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當權氏夫婦將江後的意思轉述給李攸燁,並隱晦地表達出不滿時,他們萬萬想不到,李攸燁拒絕的口氣比他們還要義正言辭,這讓原本打算來個下馬威的夫婦二人,心裏很不是滋味。


    丈母娘的心態一落千丈,陳蕎墨毫不掩飾她的不忿兒,手指重重地扣在交叉的臂彎裏,眼神拿捏著李攸燁不放:“我女兒還配不上你怎麽著?”


    李攸燁低頭不語,權至誠略有些尷尬,見她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料想她定然有難言之隱,雖然他也喜歡這個女婿,但人家不願意,也不能強求不是,安慰性地拍了拍李攸燁的肩膀:“小燁,沒關係,有什麽說什麽,我們不會怪你!”


    此舉讓茶幾對麵的陳蕎墨大為惱火,眉毛一豎,權至誠識趣地閉嘴。


    氣氛僵持了半響,李攸燁抿了抿嘴,終於開口:“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已經有妻子了,雖然還沒有拜堂,但是也正式下了三書六禮,昭告天下了的,我不能有負於她!”


    名節對一個古代女子來說,很重要,權氏夫婦表示理解和讚同,通過這一番談話,夫婦二人對李攸燁的好感大為上升,這一上升,心裏又落了不甘,丈家人看落跑金龜婿的心思,大抵是一樣的。


    ……


    七日後。李攸燁打包好自己的行囊,兩件冬天穿的長袍,十幾張銀票,還有覺得可口的零食,外加那把鬼使神差帶出來的平波劍,在眾人依依不舍的夾道相送中,正式離開歸島,踏上環遊玉瑞的行程。


    汽艇慢慢升起的時候,李攸燁俯瞰著那光怪陸離的小島,迴憶這幾個月來,夢一般的生活,不覺間已經恍如隔世。她終於看清,這裏是一個怎樣的世界,與自己生活的時代大相徑庭,以車代步,以光為能,上天入地,無所不通,原來,這個世界上存在這樣神奇的地方,原來,她們就是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難怪,和自己這麽不同。


    究竟是不屬於這裏,所以離開的時候,孑然一身,也不覺得悵惘。想必反過來,那個人也是一樣。


    飛艇從西麵的山凹飛出,開始向平緩的大地斜落,冷冬雕琢的自然,破敗而蒼涼,比之山裏人為的暖春,蕭瑟了不止一個春秋。然而,卻讓人感覺心安。這才是她的世界。李攸燁眼裏冒出明顯不一樣的神采。


    魯韞綺被那神采給刺了一下,飛艇在半空莫名減了速,李攸燁不解其意:“葡萄姐,大鳥怎麽不飛了?”


    “能量不夠了,我們走路!”


    直接把飛艇降在半山腰,魯韞綺將掩了平波劍的劍袋斜掛在李攸燁肩上,又把包袱遞給她,打開艙門,降下階梯,從容走了下去。


    李攸燁腦袋再不濟,能量表她也是會看的,表格上明明顯示的全滿,這姐姐偏說不夠了,究竟是什麽意思?難道人走茶涼,待遇就要降級?連個鳥也不讓乘了!腹誹著,也不好擺臉色出來,畢竟在人家的地盤上,自己說了不算。得,就當強身健體了!


    提著小包袱蹬蹬蹬下來,看到那姐姐已經站在原地等候,李攸燁這才想起,以後說不定就見不到她了,心裏有些難受,語氣就有那麽點沉重:“葡萄姐,你以後可得多保重!”


    結果這姐姐眼圈刷一下紅了,李攸燁沒料到她如此情深意重,眼圈也有些紅,眼看就要執手相看淚眼,魯韞綺猶豫再三,忍不住道:“不再多留一陣兒嗎?”


    “不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四處逛逛,浪費了怎麽行!”李攸燁一本正經地訴說著她從小到大的願望。不覺間,先前營造的良好氛圍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攸燁幹笑兩聲,覺得劍袋勒在脖子上不是很舒服,扭頭瞅了瞅,剛要把帶子往邊上拽拽,魯韞綺接過手來,給她理弄好。


    很近的距離,葡萄姐的頭發柔順地搭在肩上,有幾縷隨著山風戳到李攸燁臉上,很癢,不過,她沒有伸手抓撓,而是靜靜地享受著離別前的時光,這時的葡萄姐,美麗動人,難得露出這麽溫柔嫻淑的一麵,千萬不能破壞了。


    “葡萄姐?”


