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腦淤血阻滯,自然會頭疼,好在你夫郎習武,體質康健,換了尋常人不癡也傻。現在當務之急是調理他髒腑內傷,餘下的就慢慢治吧。” 容宣反正也不急著讓姬凡恢複記憶,聞言低頭看了他一眼:“那就聽大夫的,慢慢治?” 姬凡頭疼,一直靠在容宣肩上,聞言閉眼輕輕點頭,並無異議。 隔壁的栓柱已經上好了藥。莊稼漢子筋骨皮實,拐子王打的那一頓其實都是皮外傷,休養幾天就好了。容宣在公堂上說他三年不能下地,純屬誇大其詞。 他捂著胸口,在巧英的攙扶下走了出來,感激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麵色虛弱的道:“容公子,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否則我們這些莊稼人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沒處說理,待我傷好之後,一定登門拜謝。” 容宣道:“聽說你媳婦已經懷了身孕,有空多陪陪她吧。那些銀子攢著也好,做生意也好,留一部分出來給孩子以後讀書用,識字明理,自然也就不會被人欺負了。” 栓柱連連點頭,恨不得把他的話當成金科玉律:“您說的對,俺現在就攢錢,日後送孩子去學堂讀書,也當個讀書人。” 劉大爺已經去把遺落在妓院門口的牛車給牽了迴來,他們拿著大夫開的藥,坐上牛車原路返迴。 天邊早已夕陽欲頹,一片霞色。無數飛鳥振翅而還,遠遠看去隻餘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容宣懶懶靠在牛車上,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恍惚間聽見一聲尖銳的鷹唳。抬眼一看,卻見一隻黑鷹振翅盤旋在上空,久久都不願離去。 姬凡也好似聽見了聲音,喃喃自語:“哪兒來的鷹?” 容宣吐出嘴裏的草:“這是獵鷹。王公貴族狩獵出巡,都會帶上自己馴養的鷹來狩取野兔,它許是找不到自己的主人了吧。” 那隻鷹最後似乎飛累了,落在不遠處的一棵枯枝上,低頭理了理羽毛,安靜不再鳴叫。 姬凡對上它的眼睛,腦海中又電光火石閃過了某些片段。隻是這次更為模糊,似乎是一片山穀樹林。 他…… 到底是誰? 姬凡閉眼皺眉,怎麽也想不起來。最後抬眼看向一旁的容宣,卻見他正支著下巴看巧英,欣賞姑娘秀氣的容貌,頓時把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後。 “夫君。” 姬凡冷不丁一開口,又讓容宣咳嗽連連,他下意識迴過頭,結結巴巴問道:“怎……怎麽了?” 他記得自己沒和巧英說話啊。 姬凡不語,而是閉眼枕在了他腿上,無聲宣誓占有權:“我頭疼。” 容宣沒多想:“那你休息一會兒吧,到家了給你熬藥。” 經過這麽一打岔,他眼睛終於不往巧英身上飄了,耐心等待著迴家。容母在家裏久不見他們迴去,一定等急了。 牛車經過村口的時候,路邊的樹林係著十幾匹上等駿馬,相當打眼。容宣目光不經意一瞥,下意識坐直了身形,迴憶起今天在集市上看見的那群劍客,心想難道是東臨侯的人查過來了? 思及此處,他顧不得什麽,連忙對劉大爺道:“大爺,我忽然想起家中有急事未辦,能否勞煩把車駕得快些?” 劉大爺一聽他有急事,連忙揮動鞭子,飛快朝著容家駛去。容家的位置在村尾,離村頭隔著好一段距離,走過去起碼也得一盞茶的功夫了。 姬凡忽然感知到容宣莫名警惕的情緒,下意識睜開了眼:“怎麽了?” 容宣示意他別說話:“迴去再告訴你。” 牛車抵達容家之後,容宣剛好看見容母正坐在院子裏擇菜,連忙拉著姬凡上前問道:“母親,今天家裏有人來過嗎?” 容母聽見容宣的聲音,下意識抬頭看向他,不明白兒子為什麽會這麽問,語氣疑惑:“宣兒,你今日怎麽迴來的這麽晚,家裏不曾來過什麽人。” 容宣心想附近大大小小的村鎮少說也有十來個,那些人應該還沒來得及查到這裏。他聞言顧不得解釋什麽,趕緊把姬凡拉進了屋子裏:“你待在這兒千萬別動,等我迴來。” 語罷跑出屋子,走到了院牆旁邊,對著隔壁喊了兩聲:“宋姐姐!宋姐姐!