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200)


    大清的使團來的時候,就發現好似大家對他們的關注度都不咋高。


    明清的關係已經不重要到這個份上了嗎?


    他們騎馬從大街上過,販夫走卒路邊到處都是,人家看他們兩眼,然後轉臉三三兩兩的,湊到一塊說話去了。


    範文程就聽見路邊賣棗子的商販說,“叫我說,白話就好!孩子在學裏學兩三年,差不多白話就能寫了!咋說話的就咋寫嘛!前兒要給我嶽家去信,我就說,咱自己在家寫。咱就寫家裏啥都好,過年怕是不能迴去了雲雲,話捎帶到了就行!那要不然咋弄了,拿幾文錢,叫人找寫信的先生去?以前咱是怕人笑話,現在可不怕!我覺得皇上和娘娘是對的,說話是為了叫人聽懂的,寫東西是為了叫人看懂的……懂了就行呀!”


    邊上買山梨的是個讀書人打扮的人,手裏正挑著山梨呢,就搭話說,“你這就不對!這是沒見識!白話是什麽?是流水賬!讀來無滋無味……”


    嘿!你這個人,怎麽就無滋無味了?有滋味的咱也讀不懂,不懂的要那滋味幹啥?咱就是想弄點實用些的,孩子學兩年,能寫信,能記賬,看的懂朝廷的告示,這不挺好的嗎?平時大家都忙著掙口飯吃,誰有那功夫拿著書品滋味呀!你們要品,品你們的滋味去。我們就覺得這沒啥味的好。


    範文程的馬走出老遠了,聽不到了!


    這邊從酒樓過,裏麵吵吵嚷嚷,跟鬧事一樣。還有啥玩意從二樓扔下來了,顯然是爭執不下,彼此動手了。


    索尼就納悶了,側臉問範文程,“上次咱們來,碰上個袁崇煥的熱鬧。這次又是怎麽了?”大明天天有熱鬧瞧呀!


    範文程搖頭,表示真不知道。


    多鐸是聽不懂,蘇克薩哈全程陪著低聲把聽來的隻言片語給他翻譯。這人是多爾袞派來的,多鐸忍著聽著絮叨,完全不懂這有什麽可爭執的。


    蘇克薩哈就道:“……大明的讀書人怕是很難認同!就像是周圍的商販都支持白話一樣,白話太容易推廣了。上個三年學,識字就能寫文。不在乎文章寫的好不好,能說清楚事肯定是能的。”


    多鐸就道:“想不到大明還有這麽有見識的人呢!對的!我聽見漢人讀書人說話,我就頭疼。說話就是為叫人聽懂的嘛,一個個的故弄玄虛,包裝成了不起的樣子,就是叫人瞧不上。”


    蘇克薩哈:“……”這話其實您不能說的!大明的讀書人越是不被重視,這對於咱們來說,越是機會!咱越是得重視這些讀書人,這就對了。顯然,十五爺不是這麽想的。


    他迴頭,想看看索尼是怎麽想的。這一迴頭,兩人對視一眼,心裏都了然:兩人想到一塊去了,這是大清的機會!


    範文程就跟朱運倉搭話,“朱大人,得恭喜呀,大明是一年熱鬧於一年。瞧瞧,那邊的樓三層,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那是個什麽樓?”


    新開的酒樓,海鮮館!鮮的海鮮想運來有點難,大部分是海鮮幹貨,今年新開的,生意極其好。


    朱運倉哈哈就笑,“海鮮館在給諸位提供的餐飲單子裏,需要的話說一聲,有專人來取飯食。”


    好啊!好啊!大明接待使臣很有特色,除了規定的規格之外,可以點餐。但就是一點:請自費!


    一點也不大氣。


    有一個摳唆的皇帝,大明的家當大概是這麽一點一點攢起來的吧!他心裏腹誹著,但卻一臉溫和的笑著:“那是得嚐嚐的!我看這茶館酒樓吵吵嚷嚷的,是又排了什麽好戲了吧?別的我不想,就是想這戲。如今什麽戲這麽火呀?”


    朱運倉隻當聽不懂他在打聽什麽,就笑道:“還真有!有一折子戲,叫《綠牡丹》,要是喜歡呀!迴頭我安排,專演一場。”


    得!範文程也就不打聽了,先去使館住下。


    這次跟來的侍衛統領是鼇拜,此人不跟範文程廢話,進進出出的有事都是跟索尼商議。範文程歎氣,還是先跟索尼溝通,“得打發可靠的人出去,以買東西的名義打聽打聽,大明又怎麽了。”


    索尼也正想這麽辦呢。他轉身跟鼇拜低聲嘀咕了幾句,鼇拜就去安排了。


    洗漱了,吃了飯,事情也打聽清楚了,就是那麽個事。


    有人堅持複古,覺得文必效仿漢唐。


    有人覺得白話挺好,不浪費時間在堆砌辭藻上,節省時間學點更實用的東西比較實在。


    於是,雙方爭執的比較激烈。


    這種矛盾不僅凸顯在這種理念上,還有就是,“……支持白話的,多是寒門。”


