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遠足結束的一周後,那些流言蜚語都完全平息下來了。


    暫且讓人得以喘息,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與女生傳出這樣的流言,就這樣毫無波折地結束了讓我心中稍有些遺憾。誰知道這會不會是我此生僅有的一次機會。


    不對,什麽機會。


    但是啊,看到花見辻愁眉不展的話我多是沒法真正開心起來的,有這個結果就不錯了。這種情況下我還能發揚道德心我可真了不起,可惜的是我是個邊緣人,不會有任何人來表揚我。可悲可歎呐。


    英語老師一邊用帶著阿爾法波的聲音講課,一邊哢哢哢地板著書。在兩重響個不停的bgm中,我迷糊地將視線轉到窗外。


    隔在窗外的,是正值梅雨時節的灰蒙天空。那天空到現在也是一副要下雨的模樣。空氣中的濕度很高,有種單是吸一口氣就如喝了口水的感覺。不過啊,其實濕度再高也仍有中暑的可能,所以老老實實補充水分是非常必要的。


    東穀高中的換衣時間並不固定,在這個時期裏大部分的學生都會穿上夏季校服,或是穿著長袖的襯衫再將袖子卷起來。一部分的男生因女生們設防更少而歡天喜地,女生則一般會為他們送去厭惡。


    不過話說迴來,真不敢相信再過一個月就進入暑假了。我還覺得自己剛穿越過來沒過多久啊。


    當初穿越過來時,我想這一次再做一個邊緣人就好。但現如今我所度過的生活與上一次的卻有著天差地別。最近我甚至有了人際關係方麵的煩惱,我再一次認識到,原來邊緣人是真的無事一身輕。


    這些無聊的想法在腦中打著轉,睡意漸漸襲來,我便呆呆地墜入了夢鄉。


    忽的醒過來才發現英語課已經上完了,現在正是下課時間。趴在桌子上的我察覺著周圍的動靜,才想起來下節課得移動到別的教室去。


    周圍的同學們說著笑著都陸陸續續地往教室外麵走去。有些不想起身跟著這個大部隊出去啊。因為大家走的明明都是同一個方向卻感覺隻有我旁邊會疏離出一片空地來。不對,這個班級早把我疏離開了。


    思前想後,我決定繼續裝睡。


    等教室裏人數再少些,我的行動不會太惹人注意時再走。在去教室的路上躲到廁所裏然後就可以壓在上課前幾秒溜進教室,這樣就不用麵對所有同學都圍在大桌前說說笑笑,而隻有我在一邊沉默不語的尷尬了。


    因此,我裝出一副「下課後也仍然在大睡特睡」的樣子,可誰曾想有道聲音冷不防地從上方傳來。


    「……村。七村」


    不,這……不可能吧。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緊接著又有聲音響起。


    「喂,七村」


    裝不下去啊這,這已是無可逃避的現實啊。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看見旁邊就站著一個金發辣妹。


    「啊,起來啦?」


    不知道應該和她說什麽話,我便隻好以糊塗話迴應道。


    「……那個,您哪位?」


    「七村,你睡糊塗了?」


    站在眼前的星崎語氣無奈。是啊。果然這人,就是星崎啊。雖然聽聲音就認得出來……


    「那個,這裏是教室吧」


    小聲地迴答她,我往四周看去,雖然留在教室裏的人已經少了很多,但也並非一個人也沒有。對星崎來說,要是我們說話的場景被人目擊就糟了。


    不過,星崎卻完全不在意我臉上的困惑,她隻平淡地說道。


    「下節課要換教室上。先走了」


    「啊,好……」


    她簡短地傳達完意思,就轉身頭也不迴地出了教室。我目送著她,腦海中充滿問號。


    剛才的態度確實很平淡,像極了在與一個完全不親近的同班同學打交道。但是,為什麽她要在教室裏和我說話……?


    「哎。星崎居然會在教室裏和你說話,真稀奇呢」


    不知不覺間白峰站到了我的桌子旁邊。即使在白峰眼中,星崎的行動也很反常。


    「是啊」


    「但是,不也挺好的麽。有人來叫醒你」


    「我其實沒有睡著。隻是因為混在同班同學裏麵會吸引來大家怪異的目光,所以才故意和大家錯開時間往外走的」


    「你總愛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花費腦力啊……」


    「別人為人際關係傷精費神,我也在為邊緣人的生存而全力思考」


    「你說這個誰懂啊」


    白峰歎氣,一副很無語的樣子。


    不不,我覺得這是很關鍵的……對邊緣人而言。


    星崎的行動確實很異常。


    自上次以後,星崎總會在學校裏和我接觸。


    某天,我們在走廊上碰上時她輕輕地向我揮了揮手。


    當然,我沒覺得這個手是對著我揮的並且也沒去理睬她。她肯定在對我身後的熟人揮手吧,僅花了零點二秒我便得出了這邏輯通暢的結論。差點就抬手迴應她,搞得自己徒留下一段紮心迴憶了啊。


    然而之後lein上卻來了個『為什麽無視我?』這條光看一下就覺得有些恐怖的消息,看來她是來向沒迴應她的我興師問罪的。可當我老實迴她說『我以為你在向別人揮手』後,下一次我們兩人在走廊對上目光時,她便嘴上咬出「七村」的唇型一邊對我揮著手。


    到這一步我也隻好放棄,向她打了個招唿,心裏張皇著怕這個動作會不會被誰看見。


    另有一天,她沒事找事地過來和我說話。


    「有人橡皮擦掉了,是七村的嗎?」


    在旁邊要經過的星崎屈下身體要拾起什麽。那是個平平無奇的小橡皮,但不巧的是它不是我的。


    「不,不是我的……」


    「嗯——。啊,這橡皮是我的。啊哈哈——」


    「還能這樣認錯的麽!?」


    不經意間吐槽就從嘴裏溜了出來,我慌張地把視線轉向四周。於是,我看到在教室前方和朋友們在一塊談笑的柊正向我投來一道尖銳的視線。


    講真的,是她單方麵來找我說話的啊,真不是我和星崎關係處的很好啊之類的……我在心中如此申辯不絕,而柊不是超能力者應該聽不到我的冤屈吧。


    還有一天,她想找我說話卻引起了柊的疑心。


    「啊,七……」


    「琉璃——!下節課的資料」


    教室裏我們剛打上照麵,星崎便要向我搭話,而柊像是要打斷她似的,在數米開外便開口叫住星崎。


    「啊。優梨愛,怎麽了?」


    如夢初醒一般,星崎也啪嗒啪嗒地往她們那邊靠近過去。雖然我隻看得到背影見不到表情,但畢竟是她啊,心虛一定都表現在臉上了,想象一下就胃痛啊。


    「啊——是啊,資料嘛,不過」


    說到這裏柊停下了聲表情疑惑地盯向我。在旁邊觀望情況的我急忙轉走視線,總之先停留到手機屏幕上麵。


    「之前我就有所在意了。琉璃,你和七村……」


    聽柊說到一半,星崎就開始慌裏慌張地打岔。


    「誒?七,七村是誰!?你說的是什麽啊,我,完全聽不懂啊——」


    喂星崎,「七村是誰!?」也太解釋不通了吧!還有不要突然就變得不會說日語了啊!


