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巨變。


    整座皇宮甚至來不及撤掉大婚典禮的披紅,便迎來了新皇的登基大典。小皇帝的遜位成為世人心中的疑團,太皇太後雖然全麵封鎖了消息,但仍有七七八八的線索從宮裏流出,朝臣從這些零散的蛛絲馬跡中,不難得出,小皇帝已經駕崩的猜想,然而從太皇太後的表現來看,卻又像別有隱情。不過,無論如何,新皇的登基已成事實,世人對李攸燁的遜位莫不唏噓感歎。李攸燁雖然年幼,但行為處事已經頗具仁君風範,未來必是一位成就不可限量的帝王,草草遜位,實在讓人惋惜,再者,如果那個可怕的消息是真的,少年帝王的殞命,無疑是玉瑞深重的災難。


    似乎是為了印證朝臣心中的憂慮,維係盛世的少年帝王彼一離開,玉瑞的浩劫便接踵而至。次年,曆經十五年開創的輔仁之治,還未適應新君即位的轉折,就遭到了燕王造反的強烈衝擊,朝廷的兵馬疲於應對燕軍的驍勇善戰,已經出現節節敗退的跡象,而且容王的即位並不順遂人心,一係列鎮壓措施分派到諸侯國那裏,非但沒有得到有效施行,反而受到無端輕慢,讓人更加懷念李攸燁在位時的人心統一局麵,此時的玉瑞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其實這一切還要歸咎於李攸熔的處事不當,彼一黃袍加身,竟先撤掉了上官景赫的兵馬大元帥職位,以至於燕王起來造反,玉瑞再無人能挑起大梁應對燕王。這一事件的根本緣由,恐怕要追溯到李攸熔的母妃顏妃與上官家的糾葛上麵。朝臣對此莫不心知肚明。這種為了泄私憤置國家利益於不顧的做法自然不得人心,而如此胸懷狹隘的君主,更讓人提不起精神來輔佐,如此一來,朝堂上是一日比一日萎靡。


    然而,任何一個朝廷總是少不了溜須拍馬的“人才”,善於察言觀色的禦書房行走王蘭,敏感的捕捉到存在於新君和舊臣之間那點微乎其微的矛盾。太皇太後的不表態,使得舊臣對李攸燁尚在人世仍抱有希望。這點,即使胸懷再寬廣的帝王,也難免忌諱,何況彼一上台,就受到多方怠慢的李攸熔。


    於是,他挑了個左右無人的時機,把自己的那點建議提到了這位新君的耳朵邊。


    “皇上,您也該考慮改元了,皇上既然登基,還用著先帝的年號,畢竟於禮不合,朝臣固然念及皇上對先帝兄弟情深,但難免有些奸佞之人,以為您是借著先帝恩澤,發號施令呢!龍威不振,人心不齊,於國於民都不是好事啊!”


    這話聽在李攸熔耳裏,恰恰說中了他的心事。自打登基之日起,朝中就有不服之聲,就算他本無心為帝,日子一長,也被各方輕慢的態度壓出心火來。這個傀儡皇帝,是江後讓他做的,他摸不準江後的意思,那天他看得清清楚楚,燁兒明明已經沒了,她卻秘不發喪,在詔書中,隻言明燁兒是遜位,無端讓朝臣抱有一絲幻想,難道燁兒還會起死迴生不成?他原以為,是江後太過寵愛燁兒,不能接受她已經離開的事實,所以才會借著這種方式表達慰藉,等到過些日子就會好。可是,已經三個月過去了,皇奶奶再思念燁兒,也該為了江山穩固放下哀思。


    他想,他該提醒一下江後了。現在他才是皇帝,缺少了江後的支持,卻什麽都做不了,對江山社稷沒有好處。他也承認,急速膨脹的權力,使他越來越不滿受製於人的地位,他迫切地想要一番作為,讓朝臣看到,自己並不比燁兒差。


    瞥了眼跪在麵前的張蘭,李攸熔放下手裏的奏章,看似無意道:“這件事,你去辦吧!”


    張蘭聞言心中一喜,眼珠子一轉:“遵旨!”