    凡是官宦人家,世家大族,要麽沒表態,要麽就是反對。


    索尼點頭,這就對了!想要科舉入仕,培養一個讀書人所耗費的,至少得是小有家資的人家才培養的起。更多的小老百姓,能叫孩子識幾個字,已然是僥幸了!如今若是白話推廣開來,很多的官就不需要非正經的科舉出身或是書院出身的人去做了,機會就多了。


    於是,利益就有了衝突,矛盾自然就有了。


    他找範文程,“範大人,十五爺跟皇上的理念向來不同,但你是知道皇上的。皇上看重漢人漢臣,而今,又要建漢八旗,朝中職務,有一滿臣,必有一漢臣。這是皇上的構想。可是,你也知道,朝中的漢臣終歸是少數。像大人這般的漢臣,更是少數。像是那個陳仁錫,蛇鼠兩端,弄了姑娘進宮,不也沒有得到重用嗎?皇上還是更看重一心為社稷的臣子!範大人,像是您這般的,大明不稀罕,但是大清待之,一定如珍如寶。你也知道,皇上有意緩解滿漢衝突……這漢人在朝中的人多了,這分量就大了。所以,此次之行,大人不妨接觸一些有誌之士。您也知道,這件事不用皇上吩咐,迴去一說,皇上必是歡喜無限。”


    晚上的時候,蘇卡薩哈又拿著酒找範文程:“範大人,你知道我讀一些漢人的書。尤其是史書!你知道史書上我最敬佩誰嗎?”


    誰?


    “張儀。”蘇克薩哈歎氣道:“身為魏國人,去了秦國,做了秦國的丞相。後來,又為了秦國的利益,去了魏國,做了魏國的丞相。不難想象,當年多少人罵張儀,背棄母國,做了敵國的丞相。可是,到了如今再去看?魏國在哪?秦國在哪?還分魏國和秦國嗎?不分了!大清和大明,要麽大明吃了大清,要麽大清吃了大明……分分合合,乃大勢!範大人就是當世之張儀……”也請為了大清的利益,出一把力吧!


    範文程看蘇克薩哈,“是十四爺有什麽交代?”


    蘇克薩哈搖搖頭,“範大人,做奴才的,要是不能處處想在主子的前麵,這奴才就做不成了。”


    範文程笑了一下,“我覺得大人您和索大人……算的上是一良臣。”


    “咱們跟主子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蘇克薩哈就道,“我知道,現在很多人都說咱們跟大明最大的不一樣,就在於一個‘奴’字!可其實,勳貴們不是奴,奴就是個自稱。咱們其實是長在主子身上的血肉。”


    那不是勳貴的百姓呢?他們難道不是奴?


    是奴!但要改,就得動八旗的根本,因此,這個東西現在碰不得!除非,有更高明的辦法。所以,才說大明的這些讀書人如果想去,大清一定歡迎。


    範文程心說,重用不重要是次要的,是不是真的在重用也是次要的!你們這是要把大明不得人心這一點做實在吧。


    他沒有迴絕,隻道:“咱們的行蹤被盯的很緊,便是想動,也不能現在就動。避開風口浪尖,迴頭細細謀劃才是。”


    這話也有道理。


    他們有事說話,不在屋裏說。一般都在外麵的院子裏,這是防著人偷聽的。


    如此,當然是什麽也聽不到了!


    使館那邊報來的消息就是:“……有人出去打聽了消息了……”


    消息瞞不住,必然是打聽到了。


    四爺把人打發了,又對著燈愣神。


    啟明把書放下,問說,“雞蛋上的任何一個小裂縫,都會招蒼蠅的。”


    是的!四爺就道,“你要是他們,你會怎麽辦?”


    啟明沉吟了一下就道,“我會提拔漢臣,重用漢臣,提高漢人的地位……然後吸引更多的人去大清。”


    看!你都知道這麽做,那他們必然也會這麽做。問題是,“放不放人走?”他目光炯炯的看孩子,“你說,要不要放人走?”


    啟明把手裏的書來迴的擺弄,好半晌才道:“放!”


    為何?


    啟明看著地圖,看著東北那個地方,“他們以為的吸引走的人,是增強了大清的實力。這不算是錯的!到底是遊牧起家的,其實底子薄的很。地域的變化,這是以山河劃分的,這幾年以這裏為界限,過幾年以那裏為界限……誰強,界限就由誰來界定,這不是一成不變的。但是,文字、語言、道德、倫常,這些卻是不變的!若真叫那麽多人去了,這又何嚐不是漢人的觸角伸了過去呢!等真有一天,越來越的滿人成了漢人……對咱們來言,反倒是簡單了。”


    但是,隻這麽放他們需要的人還不行,還得放點咱們想放的人進去。


    啟明目光灼灼,“能找點不打眼的讀書人,得要對朝廷忠心耿耿的,叫他們混在其中一起送出去嗎?”


    叫他們像釘子一樣,訂在大清,等著被召喚。


    四爺愣了一下,而後看了桐桐一眼。桐桐心虛的低頭,我隻說打仗的事,又沒說其他!他要那麽想,也不賴我呀!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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