    「誒——,『是誰!?』說得好殘忍」


    「不過琉璃的心情也可以理解!畢竟發生過那種事情」


    幸好那群友人都在取笑星崎的反應,沒有再深入過問太多。


    「……是嗎。怎樣都好。」


    唯有柊,她的語氣似乎仍帶著懷疑,接著又輕哼了一聲。


    我距她數米遠,呆在座位上拿著手機,隻能用盡全力壓製著氣息,讓自己沉默得像塊石頭一樣。為什麽我要遭受這樣的精神高壓啊。對於星崎的舉動我也根本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啊。


    明明搞不清她的目的她卻硬要湊過來說話,我心裏也煩得很啊。星崎也是,在教室裏找我說話對她根本就沒有一星半點的好處。她是不是受了誰的威脅。


    ……受人威脅來「找七村說話」,我究竟算多麽討人厭的家夥啊。


    那一天的午休時間裏,正在我於圖書室找書的時候,星崎與上次一樣出現了。她那一頭金發加上耳環裝飾的時髦外形果然與這昏暗書庫的氛圍格格不入。


    「七村,你在讀什麽書。」


    她走進到即使供兩人擦身通過也非常困難的狹窄通道裏,站到了我邊上一臉平靜地向我搭話。她的視線朝著我,看來她本身對我看的書並無興趣,主要是想來和我說話。


    我從她漂亮的麵容上別開視線,輕輕歎氣。


    「你最近,有些怪啊。」


    「……哪裏怪了?」


    「要不就在教室裏來找我,要不就是朝我招手,」


    整個班級對我與星崎的關係認知是加害者與被害者。這樣的兩個人在教室裏交談自然會引人懷疑。搞不好,還會把星崎的秘密暴露出來。


    正是因為這樣,即使我們此前在校外見過一兩次麵,在教室裏也會保持不與對方有所接觸。


    雖然我非常好奇她不惜打破這條潛規則也還要來與我說話的理由,但若為此特地向她發lein詢問就未免顯得自己太像迴事了,所以我至今都尚未問過她。


    「啊——,你說的這個啊。」


    星崎的苦笑似乎在訴說著自己被戳到了痛處。


    「你這樣違和感很明顯,就像是個有交流障礙症的人在硬逼著自己與他人交朋友一樣。」


    「過分!?有,有這麽違和嗎……不就稍微緊張了點」


    自從看到了她前幾天裏的舉動後,我也終於相信她小時候性格畏縮了。或許對她來說融入某個已有的圈子不成一絲問題,但要與人構築一段嶄新的交往關係可能就力不從心了。


    「既然會緊張就別來找我說話啦」


    「可是,都怪我七村才會被大家孤立,那個……」


    果然是因為這個。


    雖然溫柔體貼是這家夥的美德,但要是因為這優點而使得星崎的立場崩塌,那不就本末倒置了麽。


    「這不怪你。在我被孤立之前我就是沒人願意搭理的邊緣人了。」


    「話是這麽說。」


    「而且,還有『班長兼七村負責人』的白峰在。」


    「班長什麽時候成了這麽古怪的負責人!?話說會有人這樣自貶的嗎?」


    如果是上一輪高中生活裏的我那我是開不出這種玩笑的,但現在我已經進入了第二輪的高中生活,這種玩笑我信手拈來。可不要小瞧我的臉皮喲。


    「剛剛,不就被柊懷疑了嗎?在學校裏最好不要來找我說話。那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假如,有個按鈕按下之後就能無需顧慮地與某人說話,但與此相對的這個某人將會失去至今為止所有交好的朋友,那麽我一定不會去按。我不認為,與我產生關聯值得你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而且,高中生除了將校園打造成自己的安身之所外別無他選。


    「說話交流什麽的,在lein上搞搞就行了吧。沒必要故意到學校裏來冒露餡的風險啊」


    「這個,倒是道理……」


    星崎踟躕著,隻問了一句。


    「七村,你嫌我來找你說話很麻煩?」


    看到她那似乎很糾結的表情,我情不自禁地開始心跳加速。平時表情都是兇巴巴的辣妹現在卻在顧及我的心情,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抵抗得了這種反差魅力的男生,我的反應自然是人之常情。


    你這樣來問我我又怎麽忍心迴答你「是,超麻煩」。


    「也不麻煩……我想說這樣對你的處境不太有利。」


    我暗示她「如果讓別人知道我和星崎的關係其實並不壞,那說不定你的秘密就會跟著暴露咯」,然而星崎卻毫不為此所動。


    「你不嫌我,那我來找你聊天也可以是吧?」


    「誒?啊,可以這麽理解但……」


    在我將明確的拒絕意願表明出來之前,轉眼間星崎就退出了過道。她的表情上帶著滿足,在那眼瞳中可以看到一股非同尋常的鬥誌。


    「那就教室再見。」


    「哦,哦。」


    星崎輕笑著揮手,我隻好幹迴應了她一聲又含糊地點頭。


    ◆


    時間來到六月份下旬的一個午休。


    我正在自己的座位上讀著輕小說,白峰來找我搭話。


    「七村同學,耽誤你點時間。」


    白峰作為班長即使在教室裏向我搭話也不會被人懷疑。所以女生們會將本該要通知我的事情特地經過白峰之口傳達給我。這樣一來白峰真就成了七村負責人……有點同情白峰。雖然惡人是我。


    「這次我漏交了什麽作業?」


    「缺失了記憶能力的人才會這樣問吧……今天我不是來催收作業的。」


    「催收,你對我的印象也太差了吧。」


    「你要是一一交齊,就沒必要跑來催你了。」


    哈啊,白峰歎氣。


    至此,我才察覺到她今天來找我為的是一件與平時不同的事情。白峰的嘴角翹起得莫名其妙,露出了無恥的笑臉。


    「……你什麽表情啊。」


    心裏隻覺得有不好的事會發生。


    「我算了下,你還有個人情欠我沒還。」


    「人情?」


    我反問她,白峰投向我的眼神中似乎另有深意。


    「你要平息與花見辻同學間的流言的時候,我不是給你們出了力嗎?這次我是來催收這個人情的。」


    「話糙理不糙。」


    說實話,要論自己向白峰欠下的人情的話那可多得記也記不清。甚至到了該清算債務的級別。


    「你有什麽願望我會盡力幫你實現。但別叫我去和別人交朋友。」


    「我覺得不用人說,你也應該正常地去交個朋友比較好吧……算了,很快你就明白了。提早做好心理準備吧。」


    「不跟我說清楚是什麽我沒辦法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啊」


    結果,白峰沒有說明自己具體要怎樣催收便離開了。


    如果她能大發善心讓我請她喝瓶果汁就了結掉這筆欠款便非常好了,但看她完全沒有這樣的意思。我心想著千萬別是什麽麻煩事,可這樣的心態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伏筆啊。超不想迴收的啊。


