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已近傍晚時分,夕陽西垂,晚霞染赤半邊天,畢竟冬日晝短,日頭落山不待片刻,天地間霎時又迴複一種蕭殺之感,天色擦黑,寒氣即起,日間短暫的燥熱已如同隔世,京城朱雀門前的大道上已是行斷人稀,守城門的官兵一麵袖手抱著長槍,一麵跺腳取暖,都巴望著換班關城門的時刻,好早些迴家,天寒地凍,誰也不願在這風口多待一刻。此時,隻見一個頭目樣的官兵一瘸一拐的從城門旁的一間班房走出,一隻手提著一隻酒壺,一隻手在空中指著一個守門的士兵在空中畫來畫去,剛想說什麽,一個酒嗝上來把想說的話給生生壓了迴去,又連打兩個響亮的酒嗝過後,才又把那隻在空中劃來劃去的手指向那個士兵,乜斜著醉眼。歪著腦袋喊道:“二狗子,他娘的……接班的人……怎麽還不來,去!給老子叫去!”那士兵應了一聲,滾瓜瓢一樣樂顛顛的跑去了。頭目又把那隻在空中劃來劃去的手在空中猛的一揮,道:“關城門!”

    兩扇厚重的城門足有兩丈高,粗釘壯峁打造的是陳實厚重,單門栓就是一整棵百年陳鬆削製而成,鎖門鐵鏈足有碗口粗,兩扇重門,左右各需五六人氣力方能推動,但門漆斑駁脫落。門栓風幹走形,鐵鏈也鏽跡斑斑,已不複當年鼎盛與繁華。“吱呀吱呀”兩扇重門在眾人的推動下向中間合攏而去,待兩扇門隻走一半尚未合閉之時,隻聽暮色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疾馳而來,眾人抬頭觀看,隻見一騎絕沉而至,快馬加鞭,轉眼即到眼前,又隻一瞬間,單騎已從將閉未閉的城門縫隙中穿行而過,馬不停蹄,繼續飛馳向前,瞬息間又消失在暮色中。單騎飛馳而過,速度如此之快,眾人甚至連行人是男是女都沒來的及分辨,一走神,雙手推動的城門都沒有停止向前,吱吱呀呀關閉過程中,單騎已經消失了,隻一陣風飄逝而過,似乎都不曾有匹馬疾馳而過。

    卻說單騎沿著有些略顯空曠的大街狂奔而前,馬蹄敲打著焦石路麵,發出一串急促的聲響,驚嚇的路人急忙閃向路兩旁,驚魂未定的人們對著消失的背影指點到:這是何人,竟這般跋扈!單騎上的人卻並不理會路人的議論,隻顧拍馬前行,所幸天色已晚,行人稀少,倒也沒遇到什麽麻煩,馬兒這麽一路跑下去,不到半注香時間,皇宮高大巍峨的宮門就在眼前了。

    馬蹄尚未停穩,一個身形彪悍的軍官就領著幾個守門士兵氣勢洶洶的逼了上來,不待搭話,開口便衝馬上的人喝道:“混賬東西!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竟敢騎馬亂闖!真是吃了豹子膽了,給我……”但頭目話音還未落,隻覺胸口被什麽東西恨恨撞了一下,那沒說出的半句話生生咽迴了肚裏,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痛的似有千斤巨石壓牢一般,整個人一時竟隻有出氣的份,口中發出“吭吭”的痛苦呻吟聲,扶胸低頭坐在地上許久一句話也發不出。後麵的隨從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愕,見頭兒坐在地上低頭一句話也不說更是不知所措,想他們堂堂皇城禁衛軍,平時負甲持戈,在天子門前煞神般威風八麵,隻有他們對過往行人橫眉怒目的份,別人連正眼看一眼他們都不敢,就算是朝廷大元。王公貴族對他們也多有籠絡,少不了幾分忌憚,不成想今日竟被一不知來曆的人一腳把他們的領頭給踢翻在地,他們何曾見過這陣勢,一時驚愕未定,隻是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卻說那頭目在地上坐了好一陣,漸漸緩過勁來,唿吸也順暢起來,心中還兀自驚魂未定,想自己也是堂堂禦林軍守衛,從小也是使槍弄棒,刀劍上滾大的人,練就一身的本事,要不然也當不上這一般兄弟的領頭,今日卻被人輕描淡寫的一腳踹翻在地半天起不來,自己竟還沒看清對方是如何出的腳,心中極是納罕,但此刻的他卻是滿胸的惱怒,莫說被人踹一腳,就是被人裂眥看一眼也定是不能輕饒,今日受此大辱,自是怒不可掲,哪裏還顧及上對麵是什麽人,於是暗自氣壓丹田,大吼一聲,騰的一下從地上躍起,拔腰刀迎麵朝馬上那人劈去。

