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天一道的分贓大會在意外的打擾下以和開始時其他門派彈冠相慶喜氣洋洋完全相反的潦草姿態結束了。


    天一道犯了眾怒,或者說它做了別人想做卻又沒有做成的事情,成功還好,卻又在最後關頭敗露,如今有朝廷和皇室在後麵虎視眈眈,道和派和機變門磨牙擦掌,大巫天宮超然在上攪起渾水,結局自然不會太好。


    門派中藏寶閣的法寶被各門派甚至中華國一些僅僅比起五大宗門弱上一線的家族分了個一幹二淨,藏書閣也幾乎被人搬空,若不是北鴻真人拚上一條老命恐怕連門派最重要的傳承心法也要被人搶去,提不上名字的小宗門沒有撈上多少好處,卻如同蝗蟲過境一般將長老殿鑲金鍍銀的桌子椅子也給拆了,那眼紅的勁頭甚至讓北鴻真人發寒。


    待眾人離去,北鴻真人站在空空如也的長老殿前歎氣,身後隻有寥寥幾個沒有散去的弟子,至於沒有在那日攻山中遭遇虛靈子與他的魔物們而幸存下來的長老們早早帶著這些年在天一道積攢下來的家當和親緣弟子偷偷逃走,不見蹤影。


    於五百年前強勢崛起的正道魁首如今隻剩下一個空殼子。


    “掌門……”


    一位弟子看北鴻真人在長老殿前站了許久,不由地想起不久前的盛況,眼圈一紅,卻又竭力按捺下悲傷的心情,喊了一聲掌門。


    少年人的嗓音中還帶著沙啞的哭腔。


    一時陷入迴憶中,神遊了的北鴻真人帶著歉意迴過頭,正好看到小弟子要哭不哭的表情。


    還是孩子啊,北鴻真人想,又抬眼一看,好幾位年長的弟子站在少年背後,也在偷偷抹眼淚。


    這個時候還留在天一山上的人,無一不是對門派有著深厚感情,視它為家的人。


    家毀了,會哭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日之間仿佛蒼老十歲的北鴻真人上前將小弟子攬在懷中,溫柔地撫摸他的頭。


    “沒事,要哭就哭吧。”


    “掌門……”


    “……”


    “嗚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


    “……”


    “……為什麽啊掌門,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啊掌門,明明大家……雖然長老們很兇,許多師兄也惡聲惡氣的,但是還有更多的師兄師弟師姐師妹是好人啊,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許多年沒有接觸過小孩子的北鴻真人僵著身體感覺到腰間衣物上擴大的濕潤痕跡,又看看周圍,所有人都陷入悲傷之中,抽泣聲一開始是微弱的,但在找到同伴後就變得此起彼伏,聲音越來越大。


    “是啊,”最後北鴻真人也隻能在一次歎氣,“為什麽呢?你有想過嗎?”


    小弟子很響地吸了吸鼻子,打了個哭嗝,斷斷續續說:“想過了……嗝,不知道。”


    “正是你剛才說的那樣,雖然我們宗門有好人,但是更多的是心思不正的壞人啊,讓我們落到這個下場的同樣不是好人,也是門派之外心思不正的壞人啊,世人評價一物時總會以偏概全,對於他們來說自己做的可是懲惡揚善的好事,有什麽錯誤呢?”


    “掌門……”


    “如今天一道已經沒有壞人了,這不是一件好事嗎?而那些懲惡揚善的人總有一天也會落得這般下場,不過是風水輪流轉而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北鴻真人眼中露出濃重的煞氣,他垂下眼簾,防止自己嚇到年幼的小弟子。


    “天一道的根還在,我們宗門的符篆之法無人能及,隻要守著這個不斷傳承下去,總會有再興起的一天,所以現在哭完之後,汝等當奮力以搏。”


    “是!掌門!”


    收拾好心情的一眾弟子離去,他們需要清點剩下的物品,再封閉山門。


    北鴻真人在心中自嘲,清點剩餘物品這項工作,應該會很輕鬆。


    天一山上除開這些留下的弟子基本沒有剩餘的物品了。


    ……不,還有一個。


    北鴻真人迴過頭,正好看到從長老殿中走出的巫壬。


    大巫雙目緊閉,腳下行路卻沒有偏過分毫,筆直向著北鴻真人走來。


    “如此,告別了。”


    “……大巫慢走。”


    北鴻真人無語,這人來到底是幹什麽的?


    兩人隔著足有幾丈的距離遙遙行禮,然後北鴻真人站住不動,兩人擦身而過。


    已經越過他的巫壬突然腳步停住。


    才放下心來的北鴻真人隻能再一次將心提起,轉過身。


    巫壬卻沒有轉身,他背對著北鴻真人突然問:“北鴻掌門覺得,風水亂流轉,任何事物就算衰落下去,總有一日也會興起的麽?”


    北鴻真人刹那冷汗涔涔。


    這個問題沒有什麽問題,但是結合這位的身份……結合巫道的現狀,就太有問題了。


    一個沒有迴答好,不會被大巫天宮和朝廷聯手找麻煩吧?更有可能的是,他不會再迴答之後立刻被大巫找麻煩。


    饒是以北鴻真人接近兩百歲的年齡,也覺得這一刻就是他生命中最危險的一刻了。


    但是不迴答……好像也不可以。


    他斟酌著迴答到:“將來之事,無人敢說,不過就算天一道有一天再次興起,也不會是我知道的那個天一道了吧。”


    半晌,他才聽到大巫輕輕歎了一聲,說:“是嗎?”


