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凡聽見他對自己的稱唿,悄無聲息睜開眼,又重新閉上了。  劉大爺聞言道:“容公子,我一會兒將去年欠的租錢還給王員外,再將巧英送到他姑嬸家便要迴村了。你們幾時看完大夫,我在路邊等著,捎帶你們一起吧。”  容宣手頭其實也不寬裕,能省則省,畢竟租馬車要花不少銀子,聞言拱手道:“那就多謝大爺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他們才終於到鎮上。劉大爺在一個分叉路口把容宣和姬凡放了下來,約好半個時辰之後來這裏碰麵,這才離開。  容宣是第二次來鎮上,對這裏其實也不算太熟。他環視四周一圈,見旁邊有個包子攤,拉著姬凡在桌邊落座:“小二,來一籠包子。”  小二應了一聲:“好嘞,客官稍等!”  姬凡的頭疼已經好了一些,他見容宣似乎要在這裏吃飯,微不可察頓了頓:“你很餓嗎?”  容宣點頭:“先墊墊肚子,吃完了再帶你找大夫。”  他一個大男人,光靠早上那碗粥顯然支撐不住,跟喝了一碗水沒什麽區別,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姬凡知道他手中銀錢不多,靜默了一瞬:“要不我們別看大夫了吧。”  容宣不犯風流病的時候其實很正經,聞言抬眼看向姬凡,帶了幾分探究:“為什麽,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誰麽?”  姬凡總感覺自己是個孤兒,沒有為什麽,就是有這麽一種直覺。心中空蕩蕩的一片,好像從未裝過任何東西:“有些事想不起來也許是好事……”  他用指尖摸索著桌上斑駁老舊的木質紋路,定定出聲:“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記得,隻能跟著你……”  “你說我是你買來的媳婦,我信了,所以你不可以反悔,也不能丟下我。”  前麵幾句語氣平靜,到後麵就陡然危險了起來。  容宣心想姬凡如果恢複記憶了肯定不會這麽說,但礙於眼前的威脅,隻能被迫點了點頭:“行,不反悔。”  小二很快端了一籠熱騰騰的包子上來。不多,一籠隻有小小的五個。容宣用筷子夾了三個到姬凡碗裏:“放心吧,給你看大夫的錢還是有的,別想那麽多。”  姬凡低頭看著碗裏的三個包子,沉默許久,忽然出聲問道:“你為什麽多給我一個包子?”  容宣萬萬想不到姬凡連這種問題都要糾結。他捏住筷子,在指尖靈活繞了一個圈,似笑非笑道:“你是我媳婦,讓給你不行嗎?”  容宣隻喜歡占嘴上便宜。  姬凡現在失了憶,什麽都不知道,和傻子一樣。如果容宣真的對他有什麽親近之舉,和趁人之危沒什麽區別。  所以容宣平常最多口頭調戲姬凡幾句,連手都很少拉。  姬凡聞言看向他,低聲道:“容宣,你對我真好。”  【叮!請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為80%】  容宣聽見係統的提示音,微不可察頓了頓:“給你吃包子就是對你好嗎?以後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容宣語罷,忽然想起自己上輩子那對無良父母。因為缺錢把自己過繼給極品親戚當兒子,十幾年不聞不問,後來見他富裕了又腆著臉貼上來要錢,不由得撇了撇嘴。  容宣抬手給姬凡比劃了一下:“……其實我母親以前也給我買過包子,不過跟這個包子不一樣。中間夾著雞肉和青菜,很貴。她隻買了一個,全部都給我吃了,自己一口也沒吃。我那個時候很高興,因為她從來沒對我那麽好過……”  他說著說著,忽然頓住了。像是被人按下暫停鍵,陡然陷入了靜默中。  姬凡下意識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就被她用兩萬塊錢賣出去了。  容宣覺得這句話不好解釋,沒再說什麽,淡淡聳了聳肩:“然後我就一個人把包子吃完了。”  姬凡總感覺容宣剛才似乎講了一個故事,但聽起來不大完整,沒頭沒尾的。他見對方碗裏的包子已經吃完了,把自己的碗輕輕推了過去:“都給你。”  容宣反問:“你不餓?”  姬凡失憶了,不知委婉為何物:“餓。”  但容宣對他好,他也能對容宣好。  容宣聞言靜默一瞬,盯著姬凡看了很久,不知在想些什麽。雖然姬凡現在臉上抹得黑乎乎的,並不好看:“……幾個破包子也值得你推來讓去?”  容宣打了個響指,又點了一籠包子上來:“一人一份,別讓了。”  他們身處常州,毗鄰盛京。若是出了那個偏僻的村子,快馬加鞭趕去京城最多隻需一天一夜的功夫。但如果沒有馬車,純靠步行,就得兩天兩夜。  許多來往的客旅商人都會在常州歇腳。隔壁桌坐著幾名商賈,一邊吃包子,一邊互相交流“信息情報”。  “唉,最近這生意可是越來越不好做了。京城現在出入盤查得嚴,連拉一車香梨都被官爺用劍捅了個對穿,說是怕刺客藏匿,平白壞了我好幾袋的貨。”  “刺客?什麽刺客?”  “還不是前些日子南山獵場遇刺的事。沒聽說嗎,那些皇親國戚都受了傷,燕太子姬凡失蹤,現在還沒找到呢,滿京城的卿子被查了個遍。”  容宣原本正在喝茶,聞聲往旁邊看了一眼,而後淡定收迴視線,繼續喝茶。  姬凡聽見旁邊那一桌人的對話,隻覺大腦又開始隱隱作痛。他目光茫然地看向容宣:“燕太子……姬凡是誰?”  這個名字好耳熟……  容宣也沒隱瞞。總之姬凡失憶他有失憶的對策,姬凡不失憶他也有不失憶的對策,故意瞞著反而容易引起懷疑:“哦,聽說是燕國送來的質子,在南山獵場遇刺失蹤了。”  姬凡不知為何,沒再說話。平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就好像這件事與他有什麽聯係一般。  容宣見包子已經吃完,起身付錢。順便向小二打聽了一下附近的醫館怎麽走,直接拉著姬凡離開了。  就在這時,一隊人馬恰好從街頭疾馳而過,飛快朝著山道的方向行去。他們人皆佩劍,既不像衙門的捕快,也不像兵部的輔兵,不知道什麽來路。  容宣眼尖,發現他們的劍鞘上刻著伏虎紋,分明是東臨侯麾下的虎豹營。不著痕跡把姬凡拉到自己身後,眼見他們離去,這才指著那一路滾滾煙塵道:“看見他們沒,下次如果不小心遇見他們,一定要躲開。”  姬凡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微不可察皺了皺眉,語氣平靜:“為何要躲?”  殺了他們不行嗎?  容宣反正就是隨便叮囑兩句:“他們滿身殺伐之氣,絕非善類,總之躲著點沒壞處。”  他語罷帶著姬凡朝東街走去,想要找家醫館看病,然而未走幾步就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路人都圍在一家妓院門口看熱鬧。  是人都有好奇心,容宣也不例外。他走到人群外間一看,卻見一名財主打扮的男子正指使妓院惡奴強擄一女子入內。那女子的爺爺與哥哥不依,上前爭奪,卻反被惡奴打倒在地,赫然是劉大爺一家。  “王員外!王員外!我已經把欠你的田租補上了,你為何還要帶走巧英!她年紀小,你不能害她啊!”  劉大爺死死拽著王員外不鬆手,卻反被對方一腳踢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你欠東西不還利息的嗎?你現在要麽拿一百兩贖你孫女,要麽就免談!”  栓柱氣得衝上前去找他理論:“我們明明隻欠了你十兩銀子!哪裏來的一百兩?!”  王員外,王員外,名字叫起來好聽,其實就是村頭住著的拐子王。他因靠著人牙生意發財,也成了個不大不小的地主,在鄉下買了一片田地,租給佃戶。  去年收成不好,劉大爺欠了他八兩銀子的田租,約好今年連本帶利還十兩。結果拐子王收了錢不認賬,硬說還欠九十兩,要搶了巧英去妓院抵債。  拐子王聽見栓柱的話,從袖子裏抽出一張契約,在眾人眼前抖了抖,無不得意的道:“劉栓柱,你瞪大眼睛看看清楚,這上麵白紙黑字寫著呢:我將田地租與你家,年底糧食分成我七你三。結果你未能按時交糧,欠我八兩銀子,連本帶利需賠我一百兩銀子,你可是按了手印的。”  劉栓柱聞言一驚:“怎麽會是一百兩?!分明是十兩!姓王的,你欺負俺們不識字!快把俺妹子還迴來!”  他語罷衝上前就要把巧英搶迴來,結果被兩名惡奴抓住不得動彈。拐子王見狀直接上前給了他一拳,結果因為栓柱骨頭硬,硌得他痛叫出聲,低頭一看,卻見自己戴著的翠玉扳指都磕壞了。  拐子王頓時惱羞成怒:“好你個莊稼漢,我這翠玉扳指可是花了一百兩銀子買的,你竟然給我磕壞了。走!見官去!”  圍觀人群見狀怒罵出聲:“缺德鬼!天天做些不積陰德的事,糟蹋好人家的姑娘也就算了,還倒打一耙,老天爺遲早收了你!”  拐子王神情不耐,重重拂袖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契約在此,去了官府也是我占理。他磕壞了我的玉扳指,我帶他去見官難道有錯嗎?!一群窮鬼,閃開閃開!”  容宣見劉大爺一家被他拽著往官府走,飛快思索著有什麽辦法能把人救出來。姬凡卻踢了一腳地上的碎石,嗖一聲擊向拐子王,直接把他的門牙打掉了兩顆。  “哎呦喂!”  拐子王捂著嘴,痛得原地跳腳,吐出了一口血水:“哪個王八蛋敢打你爺爺!站出來!”  容宣見狀瞳孔微縮,下意識把姬凡拉到了自己身後。  一名惡奴眼尖發現容宣的動作,指著他道:“王老爺,是他出手打的您!”  拐子王循聲看過來,卻見是容宣,眯眼思索一瞬,冷笑著出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容公子!你前些日子才從我這裏買迴去一個絕色,今日反倒出手暗害我,那就別怪我王某人不講情麵了,給我打!”  那些惡奴聞言立刻衝上來想給容宣一個教訓。然而拳頭未出,就忽然被他身後那名目光陰沉的男子攥住手腕,緊接著骨頭哢嚓一響,竟是活生生被掰斷了。  