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等人來到西都後過了三天,馬閃才隨後抵達。


    貓貓心想好歹做個樣子前去相迎也就是了,於是走向別第的大門口——


    「那是什麽?」


    結果對馬閃說出的第一句話,與慰勞之言風馬牛不相及。


    「問我這是什麽,我隻能說它叫舒鳧。」


    「不是,還舒鳧呢。看起來就隻是隻肥美的家鴨呀。」


    馬閃堆滿塵埃的肩膀上,不知為何坐了一隻家鴨。純白的羽毛與黃色的喙,就是隻隨處可見的家鴨。硬要找個外表特征,大概就隻有喙上那個黑色斑點吧。


    「哦哦,真是個不錯的伴手禮呢。來,小叔,把它交給我吧。讓你嫂子給你煮頓晚飯。」


    雀的手直抓空氣。


    「這不是要吃的!」


    馬閃阻止雀接近自己。


    (這兩人好歹算是叔嫂關係呢。)


    照這樣子看來,雀一定常常尋馬閃開心。


    「那不然是什麽?寵物嗎?」


    這家鴨還滿黏著馬閃的。它用翅膀抓住馬閃的頭,用喙替他梳頭發。


    「我受月君之命,孵化家鴨分配給各個農村。本來舒鳧也是要放在農村的,無奈它太黏我,不肯離開。」


    「是這樣啊。」


    不過看馬閃還替它起了名字叫「舒鳧」,就知道馬閃也很疼它。家鴨似乎也有點智慧,從馬閃肩膀下到地上之後才拉屎。看來腦袋並不笨。


    「我現在要去麵見月君,有人能幫我照顧舒鳧嗎?」


    「我來我來——」


    雀精力充沛地舉手。


    「沒有其他人了嗎?」


    「還能有誰呢?」


    貓貓也同樣地饞涎欲滴。


    (那次燕燕在羅半家裏給大家燒的家鴨,著實美味。)


    自己也許會不敵口腹之欲。


    (也許該讓庸醫來幫這個忙?)


    不,有個更適合的人選。


    「小女子去請一位認識的農民幫忙看看。」


    「農民?你在西都有農民朋友?」


    「不是,是自中央派遣而來的農民。」


    馬閃歪頭不解,但貓貓說的是實話,沒辦法。總之她決定把家鴨交給羅半他哥照顧。


    馬閃抵達後又過了兩天,貓貓才終於獲準前去視察農村。


    「小姑娘,藥品還有剩下些許儲備,你不用這麽急著動身不要緊的。才剛來到個陌生土地,犯不著跑到那麽偏遠的地方去吧。」


    庸醫把貓貓胡謅的借口當真,放心不下地看著貓貓。一個醫佐女官放下本分前去視察,總需要一些理由。


    「沒事的。況且說不定還能找到些未知的藥材。」


    一半是說真的。戌西州的植被與華央州有所差異。不曉得這裏有著什麽樣的動植物,又具有何種藥效或毒性。


    貓貓心兒有點怦怦跳。但願可以找到些有趣的藥材。


    她整理好所需的最少隨身物品,放進行囊裏。以備不時之需的金錢,則請人為她準備了沙金碎銀等。聽說在時常與外國通商的戌西州,生金比較受到歡迎。


    「是喔——我都不知道這種事還輪得到女官來做哩——」


    天佑投來懷疑的視線。


    「你說得對,這不是常有的事。但上頭帶我來本來就是看中我的藥師技術而不是醫術,之前也跟我說過會需要做這類差事。」


    (好讓我調製殺蟲藥。)


    「是喔——藥師啊。我還以為咪咪是靠親屬關係進來的咧。」


    天佑講話總是讓人不太舒服。


    「好了好了,不要這樣嘛。不可以這樣胡亂懷疑別人啦。」


    (不,庸醫,你得試著多懷疑別人才行。)


    世上行中庸之道的人可沒幾個。


    「既然老叔都這麽說了就沒辦法嘍。慢走——」


    天佑似乎無意繼續找碴,躺到給患者用的床上揮揮手。


    庸醫也把滿滿一包點心拿給貓貓,揮了揮手。


    「那麽,我去去就迴。」


    「好,這兒的事你盡管放心。」


    反正有李白在,庸醫的事應該不用擔心。


    「怎麽這麽慢?」


    「我是準時到。」


    馬閃與雀在別第門口等貓貓。之前高順要她等馬閃到來,原來是為了代替李白充當護衛。


    (沒有其他人一起來嗎?)