    慈和宮。


    李攸燁遜位的這幾個月來,宮人難得見到太皇太後展顏,今個卻從裏麵傳來歡聲笑語,這讓一向在慈和宮走動的宮人犯了嘀咕,剛聽外邊人說,燕王都從北邊打到齊國了,這太皇太後怎麽不焦急,反而如此開心?莫不是真有什麽天大的喜事降臨?可是什麽喜事能把國難當頭的悲哀都掩蓋過去?


    慈和正殿裏,燕娘一臉笑褶子,錘著江後的肩膀,樂道:“陳大夫信上說,皇上剛能下床,就把歸島折騰得雞飛狗跳,什麽都要摸摸,碰碰,把那叫什麽‘衛星’的都弄掉了兩顆,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東西,反正說得挺嚴重的,讓咱趕緊把人接走呢!”


    江後抿嘴,難得打趣道:“她盡報些燁兒搗亂的事,絕口不提燁兒受了什麽委屈,哀家看,陳大夫是擔憂她女兒吧!”


    “可不是嘛!”燕娘笑得合不攏嘴,道:“自從那天,皇上擦破點小皮,您就要把小穎送去犬牙和親,可真把她給嚇壞了!”經過了那天死去活來的傷痛滋味,江後是越發疼惜她那寶貝孫兒,稍有小疵,就要威脅拿權洛穎開刀,把權氏夫婦嚇得夜夜不得安寧,恨不得把李攸燁像佛祖一樣供奉。


    “她不服,盡可以過來搶人!”江後扣著茶碗,鹹淡適中道:“哀家等著她!”


    “哎,她哪敢啊!”燕娘歪歪嘴,有些欠扁道:“那天可真是把她嚇壞嘍!”


    那日,眾人都被李攸燁和魯韞綺的慘烈狀況嚇到了,虧得陳蕎墨在最後關頭說她們還有救,才避免江後當場將他們殺了。


    權氏夫婦那天可真是見識到了江後的手段,他們本來火氣衝天地上山談判,結果到了寺廟,江後不由分說,先將二人五花大綁了,再有理有據地厲斥呂斯昊的所作所為,把兩人喝得汗顏無地,氣焰一下子冒不起來了,直坦言會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江後倒也講理,隻說,待他們的交代完成後,便放了小穎。事情本可以有個良好的結果,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接下來發生的爆炸,直接將雙方逼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在爆炸的案發現場,陳蕎墨趕去救人時,好家夥,江後也趕來殺人了,生死存亡的時刻,眼看著那個叫陳越的一流劍客就要抹了權至誠的脖子,陳蕎墨啥也顧不得了,在沒確定之前,就像個潑婦似的大叫:“她們還沒死!”


    這才把那群紅了眼、瘋了似的人鎮定住。


    當真的確定李攸燁沒死時,陳蕎墨心裏那個嚎啕啊,差點抱著李攸燁大喊活命菩薩!被無端踹了個四腳朝天的權至誠和劉速激動地熱淚盈眶,這些人雖然沒有配備先進武器,但人多勢眾拚起命來實在太兇悍了,尤其是那個劍客,使得劍雨,比激光還快,差一點,他們就要去閻羅殿報道了!


    陳蕎墨把李攸燁和魯韞綺運迴歸島醫治,臨走之前,為了取信於江後,並贖迴做人質的權至誠,陳蕎墨不得不道出歸島的確切方位。誰知權至誠被釋歸時,江後撂了一句話出來:“哀家這裏萬萬噸火藥和毒粉都給你們備著,讓幾座山寸草不生,人畜無存也不是什麽難事!”


