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還是老的辣。


    關於此次和議的難度,楚皇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和議這件事,確實是一件兩頭不討好的事,尤其是在大楚。


    毋庸置疑,此次和議,大楚占據了絕對的上風。不僅道理都在大楚這一邊,大楚更握著所有的籌碼。


    如果同樣的事放在七國,此次和議太好辦了。


    七國這些年四處征伐,和議的事兒也沒少幹。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七國與對手和議,策略無非就是五個字:獅子大開口。


    但是,此次大楚與天狼和議,卻不能這麽幹。因為,大楚崇尚的是聖賢之道。


    口開得太大了,刮的太狠了,主議之人必然會被大楚的許多人,尤其是士林之人罵成有損仁德。


    口開得小了,好處撈的少了,主議之人同樣會被大楚的許多人,尤其是朝堂之人罵成有損國威。


    所以,此次和議,無論誰去主議,注定都落不到好。因為,這個度,沒法把握。而且,即便這個度把握的再好,挨罵,同樣不可避免。


    千個人,千張口。想要罵的人,總能找到罵的理由不是?


    隻是,於楊昊想在和議之事上做甩手掌櫃這一說,楚皇卻錯了。


    大錯特錯。


    此次和議,楊昊不僅沒想過要做甩手掌櫃,對於這個主議之人的位置,還勢在必得。


    楊昊當然知道,此次和議,主議之人,必然會挨罵。


    但是,楊昊是怕挨罵的人嗎?


    寧遠這些年做的那些事,挨罵還少嗎?


    上次在京城,楊昊不是還被沈牧等人用一卷洋洋灑灑的萬言書狠狠地罵了一頓嗎?


    而且,楊昊知道,此次和議,如果按照自己想好的章程去談,主議之人不僅會挨罵,而且一定會被朝堂上的重臣們參奏。


    既然如此,這個罵,還是自己去挨好了。至於參奏嘛,放眼整個大楚,論起最不怕參奏的,自己若是排第二,怕是沒有人敢排第一。


    所以,在得知天狼使團準備啟程前來大楚和議的第一時間,楊昊就立即飛隼傳信,向自己的外公說明了自己要做主議之人的想法,也附上了自己的和議章程概要。


    林懷章在看到章程概要的第一時間,狠狠地吃了一驚。


    這個章程,如果是其他人提交上來的,不要說朝中的其他重臣,就是林懷章本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將提交之人狠狠地罵一通,再將章程撕得粉碎。


    但是,這是楊昊提交上來的。


    對於自己的這個外孫,林懷章隻有最滿意,沒有更滿意。


    所以,在狠狠地吃了一驚之後,林懷章靜下心來,將自己關在書房內,對章程概要反反複複地斟酌了整整一個時辰,再結合寧遠這些年的那些事想了想,最終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說了一聲:“妙!”


    於是,才有了林懷章追著讓餘懷恩去問楚皇,主議之人該欽定朝中哪位重臣。


    跟楚皇做了幾十年君臣,又做了這麽久的左相,林懷章太清楚了,有時候,想讓楚皇采納某些建議,還就得反著來。


    次日晌午,京城發出的八百裏加急聖旨到達寧遠,欽點楊昊為此次和議主事之人,全權代表大楚,率寧遠文武與天狼使團於寧遠和議。


    當日酉時,天狼使團到達寧遠,下榻於館驛之中。


    當晚,楊昊與寧遠一些文武於侯府之中設宴,為天狼使團接風。


    此次接風,不僅簡放、常遠等寧遠文武主官皆出席了晚宴,楊弘義和楊延平父子二人也參加了。因為,天狼此次的使團規格,確實很高。


    天狼使團中,不僅有兩位與大楚左右相品階相當的重臣,還有牧樊傑的另一位皇叔。


    牧樊傑的這位皇叔,雖然並未與牧天豪一樣擔任一院天王,但是在天狼,他這位皇叔的聲望卻絲毫不比牧天豪低。


    此人不僅極擅治國之道,同樣極擅外交謀略,曾經在與天狼和其他國家的交涉之中,多次為天狼謀得極大的好處。


    接風宴上,包括牧樊傑的這位皇叔在內,天狼使團中使者們多次對楊家祖孫三代及寧遠文武進行試探,想要獲取一些大楚關於此次和議的想法,但自始至終卻未能獲取半點兒有用的信息。


    迴到館驛,牧樊傑的這位皇叔和使團中的幾位天狼重臣又聚在一起商議此次和議的策略,個個都是憂心忡忡。


    太難了!


    從接到這個任務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知道,此次和議,太難了。


    講道理?


    七國聯軍對大楚不宣而戰,怎麽講?


    講拳頭?


    嗬了個嗬!


    道理和拳頭都沒法講,這個和議,怎麽談?