    貓貓環顧四周。


    「呃……就我們幾個嗎?不是聽說還要把種薯運過去?」


    羅半他哥應該會跟著薯類一道前來才是,但隻看到兩匹馬。


    「裝著種薯的馬車在哪?」


    對於貓貓的詢問,雀舉手道:


    「我來為姑娘說明。種薯是用馬車運送沒錯,但速度比較慢,所以讓他們先出發了!是一個長相不太顯眼,負責管事的人說的。至於我之所以會在這兒,是因為我與貓貓姑娘已經是閨密,不,是閨蜜。所以雀姊才會懇請大人準許跟隨,以免貓貓姑娘在陌生土地擔心受怕。」


    「也就是說,你是覺得會有樂子才跟來的吧?」


    長相不顯眼的管事,說的一定是羅半他哥。這時貓貓才想到,雀之前還沒見過他。


    被貓貓這麽一問,雀拉出一長串旗子代替承認。


    「馬侍衛為何會去視察農村呢?」


    貓貓基於禮貌問了一下。


    「這是月君的命令。殿下命我護你周全,免得羅漢大人在西都惹禍滋事。」


    「……」


    坦白講,貓貓寧可讓李白來,但這話不能說出口。


    聽他這口氣像是知道那老家夥與貓貓的關係,但似乎無意改變態度,直接忽視應該無妨。


    (最近大概不知道的人還比較少吧。)


    貓貓早就發現,自己不願承認的那個問題已經成了眾所皆知的事。那個怪人軍師一胡鬧起來,誰也掩蓋不住。


    (但我跟他毫無瓜葛。)


    貓貓不會改變此一認知。


    「月君有家父擔任侍衛,不會有事的。」


    馬閃的語氣像是在安撫自己。說不定他已經開始懷疑壬氏最近為何與他疏遠了。


    (隻希望他別悶出病來就好。)


    貓貓擔心起馬閃的心病問題,不過他看起來意外地心平靜氣。甚至比之前顯得更成熟穩重了些。


    「小叔啊,怎麽看你好像變了個人呢?」


    「幹、幹什麽啊?忽然問這個。」


    雀往馬閃身上戳了幾下。她似乎也與貓貓有相同的感受。


    總之壬氏的侍衛一職,有高順留下負責。壬氏他自己在西都或許也有敵人,但無論是誰應該都不敢輕率出手。


    (遠行出巡時發生暗殺騷動,傷腦筋的是當地領主。)


    貓貓不知玉鶯這號人物的心思,隻能相信他不會讓貴客遇到生命危險了。


    「那麽是否要立刻出發了?」


    雀爽利地一笑,抬腳踏上馬鐙。下身穿的不是裙裳,是褲子。


    「也是。村子離這兒大約八十裏(四十公裏)路,走兩個時辰(四小時)應該就到了。」


    「有可能會追過馬車呢。要不要順路去別的地方晃晃?」


    雀優哉遊哉地說。


    「……很遺憾,這兒不像京城有那麽多茶肆。嫂子想跟馬匹一起在路邊吃草的話,弟弟不會阻止。」


    對於雀的打趣,馬閃並未破口大罵。


    (大概因為好歹也是大嫂吧。)


    馬閃似乎是以他的方式表現尊重,但雀這人對誰似乎都不會改變態度。


    「那麽貓貓姑娘要騎誰的馬呢?」


    「這要我怎麽選呢?」


    馬有兩匹。貓貓自己不會騎馬所以必須與人共乘。貓貓是覺得誰都可以。


    「好,請貓貓姑娘隨雀姊來。馬閃小叔的馬鞍太硬了不好坐。相較之下雀姊這馬鞍用的是仔細鞣過的好皮,很能吸收撞擊力道,是久坐也不容易擦傷的精品。好了,這下你要選哪一邊?」


    不用說,貓貓的手指指向了雀。


    「等會。這馬鞍哪來的?馬不是借來的嗎?」


    「迴小叔,是月君體貼提供的。他偶爾還是能做點好事呢。」


    「喂,你這是什麽說話態度!」


    馬閃似乎不高興聽到雀高高在上地稱讚壬氏,兇巴巴地挑毛病。這種地方還是平素的馬閃。


    「還能有什麽說話態度?月君表示要讓馬閃小叔充當侍衛時,我提出建言說那得再派個女子隨行才行,月君一聽可是一副被點醒了的表情呢。是呀,就是這樣。天底下最體貼的雀姊要來幫助貓貓姑娘。貓貓姑娘雖然心粗膽大到比圓木還粗,但身子骨可是脆弱不禁揍的。月君一聽才發現不能隻托付給不會拿捏分寸的馬閃小叔,還跟雀姊道謝呢。」