姬凡眯了眯狹長的雙眼,殺氣橫生:“你敢傷我夫君,該死!”  容宣在現代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生平第一次遇見大型鬥毆現場。一時竟不知自己是該衝上去幫忙打架,還是該攔住姬凡,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那些惡奴已經被全部撂倒了。  區區九品末流,自然不是姬凡的對手。  拐子王見狀嚇了一跳,連連驚慌後退,沒想到容宣居然還帶了幫手來。恰有衙役巡街路過,聽見動靜立刻撥開人群走了進來,瞧見一地的傷員,當即大怒:“何人在此鬧事?!”  拐子王一瞧見他們,就像瞧見了救星,立刻連滾帶爬跑上前,語氣激動的惡人先告狀:“官爺!官爺!你要替小民做主呀!他們都是一夥兒的,不僅欠錢不還,還將我的仆役全部打傷,您一定要替小人做主啊!”  衙役認得拐子王,知道他不是什麽好東西,故而沒有理會,皺眉看向站在人群中間的姬凡:“他說的是真的嗎?”  他話音剛落,隻聽耳畔忽然響起一道清朗的聲音:  “是真是假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既然他說我們欠錢不還,蓄意傷人,官爺不如將我們一同帶到衙門,仔細分辨如何?”  容宣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姬凡身側,不知為何忽然說出了這番話。  衙役還是第一次遇見上趕著往府衙跑的人。他見容宣一身士子裝扮,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你可想清楚,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地獄,你進去容易,出來可就難了。”  容宣頷首:“煩請官爺帶路。”  姬凡見那些衙役圍上來,條件反射就想動手,卻被容宣按住不得動彈。容宣牽住姬凡的手,低聲安撫道:“無事,咱們就當去衙門看看熱鬧。”  姬凡聞言果然安靜下來,沒有再動了。  衙役見狀一招手,將拐子王連同劉大爺一家,還有容宣他們帶去了衙門。一堆百姓跟在後麵想看熱鬧,將府衙外間圍得水泄不通。  賀延平是個糊塗官。他大清早被人叫醒說有官司要判,眼睛都沒睜開就從小妾床上爬了起來。升堂的時候哈欠連天,重重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  古代斷案講究先聲奪人,縣官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拐子王聞言立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求青天大老爺給小民做主啊!”  他篩去一些對自己不利的事情,添油加醋把劉大爺一家欠錢不還的經過複述了一遍。並且狀告劉栓柱磕碎他的翠玉扳指,還夥同外人打掉他的門牙,編得那叫一個真。最後呈上契約為證。  拐子王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事情經過就是這樣,還請大老爺替小民做主!”  百姓在後麵指指點點,恨不得往他身上扔菜葉子。  容宣低著頭若有所思,開始複盤拐子王剛才話語中的漏洞。姬凡覺得此人實在無恥,原本想暗中收拾他,奈何衙門地麵幹幹淨淨,連一塊碎石都找不到,隻得作罷。  劉大爺聽見拐子王惡人先告狀,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過去,白著臉開口解釋道:“大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啊!”  巧英在一旁哭得抽抽噎噎,連氣都上不來了。  賀縣官隻認證據。他盯著那張按了手印的契約比對片刻,然後抬眼看向劉大爺:“本官問你,這上麵的手印是你按的嗎?”  劉大爺語結:“這……這……他告訴草民上麵寫的是十兩銀子,草民才按的手印,是他欺騙於我呀!”  賀縣官聞言唔了一聲:“你一年隻用交七成的地租給他,折算下來也不過二十幾兩銀子罷了,一百兩確實多了些。不過契約在此,本官也隻能依法判案。你下次與人簽契記得仔細看清楚,莫再做糊塗事了。三日之內若是還不上銀兩,便將孫女和田屋抵押給他吧。”  劉大爺聞言眼睛一閉,竟是直接嚇暈了過去。巧英抱著他連連哭泣,對拐子王恨聲道:“畜生!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你如願的!”  栓柱被打得鼻青臉腫,倒在地上連爬都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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