒高昂的久野說的話。難道,提議直接過來向我確認的人就是她嗎?


    我考慮著這個可能性時,才注意到站在星崎旁邊的叫柊的女生的目光像一把尖刀般向我射來。


    柊是陽角圈子裏特別顯眼的女生。茶色頭發及肩,五官端正絲毫不輸給星崎,但她那冰冷的眼神與慵懶的表情結合起來給人以難以接近的印象。如果她在教學樓背麵或樓頂上抽上根煙的話那會特別有畫麵感。


    不過啊,她在和朋友說話時一般都會笑著,而且也從沒在學校裏引發什麽糾紛。或許我對她為人冷漠的印象是源自於她投向我的視線還有她在星崎阪戶事件中選擇隔岸觀火而留下的記憶吧。


    自從阪戶製造了那出鬧劇以來,我就始終被包含柊在內的陽角女生們所組成的圈子戒備著。


    在我靠他們的圈子太近時,柊總會快速地插進到我和星崎之間。好優秀的護盾。


    嘛,要是每件事都去在意個不停自己會沒個安寧的,反正又沒給我帶來實際危害放著不管就好。


    我就如渾事不知似的轉開視線,坐在久野離開後隻剩寧靜的座位上讀著輕小說。


    之後一直到上午的課程結束都一片風平浪靜,時間來到午休。


    今天的我也打算抓緊解決掉午飯,快快趕往圖書室。可是,剛想走上樓梯的我卻被背後一道聲音叫住。


    「你給我等等」


    聲音有些熟悉,我帶著不好的預感順著聲音迴頭看去。


    「……幹嘛。」


    出現在我身後的人是柊。她雙手叉腰神氣地瞪著我。


    「找你有事」


    迴想起來上完班會,在我和久野說話的時候她就狠狠地瞪過我。找我肯定沒好事。


    「找我有什麽事。要揍飛我嗎?」


    「哈啊?能別說些叫人聽不懂的話嗎?」


    「你之前說過的。如果我敢靠近星崎就把我揍飛。」


    嘛,柊說的是在我靠近星崎之後,應該不會見麵二話不說就把我揍飛吧。


    星崎,一提到這個名字柊的目光便警覺了起來。


    「你,是不是對琉璃做了什麽壞事?」


    「不沒有。最近我沒幹虧心事。」


    要說的話在阪戶挑事那時候,我其實也不想和她扯上一點關係的。不過,在那件事中我是故意讓大家誤解我的,我也沒道理去怪罪別人說我怎麽怎麽不是。


    實際上我與星崎在校外見過幾次麵,但柊應該是不知情的。


    「哼,那就好。」


    尖刀般的眼神鋒利不減,但柊的樣子似乎更放心了一些。看到她這個樣子,星崎與她們這群人應該是處得不錯的。經曆過阪戶的發難和遠足活動,她們總該是有機會增進情感的吧。這讓我稍稍安心了些。


    柊輕哼了一聲說道。


    「聽說,遠足的時候你救過f班的花見辻?」


    「啊,是這麽迴事」


    「哼。反正一定是心裏覺得要是得手的話就可以做些下流的事唄。」


    「你,對男性的偏見是不是太強了?」


    「我麵向的不是全體男性而是隻特別對待你。」


    「感覺換個情景說這話真能讓人高興起來啊,但現在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什麽鬼妄想力。」


    哈,柊輕蔑地笑了一聲。真是,跟沒禮貌的人說話真叫人心累。


    「所以呢?到頭來你找我什麽事。應該不是來表揚我的吧。」


    有事就趕緊了結,或許是讓她察覺到了我的這個想法,柊咂舌了一聲,然後將臉湊近了一些。


    「或許,你身上真有些可取之處。但是,今後可不要因此而為非作歹了。」


    「就是說,叫我絕對不能接近星崎?」


    「沒錯。」


    原來如此。總的來說她是來警告我的。


    她承認我幫助過花見辻,但這一事實並不能成為允許我接近星崎的通行證。柊仍然沒有原諒我。


    這次與我的接觸為的便是來向我表明此意。


    「知道了,我沒這打算所以你放一萬個心吧。我和星崎之間的種種已經給我的戀愛道路添了不少堵。現在的我可是擁有堪比苦行僧的自製心哦?馬上就可以悟道升仙咯。」


    「對對對,今後琉璃身邊半徑百米內絕不能出現你的丁點影子。」


    「那我進不了教室了吧。」


    相當於是叫我不要在學校裏出現啊。這規則兌現不了啊。


    「行了,我想說的都說完了。」


    「啊——哦。」


    她沒等我的迴應,便徑自快步地上樓梯離開了。她那感覺不到一丁點迴頭意思的背影顯得神清氣爽。


    圖書室就在樓上,但現在馬上追上去碰到她可就太尷尬了。沒辦法,隔了一小段時間後我才爬上了樓梯。


    「哈啊啊~~~」


    這道深深的歎息,歎的不隻是這次碰上的事。


    為了調和星崎和阪戶的糾紛,我卻讓人覺得自己是個品行惡劣的家夥。白峰出麵幫我消除與班上同學的不和時,我卻又讓白峰內疚不已受到傷害。當我從惡徒手中救下了被糾纏的花見辻時,卻傳出奇怪的流言。


    然後是這一迴。想著要平反我與花見辻間的流言時,卻又受到了柊的警告。


    結果,我終究沒法想故事中的主人公那樣漂亮解決所有事件。即使有心解決某些問題,也必然會生出些岔子。


    這樣的我,多是成不了所謂的主人公的。


    想著想著,我拖著比平時沉重了數倍的雙腿爬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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