    (對,我一挨揍就會死掉。)


    貓貓不是武科出身。縱使百毒不侵,卻抵擋不了拳打腳踢。


    「所以嘍,小叔你得感謝我,叫我一聲雀姊,或者是嫂子大人。」


    「……嗚。」


    馬閃跟雀鬥起嘴來絕無勝算,隻能垂頭喪氣。


    既然贏家已經出爐,三人便出發上路。


    話雖如此,其實也沒什麽值得一提之事。


    自西都向西前行,一路上除了草原還是草原。話雖如此,好歹還有條露出土地的簡陋道路可以順著走。半途中,還偶爾跟像是商隊的一群人擦身而過。


    也能看到遊牧民的氈包。一些孩子在照顧山羊以及綿羊。


    (那就是所謂的地平線嗎?)


    她聽阿爹說過,好像有種說法認為世界是一顆圓球。據說在經過開拓的廣闊土地會看到地平線微微彎曲,可以證明此一說法。貓貓實際一瞧,也的確覺得有點彎彎的。


    雖不知道那種說法是真是假,但又聽說假如世界是顆圓球,就能解釋星星的移動現象。要是當時有聽仔細點就好了,可惜貓貓幾乎都忘光了。現在迴想起來,那可是羅門於異國留學學得的知識之一。隻怪自己不懂得珍惜。


    草原的氣溫以春天而言有點冷。陽光多少發揮了些緩和效果,問題是風會奪走體溫。空氣也很幹燥。海拔似乎也有點高度,使得空氣略嫌稀薄。


    「貓貓姑娘,請穿上。」


    雀拿了件外套讓貓貓披上。外套內裏用了羊皮,很能擋風。上頭還有漂亮的刺繡,即使穿到京城裏也一樣體麵。


    雀穿著的外套比她給貓貓的這件樸素,但看起來一樣保暖。以雀愛引人注目的性情而言,衣服的裝飾素淡了些。


    馬閃穿著樸素但實用的外套。還難得戴上了像是臂甲的東西,以免握韁繩的手凍僵。


    穿上雀給的外套又跟她依偎在一塊,讓貓貓身子暖和,但露出的部位還是不免直接受到日曬風吹。


    (小姐給的藥膏,還真派上用場了。)


    這裏日曬強烈,空氣又幹燥,會讓人擔心曬傷問題。貓貓早已塗好了防曬霜,但雀是怎麽樣就不知道了。她似乎天生皮膚黑,但膚質仍顯得吹彈即破。


    「雀姊,我有防曬霜,你要用嗎?還能防止皮膚幹燥。」


    貓貓姑且問一聲。萬一用完了,在西都找材料再做就是了。


    「哦,可以嗎?雀姊本身皮膚就黑所以曬黑了也看不太出來,但對於送我的東西可是來者不拒喔。」


    「那好,休息的時候我再拿給你。」


    馬閃之前說沒地方可以順道去晃晃,但還是得讓馬兒休息。沿路遍地都是青草可以喂馬,如果附近有地方可以取水就更好了。正好這時,一條河川映入眼簾。


    「我們到那裏休息一下。」


    馬閃對兩人說道。


    「好的好的——」


    「是。」


    一行人抵達之處與其說是河川,似乎更像個大水灘。水深很淺,也幾乎沒在流動。也許是大雨之後一時形成的河川。


    周遭生長著稀疏的樹木。樹蔭下有塊大石頭,刻有圖案。似乎是用來當作兩地之間的地標。


    貓貓遠望生長在取水處旁邊的樹木。


    (是石榴樹嗎?)


    從葉片看起來像是石榴。樹枝上可能有鳥兒歇息,沙沙搖動著。


    有幾匹野馬過來飲水。另外還來了些鳥兒。


    「搞不好還會有蛇啊什麽的。」


    「是呀,說不定會有。」


    貓貓跟雀一起找,但沒找著。兩人挖了個像是巢穴的洞,結果跑出了鼠類。她們有帶吃的所以把那鼠放了,沒抓來吃。


    水邊長有高大的草。貓貓事前查過,已經知道此地有麻黃與甘草等植物,不過這附近似乎沒有。就算有,也不可能采到太多。


    (嗯——可能還是不大容易。)


    不過,她找到了有種獨特氣味的草。此種植物高度介於草類與樹木之間,形似艾草。假如具有類似艾草的效用,或許可以用作驅蟲藥。說不定其實是一種貓貓所不知道的生藥,先采再說。另外她又采了幾種令她好奇的草。


