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麽重物落了下來。 燕鳳臣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人發現,猝不及防挨了兩記暗石,險險掉下樹梢。他咳出一口血,又驚又氣,殿下隻讓自己暗中保護那年輕男子,可從沒說過這裏有個實力不俗的老妖怪啊!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燕鳳臣知道自己已經被對方發現了,捂著心口踉蹌起身,縱躍間立刻用輕功離開了此處。 容宣察覺不對勁,下意識看向容正青:“爹,怎麽了?” 容正青搖搖頭,示意無事:“一隻小老鼠罷了,走吧,速速進京找你母親,莫要耽誤了正事。” 他們二人快馬加鞭朝著京城趕去,因為錢糧充足,中途換了兩匹好馬,到達時間竟比預計中快了不少,下午就抵達了。 城門口的情況不出容宣所料,果然有一隊士兵在盤查過路行人。倘有商人運貨,則開箱檢查,如遇青壯年男子,便會抓過去和城門告示上的通緝畫像一一比對,確認無誤了這才放行。 百姓怨聲載道,低聲議論紛紛: “怎麽迴事兒,忽然盤查得這麽嚴,都耽誤了我進城的時辰。” “聽說昨夜刑部大牢逃了一個犯人,好幾個獄卒都被打暈了,上麵發了嚴令一定要將人逮捕歸案呢。” “晦氣,整日的沒個安生。” “小聲點,若是被聽見可不得了,噓……” 雖然時至下午,但盛京繁華之地,依舊熱鬧非凡,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大周以武立國,十人之中,有七人都腰間佩劍。 說句難聽點的話,倘若在偏遠鄉鎮便罷,但天子城中高手如雲,一個人若是連劍術都不會,隻怕在這個地界上活不過三日。 “說,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進京做什麽?照身貼呢?” 守門士兵揪住一名老實巴交的農民,仔仔細細盤查了半天,這才放人進去。容正青懷裏揣著容宣昨夜做的假照身貼,輪到他盤查時,那名士兵語氣顯然客氣了很多,大抵是瞧見了他手中的佩劍。 士兵:“說,從哪兒來?” 容正青照著身帖上的假籍貫念道:“漳州。” 士兵:“到京城來做什麽?” 容正青微不可察皺了皺眉:“找媳婦。” 士兵盤問極細,聞言狐疑看向他:“媳婦?跑京城找什麽媳婦,你媳婦怎麽了?” 容正青想一劍戳死他:“跟人跑了,行不行?!” 士兵不願惹佩劍之人,再加上被容正青身上的氣勢嚇了一跳,竟也沒有發怒。他皺眉打開今早新發下來的通緝犯畫像,對比了一下容正青,發現不大相似,把照身貼還給了他:“去去去。” 容宣排在後麵。他瞥了眼那通緝畫像,見上麵畫著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漢,旁邊還寫著“靖州逃犯……容正青……”等字樣,心中不由得暗自慶幸讓便宜爹刮了胡子,否則還真糊弄不過去。 輪到容宣時,那士兵看了他一眼,見又是個腰間佩劍的,皺眉問道:“你是哪裏人?” 容宣白衫落拓,儀表不凡:“漳州,前麵那位是我同鄉,我們一同來的京城。” 士兵核對了一下他的照身貼,竟沒發現端倪:“你同鄉進京是為了找媳婦,你進京是為了做什麽?” 容宣尷尬低咳了一聲:“我幫他一起找媳婦。”第164章 夜探燕太子府 容宣和容正青就這麽混入了京城。 盛京城乃是天子腳下, 自然不同凡響。飛閣流丹,畫棟飛甍,宮闈紅牆連天闕。道旁兩邊滿是商旅小販, 叫賣聲不絕於耳, 來往行人皆衣著光鮮。文人士子茶樓對弈,指點江山詩篇風流,妙齡佳人裙袖翩翩, 掩麵而笑羞百花。舉賢閣前無數劍士遊俠簇擁擂台,劍影如電, 互相切磋比武。 “熱鬧, 實在是熱鬧。” 容宣牽馬走在街上,白衣佩劍,瀟灑翩翩。他欣賞著京城內的風土人情, 一時連找娘的事兒都拋到了腦後。舊毛病犯起來, 老喜歡盯著漂亮姑娘看,輕佻吹一聲口哨,直把人家盯得麵紅耳赤,含羞帶臊,最後跺腳轉身離去不可。 容正青也強不到哪去。他是個武癡, 盯著舉賢閣前比武的擂台看了半天, 眼睛都挪不開了。看見招式漂亮便暗中叫好, 看見濫竽充數者便急得錘拳,恨不得自己衝上去打一場過過癮才好。 他們父子一個看美女, 一個看比武,竟是把正事都忘在了腦後。 直到容宣被一名漂亮女子用香囊砸了一下, 這才清醒過來。他條件反射接住對方扔來的荷包, 卻見對方對著自己莞爾一笑, 轉身離開了。 大周有風俗,女子若瞧見心儀兒郎,便拋擲香囊簪玉以示心意。