    “是吧。”


    “嗬,”大巫側過身,似乎在笑但是僵硬的臉不能表現出分毫,“北鴻掌門是明事理的人啊。”


    “……?”


    “掌門可知道,此事尚未結束?”


    “何事……”


    “朝廷的報複可還未到,掌門莫要放鬆太早才是。”


    “哈?”


    巫壬沒有繼續和北鴻真人講下去,大巫天宮的仙子們已經抬著雲轎在一側等候,他登上雲轎,沉默而去。


    北鴻真人:“……”


    特麽你說話把話說完啊?!


    ***


    一年後,紫陽山。


    這座位於南定省邊界的高山常常傳言有仙人隱居,或是修道高人在山上修煉,居於山腳的不過大字不識一鬥的貧窮小民,對於修士天生畏懼。


    哪怕是為了打獵養家糊口,他們也頂多走到半山腰就不肯往上了。


    “仙人都是害怕紅塵的臭味的,我們還是不要上去打擾他們了。”


    說著這樣的話,他們卻不知道紫陽山就算再修士之中,也是一片不可闖入的境地。


    “紫衣道人的老巢誰敢去闖一闖啊,要是不小心闖進了就等著被追殺吧。”


    當然並不是沒有任何人窺探這裏,畢竟紫衣道人也不是總不出門,就如同而今,據說紫衣道人帶著他新收的小徒弟出遊去了,紫陽山上沒有留守的人。


    故而某些探子也大膽起來。


    麵前是以法術召喚出來的水鏡,紫衣道人很沒有正經的側臥在草蒲上,手邊還擺著一盤核桃,在他身下一連五六個草蒲鋪在一起成為了簡易的地毯,讓紫衣道人不怕衣服落地沾灰。


    紫衣道人輕巧巧一掰,露出核桃中的果肉,很完整地將果肉掰出來,他將核桃肉丟給等著投喂的血族幼崽。


    一老一小都是腮幫子鼓鼓,隨著咀嚼的動作鼓鼓的腮幫子還一動一動。


    他們正在點評水鏡中出現的探子。


    “哦哦哦這無意識劈開擋路樹枝的劍氣,一定是淵山的劍修沒跑了。”


    “修劍道也不隻是淵山的劍修,其他門派其實都有,裴吉你可不能就睜眼武斷地下結論哦。”


    “那你有別的意見?”


    “當然了,淵山的劍瘋子本身就人數不多,現在都什麽情況了,怎麽可能還拿得出人手來,你哥沒有和你說最近追著他走的劍修都沒有了嗎?”


    “沒說啊。”


    “……好吧。”


    兩人沒有說話了,不然核桃渣滓要噴的到處都是。


    過了一會兒。


    “我們看著這個探子幹什麽呢?”


    “畢竟沒有事幹嘛。”


    “好無聊啊。”


    “是啊。”


    若是讓其他的修士聽到兩人的對話,一定會大罵他們,哪裏無聊了!


    距離淵山上突生異象光華大放已經過了一年,平民百姓們倒是習慣了現在每天西北方無論白天晚上都亮的和白晝一般,但是這件事在修士中激起的波瀾還遠遠沒有平複。


    ……畢竟淵山現在每天都還和太陽一樣閃亮的呢。


    躁動的遠遠不止修士們。


    重鑄長淵劍,那現在,淵海是何人何物在守?


    這可能是自五百年前破魔之戰後淵海萬魔之門守衛最薄弱的時期了,隱藏在中華國暗處的魔物相互勾結起來,又有魔道在一邊推波助瀾,這一年中,淵山山腳三天一大戰每天都小戰,最恐怖的一次群魔傾巢而出,直直打到劍門門主鑄劍的劍爐門外。


    但是在沒有向任何門派求援的情況下,劍修們硬生生將群魔又壓迴山腳。


    這樣直觀的實力一出,天下皆驚,朝廷、道和派和機變門都對不聲不響的劍門起來忌憚之心。


    不提處於道義應該遣去淵山卻沒有遣去的援軍,那次最危險的戰爭中也爆出了一個消息。


    如今守在淵海的正是一年前突然攻上天一山又更快退走的白河水君。


    這位神明於幻術一道的造詣已經登峰造極,重重幻境讓群魔根本無法接近萬魔之門,隻能無奈退走。


    偏偏這時突然傳出一個傳聞。


    《求道報》有撰稿者考證流言是從青山的一位狐女處說出的。


    白河水君已經有了定下同生共死契的伴侶。


    正在整個修真界都在八卦那位已經單身五百年的白河水君這個伴侶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個更大的消息爆出來了。


    有人從一年前水君攻山時露出的麵容和之前記載的不符推測出水神用的正是他伴侶的身體,所以才能無所顧忌丟下白河鎮遠赴千裏之外攻山,而當時白河水君頂著的那張臉正是不久前名聲鵲起的正道少俠季鐮。


    整個修真界都震驚了。


    男的?


    兩個男的?


    原來白河水君是斷袖嗎?


    此後更有人將餘白河與夏平安之間的友誼拿出來說,斷定兩人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這斷言還沒有說出多久,他們就遭遇到了追殺。


    追殺者是一位以漆黑長鐮為武器的年輕人,麵色總是陰沉沉,讓人看著害怕。


    年輕人一身紫光旋舞,彎刃如冰般散發寒氣,對著他們拱手。


    “道友,請指教。”


    說壞話的修士:“……”


    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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