    夫婦二人自然沒把這幾句話帶給呂稻鬆,說了除了加深歸島和江後的矛盾之外,起不到一點緩和雙邊關係的積極作用,這事兒自個心裏清楚就行。隻把被江後打了一百鞭子皮開肉綻,並斷了條腿的呂斯昊扔到呂氏夫婦麵前,權至誠愣是說自己打的,並把呂斯昊的所作所為統統倒出來,堵住了呂稻鬆那張嘴。呂稻鬆但凡還講個理字他就得承受著,就算承受不住,他也得顧及權氏的麵子,不至於去為難江後,然後讓江後又為難他們的女兒。


    權氏夫婦也真是生氣了,把在外麵受的氣全都撒到了呂家人身上,因為呂斯昊,他們的女兒還被人威脅著,因為呂斯昊,他們是丟盡了現代文明人的臉,因為呂斯昊,他們在和別人談判時,根本沒有立場可言,屁放出來都沒地立足。這件事,讓權氏夫婦不得不開始進行深刻的反思,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執著於技術的進步,致力於修複時光飛船,以期能夠拯救原世界,但卻忽略了最根本的問題。


    原世界為什麽會毀滅的根本問題!


    如果不是人類對自然界毫無原則的汲取,野心肆無忌憚的擴張,行為沒有限度的出格,怎麽會發生那場摧毀世界的核災難。在這個地方,呂斯昊就敢使用類核彈,如果迴到那個世界,有了更加先進的武器,他是否就敢使用核武器?而他們迴去以後,是不是還要經曆一次毀滅?


    不先解決思想的問題,換湯不換藥的迴歸,對於當初的離開,根本毫無意義!


    一群連自己都約束不了的人,談什麽拯救世界!


    於是,在權氏夫婦的倡導下,歸島展開了如火如荼的整風運動。


    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且說,這邊江後和燕娘正在漫談著,那邊雷豹便走過來,將李攸熔要改元的事稟報了,江後點點頭,對雷豹道:“待會兒哀家寫封信,你去交給江丞相!”


    雷豹應了,因問道:“太皇太後,皇上既然沒事了,何不去接迴來?”


    “不!”江後搖了搖頭,意味深長道:“她不迴來暫且也好,哀家猜測,齊國不久也要行動了,燁兒如果這時迴來,她的身份便又會被拿來做把柄,等這陣子過了,再說罷!”


    雷豹似有所悟,無不擔憂道:“可是,奴才怕夜長夢多,容王殿下這次改元,不是好兆頭啊!”


    “所以,哀家才要你遞信給江丞相,他手下有三千門生,是時候該用用了!”


    “太皇太後莫不是要垂簾聽政?”


    “如果哀家不站出來,燁兒的北征計劃就要付諸東流了!攸熔撤了上官景赫,相當於斷了北征軍的一臂,如今又斷了單倫尊的糧草供給,這是陷單倫尊於不利,陷燁兒於不義,單倫尊是燁兒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他再忌憚也不該抱有這樣險惡的心思,再這麽下去,我玉瑞焉還有可用之將?”


    雷豹連連點頭,歎氣道:“容王原來不是這樣子的!”


    “誰都不可能永遠都是原來的樣子!”江後淡淡道:“哀家也看開了,這個江山將來不一定要是盛宗的血脈來傳承,有能力、有仁愛之心的諸侯王子,都可以選來當燁兒的後嗣!”


    雷豹一怔,和燕娘對視一眼,盡皆了然於心,江後這是要放棄容王了。


    待雷豹攜信離開後,燕娘托著腮,眉心糾結地擰在一起,對江後道:“咱們在這裏替皇上盡心策劃,可我怎麽覺得皇上有點樂不思蜀的意思呢!”


    江後沉默了。


    “皇上生性喜歡自由,這一下就像放歸山裏的猴子,會不會不肯迴來了啊!”燕娘越說越覺得大有可能。


    是啊,萬一她不迴來了怎麽辦?江後也覺得有這個可能。


    “所以要趕快給她安個媳婦兒,把媳婦栓在皇宮裏,皇上就飛不走了!”


    “媳婦兒?”江後若有所思地呢喃道。


    “再替哀家遞封信!”


    在玉瑞國土天南地北的兩個角落裏,江丞相和陳醫師不約而同收到了江後的信件。


    江丞相拆開信封,讀完後,立馬撂了魚竿,趕緊迴家寫信,三千封呢,她這妹子真是獅子大開口啊,太不體恤她這僅剩的老哥了,把他當驢使喚,寫完他這條老命還不累死!