    那天的班會與以往有所不同,站在教壇上的人不是老師,而是班長白峰。老師正坐在靠牆的椅子上,悠悠地甩著二郎腿。


    「那麽,現在開始選出文化祭實行委員。」


    白峰宣言完,緊跟著的就是一片躁動聲。


    對啊,都到這個時期了。


    我已經度過了一輪高中生活,此刻其他的同班同學們都未曾擁有的與東穀高中文化祭相關的那些酸酸甜甜的迴憶在腦海中漸漸蘇醒……好吧沒有。


    非但沒有一點酸甜的迴憶出現,而且還盡是些自己巴不得忘掉的苦澀記憶止不住地湧出來。假如有個廢品記憶迴收商就好了。


    所謂的文化祭實行委員,其名字便解釋了其職責,這個崗位需要讓文化祭順利運營起來。


    其一般都被大家簡略地叫做「文實」。


    東穀高校文化祭的舉辦時間為十月份。雖然決定班級展示節目的時間是在暑假剛結束的那段時間,但學生會、文化類社團和一部分有積極參加意願的學生們則會從暑假開始就行動起來。而文實的選舉時間則照慣例會趁著第一學期進入尾聲的這段時間進行以備暑假不時之需。


    誰也不想在寶貴的暑假裏把時間浪費在麻煩事上。所以文實的選舉過程總會處處碰壁。


    而且,文實要對整個文化祭負責,因此文實們分配給自己班級的時間就會相應減少。既然這樣還是選擇和自己要好的朋友們在一起為文化祭做準備更開心,所以抱有這種想法的人無論如何都不願成為所謂的文實。


    白峰那樣子分外積極,她從講台上的塑料文件夾中取出資料。


    「現在分發由學生會所製作的資料,請大家往後桌傳一下。」


    我們一列一列地收到了下發的資料。在資料最上頭躍然眼前的是以流行的藝術字體寫好,『有關招募文化祭實行委員(文實)的通知』的標題,下方則將訴求一一羅列了出來。如下。


    『文實是支撐東穀高中文化祭舉行的重要職務!』


    『學生會也會全力協助文化祭的準備-運營工作!』


    『成功舉辦後的成就感絕對不一般!』


    『大家一起來將文化祭的氣氛推向最高潮!』


    『初中母校沒有開辦過文化祭……沒有關係!歡迎零經驗者!我們的職場舒適又自在!』


    或許這些描述全都如實,但真要有人因此而產生參加意願才是稀奇事吧。而且舒適自在還是免了吧。這不是黑心職場的代名詞麽。


    反正就那幾樣吧?早會上做做奇怪的演講,職場同事們聚在一起拍拍視頻上傳到sns(譯注:社交平台)。舒適自在(笑)的同伴意識,也肯定是靠攻擊職場中工作能力最低下的人而鑄就起來的。


    既然要吸引大家過來那還不如放出些『能利用實行委員的特權來一頓模擬店商品自助餐!』『還有隻會分配給實行委員的便利通道!』作為餌料能釣到更多的人。先不說隻對學校內部開放的星期五人有多少,在星期六他校學生和附近居民一來造訪就會擠得學校水泄不通。


    下麵還用更小一圈的字體分項列出了幾個要點。


    每班需要選出男女各一名文實,各位文實在暑假也需要抽時間出席幾次活動,文化祭當天執行輪班製所以每個人都有時間去協助班級準備展示節目或抽空逛逛文化祭,歡迎各位有誌者應聘包含文實在內的各種工作等。


    班上的同學們應該粗略瀏覽過了手中的傳單,現在他們和周圍的朋友們說話的聲音也傳了開來。


    但沒有就此形成一股太積極的氛圍,大部分都是「好麻煩——」「我還得上補習班呢」「暑假就開始工作是不是太早了」的聲音。當然會這樣吧。我雖然沒和誰說過話,但大概也與他們同感。


    而且我特別同意說「好麻煩——」的那位女生。因為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都很麻煩。


    雖然我沒什麽暑假安排,但這也成不了讓我去工作的理由。在沒有安排的日子裏我可是要懶懶散散地消磨時間的啊,可忙可忙了。根本沒空做有意義的事情。


    日本的夏季對想認真生活的人而言本來就太炎熱了。自己隻是從家裏清涼的空調房移動到附近的便利店就難受得不行了,還要特地在這種天氣跑到學校來工作那純屬是苦修。或許這樣熬到暑假結束自己真就悟道成仙了。


    我目標中的輕小說作家是個憑借煩惱來升華作品的職業,所以我還不可以將人世間的煩惱一掃而空。


    白峰觀察著班上的反應,大概過了一分鍾,啪地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大家對文實的工作都有了粗略的認識吧?現在可以提問,也接受同學們的主動報名。」


    一聽見白峰的唿籲,整個教室瞬間重迴寂靜。這都快比平常上課的時候還要安靜了。教室裏的全員簡直像我一樣安靜。你們在上古文課的時候也保持這麽安靜啊,老師他老人家一定會流下感動的淚水的。


    白峰無奈地雙手叉住腰,環視了教室一圈。


    「看來是沒人自願了,那用排除法選吧。首先是因為有事或者社團活動而當不了文實的同學說一下。」


    這個瞬間,整個教室被截然不同的吵鬧聲籠罩。明明剛剛還安靜得好像一出聲就會被怪物發現似的。


    「班長——從夏天開始我們的隊伍就大換血了!我得從暑假開始準備所以我做不了文實!暑假結束也做不了!」


    「久野,你平時不還嫌社團活動太煩嗎!」


    「吵死了!剛剛我才覺醒了對棒球的熱愛!」


    「啊,我們在夏天也要去合宿~」


    「我得上補習班可能沒空。」


    「我找了份暑假的兼職時間不允許啊!班長抱歉!」


    「我的父母說我期末考試成績太差不準我做這種事。」


    「我曾祖母遺言裏說過千萬不能當文實。」


    「我打小就對文實過敏。」


    正當我驚訝之餘各種當不了文實的借口紛至遝來。最後那一個肯定在撒謊吧。


    白峰便說道「好好,我記錄一下你們一個個地說」。


    我雖也想趁亂說「夏天太熱了我也不行」,但我怕自己的話說到一半整個班級又安靜下來那可太尷尬了,便閉上了嘴。


    真希望你們別在我說話的時候做出「誒?原來這人會說話啊」的反應。誰說邊緣人就不會說話了?隻是因為沒有人會來理睬一個邊緣人所以我找不到說話的機會啊?