    “嗯?”


    “有沒有人說過,其實你很美麗?”


    魯韞綺斜著眼,狐疑地看著她:“你想說什麽?”


    李攸燁笑得特別深沉:“嗨嗨,你看我也長得不醜,又是你的救命恩人……”


    下一秒,魯韞綺扭著某人耳朵,麵目猙獰:“我叫你胡思亂想……”


    終於,在李攸燁腿都走廢的情況下,兩人摸索到山下,一輛青布馬車已經在遠處等候,真到了離別的時刻,魯韞綺的眼淚開始吧嗒吧嗒掉下來。李攸燁心理平衡似的燦燦笑了兩聲,頗為感慨道:“今天才知道,原來葡萄姐這麽舍不得我,要是早知道,我就多留兩天了,還能多吃點爆米花!”


    “你這輩子就這點出息了!”魯韞綺氣結,掛著兩行雨簾,一把把她推得遠遠的:“快走,快走,別讓我看見你,生氣!”


    “那我真的走咯!”李攸燁嘴上開著玩笑,雙臂卻緩緩張開,魯韞綺險些氣崩,瞪了她兩眼,一頭埋進她的懷中,把眼淚鼻涕都盡力往她肩上蹭,雖然稀裏嘩啦的有失形象,但心裏總算痛快了一迴。


    “又不是見不到了,哭成這樣!”李攸燁伸出爪子,撥了撥她那分外妖嬈的紫葉耳墜,拉開兩人的距離,給她擦掉淚痕:“咱後會有期!”


    似乎嫌告別禮不夠正式,李攸燁步履莊重地退開兩步,壯士斷腕似的甩開袍袖,躬身施禮:“韞綺姐,保重!”


    白袍少年轉身離開,竟真的瀟灑走了。魯韞綺望著她袍袖飛舞的身影,心裏竟悵然若失。


    這邊李攸燁背著行囊和寶劍頭也不迴地往馬車走去,那邊馬車上也跳下個人來,連蹦帶跳地跟隻猴子似的朝她跑來,卻是杜龐。臨到跟前,一把掐住她,東瞅瞅西看看:“萬歲爺,您終於沒事了,可嚇死我了!”說著竟有淚蹦出來。


    李攸燁也是歡喜,胳膊快被掐斷她也不介意了,笑道:“我已經沒事了,杜龐你怎麽來了?”記起那天把他打了,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笑容訕訕。


    “是太皇太後讓我來照顧爺的,還有陳師傅也來了!”杜龐哪裏還記得那事,李攸燁出事後,他心裏自責沒在跟前照顧,差點也跟著去了,幸虧幹爹告知李攸燁沒事,才留了一條小命,江後念他忠心耿耿,讓他出宮繼續服侍李攸燁,這不,見了正主,早已歡天喜地了,哪裏還記得自己的委屈。


    李攸燁心裏也是頗為感慨。主仆二人不忙說話,李攸燁順著他的指引,果然見陳越長身肅立,站在馬車旁邊,正朝她拱手,李攸燁剛要喊話,不料,陳越做了個稍等的手勢,迴身掀開車簾,從裏麵迎出一個人來。


    依然是最初遇見時的明亮淡藍,似是從天而降的一滴水。叮咚一聲,落入湖中,濺起纏綿的漣漪,一圈一圈的,撞上心口。


    權洛穎借著陳越的胳膊,跳下車。似乎朝他道了聲謝,便轉過頭來。李攸燁被那突如其來的目光撞上,很遠的距離,仍然有些猝不及防。


    李攸燁呆呆地看著,無端起了一陣風沙,有小石子刮進了眼裏,她下意識地偏開頭,使勁擠眼,眼淚都掉下來了,始終沒有抬起手來揉。杜龐把她肩上的包袱接到自己身上背了,誤以為李攸燁是喜極而泣,勸慰道:“爺,您別哭啊,太皇太後把人都給您搶來了,該高興才對啊!”