你在嗎?” “哎呦~誰在喊我呀~” 人未至聲先到。隻聽隔壁的屋門吱呀一開,從裏麵走出一名身材豐滿的婦人來。她容貌清秀,但因著膚白細膩,又添了幾分風韻,赫然是經常跟容宣調笑的宋寡婦。 容宣道:“宋姐姐,你家中可有胭脂水粉,借我一盒,明日我再還你。” 宋寡婦揮了揮帕子,上下打量著他:“喲,容家大郎,你尚未娶親,要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做什麽?” 姬凡一直在屋裏養病,除了拐子王,村裏少有人見過他。 容宣畢竟是靠嘴皮子吃飯的,編起瞎話連草稿都不用打:“今日是我娘的生辰,我忘了給她買東西,好姐姐,你借我一盒,明日我給你買盒新的。” 宋寡婦聞言也沒懷疑:“算你好運,我屋子裏剛好有一盒沒用呢,等著,我給你拿去,明兒可記得一定要還啊。” 語罷扭著腰進屋了。 姬凡隔著窗戶,把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指尖落在窗框上,硬生生按陷了幾個指印,冷冷眯眼:母親說的果然不錯,容宣真的喜歡調戲隔壁寡婦! 容母站在院子裏,把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皺眉摸索著走到容宣身邊,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宣兒,你又在胡鬧什麽?” 容宣又編了一個瞎話,在容母耳邊低語道:“母親,你不知道,今日城裏來了一個大官,專喜歡抓貌美的卿子,馬上就搜到咱們家了。您不必多管,等會兒有人問起來,你隻說那位重傷公子是我在靖州娶的媳婦兒就行了。” 容宣借了宋寡婦的胭脂水粉,又從箱子裏翻出容夫人從前穿的素衫裙袍,迴屋後一股腦塞到了姬凡懷裏:“快換上。” 姬凡拿起衣服一看,卻見是女子衣物,立刻丟開了,細長的眉頭緊蹙,語氣冷冷:“我是男子,怎可穿女子衣物。” 容宣:“你生得如此漂亮,穿一穿又何妨?” 姬凡轉過身:“不穿。” 容宣心想你還挺鐵骨錚錚,他握住姬凡的肩膀轉過來麵對自己,低聲哄騙道:“出嫁從夫,你得聽我的。我是你夫君,現在夫君讓你穿,你也不穿嗎?” 姬凡還是不願意:“那你剛才還調戲隔壁寡婦?” 容宣聞言噎了一瞬,反應過來,又立刻辯解道:“她又沒你漂亮,我調戲她做什麽,我要調戲也是調戲你。” 語罷勸道:“快換上,村裏來了大官,專門搶卿子迴去伺候,你如果被搶了可怎麽辦?” 姬凡眼底一片冰涼的殺意,陰測測道:“那我就殺了他們!” 容宣開始頭疼了:“殺人是犯法的,快把衣服換上,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姬凡聞言皺眉不語,不知是不是錯覺,臉看起來有些紅。最後禁不住容宣的哄勸,終於鬆口:“……你是我夫君,我自然聽你的。”第161章 他,恢複記憶了…… 桃花村處於溪水上遊, 背靠山林,一向與世無爭。今日卻忽然來了一群從未見過的黑衣劍客。他們自稱是官府中人,奉京城刑部指派,特來搜查刺客。 村長一瞧見他們出示的腰牌, 立刻畢恭畢敬帶著他們挨家挨戶搜查, 從村頭一直搜到村尾, 到現在太陽都快落山了。 “這位官爺, 本村人煙稀少,還剩最後一戶人家。他們姓容,剛搬來不久, 都是文文弱弱的讀書人, 應該不是刺客。” 村長一邊解釋情況,一邊領著那幾名黑衣人到了容家的院牆外, 然後敲了敲木門, 隔著籬笆探頭往裏麵看了眼:“容家嫂子, 容家嫂子,你在嗎?” 時至黃昏, 天色漸暗。容夫人雙目不便, 聞言撿起地上的青竹拐杖探路,慢慢走到了院門外, 離得近了這才發現是村長:“原來是盧村長呀, 有什麽事兒嗎?” 她語罷摸索著打開院門,把村長他們放了進來。 盧村長帶著那群黑衣人走進院子,壓低聲音對容夫人解釋道:“容家嫂子, 這是京城來的官爺, 他們要找個人, 你讓他們四處搜一搜就行了。” 容夫人聞言微微一頓:“找人?找什麽人?” 盧村長剛想說找刺客, 為首的黑衣人卻忽然抬劍攔住他,目光敏銳的看向容夫人:“你們家可有卿子?” 容夫人慢慢搖了搖頭,麵不改色道:“老婦是靖州人士,前些日子發了水災,特意帶著兒子兒媳進京投奔親戚,家中現在隻有三口人,不曾有什麽卿子。” 