    「貓貓姑娘,吃飯嘍——」


    雀拍拍手。


    貓貓等人坐在鋪墊上,享用夾了肉與醋漬蔬菜的麵包。


    貓貓都隻是坐在馬上,卻似乎出了不少汗。身體比想像中更想攝取水分與鹽分。醋漬蔬菜吃起來格外美味可口。


    馬閃一吃完,就一麵看地圖一麵從懷裏取出指南魚,讓它浮在水麵上。


    貓貓與雀探頭過來看他在做什麽。


    「在草原上看地圖有用嗎?」


    貓貓誠實說出心裏的疑問。


    「雀姊是覺得有總比沒有好,不過幾乎沒有東西可以當地標還是不方便。就磁石與太陽的位置看起來,可能還得再靠北邊一點移動比較好喔。反正沒有東西擋住視野,看到民家應該就是目的地了。」


    雀這人愛插科打諢,卻很能幹。看來她連地理都懂。相較之下,馬閃則是略顯尷尬地別開目光。


    「……我還有個問題。」


    「是是,貓貓姑娘請說。」


    「怎麽請不到當地居民幫忙帶路呢?」


    坦白講,貓貓後悔自己沒早點問出口。


    本來以為隻是去一趟附近的農村,反正都是在茘國之內,沒人帶路也不打緊;結果似乎也不見得。


    縱然都是在國內,一到遠方就無法保證絕對安全。還是需要個精通當地情勢的百姓引路。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雀略微掃視周遭。


    馬閃也以銳利眼光觀察四周。他手握劍柄,怎麽看都像是準備應戰。


    (怎麽有種不祥的預感?)


    雀站到貓貓前麵。


    「好好好,貓貓姑娘你就這樣別動啊。」


    不知不覺間,他們被幾個陌生男子包圍了。幾位衣服髒兮兮的仁兄,操著口音濃重的茘語對他們說話。簡單一句話就是威脅,要他們拿錢來。順便還叫他們把女人也留下。


    怎麽看都是盜賊。


    (我們以女子來說有利用價值嗎?)


    貓貓與雀都不是什麽標致姑娘,她不認為能賣得了多少錢。


    貓貓腦子裏想著這些不莊重的事,心髒卻狂跳到快從嘴裏蹦出來。她慢慢吸一口氣又吐出來,好讓自己鎮定些。


    「貓貓姑娘,你就先閉上眼睛吧。假如有個萬一,雀姊就發揮生人婦的美色,讓這些賊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雀充滿自信,高高挺起她那扁扁的鼻子。


    但貓貓可不甘願閉起眼睛當縮頭烏龜。她從隨身行囊裏,取出縫衣針與防蟲藥。雖然沒法造成多大傷害,至少可以讓對方退縮吧。


    不過,看樣子雀的美人計與貓貓的縫衣針都不用出場了。


    隻聽見低沉的喀嘰一聲。盜賊甲被打得整個人飛過貓貓身邊。


    接著是難聽的嘎嘰一聲。盜賊乙按住手臂滿地打滾。


    然後是東西碎裂的啪嘰一聲。盜賊丙嘔出唾液、血與斷齒,倒在地上。


    就連戲劇的武打場麵都會比這演得長一些。完全沒有所謂的手下留情。演出方式更是太過簡短,看著都不過癮。


    馬閃手是放在劍柄上沒錯。放是放了,但沒說一定會用到。


    (全都被他空手揍倒了……)


    貓貓隻能看得目瞪口呆。隔了幾次唿吸之後,她才猛一迴神,急忙趕到馬閃的身邊。


    「讓我看看你的手!」


    「呃,好。」


    馬閃驚訝之餘仍拆下臂甲,把手伸出來。拳頭看起來並未骨折,手腕似乎也沒事。


    貓貓聽說過馬閃武藝超群,且不容易感覺到痛。因此,他能夠毫不遲疑地發揮蠻力,但同時也容易受傷。


    (為什麽沒事?)