    這禁衛軍頭目滿腔怒火,寶刀出鞘揮刀便砍,誓要將馬上這人劈在當地不可,這一刀劈去自是淩厲無比,煞氣盈天。周邊的守衛趕緊扭頭掩麵,不是他們沒見過血腥場麵,實在是彼此相距甚近,一刀下去必是血濺五尺,誰也不想濺一身血,惹一身晦氣,因此見頭兒舉刀猛砍之時,個個扭頭閃避。所有人都扭頭閉眼等待著一聲慘叫,可等了片刻卻沒有任何動靜,照剛才那刀的去勢,自是手起刀落,莫說一次,幾次都砍完了,但還是沒有任何聲響,周圍靜悄悄的。眾人忍不住從臂膀下偷眼觀看,一看,所有人都楞在當場,隻見自己的頭兒雙手舉刀停在半空中,那刀就懸在馬上那人頭上不足一尺的地方,而馬上那人卻是鎮定自若,臉上毫不懼色,隻見他一手伸出,手中拿著一個金黃色的物件,正置於那頭目麵前一尺遠的地方一動不動。而頭目也是一動不動,隻是驚愕的看著眼前那一金色物件。眾人正在納罕之時,隻見頭目急忙收刀抱拳,慌忙中應道:“小……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相爺差遣,還……請恕罪!”一麵說一麵緊張的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眾人一聽相爺二字,趕緊低頭垂手恭敬的豎立,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隻見馬上那人慢慢收起令牌,乜斜著眼睛道:“即知道是相爺差事,還不讓開。”

    “是,……是……”那頭目連忙答應著,但立在馬前並不讓開。

    “混賬,耽誤了娘娘相爺的大事你擔當的起嗎?”見他仍不走開,於是喝道。

    “小的縱有天大的膽也不敢阻礙大人為娘娘相爺辦差。可是……”

    “可是什麽!?”

    “大人雖是為娘娘相爺辦事,但這乃是皇宮禁地,按規矩是不能騎馬入內的。小的即為禁衛軍,自是不敢有負皇命。還望大人不要讓小的為難。請大人屈尊,下馬步行入宮!”

    馬上那大漢聽了,心想今日有要事在身,不想有什麽差池,於是“哼”了一聲,翻身下馬,從馬背上取下一竹籃,並不理會在旁低首側立的守衛,拎了竹籃就往皇宮走。那頭目見他手中拎了一竹籃,不禁上前道:“大人……”並不多說話,隻是盯著手中的竹籃。

    那人也不多說話,隻是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從鼻中發出一個長長的聲音:“恩?相爺的東西你也敢盤查不成?”

    “不敢不敢,大人請吧。”

    卻說這名漢子簡裝步行,提籃入宮,為避人耳目走的乃是皇宮側門,入門左行片刻便到了宮娥嬪妃生活起居的後宮,後宮乃是禁地,層層門卡把守,一般大員外臣未得召見不得擅入,然而此人畢竟手持相爺手令,倒也一路暢通,非但無人過多刁難,還個個畢恭畢敬,禮請而入。此時,夜幕降臨,宮內四處華燈齊上,到處一片燈火輝煌。雖是夜幕降臨,但也難掩這後宮設計布局精心別致,建造的奢華糜爛。夜色中雖難瞻其全貌,然亭榭樓台,迴廊曲折,小橋流水,峭壁假岩,幽徑迴轉類此等等,處處可見,比比皆是,加上夜色朦朧。燈光擾眼,不熟路徑者當真會迷失在諾大的後宮之中。幸好此人此前曾為相爺辦差來過一次,雖不能辨清具體路徑,但大體方向不差,加上此時他要去之處定是眾人矚目,人流匯聚,隻要朝著燈火輝煌。人聲吵雜之處定是不會錯了。此人心中算定,腳下步伐加快,加上後宮之中巡邏護衛又少,他也不尋路而行,隻是算定方向,施展輕功,遇山翻山,遇水躍水,無聲無息。飄忽不定之中朝著燈火闌珊中的魚月宮飛馳而來。

    魚月宮乃是當今正宮皇後的居所,當今皇後童翯乃是前丞相童芝政之女,名門之後,知書達理,舉止端莊,十九歲那年嫁給了當時還是太子的當今皇上,待太子即位,妻隨夫貴,也扶了正,立為皇後。童皇後雅量海含,處事公道,把個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口碑極佳,也深得皇上寵愛。然而六年前童芝政突然病逝,宰輔之位落於當今丞相殷容之手,殷容乃是醉心權術。貪卑奢靡之人,不謀政事,隻會欺下媚上,專侍鑽營討皇上開心之術,使本就迂腐懦弱的皇帝整日沉溺於詩書酒色,不理政事,隻幾年間,殷容便權傾朝野,使本就江河日下的朝野更是烏煙瘴氣,人人自危。為鞏固地位,他還一麵排擠打壓異己,一麵把自己的女兒殷嬌送進宮。殷嬌長的妖媚無比,又善討皇上開心,入宮不一年,就為子嗣單薄皇上添得一龍子,從此更是受寵有佳,一路被封為昭儀,大有取代童皇後之勢。然而童皇後舉止適度,並無差池,是已竟一直未有借口被廢,童皇後後位雖在,但也是膽戰心驚,如履薄冰,宮外無外援,又無子嗣可依,稍有差池,恐怕丟掉的就不隻是後位了,雖百般謹慎,但亦是漸漸失寵,皇帝久不駕幸,諾大一個後宮正院竟漸漸冷落起來。也是機緣巧合,皇帝雖偶有臨幸,竟使其中年受孕,消息傳開,這魚月宮才又慢慢熱鬧起來。此時,正逢童皇後臨盆,各嬪妃娘娘自是關注,皆是聚而前往,把一個正廳擠得人頭攢動。這些人此來,目的各有不同,自古後宮爭寵慘烈陰毒,為在後宮立位必有所恃,或外有強臣支援,或母以子貴,或深得聖上寵幸,但就皇後晚來受孕,已是使後宮格局產生變化,若再產下一子,形勢未為可知啊,所以,看熱鬧假關心亦有,焦急嫉妒者亦有,翹首盼望者亦有,然而此時最心神不安的當屬殷嬌殷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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