正常情況下,容宣接了對方的東西便該追上去才是,好促成一段良緣,然而容宣低頭看了眼,竟是直接將香囊輕輕扔迴了那姑娘懷裏:“姑娘,你的東西落下了。” 拾到遺失物,應當返還權利人,不然迴頭人家反咬一口,上了公堂可就說不清楚了。 容宣做完這一切,沒注意到那女子羞憤惱怒的神情,見旁邊有一客棧,拉了拉容正青的袖子:“父親,我們在京城還需待上一段時日,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容正青聞言這才戀戀不舍的把視線從比武台上移開,把馬拴在外間,跟著容宣進了旁邊的楓橋客棧。 這家客棧規模不小,裏麵熱熱鬧鬧的,想來生意不錯。小二原本在擦桌子,眼見他們走進來,立刻上前招唿,滿麵笑容的問道:“客官請進,吃飯還是住店?” 容宣環視四周一圈,見底下還有位置,隨便尋了一張桌子落座,拿出一錠碎銀遞給小二:“要兩間上房,再將你們店內的好菜看著上幾樣,要茶不要酒。” 小二接過銀子,立刻歡天喜地的離開,張羅上菜去了。 容正青是無酒不歡的人,聞言開口抱怨道:“怎麽不上兩壇子好酒。” 剛好熱茶上來,容宣拎起茶壺,淡定給他斟了一杯:“父親,喝酒誤事,盛京城中高手如雲,還是穩妥些好。” 不知是不是錯覺,容宣總感覺盛京城中的人多得有些不同尋常,而且大部分都是劍士。趁著小二上菜的時候,他不著痕跡問了一句:“我瞧天色已然不早,馬上就到了城門落鎖的時候,怎麽外間還是人潮湧動?” 小二道:“公子是外地人,有所不知。今日是太皇太後八十壽誕,宮內下旨全城放燈慶賀,三日之內金吾不禁。再加上皇帝有意給煙年公主擇婿,明日舉賢閣外可有熱鬧看,公子若有閑暇,不妨一觀。” 容宣聞言若有所思,往桌上放了一塊碎銀:“舉賢閣跟煙年公主招親又有什麽關係?” 小二心想容宣果然是外地人,不著痕跡把銀子塞入袖中,免得被掌櫃看見,壓低聲音道:“舉賢閣乃皇家所設,曆來是劍士遊俠聚集之地。凡懷才不遇者,便上台打擂,舉賢閣內的達官貴人若有看中,便會將其收入門下。” 小二語罷,指了指門外依舊熱鬧的擂台解釋道:“這次皇上給煙年公主擇婿,不限門第,不限年歲,隻拚劍術。有意參加比武招親的人隻用去舉賢閣內掛個名字就行了。那些劍士遊俠聽聞消息蜂擁入京,都想試一試運氣。這不,人一多就容易吵架,一吵架就容易打架,外頭已經好幾日不曾消停了。” 容宣點點頭,這個情節他寫過。公主趙煙年最後嫁給了薑國太子,太子登基後,又被封為皇後。也算周、薑二國結盟的契機。 容宣:“原來如此。” 小二見容宣佩劍,看在銀子的份上多送了一句話:“我觀公子一表人才,不妨去試試運氣,聽說太子殿下明日會親臨舉賢閣籠絡門人,倘若能被他收入門下,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容宣心想太子會親臨舉賢閣倒也不稀奇。他與煙年公主一母同胞,感情深厚,自然擔心比武招親上會來些不三不四的人。不過他可不是來“籠絡門人”的,而是來“清理門戶”的。報名者中但凡有歪瓜裂棗,全被他剔除出去了。 小二走後,容正青看著外間爭鬥不休的擂台皺了皺眉:“一個公主罷了,就算長成天仙,也不至於搶得這麽頭破血流。” 容宣抿了一口茶,開口解釋:“父親不懂,他們為的不是公主,而是為了她身後的周國……既為姻親,也為結盟。” 舉賢閣內的比武之人未必全是遊俠,其中有不少都是各國派來打聽消息的。起碼容宣剛才看見不止三個西涼武士混在裏麵,可見魚龍混雜。 容正青聽不懂那些雲裏霧裏的,終於想起了正事:“宣兒,盛京城如此之大,我們該去哪裏找你母親?” 容宣聞言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心想去哪兒找?自然是去燕太子府找。隻是他剛才原本打算向小二打聽一下位置,但仔細一想又有不妥。 無他,燕太子府守衛森嚴,自己貿貿然上門要人,姬凡不見得會真的給。別到時候娘沒救出來,反而把自己折進去。 就算容正青是一品劍術,能把容母強行從燕太子府帶出來,可必然會驚動官府。他一個人好逃,拖家帶口卻不見得能成功脫身。 容宣隻想兵不血刃的把容母帶出來,不想鬧得不可開交。看姬凡也不像會對老弱婦孺出手的人,還是今晚想想辦法,夜探燕太子府,再從長計議吧。 容宣開口安撫道:“爹,明日舉賢閣外太子親臨,必然有百姓商賈圍觀,我們明日再上街打聽消息也不遲。” 容正青是個急性子:“怎麽又是明日?” 容宣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爹,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著急找不到俏媳婦兒,懂? 