    連續發出那麽多難聽的聲響,揍人的人拳頭應該也會受傷才是。他的手完全沒事是有原因的。


    貓貓拿起拆下的臂甲。乍看之下是把羊毛壓緊做成的所以似乎很柔軟,中心卻很沉重。裏頭似乎加裝了金屬片。


    馬閃的蠻力加上內藏金屬片的臂甲。


    她開始同情癱在地上的盜匪了。


    至於那些盜匪,雀正忙著跑來跑去把他們綁起來。她把三人綁成一捆,一腳踩上去唿一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


    「這些人要如何處置?」


    貓貓提出純粹的疑問。


    「還能怎麽辦呢?反正也帶不走,就丟著吧。等到了村子,再請人過來把他們帶走吧。」


    雀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但是,還是有點不放心。」


    馬閃皺著眉頭雙臂抱胸。


    「我能明白。」


    貓貓心想,難得自己跟馬閃意見一致。把人丟在這裏,怕會有野狼什麽的來襲擊他們。


    (要是發生那種事,就算是盜匪也會害我夜裏睡不好覺。)


    馬閃走到那些盜匪身邊,拿起他們的手臂。接著又弄出一陣嘎嘰喀嘰的低沉聲響。


    (……)


    看來馬閃所說的不放心,指的是盜匪可能會逃跑。盜匪雙臂被毫不留情地折斷,有人甚至痛到尿褲子。之所以折斷的不是腿而是手臂,想必是在把人帶走時可以讓他們走路。


    (原來我還算好心的了。)


    貓貓一邊深深有此感觸一邊看著盜賊,發誓今後絕不做壞事。


    後來,貓貓等人的旅途一帆風順。


    (本來還以為會有更多蟲子。)


    畢竟是草原所以是有些蟲子。但沒多到數量暴增的地步,隻是偶爾看到幾隻蹦蹦跳跳。


    (也許擔心蝗災隻是杞人憂天?)


    西都沒發生蝗災當然最好。


    一行人抵達下一個休息處時,與帶著種薯提前出發的羅半他哥等人會合。不知為何有隻家鴨坐在拉運貨馬車的馬頭上,指揮若定地發出呱呱叫聲。


    「舒鳧,你也來了啊……」


    「呱!」


    家鴨一見著馬閃,立刻展翅從馬的頭上飛落。家鴨的雙眼閃閃發亮,給人一種背後有花瓣飛散的錯覺。


    「我本來想把它留在宅子裏,但它硬是要跟。」


    羅半他哥如此辯解。當初是貓貓把照顧家鴨的責任硬塞給他,她不便抱怨。


    「它還真黏你哩。」


    羅半他哥對這事的反應一派輕鬆。


    「那隻家鴨還挺聰明的,而且很愛吃蟲,一定能幫上忙。」


    「真羨慕您這麽悠哉。」


    不像貓貓他們還遇到盜賊。


    「怎麽了?你這人本來就夠孤僻了,怎麽今天講話變得更帶刺?」


    被羅半他哥講成這樣讓貓貓有點不舒服,但還是決定稍微解釋一下路上發生的事。


    「我們被盜賊襲擊了。」


    「什麽,竟然有這種事?」


    羅半他哥臉色發青地聽貓貓怎麽說。


    (這才叫做正常反應。)


    看著被盜賊襲擊卻顯得氣定神閑的雀,貓貓有此實際感受。她那種反應就像是經驗豐富,或是早已料到會有這種情形。


    先行隊有一輛運貨馬車,除了羅半他哥之外還有兩名像是侍衛的武官、三名可能是幫手的農民,以及兩名當地的向導。再附帶一隻家鴨。


    貓貓雖不清楚每種職務該有多少人來負責,但覺得帶路似乎不需要用到兩人。


    (會不會是其中一人原本預定跟著我們?)


    講到這個,關於無人帶路的問題,她不知不覺間竟忘了問了。


    結束第二次休息後,走不了多久就到農村了。民房以潺潺溪流為中心林立,四周可看見田地與林子。在聚落的後頭,還能看見坡度平緩的山丘。那跟貓貓所知道的山丘不大一樣,比較像是草原隆起形成的丘陵。


