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散去之後,趙璟沒有留下青炎,在李翦的護衛下,向麒麟殿走去。


    青炎也沒有找對方談話的心思,想等外公幾人平安歸來之後,再考慮這些。


    嶽棠書院,草堂。


    煮酒的熱氣飄蕩在案台之上,蘇桔端起酒杯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


    “先生,聽說在我出征之後,您一直被靈帝囚禁在太初宮,難道當時您就窺破了陰謀?”青炎利索的為對方斟酒。


    “在此之前,蘇某不知告誡了你多少遍,有什麽風吹草動一定要知會,你說夏侯晟單獨找你談話這麽大的事,事後怎麽也不說一聲。”


    青炎臉上浮現悔意,“說來慚愧,當初想著來跟先生請教,可那幾日一直忙著熱氣球的事,就給耽擱了,靈帝下達命令後,必須要第一時間整備虎衛,所以到頭來弄出這麽多曲折。”


    “如此看來,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蘇桔難得歎息,“在得知你要領軍前往荊州之後,蘇某意識到這其中定有深意,不瞞你說,當初玄策出事後,就一直懷疑背後很可能是狗皇帝,但苦無證據,再加上你迴到金陵後炙手可熱,狗皇帝對你信任非常,導致蘇某也麻痹大意。”


    “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靈帝在蘇某的心中嫌疑漸漸縮小,但並不代表沒有,讓你遇到任何看不懂的事要前來相告,也是下下之策,想著見招拆招,怎料天意難測啊,蘇某當初非得讓你講什麽課,如果沒有授課也就沒有熱氣球,沒有熱氣球也就沒有後續的事,唉,咱倆幹一杯。”


    青炎舉起酒杯恭敬一禮,便一飲而盡。


    “不知在太初宮中,靈帝可有難為先生?”


    “並沒有,好吃好喝的供著,狗皇帝除了不想讓蘇某通知你外,還想讓蘇某成為南趙國師,作為你身死之後南趙可以抗擊李熲的手段,你說世上哪有這麽不要臉的人?”蘇桔想起靈帝的音容笑貌,不由得冷哼。


    國師?


    青炎表情有些驚愕,就像蘇桔說的,靈帝不可能不知曉蘇桔和父母的關係、自己的老師,他親手策劃了二十多年前的慘劇,又想將唯一的香火掐滅,可謂是喪心病狂,但做下諸般惡事後,還想奉蘇桔為國師,都不能說不要臉,而是毫無羞恥。


    相對的,也是看中蘇桔的才學,認定隻有他才能在並肩王府敗落之後,唯一能抗衡李熲的人。


    “那先生有沒有同意?”


    “我說青炎啊,咱們相處這麽久,蘇某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若不是當時有李翦護衛,老子早就活剮了狗皇帝,哪能讓他舒舒服服的死。”蘇桔吹胡子瞪眼,顯然對青炎的話非常不滿意。


    青炎趕緊賠罪道:“是學生口誤、口誤,先生閑雲野鶴,怎願意進入廟堂這個大染缸。”


    “蘇某同意了。”


    砰


    青炎驚的差點滾下地去。


    “先生剛才的意思不是說寧死不願遂靈帝之意麽?怎的說同意了,學生越聽越糊塗。”


    “沒有答應狗皇帝,而是答應吳王。”蘇桔有些感慨,“無論怎麽說,吳王在蘇某心中的形象不錯,也相信他會成為一代明君,答應他入朝為官還是有個前提的,那就是你必須活著迴到金陵,不然一切免談。”


    青炎聞聽此話,多少有些尷尬,他覺得迴到金陵對於蘇桔來說是好是壞。


    “那先生是否心甘情願?如果不是,學生現在就找趙璟。”


    蘇桔擺擺手笑道:“無妨,沒有什麽甘願不甘願的,經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蘇某看明白一個道理,時刻提防不如走到權利的中央,趙璟與你雖是好兄弟,但保不齊以後會起什麽幺蛾子,蘇某能在朝堂上時刻為你監視著,也算對得起玄策和惜君了。”


    二十多年前,青炎不知蘇桔和父母親究竟結成多麽深厚的友誼,能讓這位大才甘願做個小小的書院院長,而且每逢危難時刻都會挺身而出,到今天為了以後虛無縹緲還不知會不會出現的危機,寧願放棄閑散的生活入朝為官。