黑衣人聞言環視四周一圈,卻見院中的紅楓樹下躺著一名白衣男子。對方正懶懶倒在搖椅上睡覺,臉上還蓋著一本書,看不清麵容。 容夫人注意到黑衣人的動作,拄著拐杖上前,輕輕拍了拍容宣:“宣兒,快醒醒,宣兒。” 搖椅上的男子聞言終於蘇醒。他抬手把臉上蓋著的書冊拿了下來,語氣迷茫的道:“娘,怎麽了?” 容夫人道:“聽說上麵的官爺下來尋人,要搜查咱們家,娘看不見,你去引路帶他們搜一搜吧。” 容宣聞言把手中的書卷丟到一旁,正準備起身。那為首的黑衣人卻忽然攔住他,將一副畫像遞到了麵前,目光緊盯著他問道:“你見過畫上的人麽?” 噗—— 容宣看見畫像的時候,差點沒忍住笑出聲。無他,畫像上的男子除了眉心有一顆紅痣,別的地方和姬凡沒有半點相似,總之橫看豎看都很抽象,沒有絲毫神韻。 東臨侯的人帶著這幅畫像四處找姬凡,能找到那真是見了鬼。 容宣原本還擔心蒙混不過去,現在一看,完全是自己多慮了。他從搖椅上起身,神色如常的搖了搖頭:“草民不曾見過此人,怎麽,他是朝廷欽犯嗎?” 黑衣人收起畫像,不欲多言:“與你無關。” 容宣挑了挑眉,沒再說話,轉身帶著這些人進屋了。他推開內屋大門,隻見裏麵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名素衫女子,正在低頭搗藥。她墨色的頭發僅用一根青簪綰起,露出半截修長纖細的脖頸,一縷碎發垂落在耳畔,愈發襯得絕豔秀美。 那些黑衣劍客見狀不由得晃了一下神。 容宣低咳一聲,驚醒眾人:“素雲,出來,有官爺要搜查屋子,你別在裏麵擋著路。” 那女子聞言抬頭看向他們,眼底一片淡漠,看不出絲毫情緒。容顏清冷無垢,塵埃難染,眉心用胭脂描了一朵五瓣梅,殷紅且帶著妖氣。 是個絕色美人,隻是臉色臭得緊。 姬凡被哄著換了女裝,心裏不高興。聞言把藥罐重重擱在一旁,冷著臉起身走了出來,半個眼神也沒給那群前來搜查的人。 為首的黑衣人皺了皺眉:“這是你娘子?” 容宣怕姬凡鬧事,笑著把人摟在懷裏,不著痕跡攥住了他的手:“這是草民在靖州娶的夫人,從小是個啞巴,所以脾性怪異了些,還請諸位官爺多多擔待。” 這些黑衣人從未見過姬凡,隻能依照東臨侯給的畫像去找,打死他們也想不到堂堂的燕國太子會扮女人,聞言狐疑出聲詢問:“是啞巴你還娶她?” 容宣:“她雖然是個啞巴,可是她長得漂亮啊。” 這個理由讓人無法反駁。 “……” 問話的黑衣人被噎了一瞬,終於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帶著幾名手下把容家搜了個底朝天,連地窖都沒放過。 他們上上下下仔細搜查了一番,見沒有可疑之處,也就沒有再多加逗留。臨走時威脅了一句容宣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他們的行蹤,就齊齊策馬離去了。 容夫人總感覺這些人來路不善,憂心忡忡的道:“宣兒,這些人恐怕背景不簡單。我瞧著他們人皆佩劍,武功不低,像是要來殺人的。” 容宣心想可不就是來殺人的。他拍了拍容夫人的手,出聲安慰道:“娘,別擔心,他們來搜查過一遍,找不到自然也就迴去了,咱們安靜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今天打贏官司掙了錢,容宣迴來的時候特意在市集上買了些零嘴點心。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分了一半放到容母房裏,拿著另外一半進了屋,卻見姬凡正坐在鏡子前拆頭發。 容宣見狀連忙攔住他的動作:“哎哎哎,我好不容易給你梳好的,你又拆了做什麽?” 姬凡把挽發的簪子直接丟到桌上,墨發頓時傾瀉下來。他鼻梁高挺,眉飛入鬢,洗去脂粉後,不見女子柔美,隻有屬於男子的銳氣清冽。眼尾上挑,輕飄飄一瞥: “那些人都走了,我為什麽不能拆?” 容宣,顏狗也。跪於燕太子美貌,一次如此,次次如此,遂成裙下之臣。 “他們走了,我又沒走。再者說,萬一那群人去而複返可怎麽辦?” 容宣語罷抬手將姬凡肩上的一縷亂發理順,心中對姬凡不願扮女裝感到些許可惜,畢竟誰不喜歡看美女呢。 姬凡隻有一個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