    看見的那些白色斑點,也許是成群綿羊。其他黑點或許是牛。


    從民房的數量來看,人口再多大概也就三百人。


    一靠近過去,就有綿羊群咩咩叫著前來相迎。有的羊一身厚毛,也有的羊剪完了毛變得瘦巴巴的。大約正逢剪毛時期吧。


    孩子們似乎也成了可靠的人力,拾起羊糞放進籠子裏。


    「那是在做什麽?」


    「據說羊糞可作為燃料,還說鋪在地板上很溫暖。」


    注意到馬閃用異樣眼光看人家撿糞,貓貓做個解釋。附帶一提,頭上坐著家鴨的馬閃才是真正讓人覺得「那是在做什麽?」的那個。


    「你說羊屎嗎!」


    「哎喲,原來你都不知道啊——?小叔你真是的——」


    雀不忘故意講話氣馬閃。附帶一提,故意氣他的時候似乎都固定叫他「小叔」。


    村子以水道與磚砌外牆圍繞。想到方才碰到盜賊的狀況,村子可能偶爾也會遇襲。


    馬閃在村子入口跟人說話。也許是信使已經來過,村民立刻就放行了。家鴨從馬閃頭上下來,跟在他後頭走。


    一個貌似村長、態度高傲的人出來相迎。


    「啊——抱歉打個岔——」


    馬閃還沒開口,雀先湊過去跟對方說悄悄話。貌似村長的人眼睛閃出一道光芒。


    兩名向導當中有一人被叫住。雀笑咪咪地不知是什麽意思,向導臉色越來越糟。


    非同小可的氣氛也傳達給了旁人。前隊的護衛武官站在雀的背後。雀笑容可掬,向導也神色平靜,但不管怎麽看都像是人犯被帶走。


    (原來是這麽迴事~)


    貓貓雙臂抱胸,看清楚向導要被帶到哪裏去。


    「喂,那是在做什麽啊?」


    吐槽官……更正,羅半他哥向貓貓問道。


    「大概是想講價吧。因為明明問了哪條路安全,卻出現了盜賊。」


    「喔——但那樣豈不是故意找碴嗎?」


    「或許算是故意找碴,但人家說是破例告訴我們哪條路絕對安全,我們還為此多付了錢。」


    「不會吧?再說到處都是草原,哪來的路?上當的人自己也要反省吧!」


    他說得沒錯。當然,這些都是貓貓瞎掰的,沒一句真話。那些打家劫盜的事情對羅半他哥來說太駭人聽聞了,所以貓貓用其他事情糊弄過去。


    講著講著,馬閃偕同村長走了過來。後頭跟著家鴨。簡直像條狗似的。


    「村長說要帶我們去住宿的地方。」


    馬閃迴來通知大家。


    「是。」


    「勞煩侍衛了。」


    羅半他哥對馬閃客客氣氣地說。他哥本是大戶人家的長子,在這方麵想必不會失了禮數。要不是羅半背叛家人,這人說不定早就平平穩穩地當到武官了。


    「好。話說迴來——」


    馬閃看看羅半他哥。


    「我該如何稱唿兄台?」


    馬閃似乎也不知道羅半他哥叫什麽名字。


    「哦!」


    羅半他哥臉上充滿期待。眼睛發亮,就像期盼這一刻到來已久。


    「竊以為叫他羅半他哥就可以了。」


    貓貓即刻迴答。


    「喂!」


    羅半他哥的手背,俐落地拍在貓貓的肩膀上。


    「知道了,叫羅半他哥就行了吧。不錯,這樣也好記。」


    「喂,你怎麽這樣啊!」


    羅半他哥對馬閃嚷嚷,連禮數都忘了。


    「是。人如其名,就是羅半他哥哥。我想您應該知道羅半的為人,但他哥沒他那麽古怪,就是個平凡人所以不會害人。以薯農來說堪稱內行,這方麵的事情就交給他吧。」


    「誰平凡了啊!誰是農民啊!」


    不是農民是什麽?都幫忙打理那麽廣大的薯田了,應該再自豪一點才是。


    「知道了。既然是羅漢大人的親屬,我也不能有所怠慢。」


    貓貓感覺馬閃好像瞄了她一眼,但決定不放在心上。貓貓在馬閃的心中,似乎不在討論範圍之內。


    (這種個性倒是讓我很有好感。)


    雖然馬閃對貓貓的態度還滿隨便的,但她反而樂得輕鬆。


    「打擾一下——」


    剛才那個貌似村長的人怯怯地過來說話。看來果然是村長沒錯。


    「可以為各位帶路了嗎?」


    「噢,抱歉。有勞了。」


    村長的神情像是鬆了口氣,將眾人帶往村子中央的廣場。


    「那麽請各位暫時住在這兒。」


    原來是遊牧民使用的那種移動式氈包。


    「這是數年前定居於村子裏的人用過的氈包,到現在還堪用,我們也已經把裏頭烘暖了。各位姑娘就請住在旁邊的小氈包裏。」


    探頭往裏麵一看,的確很暖和。氈包以網狀支架支撐,上覆羊毛氈。地上鋪著地毯,中央搭了個暖爐。本以為沒有窗戶會讓室內空氣變糟,但暖爐上方有著筒狀柱子,似乎是用來排氣的。堆在暖爐旁邊的茶色塊狀物,或許就是剛才孩子們四處撿拾的羊糞。