    若是蘇桔在成名之後有一絲想要入仕的意思,早就會被靈帝乃至北方二國瘋搶,哪還用等到今天。


    “你也不用把蘇某想的多麽高大,吳王可是答應了,隻有朝會或者重大事件需要處理時上殿,其餘時間還是該幹嘛幹嘛,來,再喝一口。”


    酒過三巡,兩人都有些醉意,七倒八歪的靠在榻上。


    “聽聞吳王祭天的地方選在鐵梨山,沒記錯的話是你們幾個初遇的地方吧,想想真是血賺,不止結交個皇帝,還混個漂亮媳婦兒,這上哪說理去。”


    蘇桔語氣調侃,好似這天下的便宜都讓青炎一個人占了。


    “當時哪裏想到這些,能活著到湛露寺就燒高香了,娶媳婦兒什麽的那都是奢望。”青炎笑道:“還有一事忘記跟先生說,昭兒她平日裏都在王府中,著實有些枯燥,不知能否讓她來聽聽課。”


    “哦?這是好事啊,當年惜君也是在這裏求學,董昭來也算是一個傳承,這事就這麽定了。”蘇桔直接拍板,不做任何猶豫。


    這件事倒是沒有提前通知董昭,但青炎相信她會欣喜接受。


    “我說你小子,還不準備說?”


    蘇桔的話讓氣氛有些凝重,青炎明白對方問的是什麽,除了當年的陰謀不會有其他。可青炎實在不想將過多的壓力施加給蘇桔,除了靈帝和呂平嵐,其餘任何一人都棘手的很。


    “這些事還是由學生來處理吧,先生何必徒增煩惱。”青炎委婉拒絕。


    “知曉你是好心,若是尋常的仇家,你肯定不會左顧言它,要是猜的沒錯,其中有幾名大宗師吧?”


    蘇桔的猜想讓青炎無奈搖頭,隻能將知曉的一切全盤托出。


    八大高手有四名參與其中,饒是蘇桔這樣波瀾不驚的人,此刻是長大了嘴巴震驚不已。


    “看來你身上掌握的淩霄訣,才是天下第一神功,能讓這些怪物放下身段做綁票的生意。”蘇桔語氣沉重道:“知道你身懷絕世武功的人有幾個?”


    “除了先生,隻有昭兒、外公和舅舅知曉,董歃和趙璟還有諸位師叔師伯等人隻知道我有一門厲害功夫,並不知曉名字和具體。”


    青炎當然明白淩霄訣的重要,常言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半本淩霄訣就能讓對方瘋狂,何況完整版。


    “你之前說,當初在交接的時候,半本淩霄訣被神秘人劫走,想來這天下除了八大神技之外,還有高人,你小子不得不防。”


    這件事在青炎心中一直繚繞不散,就像蘇桔所說,能在那幾個怪物手中搶走秘籍,無異於虎口奪食,可偏偏神秘人還成功了,聽萬獸宮中洪追的話,這二十多年從未放棄尋找,奈何就是找不到。


    .....


    出了草堂,已經過了午時,青炎計劃去龍驤營看望一下白翳。


    走大門前,發現熟悉的身影不知所蹤,這讓他有些納悶,這兩年裏每次來到嶽棠書院,看門的前輩從無缺席。


    也許是家中有事吧。


    來到終譚山大營,被警戒的哨兵攔住去路。


    “軍營重地,說明來意,若有不軌之舉,殺無赦。”


    青炎停住腳步暗自讚賞,看來白翳在這段時間已經讓龍驤營煥然一新,叛逆的頭銜應該被衝刷去不少。


    “這位小兄弟,還望稟告白將軍,就說並肩王府來人探望。”


    “並肩王府?你說是王府的人就王府的人,我還說我是王爺拜把子的兄弟。速速報出身份,不然就將你拿下。”


    說話的哨兵年紀不大,也就十七八的年紀,按理說像這種新兵是不應該看守寨門的,但白翳向來有個傳統,越是新兵他越想委以重任,可以從中快速篩選出類拔萃的人才。


    青炎莞爾一笑道:“拜把子?我可是聽說並肩王並沒有跟誰插香認兄弟,隻要是軍中的好漢,都是他的兄弟。”


    “呦嗬?你倒是知道不少,我聞你身上散發酒氣,想來是酒醉後無意之舉,現在速速離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無奈,青炎隻能掏出一塊鐵牌遞到多方手中。


    “哎!你們幾個別嚷嚷!”