    有如找借口大賽般的騷動止住之時,白峰往班上環視。


    「那好,這樣一來就縮小了一定的範圍。」


    聽到此話,那些還沒說出拒做文實的借口的,或者說是不太善於在班上發言的幾位同學便猛地俯低了臉。


    而我也當然是他們的其中一員。


    在我的經驗之中,這個時候動一下就會輸的。全力收起自己的氣息不要太惹眼,最好別吸引到同班同學們的注意。你可能會說這不就是邊緣人平日的運轉模式嘛,但其實—_—你說的沒錯。


    仿佛早預料到會變成現在這樣似的,白峰以沉靜的語氣說道。


    「還是沒有自願站出來的人嗎?」


    她在確認了我們不會有所迴應後,露出了好似有些無恥的笑容。


    「好,我雖於心不忍但就由我來指定吧。」


    這一瞬間,我迴想起剛剛白峰和我說過的話。


    那個時候,白峰是這麽說的:「我是來催收這個人情的」。


    ……喂,說笑的吧?


    視線不自覺地飛向講台。我猜對了,白峰此時正直直地看著我!四目相視的瞬間她好像輕輕笑了一下,冷汗沁到背上。


    白峰隔開了一小段時間,簡短地宣言道。


    「那麽七村同學。能請你來做嗎?」


    一瞬間,好像有陣「誒……?」般的尷尬至極的氣氛充滿了教室。


    當然會成這個樣子啦!!我知道的啦!!


    但是這一次,我沒有做錯任何事吧!?


    都怪白峰製造出這種氣氛啊!!


    ……我在心中如此呐喊著。可就是沒有出聲的勇氣。


    雖然在花見辻之事中他人多少對我產生了些正麵印象(真是就太好了,這隻是我的主觀臆測),但我在星崎與阪戶的糾紛中的一言一行大家都不可能忘記。


    這樣一個家夥被指定為文實,班上的氣氛會變得奇怪也很正常。


    「啊——七村,是嗎。」


    「班長,講真?」


    我弱弱的發出反對的聲音,白峰則若無其事地開始搪塞。


    「沒問題的。別看他這個樣子其實七村同學性格挺認真靠譜的。你看他期中考試不還是全班第一麽。」


    冷不丁地說人什麽呢……!?


    雖然我沒特地去封她的口,但也沒想到她會當著全班的麵說出來。


    聽到白峰的話,吵鬧聲中也少了一些消極。


    或許是因為這間學校很看重升學吧,「班上頭腦最好之人」這一情報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是嗎,我以為第一名是班長呢。」


    「好意外。」


    同學們聽了白峰的話,開始零零星星地說出一些肯定的評價。漸漸地醞釀出了一股「算了七村來幹也行吧」的氣氛來。


    但,問題點在於我一點也不想當文實。為什麽要把這種麻煩事情推給我喲。


    再這麽下去可能就順水推舟了,我要趕緊出聲反駁。


    「不行啊,我也有安排了。」


    「七村同學你沒參加任何社團而且好像也沒有去上補習班,那麽有什麽安排呢?」


    「這……這個嘛。」


    這我要怎麽把忙著待在清涼的空調房裏懶散度日的借口說出口呀。預定了和朋友出去玩?要是這麽說了肯定會被嘲笑說「邊緣人還打腫臉充胖子……」所以也不行。書店,圖書館之類的拿來當做暑假的安排也不太站得住腳。


    「可能之後會比較沒時間來給班上的展示節目幫忙,但你隻要在文化祭當天過來努努力就好了。」


    雖然這話表麵意思是「班上的工作就交給我吧」,但我讀懂了這話內含的意圖是「反正你來參加班級節目的準備也會很尷尬,還是去做實行委員更輕鬆吧?」。


    確實有道理但我就是不想承認……


    結果,我隻能靠沉默來表達出自己已經「放棄反抗」的意思。


    不過我們想得樂觀些吧,班上的同學們把文實的麻煩工作推給邊緣人去做了,而我也獲得了能夠從所謂準備班級的展示節目這種尷尬活動中逃走的借口。


    隻要對邊緣人正為了自己享受不了的文化祭而辛苦勞作這一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話,現在就可以得到一個雙贏的結果。


    白峰預判到這一步了嗎。你是諸葛亮麽。


    「那麽,男生這邊就是七村同學了。不好意思但希望你就當做這是在為班級做貢獻,拜托了。」


    哢哢哢,粉筆發出有些悅耳的聲音,『七村』的名字便出現在了黑板上。可惡,被哄騙了。


    接下來要麵對的問題就是,我一旦成為實行委員就不會有女生自願站出來了,想必白峰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吧。


    白峰環視教室確認了一遍,將粉筆靠到了我名字邊上。


    啊啊,果然是這樣啊。


    這人就是這樣,認真而愛管閑事。自己一手整出來的鬧劇,要自己承擔起責任。


    真的是個會吃虧的性格啊。


    白峰不知我的想法,用平淡的調子說道。


    「女生這邊沒有自願的人嗎?那就我……」


    「班長!請問,讓我來當,行嗎?」


    「誒?」


    白峰滿臉疑惑地迴望教室。同學們也是,當然我也是,全都往聲音的發出方向望去。


    星崎正兩手撐在桌子上站著。


    班上流動著困惑的空氣,此時隔壁班的大笑聲顯得格外地大。星崎正好是一副猶豫著要不要坐迴椅子上的姿勢但語氣明快地說道。


    「啊——那個,我想你又幹班長的活又幹文實的活,實在是太辛苦了啊——而我既沒有社團活動,暑假的兼職也可以靈活換班……」


    白峰聽到這話後似乎才反應過來,她迴答道。


    「啊啊,當然歡迎主動報名。」


    「是嗎。太好了。」


    「七村同學你也同意吧?」


    我哪能有拒絕權啊,可我連輕輕的一個點頭也做不到。


    因為,在這間學校裏,我和星崎間的關係仍然被大家誤解著。正確的來說,是我們還在讓大家誤解著。


    在班上同學們的認識之中,我就是個在星崎書包中塞滿輕小說的猥瑣混蛋,而星崎則是我魔爪下的無辜受害者。


    可即使這樣,她也自願出來成為文實當我的搭檔,任誰都會覺得這其中另有內情。此時此刻同學們困惑著,誕生出一股誰也不能發言的氣氛。


    唯獨有一人開口撕裂了這片沉默。


    「琉璃……你怎麽了?」


    是柊。可是,被問到的星崎輕輕搖頭。


    「我沒怎麽。隻是因為我想試試,所以就這麽說了。」


    「可是」


    「不會有事的。」


    「……這樣。」


    聽聞此言柊也隻好作罷,白峰用粉筆哢哢哢地敲響黑板。


    「那麽女生這邊的文實就是星崎同學。謝謝你,幫大忙了。」


    我的名字旁邊,多出了「星崎」二字。


    「七村同學,請多指教。」


    向著微笑的星崎我下意識地就要歎出氣來,但全憑借著蠻力將其咽下去。要是被班上的同學們聽到歎氣聲然後招來他們的懷疑就麻煩了。


    「……啊啊。」


    結果,我僅此迴答了一聲便把臉轉開了。


    冷靜想想,有機會和班上的可愛女生一起為文化祭做準備啊,這是何等符合戀愛喜劇的展開。經典中的經典,愛看輕小說的人也多少能對此提起興趣吧。


    但這次,我是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不僅是因為我過於討厭自己成為文實,特別是因為我能非常簡單就想象得到以後將發生的各種亂子。