夜幕降臨,街上卻還是熱熱鬧鬧的一片,魚龍歌舞,燈火通明。臨近後半夜的時候人群才漸漸散開來,徒留一片喧囂過後的冷清。 今日太皇太後壽辰,宮內設宴,徹夜歡宵,姬凡自然也在應邀之列。宴席散後,他便乘坐馬車迴了府邸,隻是多飲了幾杯酒,難免有些醉意熏然。 燕鳳臣一直蹲在台階上等他,懷裏抱著一盒點心,埋頭吃得滿嘴是渣。姬凡穿過迴廊,一眼便瞧見燕鳳臣等在自己臥房門口,忽然想起自己交代他的事,抬手揮退身後仆從:“都退下。” 身後提燈照路的丫鬟聞言齊齊俯身,後退散至了兩側。燈光一時淺淡下來,愈發襯得院中的鵝卵石路光潔明亮。 燕鳳臣聽見聲音,立刻從地上站起了身。他抹掉嘴邊的點心渣子,慌裏慌張咽下東西,看起來就像個沒長大的小孩:“殿下。” 姬凡微不可察皺了皺眉,邁步進屋,示意他跟進來。衣袍下擺拂過門檻,發出一陣布料摩擦的輕響:“我吩咐你辦的事如何了?” 燕鳳臣聞言撓了撓頭,神情苦惱,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姬凡酒意昏沉,原本正閉目靠在榻上養神,久久聽不見燕鳳臣迴答,終於睜眼看向他:“……他入京了?” 燕鳳臣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姬凡皺眉:“他沒入京?” 燕鳳臣還是搖頭。 姬凡聲音沉了幾分:“我不是讓你跟著他嗎,到底出了什麽事?” 燕鳳臣到底年紀輕,雖然武功高強,卻被養得不諳世事。他聞言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有些不高興,有些不服氣,還有些委屈,嘟嘟囔囔道:“我被發現了,他身邊有個老妖怪,好厲害,打不過。” 姬凡心想燕鳳臣劍術已經臻二品,自入盛京便難逢敵手,怎麽會有人壓他一頭:“到底出了什麽事,仔仔細細說來。” 燕鳳臣隻得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不過他說話顛三倒四,也沒透出什麽有用的信息,隻知道容宣身邊多了一名武功很厲害的中年男子。 姬凡聞言用指尖緩緩摩挲著額角,閉目陷入沉思,因為蹙眉的動作,眉心一點朱砂痣陡然變得尖細銳利起來,喃喃自語:“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難道是……” 他倏地睜眼,忽然想起京城刑部前日逃脫了一名犯人,剛好也姓容……難道是容宣的父親? 姬凡思及此處,眼底悄然閃過一抹暗芒,不知在想些什麽。 也罷……武功高強又如何,他就不信容宣這個孝子連他母親都不要了,對方遲早會找過來的。 燕鳳臣見姬凡臉上陰晴不定,心裏難免有些打鼓。他瞥見桌上有一包蜜餞,偷偷抓一把就想溜,結果剛剛拿起來,耳畔就響起了姬凡淡淡的聲音:“放迴去,這次算你辦差不力,罰你三日不許吃點心。” 燕鳳臣吃驚瞪眼:“三日?!” 姬凡闔目:“六日。” 燕鳳臣:“六日?!!” 姬凡:“十二日。” 燕鳳臣急了,連忙擺手:“別別別,就三日,就三日,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他把蜜餞又放了迴去,急忙忙離開了這裏。然而他前腳剛走,後腳屋外又響起了一陣篤篤篤的敲門聲,副統領站在門外抱拳道:“迴稟太子殿下,末將已將那細作帶了迴來,聽候發落。” 清冷華美的庭院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名渾身被綁的男子。他嘴巴裏塞著布條,被姬凡府上的護衛按跪在草地上,堪稱狼狽。因為處於極度驚恐之中,渾身抖若篩糠,就差尿褲子了。 當初南山狩獵,貴族子弟皆有護衛,遇襲當日,他們卻偏偏四肢酸軟,無力抵抗。姬凡事後派人調查,這才得知飯食之中被人下了迷藥。這名被捆的男子便是南山獵場的喂馬小廝,他收了旁人銀錢,偷偷在護衛水中下藥,事後潛逃,今日才被抓迴來。 姬凡聞言起身,直接從多寶閣的劍架上抽出了一把未開鋒的劍。他屈指輕彈劍刃,一抹流華閃過,上麵映出一雙冰冷淡漠的眼睛:“他可曾招供是誰人指使?” 副統領站在門外迴話:“迴殿下,此人什麽刑都受過了,但就是不肯說。隻說是一名陌生男子給了他一千兩銀子,讓他在水中下藥,他鬼迷心竅就答應了。”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