    更何況,此次參戰的四十萬天狼大軍,已經逃迴天狼並重新歸伍的,還不到十萬。其餘的三十多萬,要麽戰死了,要麽就是被俘虜了。


    大楚手中握著這麽多俘虜,其中甚至還包括了牧天豪,又該怎麽談?


    所以,在接風宴上的時候,幾位天狼的重臣無比急切地想要弄清楚楊昊的想法,尤其是楊昊在和議之事上的底線。


    喝了一肚子酒水,客套話聽了一大堆,但什麽信息都沒摸到,愈發讓使團中的幾位天狼重臣發愁了。


    在他們看來,大楚一方之所以什麽都不願意透露,無非就是憋了狠招,等著明天正式和議時一次性地放出來。


    幾位天狼重臣在館驛中商議來商議去,最終覺得,此次和議,隻能朝著牧樊傑要求的底線去。


    那就是,盡量要迴被俘的兵將,尤其是牧天豪和蕭博西兩位天王。


    再就是,不能割地。


    因為這兩樣,對於任何一個國家,尤其是對於如今的天狼來說,太重要了。


    被俘的二十餘萬兵將,大多來自於天狼南院。若是大楚扣住這些俘虜不歸還,天狼南院幾乎就完全失去了防衛的能力。


    想要快速重建天狼南院的防衛之力,隻能從其他幾院調兵。


    但是,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無疑會削弱其他幾院的防衛能力。


    雖說其他幾院麵臨的是七國中的另外三國,但牧樊傑深知,若是天狼的防衛能力不夠,那些所謂的盟友隨時都會撲上來咬一口。


    在過去這些年裏,雖然同為盟友,卜澤對蕭博西所轄的西院挑釁還少嗎?


    至於被俘的牧天豪和蕭博西二人,對天狼來說就更重要了。


    兵可以調,但一軍之帥,尤其是天狼一院的天王,卻不是誰都能做的。


    牧天豪和蕭博西這二人,不僅統兵有方,對天狼更是忠心耿耿。


    雖然出於某種不可為人道的原因,牧樊傑對牧天豪這位皇叔,或者說對牧天豪的這一支總有一些防範之心,但牧樊傑也知道,自己的這位皇叔,至死都不會背叛天狼。


    換做任何一個其他人去坐鎮天狼南院,牧樊傑都不可能這麽放心。


    被俘的這些兵將對於天狼重要,國土對於天狼,尤其對於牧樊傑這位狼主來說,更為重要。


    不說其他,身為天狼狼主,牧樊傑若是被迫割地了,他這位狼主,也不用再做下去了。


    所以,這兩樣,就是牧樊傑在使團出行之前給出的兩樣底線。


    牧樊傑對使團說,如果能達成這兩樣,其餘的,尤其是賠償方麵,隻要是在天狼的承受範圍之內,無論多少,都可以談。


    抱著這樣的打算,次日,用完早餐之後,幾位天狼重臣帶著使團來到寧遠侯府,坐在了和議桌前。


    他們的心情,跟赴刑場的死囚沒有太大的區別。因為,若是達不成牧樊傑要求的那兩樣,迴到天狼之後,牧樊傑即使不懲罰他們,天狼上下的口水也能把他們淹死。


    和議進行得非常快。


    從和議開始到雙方代表在和議書上完成簽字,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


    當包括牧樊傑的這位皇叔在內的所有天狼使團人員聽到楊昊開出的條件以及給出的承諾時,他們都以為自己聽錯了,甚至以為他們自己是在做夢。


    等到楊昊看著他們,笑著又把大楚一方的條件和承諾說了一遍之後,他們狠狠地在桌子底下各自掐了自己一把,才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雙方和議代表簽字的時候,牧樊傑的這位皇叔盡管用盡了所有的力量想要讓自己鎮定下來,但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有些發抖的手。


    簽完字,天狼使團再三婉拒了楊昊一方的慶祝和議順利完成的午宴邀請,更婉拒了楊昊一方請他們在寧遠盤桓幾日的建議,二話不說,帶著雙方代表簽好字的和議書,匆匆離去。


    出得侯府,牧樊傑的這位皇叔和兩位天狼重臣連館驛都不迴了,直接便乘車朝著寧遠北門而去。


    等到出了寧遠城,這三位天狼重臣索性棄了馬車,持著通關文書,改乘戰馬,在幾名護衛的護送下快速朝著雁門關奔去。


    看他們那個架勢,如果不是護衛們持有天狼使團的節杖,估計都會被人誤以為是逃出去的天狼俘虜。


    再等到奔出雁門關,進入天狼境內,這幾位天狼重臣就跑得更快了。他們的速度,絕對能夠媲美戰場上衝鋒的天狼騎兵了。


    當關於這幾位天狼重臣的消息傳迴寧遠侯府時,楊昊不由得打了個哈哈。


    楊昊知道,他們為什麽跑這麽快。


    因為,他們怕自己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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