    ◆


    那天放學,我在鞋櫃邊換鞋時背後傳來了一道聲音。


    「你。」


    「……怎麽了,柊。」


    和我在班會上預想的一樣,柊來找我了。隻要事情一和星崎有關係這家夥就會特別敏感,一舉一動都很容易理解。


    「我有話和你說。」


    「可我沒有……」


    「我說我有話要和你說了吧。別廢話跟我過來。」


    「啊,是。」


    柊快速換好了鞋子,她似乎從不覺得我可能會抗拒並頤指氣使地催促著我。這人一定很會恐嚇別人吧……看見她這種架勢難免會有這樣的猜測。


    雖然被人稍稍兇了一下便乖乖就範的我也有不對,即使在人質被綁的事件中,在警方強行突破之前也該聽聽犯人的要求吧。可問題是我現在既出演了人質又出演了談判專家。希望有誰來救救我啊,可我本人隻是個邊緣人似乎不會有人來迴應這個期待。


    「請問,現在去哪?我們。」


    「體育館背後。」


    哦哦,和女生一起到體育館背後去嗎。要是她是個更加可愛的女孩子那這個時候我就期待著戀愛情節開始心跳加速了吧,不過此刻我卻感知到自身正步入危險的境地中心髒都快跳出來了。之後被人告白了也會因為吊橋效應而輕易答應吧。


    是不是在哪裏留下一條『我和柊同學一起到體育館背後去了』這樣的死前訊息比較好?到時候警方找不到線索也難辦案啊……


    來到體育館背後,籃球搶地的乓乓低音、叩擊排球的邦邦強音、還有劍道部怪異的吆喝聲便互相交纏著傳進了耳朵。劍道部的聲音不在體育館裏傳來,而是從緊靠體育館建起的競技場裏傳來的吧。


    與這些揮灑著青春汗水的人們僅有一牆之隔,這體育館背後卻出奇地人跡罕至。離開體育館大約數米處設置了欄杆,跨過欄杆望去那後麵就是城鎮的風景了。


    東穀高中位處山坡之上,所以坐落在校內邊緣位置的體育館背後這塊地方就如臨懸崖一般。


    兩人無言了一陣子,柊直直往我這邊靠近過來。雖然我也退後了相同的距離,但沒幾步我便貼到了身後體育館的牆上。


    「你,為什麽沒進班上的lein群?就因為這樣我叫你出來還要多麻煩一步。」


    「隻是因為沒有人拉我進去而已。又不是我的錯。」


    等我迴話後,就聽到「啊,這樣」和一道小小的咂舌聲。喂喂,進了班級lein群就那麽了不起嗎,可我轉念一想好像進了的人就是比沒進的人強那麽一點。


    「總之我找你問的是琉璃的事。你幹出了那麽惡心的一檔事,還想和她一起當文實?」


    「這事我也頭疼啊。是她自己主動報的名吧。」


    「你,手裏是不是抓著琉璃的把柄?」


    柊兇狠地眯細了眼恐嚇我。好可怕好可怕,不要用那種眼睛看我。


    「你怎麽會這樣想。」


    「因為她之前被你做過那種事,正常來說要全力躲開你吧。可現在卻她主動成為文實要和你一起工作,這肯定有蹊蹺。」


    柊說的很對。我也覺得事情反常得離奇。任誰都會覺得別人突然急著與你增進關係絕對是另有打算,更何況這兩人的關係還是加害者與被害者。


    「不止這一次。琉璃最近總會來和你搭話。」


    我被這話嚇了一跳,說不定臉上的肌肉也跟著跳了一下。


    「不,沒啦,你是不是看錯了。」


    「離得近了誰都看得出來。而且班上的人也這麽說了。」


    不是吧……星崎也是,該說她是不知遮掩呢還是不太機靈呢。搭話搭得那樣不自然,別人當然會起疑的啊。


    「我問一下,班上是怎麽評價的?」


    「大家都說琉璃這是想要和七村和解。」


    原來是這樣。在班裏的同學們看來這就是一副「心善的被害者接近被孤立的加害者」的畫象吧。


    實際上,他們的理解並無多少偏差。


    「那就權當是這樣唄?你問我她怎麽想的我去問誰。」


    「可是,光憑這個理由就會去和自己討厭的人扯上關係嗎?就常識來考慮,這背後肯定別有動機吧。」


    柊並沒有那麽簡單就被忽悠過去。但即使這樣,我又不能暴露自己與星崎間的關係,隻能適時岔開話題了。


    「可能,她也沒什麽特別的動機呢?」


    「哈?」


    「大概是陽光角色一時心血來潮唄。就是那種,特意來和我這種陰沉佬說說話然後拿我的反應當笑料的感覺吧。」


    「琉璃性格沒那麽惡劣!你不要空口汙蔑她!」


    嗚,被她這麽一說我倒窮兇極惡起來了。我也很清楚星崎不是這種人。


    啊啊可惡,為什麽我非得在這處理這種麻煩事……即使心裏不情願但也不可以撒手不管,所謂人際關係真難搞。


    「歸根結底,星崎本人是怎麽說的。」


    迫不得已轉移話題。這兩人是朋友啊,彼此交流交流應該可以解決很多事情的。希望別再把我這邊緣人牽扯進來了。


    「琉璃她說,沒什麽特別的意義,甚至感覺還挺有意思……」


    「那不就是這樣咯。也可能星崎已經把我那件事給完全忘掉了。」


    「怎麽可……哈。」


    柊明白了再向我追究下去也沒有用吧,退後了一步將食指戳到我眼前。


    「總之,我不準七村你對琉璃做任何歹事。」


    「不會的。要真發生了什麽你來揍飛我也行。」


    雖然不知道她有沒相信我所說的話,但之後她就沒再說什麽了。


    轉身要走的柊到了即將轉角的地方,小聲自語道「我不理解,真的……」。


    我同意她這句話。


    啊啊,也是啊。我不理解,星崎。你為什麽要來和我說話,你為什麽要主動擔任文實,你想做什麽。


    間隔了一段時間我也離開了那處地方。


    說起來今天周一,是得去家庭餐廳和花見辻開會的日子來著。到時候向她匯報一下近況再找她商量商量星崎的事吧。


    ◆


    然後,我和平常一樣在家庭餐廳與花見辻會合。


    兩人到飲料台盛了些飲料後迴座位坐下。雖然花見辻的邊緣人擺脫計劃就像被棄置到一邊了似的,可實在是因為最近白峰和星崎輪流來折騰,搞得我心煩意亂。不是說我一個邊緣人對這種事完全無所謂了。