    李攸燁眼皮正跟沙子較勁呢,他說什麽也沒放在心上,直到小沙粒掛到睫毛上,她快速的眨巴兩下眼,甩掉,才迴過味來,問:“你剛才說什麽搶來了?”這一張口,居然帶了鼻音出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別讓人當哭了,“阿……嚏!”一個噴嚏打出來,原來是感冒了,莫名鬆了口氣。


    杜龐趕緊遞上帕子:“這天太冷了,爺趕緊去馬車裏坐著,太皇太後給您帶了幾件狐裘披風,擱在車裏呢!”


    “不忙,不忙,你先說說,皇奶奶搶了什麽?”李攸燁手帕捂著鼻子,問道。


    “是這樣的,權姑娘答應要護您兩年,太皇太後才放她自由!”杜龐從懷中掏出一張寫滿字,並按了手印的紙:“這是三方協議,太皇太後、陳大夫、權姑娘都在上麵畫了押的,我一直替您保管著!”


    聽到這話,李攸燁愣了一下,待接過那張紙,抖開,細讀下來,頓覺不可思議,這橫豎都像一張賣身契啊,皇奶奶是怎麽做到的?牙疼地往馬車方向瞧去。權洛穎正寸步不離地站在馬車邊上,和陳越說著話,似乎是在等她。


    這不是強人所難麽。


    李攸燁折上手中的“賣身契”,對皇奶奶的良苦用心哭笑不得。兩年,皇奶奶給自己兩年的時間去遊曆山河,又拉上權洛穎作陪,使得陳蕎墨也不得不“順便”照看著她點,這如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陳蕎墨為什麽會同意她不清楚,可是她卻不得不拆皇奶奶的台了。


    一口氣奔到馬車旁邊,李攸燁鼻頭紅紅的,跑動時喝了不少風,現在都化成白霧撲散在臉上。對麵即是那個人,有些不知道怎麽打招唿了,李攸燁就捏著這張紙在她麵前晃晃。權洛穎先見了那興高采烈的人,又見了她手上的那張契約,不自在地別開臉,卻忽然聽到耳邊嗤啦一聲,待迴過頭來,李攸燁已經把協議撕碎,拋到空中,碎片借著一陣迴旋的風,在天地間周轉一會兒,便四散而盡。兩人都往那邊看,一時半會沒迴過神來。


    直到煙消雲散,李攸燁心裏釋然,迴過頭來,笑道:“權姐姐,你看契約沒了,算不得數的!”


    權洛穎轉過臉來,看著她一臉天真的笑,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沒說,隻是眉心懊惱般的糾結在一起。杜龐在旁邊欲言又止了半天,眼色也使了半天,終於攆得沉默不言的權姑娘開了金口,雖然隻是蚊叮似的:“太皇太後那裏,還有備份的!”


    李攸燁絕倒。


    叉著腰扶住自己,望著那蕩漾著煩惱的清眸,李攸燁突然覺得好笑:“哎呀,甭管有多少備份,都不算數,你們那裏不是提倡自由嗎?我沒權利限製你!”


    “當然你放心,皇奶奶那裏,我會說清,不與你們為難!”李攸燁收攏了笑意,模樣變得鄭重起來。


    也許是想起了離別在即,鄭重片刻又轉成哀傷,又因為是最後一麵,哀傷被迫又假裝成堅強。李攸燁望著眼前那悄然無聲的美麗的人,動了動嘴角,最後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像之前對魯韞綺那樣,張開雙臂:“權姐姐,讓我,最後再抱抱你吧!”


    馬車轟隆隆地駛離,廣闊平原的盡頭,接納著離人的歸去。那抹像天空降落的水滴一樣的淡藍,像停擺的時鍾一樣凝結在那裏,耳邊殘留著少年發出的嚶嚀歎息:


    “權姐姐,難怪我老是覺得抓不住你,原來,我們之間隔得那麽遠,那麽遠,馬車一輩子也走不到……”


    原來世上有這麽遠的距離,她當初如果想到,或許,就不會走得這麽深了!