    地毯緞紋精致,看得出這農村以客為尊的心意。


    「幸好還沒把這些折了收起來。」


    村長悄聲說了一句。


    「折了收起來?」


    貓貓追問道。


    「是這樣的,前幾天才剛有客人來過。」


    「莫非是一位名叫陸孫的先生?」


    「正、正是。姑娘認識他嗎?」


    貓貓心想「果然」,點點頭。


    他究竟是為何而來?那次之後,貓貓始終沒機會見到陸孫,因此沒能問個明白。


    「今天已經很晚了,用過飯之後就休息吧。我會派人守在氈包入口,你不介意吧?」


    馬閃向貓貓做確認。


    「是,不要緊。」


    貓貓拿起自己的行囊,走進小氈包。她脫掉鞋子踩上去,隻覺得蓬鬆柔軟。地毯底下鋪了好幾層羊毛氈。她脫下身上的外套,掛到牆上的突起處。然後在地毯上躺成大字形。


    (啊,這可不成。)


    氈包裏暖烘烘的,地毯又柔軟。她險些打起盹來,趕緊輕拍一下臉頰。


    貓貓猛地坐起身時,恰巧雀走了進來。


    「貓貓姑娘,看你躺得好像很舒服呢。雀姊也來躺躺。」


    雀整個人撲倒在地毯上眯起眼睛。臉上表情像是整顆心融化了一樣。


    「雀姊,在你睡著前可以跟你問件事嗎?」


    貓貓在腦中整理今天一天令她在意的事情。她一麵整理,也沒多想就變成了跪坐姿勢。雀也變成跪坐姿勢與她麵對麵。


    「好的好的,貓貓姑娘請說。」


    雀還是老樣子。


    「那些盜賊,是雀姊唆使的吧?」


    對於貓貓的質問,雀表情毫無改變。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呢,貓貓姑娘?」


    雀偏著頭。


    「抱歉我說得不夠清楚。換個說法,就是你早已料到盜賊會出現,為了減少實際傷害而拿後續的我們當誘餌。」


    雀的表情依然不變。


    「你有什麽根據如此認為呢?」


    雀這樣反問不是想讓貓貓受窘。看她那模樣,就知道她隻是期待聽到答案。


    「是,先講第一點。為何要把人員分成前後兩隊?也許是為我著想,試著盡可能縮短行程。就從壬……不,月君好意準備了坐起來舒服的馬鞍這點來看也能明白。可是,就算是分頭出發好了,前隊有兩名向導,卻沒派其中一人與我們同行讓我感覺不太自然。」


    「哦哦。」


    雀似乎擅長看地圖,但是初次來到一塊土地,有人帶路總是比較好。貓貓感覺她是故意不帶人同行。


    「第二點,就是這件外套。」


    貓貓指指掛在牆上的外套。


    「你不喜歡那件外套?」


    「穿起來非常保暖,在旅途中大有助益。但有一點比較令我在意,就是它的外觀精致華美。」


    「精致華美?」


    貓貓看看雀穿著的外套。


    「雀姊向來喜歡華麗的東西,我覺得既然有兩件外套,你應該會穿比較華麗的那件。雀姊卻挑了較為樸素的一件,對吧?」


    「是這樣沒錯,但雀姊最基本的禮貌還是懂的喔。」


    雀促狹地說。


    「是,假如雀姊想把比較好的東西給我,應該會是月君交給你的那件。你才剛剛提到過坐起來舒服的馬鞍,所以我本來也以為這件外套是月君所賜。可是,我看不是吧。」


    貓貓拿到的外套摸起來觸感很好。精致的刺繡,遠遠一看都知道是上等貨。


    「穿這麽好的衣服,等於是在跟盜賊宣稱自己是隻肥羊。雀姊穿的外套略顯樸素,是為了扮演肥羊的侍女等角色吧。」


    「嗬嗬嗬。雀姊的立場本來就跟貓貓姑娘的侍女差不多嘛。那麽,貓貓姑娘是說我為了讓賊人襲擊你才故意讓你穿上好外套,還把人員分成前後兩隊嗎?」


    「與其說是想讓賊人襲擊我,應該比較像是讓他們鎖定一個目標吧。」


    雀眨巴著眼睛。


    「假若同時攻擊我們與前往農村的運貨馬車隊,那會是一大群人。雖然有武官在可以增加我方戰力,但也有些不常見到盜賊的人在場。你不會想嚇到大家造成今後做事不方便,況且也不是沒有可能被抓成人質。」