    我匯報著自己近來的狀況,當我說到自己被逼著成為了文實之時。花見辻很吃驚似的睜大了雙眼,哼嗯地兀自感歎。


    「這,看來真白還挺鍾意你的嘛。」


    「對我來說就是麻煩事一件……」


    「七村同學,上一次裏你沒做過文化祭實行委員吧?這次應該可以有段美好迴憶了吧。」


    「我呢,從沒開心享受過至今為止的所有文化祭欸。」


    「那又怎麽了?」


    「叫一個從未體會過文化祭樂趣的人來把文化祭支愣起來,就像是從未品嚐過巧克力是什麽滋味的孩子要在可可豆種植園裏工作一樣。怎麽幹得下去。」


    「憑這話你就得向各行各業道歉。」


    即使這樣說,沒法釋懷的事情就是會哽住我自己。話說照文化祭這個名字推斷啊,這應該是個更能體現文化麵貌的活動吧。可為什麽總會有班級張羅出模擬商店啊鬼屋啊還有具備節日慶典風格的攤子來。


    「對了,女生那邊誰做文實?就真白?」


    「不,剛開始白峰也是這個意思,但後來星崎主動報名了。」


    於是,花見辻睜圓了眼其中滿是不解。


    「誒?為什麽星崎同學?」


    「不知道。她是見我被白峰強推成文實後主動站出來的。」


    「……是這樣麽。」


    花見辻不說話了,就著吸管喝了一口冰鎮茶,沉思了片刻。


    「嗯——星崎同學果然是對……七村同學……?」


    「你說什麽?」


    我一問,她便慌張搖頭。


    「沒,那個,啊對!現在在大家眼裏星崎同學不是七村同學手下的被害者嗎?她這麽做難道不會讓同學們懷疑嗎?」


    「啊啊,這事啊……」


    也是,這件事也不得不和她說說啊。接著我簡要地向她描述了最近星崎反常的行為而且還說了自己被叫柊的女生不斷警告的事。


    「你覺得她什麽意思?」


    「你問過星崎同學本人嗎?」


    「啊啊。我問過一次,但她卻隻說過我會被全班孤立都是她的責任。」


    「嘛,也不無道理。」


    雖然我聽出花見辻的口吻中還有別的意思,但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星崎不在事情就捋不清。還是之後找個機會從她本人口中問出原因來吧。


    「對了,你們f班的文實選的是誰?」


    「今天的班會上就選出來了。很無奈,我們班也像是強行決定出來的。」


    「是嗎。」


    「不過……哼嗯,七村同學和星崎同學嗎……」


    我沒管她自己在嘀咕什麽,起身去加滿杯中可樂了。


    ◆


    餐廳會議開完後,我迴到了家,在洗手台洗過手便徑直來到客廳。這時候到晚餐時分還有一段時間,恰好想找些甜食吃吃。


    「歡迎迴來——」


    開了客廳的門,便能見到與往常一般慵懶橫躺著的皋月了。雖然對這看慣的景象感到挺安心,但能不能多少賢淑一點。


    「你啊,別學父親在假日時的懶樣。」


    「嗚哇——哥哥你言語過激。我心靈受了創傷,我要求你賠償精神損失費。」


    「付不起,我申請自願破產。」


    「真拿你沒辦法,就拿一片腰子出來抵債吧。」


    「不要拿你哥的內髒做生意啊。」


    「那為了換迴這片腰子我命令你去把水果麥片拿過來。」


    「我的腎髒是不是太便宜了點?」


    和她簡單聊了幾句,我進了緊鄰著客廳的廚房。被稍微說了幾句話後就遵照著妹妹的意思過來準備水果麥片,真的好悲慘,但這已經是刻入骨髓的習性了我也很無奈。


    為了裝下更多水果麥片我特意拿上個深一些的盤子,來到桌邊。


    「給。」


    「哇。哥哥好聰明。」


    「這個『聰明』是對寵物說的吧。」


    「被看穿了。」


    嗬啊,歎氣然後看向電視,基本是些地方運動隊伍間的比賽結果或是觀光景點的風景一覽之類的節目,中間偶爾穿插一些嚴肅的新聞播報。相同的時間段裏播放的幾乎都是大同小異的節目,我根本分不清它們彼此間有什麽區別。


    「這些節目在最近的初中生之間很流行嗎?」


    「怎麽可能嘛。隻是恰巧這些節目撞進眼睛裏來了而已。像youtune還有tiktak這類軟件總是會主動推薦些視頻出來我是不喜歡的。感覺,要是點進去了就表示你讚同這些東西『很有意思吧』然後就有種對這些愛掐住用戶喜好的軟件們甘拜下風的感覺。」(譯注:youtube和tiktok)


    「你,在這方麵就特別看得出你是我妹妹啊。」


    「什麽喲。我會告你惡意中傷的。」


    「我說的幾乎都是事實好吧!?」


    皋月基本上可以算是朋友很多,交際廣泛的人,但不管怎麽說卻會在某些奇怪的方麵特別像我。


    為什麽她靠這種性格能交到這麽多朋友呢,大概是因為她能靈活地在人前變臉吧。


    在家門外和鄰居們打上照麵時,她就會像一個十足的優等生那樣朝人打招唿,那笑臉足以叫人大吃一驚。而在我們一塊迴家的路上,她則會突然用明快的聲音說「下午好——」並開始向附近的居民們打招唿,真嚇人。你能用這種笑臉和人打招唿是嗎。偶爾也把那張臉笑給爸爸看看呀。