    幸好提前出言提醒,不然這幾名哨兵非得吵得滿大營都知道。


    “其實我也不願意聲張,隻是你們盡忠職守,這才無奈亮出令牌。”青炎苦笑連連。


    “王、王爺!小的剛才有眼不識泰山,千錯萬錯都是小人的錯,無論何種懲罰絕不皺眉,隻求王爺千萬不要將小人逐出軍隊。”年輕哨兵本想跪地叩首,可瞧見對方的眼神後,隻能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懇求。


    青炎上前拍了拍對方肩膀,“你做的沒有錯,身份不明的人沒有說明來意,絕不可放進軍營,若是圖謀不軌之徒,還不知要生出多大的亂子。我的時間有些急,就不於你們多說了,日後有機會再聊。”


    還沒等到達帥帳,半路就遇到白翳,他十分清楚青炎不喜聲張的習慣,遂親自將其領入帥帳。


    “卑職參見王爺,因龍驤營還沒有完成整編,軍務繁忙,所以昨日沒有親自迎接王爺凱旋,還望恕罪。”


    “咱們是一家人,白叔叔怎的還客氣起來了,咱們坐下聊。”


    白翳還是那般穩重如山,渾身散發的氣勢讓人十分有安全感。


    “在龍驤營中還過得習慣?如果感覺心有不甘,我會請求趙璟把你調迴虎衛,相信他不會拒絕。”青炎看著有些消瘦的剛毅臉龐,心中微歎。


    他能在危難中出任龍驤營主將,完全是看在自己的麵子,不然定會第一時間率人北反。


    “王爺不必掛懷,卑職相信您定會轉危為安迴到金陵,若能將龍驤營掌握在手,一是能保護吳王安全,另一個是可以壯大並肩王府的力量,如今卑職可以擔保龍驤營全體將士的忠誠。”


    白翳的話讓青炎感動不已,不愧是守衛並肩王府的靈魂人物,這些年鞍前馬後不辭辛苦,從來都是將王府的利益與安危放在首位。


    “戰死弟兄們的後事,都安排好了麽?”


    “照王爺吩咐,所有事宜在三四天之前已經辦妥,雖然有些許家庭對虎衛營心存抱怨,但更多的人對這件事還是抱理解的態度。”


    青炎歎息道:“這也沒法子的事情,我們能做的隻能盡量去彌補,若家中有男丁有意參軍,可襲父生前職位,若不想的話也無需強求。”


    .....


    之後又去虎衛營視察一番,便迴到王府,此時的青炎十分珍惜與家人在一起的時光,說不定哪天又起狼煙,還要再次出征。


    看著鏡中的自己,青炎有些納悶,當初在西涼時頭發不知為何變為雪白,等到北燕時,又變成黑白相間,至迴到金陵,卻恢複正常無二。


    “怎麽?瞧自己還能瞧入迷?”董昭從背後輕輕摟住青炎的脖子。


    “那是自然,你夫君可是金陵遠近聞名的俏公子,哪家未出閣的閨女不惦記,就說一些風韻猶存的小媳婦兒俏寡婦也對我垂涎欲滴,所以你這個王妃可要看好咯,別等哪天自己的夫君被別的姑娘給拐跑。”


    董昭也不生氣,嗤笑道:“德行,誰家姑娘能瞧上你,除了這張臉還算說得過去,渾身上下全是傷疤,要是脫了衣服還不得給人家嚇得尿褲子。”


    “那可不叫傷疤,是榮耀,是軍功章,你看哪個將軍受這麽多傷還能活蹦亂跳,就連嶽父大人也不可能吧?”


    “真是笑話,父王他不像你,輕易不會被人近到身前,何況是身受刀劍了,你就美吧,被人捅了這麽多次還沒死。”


    青炎本想在逗一逗她,怎料耳邊傳來抽泣的聲音。


    “你陷陣的時候,是否有想過我在府中提心吊膽,每一次見到你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這心中如千刀萬剮,可你還在這嬉皮笑臉。”董昭的淚水漸漸浸濕了青炎的肩膀。


    “是我的不對,我這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嘛,你也知道戰場上刀槍無眼,就是外公他老人家在萬軍中也不可能不掛彩,何況我這個毛頭小子了。”


    感受到妻子的悲傷,青炎心疼的不行,這種滋味還不如被砍傷兩刀來的痛快,自己最重要的人傷心難過,卻不知如何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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