    羅半他哥是平凡人,看起來身體健壯但不像是慣於打鬥。貓貓猜想他的膽量大概就跟凡人一樣小。


    「假如人員分成前後兩隊,人數較少的那隊還有個搖錢樹,盜賊一定會挑那隊下手。兩個女的,一個男的。恕我直言,馬侍衛雖然武藝有如鬼神但長相稚氣,塊頭以武官而論也不算魁梧。還有他們說『把女人留下』或許不是為了賣錢而是勒贖?」


    盜賊恐怕作夢也想不到,實際一出手竟然會碰到披著人皮的熊。馬閃可是個屠獅勇士。


    「可是,我說貓貓姑娘。就算貓貓姑娘的假設正確好了,雀姊又是如何把盜賊引來的呢?即使說貓貓姑娘穿著精致的外套,難道盜賊就這麽巧,正好在那兒守株待兔嗎?」


    「就是因為這樣,剛才你才會跟其中一個向導說話。第三點,雀姊一到村子,就去找其中一個向導說話。我想你一定是早就算準了向導不可信吧。」


    貓貓想起那個臉色鐵青的向導。


    「我猜在前隊出發之前,雀姊就已經跟兩名向導分別說過,後隊會在哪個水源地休息。隻要拿地圖給他們看,假裝詢問適合休息的地點,就能夠讓對方知道我們會在哪裏休息。」


    向導用了什麽方法聯係不得而知,但應該多得是手段可以把消息傳給盜賊。


    (例如白娘娘的鴿子。)


    「雀姊從一開始就故意雇用了可能與盜賊狼狽為奸的可疑人物當向導。你將兩個不同的休息地點分別告訴兩人,再看看會在哪兒遇襲。所以你這麽做,是為了弄清楚兩個向導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人嗎?但也有可能兩個都是壞人就是。」


    雀張開雙臂像是表示投降。


    「隻有一個啦。另一位向導是調查過身家的。」


    「是月君的命令嗎?」


    以前貓貓曾經拜托過壬氏,把她當成工具來利用。因此,她也不是沒想過壬氏會如此利用她。隻是,她覺得這不像壬氏的作風。


    「才不是呢,外套是我準備的。」


    「是這樣啊。」


    那大概就不是了。雀也許是基於不同於壬氏的命令體係在行動。


    「貓貓姑娘這麽聰明,雀姊會很為難的。」


    「我也很為難,因為不知道雀姊在想些什麽。」


    兩人都在歎氣。


    「貓貓姑娘,我有兩件事拜托你。」


    「什麽事呢?」


    「雀姊是活潑開朗的雀姊,所以請你繼續把雀姊當成雀姊。」


    雀咻咻抽出一串旗子。


    「……我聽不太明白,但我懂你的意思了。」


    貓貓收下旗子,用指尖拈著垂落的旗子,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做。


    「貓貓姑娘,雀姊還有件事拜托你。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你為什麽會覺得,比較華麗的上好外套不是月君贈與的呢?」


    雀似乎是純粹感到不解。


    「我隻是覺得,那位大人若是要送我什麽,應該會是穿起來舒服但紋飾較少、重視實用的衣服罷了。」


    「他都是這樣嗎?」


    「漸漸就變成這樣了。」


    比起從前,壬氏似乎慢慢弄懂了貓貓的喜好。


    雀一麵眯起眼睛,一麵望向氈包的入口。


    「抱歉打擾兩位。」


    氈包外頭傳來女子的聲音。


    「請進來吧。」


    貓貓說完,入口的羊毛氈隨即被掀開。


    「不好意思。」


    一位中年女子探頭進來,手裏握著韁繩。


    「我照您說的準備了三頭山羊,要留在哪兒呢?」


    「好的好的,謝謝你。那麽,這些錢請收下。」


    雀把錢塞到女子手裏。看來是在迴來氈包之前先拜托過人家。


    (山羊?是要帶迴去嗎?)


    要吃的話直接買殺好的比較便宜,況且也吃不了三頭。再加上原有的家鴨,感覺越來越熱鬧了。


    雀一麵握著山羊的韁繩一麵翻找行李,取出一隻沉甸甸的袋子。


    「這是什麽?」


    「是鹽巴啦。這附近不靠海,又采不到岩鹽,鹽巴在這兒可是很珍貴的。山羊咩咩也很愛吃鹽。」


    「你弄來這些要做什麽?」


    貓貓猜不透她的用意。


    雀咧嘴一笑。


    「我要跟人談判,就用這山羊與鹽巴。雀姊向來崇尚和平,所以做事都喜歡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雖然困死了,但我得再去處理一件事才行。貓貓姑娘你就好好歇息,恢複體力吧。」


    雀一轉身背對貓貓,就帶著幾隻山羊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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