    而與此同時,我能說出口的卻隻有「啊,你好……」這樣陰鬱的招唿,和皋月差得好遠。皋月是太陽的話我就是月……好像也自評過高了,我最多就算是個小小電燈泡。


    將來我要是碰見什麽壞事,我敢保證肯定會被人說「感覺那個人鬼鬼祟祟的,和他打個招唿他也隻會自己嘀嘀咕咕地念叨些什麽」。我還是認真點活下去吧。


    趕開皋月伸直的腿,強硬地在沙發上掃出一塊空間坐下。於是,皋月便將彎起的腿再次伸直,搭到我的膝蓋上。


    就這麽想伸出來嗎,你的腿。嘛算了。


    「皋月,也給我吃點水果麥片。」


    「嗯。」


    「thank you。」


    伸手往皋月捧著的盤裏抓把水果麥片,咂吧咂吧吃著。雖然這東西外表看起來就像鳥飼料,但姑且也算好吃。


    「哥,你是不是專吃水果幹了。」


    「你看錯了。我對麥片和水果幹的愛都是平等的。」


    「真的嗎?」


    「哈哈哈,你是想讓我說我同樣也愛著皋月嗎?」


    「嗚哇你這話有點惡心啊。最好別和除了我以外的女生說這種話喲。」


    皋月的腿忽地抽走並與我拉開距離。看她這反應,這種話最好也別在皋月麵前說吧。哥哥受教了。


    「對了。我當上文化祭的實行委員了,暑假時間裏偶爾會不在家。到時候你午飯就隨便吃吃吧。」


    我這麽一說,皋月就猛地起身開始打起哆嗦。喂,沒必要嚇成這樣吧。


    「誒誒!?哥哥成了文化祭實行委員,這吹的是什麽風?」


    「也不是我想當的。隻是別人推給我當的。」


    於是皋月不吭聲了,表情漸漸變得悲哀,砰,她的手拍在我的肩上。


    「是嗎,霸淩啊……哥哥也挺辛苦的啊……」


    「才不是!你別整出一副悲傷的表情!」


    本以為自己親口說出來當個笑料能緩衝緩衝精神傷害,但一被人憐憫就真的會讓自己看起來很悲哀啊!現階段他們隻是有意避開我而已,還不算校園霸淩。


    「哥哥的煩惱就是妹妹的煩惱。我也會好好幫你想辦法的。」


    「雖然你能這樣為我考慮讓我很開心,但真的不是人家在霸淩我啊?也不是因為我正處在青春期死要麵子不將霸淩之事向父母坦白啊?」


    皋月似乎沒在聽我辯解正在擺弄著手機,冷不防地她揚聲道。


    「哦!這好像是能傾聽學生煩惱的諮詢熱線誒!要不待會打個電話過去試試?」


    「怎麽全交給別人來解決啊!」


    啊哈哈,皋月笑著往嘴裏放了一把水果麥片。


    「看來真的不是霸淩啊。」


    「其實是人家對我的照顧。但也可以說是多餘的擔心吧。」


    「原來如此,屬於這種啊。」


    皋月得意洋洋地點著頭。


    「哥哥的交友關係似乎更廣了,作為妹妹我是該高興好還是該難過好。」


    「難過?」


    「以前哥哥還是那麽個小不點……我心裏不由得這樣感慨。」


    「你冒充的是哪個角色發表這種感想啊。我還是小不點的時候你不是更小麽?」


    真是的,這家夥也是不一般的兄控。是因為父母都有工作,從以前開始我們兩人待在一塊的時間就比較長的緣故嗎。


    不過先不管這個,等我反應過來盤上剩下的全是麥片了。明明我剛才起就一直沒有吃。


    反倒是皋月自己專門在吃水果幹吧。


    ◆


    文實的碰頭會就在那一周的星期四舉行。時間在放學後,好像會把學生會室邊上的會議室整個借下來。


    而將我任命成文實的白峰,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和我說「嘛,和星崎在一起好好努力吧。我要是心情好的話也會過去看看的」。可惡,這樣一來我欠下的債就全還清了啊……


    心裏全是抱怨但我又沒有把這個會議曠掉的膽子,等放學後的班會結束之後我便立馬離開了教室。


    我走在廊上,身後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我以為他就要超過我跑遠的時候,肩膀卻出乎意料地被拍響了,接著我的身體平衡便崩潰了。


    「唉喲。」


    怎麽了怎麽了,難道真要來霸淩我了!?皋月的擔心要成真了!?


    我著急地往後麵看去,而有些氣喘籲籲的星崎就站在那裏。


    「幹,幹嘛啊……突然這樣來一下難道是要霸淩我?」


    「不是!你怎麽會這樣想?」


    應該不是霸淩。太好了,不用去給皋月告訴我的諮詢熱線添亂了。


    「七村,你為什麽先走了?」


    「這,當然是因為要參加文實的碰頭會啊。」


    「我也是文實啊。」


    「這我知道。」


    「既然目的地是一樣的,一般來說都是在教室裏作伴一起去的吧!」


    星崎看向我的眼中滿是不快。


    啊啊,這麽一說好像陽光角色們是有這種習慣的。可是,我基本不管在換教室的時候還是在上下學的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走的,即使來教我這種東西我也沒法理解。


    先不說別的,杵在走廊正中間必定會吸引周圍人的視線。我歎了一口氣邁步走後,星崎也走了上來與我並著肩。


    「你啊,今天不去打工麽?」


    我那時聽說的時間好像是周二、周四,再加上周六或周日的某一天吧。不過,星崎卻搖搖頭。


    「我先和那邊說了之後會遲到一小會兒所以沒關係。而且,平時我在開始打工前都能有一段很從容的時間。」


    「那就好。」


    我簡單響應了幾句,對話就中斷了。


    苦惱著自己該找個什麽話題出來,我才意識到。


    兩人沉默走著能使我多苦惱,就表示我與星崎有多生疏。


    常言道「與敞心相交的人相處即使彼此沒有一言一語雙方也不會對此有一絲苦惱」,但在到達這種境界之前的並不是所有關係的階段都是「彼此不說話就一定會感到苦惱」。


    要想在相處無言時感到苦惱,那麽認識到「對方是會和自己在一起聊聊天的關係」是必要的。


    比如,你偶然碰到了同乘一輛電梯的人,即使你和他待在一起再怎麽不說話也沒什麽問題。因為這個時候彼此不對話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假如與你同乘電梯的是平時就偶爾會聊聊天的人,那就自然會尷尬了不是嗎。


    如我這樣的邊緣人,即使不和同班同學說話也正常。和同班同學在去教室時走了同一條路,或是剛好在同一時間去停車場取下自行車,或是恰好在補習班的教室裏碰到彼此,這種極少數的情況下我不與他們說話才是默認選項。我也不會對這些事一一感到尷尬。


    然而我和星崎的關係,早已經離開了這個階段。


    在我尋找著話題的同時大腦的邊際又正考慮著這些事的時候,星崎反而先開了口。


    「話說,優梨愛有沒對你說什麽話?」


    「優梨愛是誰?」


    「柊優梨愛啊!好歹記記人家的名字吧!」


    「啊啊,柊嗎。」


    也是,星崎有在教室裏叫過這個名字,但我確實記不住和自己並不親近的女生是什麽名字。我又沒有叫到這名字的機會。與此相比還是多記下幾個英語單詞更有用。


    「所以,她有對你說什麽吧?」


    「啊,是說了幾句話。」


    其實根本不止一些,但把內容一一向星崎交代了也沒用吧。


    「是嗎……不好意思啊。」


    「為什麽你要道歉。」


    「惹你煩了吧?別看她那個樣子,其實她是很關心朋友的人。她那是在擔心我啦。」


    能被星崎說別看她那個樣子,看來柊很令人害怕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實際上在我看來她真的非常非常可怕。