    顛簸的車廂裏,窗簾掀開荒蕪的冬季,入眼即是皴裂的河床,凍僵的原野。李攸燁窩在狐裘披風裏,手中握著那隻沁涼的藍色水滴形狀的耳墜,淚終於不堪重負的滑落,碎得一塌糊塗。


    ……


    冬去春來,三人的行程,終於甩脫掉天氣的桎梏,開始大踏步前進。朝廷方麵,由於太皇太後垂簾聽政,重新啟用上官景赫,阻住了燕軍的南下攻勢,平叛效果立竿見影,引發朝堂內外一片稱頌。舉國上下也一改國難來臨時的驚恐,恢複輔仁盛世時的安寧,各地春種也繁忙地展開,到處呈現欣欣向榮的景象。


    這日,李攸燁一行路過一處農田,見一戶人家正在耕種,老人舉鋤頭的動作顯得很吃力,老太太手中拿著一隻乘著種子的瓜瓢,緊隨其後,顯然是在播種。旁邊有個四五歲的小孩,在一邊玩泥巴。家裏似乎隻有老人和小孩。


    待杜龐要上前問路,李攸燁阻住他,親自下馬走過去,躬身行了個禮:“老人家,我們是過路的,想問您一下,前麵是不是到順陽城了?”


    那老人見李攸燁過來,早已停下手中農活,見李攸燁氣度非凡,卻向他們見禮,一時有些受寵若驚,雙手在身上搓了搓,局促道:“是,是,前邊就是順陽城,官爺直道走一個時辰就到了!”


    “老人家不必緊張,我們不是什麽官,隻是過路的商人,叫我小李就成,大娘這是在種玉米嗎?”李攸燁瞅著那老婦人手中的瓜瓢,好奇道。


    那婦人見李攸燁態度親切,雖還有些拘束,但心裏的懼意少了三分,便笑道:“是啊,李公子定是大戶人家公子,沒見過我們農戶耕種的,春種玉米,秋種小麥,曆來到了固定的時節,就要種的!”


    那小孩子此時扒在爺爺的腿上,眨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李攸燁,老婦人忙道:“這是我們老兩口的孫兒!”李攸燁笑著點點頭,蹲下身來,從懷中掏出一隻剛從集市買的泥哨遞給他玩,那小孩兒見了泥哨,征得爺爺奶奶的同意,才敢伸出小手接過。李攸燁笑著摸摸他的頭,站起來,問:“大爺,如此重的農活,為何不見令郎來?”


    話一出口,兩位老人臉上都有暗色,李攸燁頓覺失口,忙道:“若是晚輩造次了,二位老人家還請見諒!”


    “哎,不該李公子的事,是老天爺不讓我們老兩口活啊!”


    “哦,此話怎講?”


    正待要說,沿路突然跑來一個老漢,火急火燎地跑到田頭,大氣還沒喘勻,就朝這邊喊道:“秦老頭,你家老三從工地上摔下來,傷得不輕,你快去看看呢!”


    老人家一下子摔下鋤頭,就往路上跑,那老婦人也慌了手腳,扔了瓢子,拉了小孩,追上去。


    “張家的,我家三兒怎麽樣了?”


    “哎,摔下來就不省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那老人家一聽,差點暈倒,被那張姓漢子扶住,緩過口氣,撒丫子就往前跑。


    “老人家,坐我們的馬車去吧!”李攸燁在後麵喊道。


    老人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連連告謝。


    杜龐把馬車飛快地駕過來,接上老人一家,以及那個張老漢,李攸燁和陳越各自騎馬,在張老漢的指引下朝出事地點疾馳。


    “我可隻剩下這一個兒子了啊,沒了以後可怎麽活……”


    一路上,秦大娘沒停止哭泣,而那張老漢也把事情前後說了個大概,原來秦家老三做工時候,不小心從亭沿上摔了下來,當場沒了唿吸,眾人七手八腳地把他送去醫館,張老漢和兒子也在工地做工,和秦老漢住得近,就急忙來通知秦老漢。


    一行人趕到張老漢所說的醫館時,隻見一大批人都圍在那醫館裏頭,看模樣都是工地上的人。秦老漢和秦大娘下了車,立馬撲進去:“我兒子怎麽樣了,我兒子怎麽樣了!”


    “沒事,沒事,秦大娘,你家三兒沒事,幸虧送的及時,大夫給救過來了!”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老兩口抱著失而複得的兒子,哭得淚流滿麵。


    李攸燁也鬆了口氣,從車廂裏抱下小孩子,送到二老麵前,一家人對她感激不盡,就要給她磕頭,李攸燁哭笑不得,雖然平生被人磕慣了頭,但麵對這樣兩位老人家,她於心不忍。


    “別謝天謝地了,謝我還差不多!”一個鋼炮一樣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歡喜的人群。


    李攸燁扭頭去看,隻見,一個四十來歲須眉儒雅的長者,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摸著胡子,青衣長袍,微眯著眼,半仙兒似的站在那裏。一瞬間,李攸燁誤以為看到了走江湖的術士。


    “哦,對對,多虧了紀大夫,紀大夫妙手迴春,再世華佗啊!”眾人仿佛一瞬間發現他的存在似的,都趕去捧讚。那紀大夫受用似的點頭,李攸燁從來沒見過,接受別人奉承,接受得如此坦然的人,不禁好奇,問張老漢:“這位紀大夫很有名嗎?”