    而陳蕎墨拆開信封,讀完後,立馬關了診所,趕緊迴家商量,納孫媳婦,這太皇太後到底想幹嘛啊,那是她唯一的親生的女兒啊,連個聘禮都沒有,她就直接想要去,簡直欺人太甚!


    “砰!砰!砰!”沒人應。


    “砰!砰!砰!砰!”還是沒人應。


    “開門——”陳蕎墨汽笛般的嗓門終於不耐煩地吼起。


    開門的是魯韞綺,頭先露出來,打了個嗝,看到陳蕎墨,先是愣了一下,“砰”得一聲又把門扔上,迴頭衝亂糟糟地人群低吼道:“蕎姨來了,快散!”


    “轟!”幾乎在一瞬間,三十多個人,飛天遁地,極盡所能,四麵八方,跑沒了影。屋裏隻剩下抱著話筒,躺在沙發上,一臉口紅印子的李攸燁,醉得人事不省。魯韞綺四下找水,給她極迅速抹了兩把臉,又把震耳欲聾的音響關上,一扭頭,被桌子底下一個蠕動的龐大身軀嚇了一跳:


    “喂,權叔,你怎麽還在這兒啊?”


    “喝,喝酒……”權至誠已經醉糊塗了。


    “韞綺,快開門!”


    “來不及了!”魯韞綺把隱身鏡一開,直接撂在爛醉的權至誠身上,把他遮住。隨後走到門前,象征性地抓抓頭發,拍拍臉,開門:“蕎姨!”


    “喝酒了?”陳蕎墨沒好氣地瞅她兩眼,開始叉腰:“你不知道你現在要少喝酒,盡量不喝酒嗎?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很讓我生氣嗎?啊?你知不知道給你動手術,我白了多少頭發嗎,啊?你咋這麽不珍惜我的勞動成果呢,啊?你知不知道……”


    “又來了!”魯韞綺心裏翻個白眼,歸島所有人都發現了,自從陳蕎墨迴來後,就變得十分絮叨,以前那個溫柔婉約的蕎姨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十分潑辣強悍的主治醫生,起初大家都很同情她,畢竟她是憂心女兒麽,可是後來大家漸漸發現根本不是這個理兒。據查證,每次江後一來信,陳醫師的脾氣就會瞬間燃燒,一次比一次暴躁,愈演愈烈,單從這件事來看,歸島居民就對傳說中的那位太皇太後佩服地五體投地,離得那麽遠,僅憑三言兩語,就把一個人挑唆得性情大變,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魯韞綺無比確定,蕎姨肯定又收到江後的信了!


    她側身讓開,陳蕎墨的高跟鞋啪啪地跺進來,往東邊一掃,酒瓶子、果盤子歪倒,我忍!往西邊一看,香蕉皮、爆米花一地,我再忍!視線定格在中央那款白皮沙發上,腳印無數,我忍者神龜!就在快要爆裂的眼眶徹底爆裂前,她看到了一臉酡紅,睡態迷蒙的李攸燁!


    “小燁——”巨大的怒火通過話筒,穿越音響的網孔,燒到了歸島上的每處居民宅。外頭的窗片碎卻無數,正在宇宙操作中心值班的趙長峰手一哆嗦,又按錯了鍵:“壞了,衛星又掉了一個!”


    魯韞綺趕緊捂住耳朵:“音響沒關牢!”


    “啊,嚇死我了!”權至誠被嚇醒,陳蕎墨一扭頭,眼珠子都瞪起來了,高跟鞋在地上從容地走了兩步,終於聽到一聲殺豬般的叫喚:“哇,疼死我了!”


    權至誠一翻滾,隱身鏡自然而然掉了,顯出了那副醉醺醺的麵容,陳蕎墨的心火頓時旺起來,陰陽怪氣道:“姓權的,你們不是要趕飛船進度嗎,居然給我在這裏攛掇小燁喝酒?你欠揍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女兒就要被人奪走了呀?”聲音突然提高一個八度:“滅絕師太欺上門來搶親了,你還敢跟我在這裏跟楊不悔玩耍!老娘不教訓你,你就不知道江湖又多險惡!”


    趁這會功夫,魯韞綺把李攸燁又拖又拽,拉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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