    「她也沒有對我做太過分的事情你不用介意。」


    「那就好。」


    「不過,有一瞬間我想過要不要留一封死前訊息。」


    「這不是超危險的麽!?」


    「有一半算玩笑話啦。」


    「我可希望你這話沒一部分是真的。」


    「不過話說啊,你們倆關係很不錯啊。」


    我也看得出來柊是在為星崎擔心。如果不是,她也不會緊抓著我質問這個那個。


    「啊哈哈,是啊。遠足時我們就在一起組隊,從學校迴家的路上也經常一起去玩。」


    她迴答,而我望著她的側臉,問出了自己一直在意的問題。


    「……主動做這個文實,真的好嗎?」


    「誒——?你不願意和我搭檔?」


    「也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她這麽迴答,然後露出一副會意的表情。


    「莫非,七村你對班長……」


    「沒有!我的意思是,星崎你和我一起當文實,很明顯會讓大家懷疑吧。話說,其實已經讓柊起了疑心啊。」


    「哎呀——大家太杯弓蛇影啦。」


    「為什麽要自願成為文實啊。」


    「誒——?我隻覺得和七村一起做文實也不錯。」


    雖然我嚐試著觸碰核心部分,但她卻用個生硬的笑容搪塞了我。


    「啊,會議室在這。進去吧——」


    星崎就這樣避開了我的問題,打開了會議室的門。


    會議室裏,出現了個預料外的人物。


    「啊,這不是星崎同學和七村同學嗎。真巧啊。」


    坐在教室裏稍靠後麵的位置上的花見辻,見到我們走進教室便一邊揮著手一邊笑。在她身邊,有個f班的矮個男生坐著。


    為,為什麽她會在這……!?


    「小空!?你當上文實就和我說一聲嘛!?」


    星崎剛發出驚訝的聲音,便噠噠噠地跑到花見辻旁邊坐下。沒辦法,我便一邊在心中如和聲般說道「和我說一聲嘛!?」一邊在星崎邊上坐下。


    「……你好。」


    裝成最多也隻是「在遠足時一起經曆過些小插曲後認識的人」的樣子我說道。本來我也想向她抱怨幾句,但礙於周圍還有別人在我就沒再開口。f班的男生也往我這晃了一眼點了個頭,我便出聲說「啊,你好」和他打了個招唿。


    花見辻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說完「啊,真巧呢」便開始和作為她朋友的星崎說話。


    「抱歉星崎同學。因為在lein上你說過你當上文實了,所以我想等到今天給你來個驚喜的。」


    「真是!嚇到我了!」


    原來如此。星崎也和花見辻說了自己當上了文實。然後花見辻往我這邊看來,那樣子似乎我們是今天才剛認識一般。


    「沒想到男生這邊則是七村同學啊。」


    她這麽和我說。不是不是,之前在家庭餐廳的時候不就和你說過這事了嗎。話說你那時候話說得就像別的某個人成了文實啊?


    「啊,啊哈哈……真巧呢……」


    結果,我隻能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又露出個僵硬的笑。


    不過話說,這家夥成為文實的過程究竟是怎麽樣的……?這麽想象著,站在教室前方的像是學生會成員的人講道「那麽,文實的碰頭會現在開始」。我們便乖乖止住了對話。


    首先,他們指示各位委員們互相商量兩個班兩個班地一起組成小組。正當我抱怨著麻煩的時候,花見辻卻迅速搬來桌子到我麵前與我的拚在一起。


    「喂,你幹嘛靠過來。」


    「有什麽不好,反正我們認識。往遠了跑又很累人。」


    「話是這麽說。」


    「誒呀——有小空在就安心了啊!」


    「是啊。有星崎同學陪著我也很開心。」


    「一起為準備文化祭加油吧!雖然還不知道有什麽工作!」


    「嗯,請多指教。」


    大概我並沒看錯,星崎的情緒比剛剛更高漲了些。說來說去,其實她也有所不安吧。


    「大家都認識花見辻啊。人緣真好呢。」


    往星崎麵前搬來桌子的f班的男生如此嘀咕。光看他的外表的話他應該不是太起眼的人。


    「話說小空你是主動報名的?」


    「嗯——差不多吧……」


    花見辻有些害羞地踟躕,f班的男生則有些興奮地搶著說道。


    「啊,本來文實是另一個女生擔任的。不過中途好像那個女生也有難處似的,苦惱著……說她自己暑假還得上補習班。然後花見辻同學路見不平啊,說『暑假期間我有空,我跟你換吧』。」


    「啊哈哈,」


    喂喂,你這很明顯是在家庭餐廳裏聽完我的話之後臨時決定的吧。我往花見辻那邊看去,隻見她心虛地轉開了視線。


    「誒——!?小空好棒,真通曉人情世故……」


    「誇張了啦。」


    「不過花見辻同學真的很厲害。文實做的都是麻煩事,班上都沒一個人願意當。」


    那個男生說得很欽佩。花見辻,一有機會就出手讓自己的名聲更好聽還把文實的身份收入囊中……越來越深切地感受到她是個善於處世的人了。


    我們正雜談著,一個三年級的學生會長模樣的男生站到了白板前。他開始利落地說明起了文實所負責的工作。文實負責的主要是文化祭整體的運營,各班或各社團的展示節目準備、還有大舞台節目準備、以及邀請近鄰的居民們來參加活動之類的工作。


    文實間不用lein聯絡彼此,而是用郵件互相通知。嗯嗯,能為邊緣人的處境考慮真的很好。不過實際上,這隻是為了方便那些沒有下載lein的學生們而定的規矩吧。


    坐在我對麵的花見辻眼睛盯著手機,眉頭微皺。


    「你怎麽了?」


    「啊啊,朋友發了條lein過來。」


    她麵向星崎的臉上滲出點苦笑,看來是lein的消息惱得她心煩吧,我兀自地如此推論。


    雖然有些放心不下,但這是花見辻自己的交友關係,輪不到我插手。


    一邊聽著學生會長的話,一邊迴想起上次的文化祭。在文化祭上想保持自己一人行動不成問題,但校園裏每一處都吵吵鬧鬧的實在令人頭疼。而且隻有文化祭當天小賣部又不開門,自動售貨機裏的飲料又很快會賣光。


    並且,假如你為了在文化祭上找到一處人少的地方而兜兜轉轉,又會不小心撞見正在親熱的小情侶們,真的難受。要是碰上正在告白的男女那是最最糟糕的。


    就像,將要啟動車之前要乓乓敲車把貓趕跑那樣,你們能不能在告白之前先確認一下附近有沒有邊緣人路過啊?這麽一個小動作就能讓誤闖到校園犄角旮旯裏的我,不用經受一套完整告白劇的折磨了啊。


    哎,要是你們成功了我會想「為什麽我非得見證你們牽手成功的瞬間啊!」,你們失敗了「那為什麽連我也要體會這種尷尬的氣氛啊!」。哪種情節裏都沒我的好事好吧。


    腦中想著這些時,我才注意到花見辻正看著我這邊。


    「七村同學,你是不是在想些奇怪的事情?」


    「我在思考關於文化祭期間情侶密度急速上升的命題。」


    「又在說誰都聽不懂的話……」


    聽了我的迴答,花見辻一副無語的表情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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