    “紀大夫是順陽城最有名的大夫,不僅醫術好,而且心腸也好,他給平民百姓治病,從來不收診金,但那些達官貴人來了,一概不給看,我們老百姓,一有病找他來就沒錯的!”


    “咦,奇怪了!”不為達官貴人看病,專為平民百姓看,世上居然有這種奇人?


    “他看病不收診金,豈不是沒有收入,醫館還能開下去嗎?”


    “紀大夫是好人,我們百姓都約好了,這樣的好人,一定要讓他的醫館經營下去,他既然不收診金,我們就湊合著每次來就給他送些米麵酒菜,逢年過節就請他到家裏坐坐,他孤身一人,我們老百姓還是供得起的!”


    這樣也可以?李攸燁笑笑,對那半仙兒大夫的印象大為改觀。


    那紀大夫雖說正笑麽嘻嘻的受萬眾敬仰,但耳朵仍豎的尖尖的聽李攸燁和張老漢的交談,心裏有點得意,也對李攸燁送秦家老漢來醫館的行為頗為欣賞,但這欣賞還沒持續多久,就被隨後進來的杜龐的恭謹態度摧毀,哼,果然又是個世家子弟!


    主仆二人平白受了這位半仙兒的許多白眼,猶不自知,還想要上前結交,結果人家理也不理他們,正當李攸燁在心裏腹誹這人是個怪胎時,門外突然闖進來個更不招人待見的家夥。


    “我說你們都給爺跑哪去了,原來都在這清閑呢,趕緊滾迴去,今天這活做不完,誰也別想迴去!”一個八字胡的胖墩,手中響鞭一甩,直甩到一個工人身上,那工人背上一個鞭痕,當即冒了出來。


    那些工人似乎很怕他,被打了也不敢吱聲,陸陸續續往外走。


    “秦老三,你既然沒死,就趕緊給我上工,耽誤了顏大爺的工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說著竟一鞭子甩在床沿上,誰知秦家孫兒正坐床上,他那一鞭子說巧不巧正打在孩子手上,打出了血。小孩子當場就哭喊起來。那秦大娘趕緊把孩子往懷裏帶。


    李攸燁一怒,就要上去教訓,結果她還沒行動,後麵就有個鞋底飛來,分毫不差地甩到那胖墩臉上,那胖墩哎喲一聲差點仰後麵去,待他像個陀螺一樣好不穩住滾圓的身材,便迫不及待地破口大罵:“誰這麽大狗膽,敢找爺的晦氣!”


    一串參差不齊地鋼炮聲:“哪裏來的狗,不擦亮狗眼,看清楚這是誰的地盤,就敢在這裏撒野!”


    “好你個紀別秋,別以為我主子給你三分薄麵,你就敢在老子麵前開染坊,你一個窮酸郎中,充什麽俠義……”


    “喲,你既然知道你主子得看我三分臉色,還敢在我麵前自稱老子,你是你主子的老子麽?”


    李攸燁聽到這裏,莫名地就笑出來,這位紀大夫,還挺有趣的。


    “臭小子,你笑什麽笑,不想活了!”那胖墩在紀別秋那裏討不著好,就轉來對李攸燁橫眉怒目,眼看著一鞭子就要落在李攸燁身上,在一陣驚唿聲中,那胖墩被當場踢了出去,都不用陳越出手的,杜龐這招無影腳使的就牛氣衝天:“把你的狗眼擦亮再咬人,敢動我家公子,要你的命!”


    紀別秋當即對杜龐的印象大為改觀,連連衝他豎大拇指,既然不討好的活兒已經由他們接手,他自去給秦家小孩療傷。


    路上來了一群人圍觀,胖墩可能覺得失了臉麵,摸著爬起來,就搬出主子的威風出來:“你,你們,敢找顏大爺的晦氣,你知道顏大爺是誰嗎?他是當今皇上的親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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