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麵無表情坐在車內,感受著搖搖晃晃的馬車,很是不舒服。帶謝鏡淵出城也就罷了,帶著楚熹年這個“敵方細作”又是為哪般?懷疑的目光總是控製不住的落在他身上。  謝鏡淵坐在楚熹年對麵,一雙眼也盯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麽。  楚熹年手裏拿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酒葫蘆,裏麵裝著某種液體,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晃著。他頂著謝鏡淵與太子的雙重目光,笑了笑,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  太子撇嘴,覺得他跟晉王那個偽君子一樣會裝。  謝鏡淵挑眉,直接問出了口:“你笑什麽?”  楚熹年搖頭:“沒什麽。”  就是覺得怪有意思的。等以後他迴了現代,這段經曆寫出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信。  馬車行至城門前,果然被攔住了。虎賁軍副統領瞧見車簷上的皇族紋飾,皺了皺眉,抱劍問道:“敢問車內所坐何人,煩請貴人露麵一見。”  駕車的太監聲音尖尖斥道:“大膽,此乃太子座駕,你也敢攔?!”  副統領無動於衷:“近日城內盜匪猖獗,出了一千麵飛賊,此人極擅易容之術,末將也是為城內安危著想。”  太監瞪眼,正欲怒斥出聲,太子卻嘩的一聲掀開簾子,露了個腦袋出來,皺眉不耐道:“孤要出城去皇陵祭祀先後,再敢阻攔,定斬不饒!”  臉是太子的臉,脾氣也是太子的脾氣,一般人學不出來他這種張狂勁。  副統領見狀領命,連忙示意放行。  未免太子掀簾的時候露出自己,楚熹年直接與謝鏡淵擠坐到了一處,見狀若有所思的問道:“太子一向如此麽?”  他記得自己當初寫太子的時候,雖然有“草包紈絝”等字眼,但人物應該不至於張狂成這樣。虎卉軍好歹也是陛下親衛,他也太不給麵子了些。  謝鏡淵睨了楚熹年一眼:“別怪我沒提醒你,他心眼小的很,這種話最好別問。”  他話音剛落,太子就坐了迴來,目光在他們兩個身上來迴巡梭,語氣狐疑:“你們兩個在說孤的壞話?”  果然小心眼。  楚熹年不語,謝鏡淵移開視線。  馬車搖搖晃晃的往城郊駛去,在泥道上留下了深深的車轍印跡。外麵天色黑沉,依稀可見繁星點點。楚熹年心中掐著時辰,過了大概三個小時左右,馬車才停下來。  謝鏡淵跳下馬車,寒風灌入,他低咳了兩聲,又皺眉忍住。  楚熹年手中拿著一件風氅,想給他係上,但見太子在旁邊,猶豫著遲遲沒動。  太子坐在車內,掀起了半邊簾子:“孤去皇陵上柱香,半個時辰後再來此處接你們。”  語罷命令眾人出發。駕車的小太監將馬鞭一甩,車輪滾滾駛向了遠處,很快在小路盡頭消失不見。  楚熹年目送著太子遠去,心中卻有不解:國母祭日,乃是大事,皇族宗親皆該焚香拜祭才是,為何僅有太子一人星夜獨去。  謝鏡淵好似看出他的疑惑,卻沒有開口解釋,隻道:“你深夜前來就是為了站在此處發愣的?”  楚熹年將風氅遞給他,然後用火折子將手中燈籠點燃,撿了根木棍朝著林間深處走去。在微弱燈光的照耀下,一邊走,一邊用木棍擊打草叢探路。  謝鏡淵看見風氅,頓了頓,然後接過來,三兩下係在身上:“照你這個速度,隻怕天亮了都沒走到地方。”  楚熹年是嚴格按照野外求生指南上的要求做的。在漆黑且危機四伏的山林間,為免蛇蟲鼠蟻的攻擊,很有必要用木棍探探路:“安全重要。”  謝鏡淵撿起一塊碎石,嗖地一聲就將木棍擊成兩截。他勾唇,無不譏諷地道:“有本將軍在此處,你還怕有危險不成?”  “……”  楚熹年盯著自己手中剩下的半截棍子靜默幾秒,想了想謝鏡淵的話,覺得有一定道理,就扔掉了,打著燈籠繼續前行。  謝鏡淵加快速度,走在他前麵探路。習武之人目力極佳,他敏銳發現周遭樹木生長形狀有異,近前一看,卻見許多枝條都被人齊齊截斷,像是發生過激烈打鬥。  楚熹年走到他身旁,用手摸了摸樹枝平滑的切麵:“是被劍鋒所斷。”  案發現場應該就在附近不遠。  楚熹年看了看手中燭光微弱的燈籠,不知想起什麽,叫了一聲:“係統?”  一顆大鑽石應聲飛了出來,bulingbuling的身軀將周遭照得極其明亮,堪比夜店燈光,它氣唿唿的道:【大半夜叫人家做什麽!】  係統也是需要休眠的好不好!  楚熹年心想沒什麽,就是叫你出來照個亮:“……我對前路有些迷茫,想請你指引一下方向。”  係統最喜歡指引迷途羔羊了,聞言興致勃勃的湊了過來:【親~我該怎麽指引你?】  楚熹年笑了笑,語氣溫和:“你待在這裏,別動就好。”  係統:【……】  係統的光芒隻有楚熹年能看見。他見附近草叢雜亂,有大片壓痕,很可能就是兇案現場。隻可惜前些日子下過一場雨,血痕都被衝刷幹淨了。  他取出了提前準備好的小葫蘆,將裏麵的液體倒入掌心,然後均勻撒在了地麵上。  謝鏡淵嗅到一股酸味,像酒又像醋,皺了皺眉:“你這是做什麽?”  楚熹年道:“找血痕。”  早在十九世紀三十年代開始,法醫就開始利用魯米諾試劑檢驗血痕。這種試劑一旦與血液中的血紅素發生反應,便會產生熒光。  但大燕朝顯然是沒有這種東西的,楚熹年隻能用醋和糟酒混合,均勻撒在草地上。這種液體遇上血痕,同樣會產生反應。  謝鏡淵雖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但還是挑著燈籠,在一旁照明。當楚熹年把葫蘆裏的液體灑上去時,隻見草地上忽然出現了些許白痕,雖然顏色極淡,但在燈籠的照耀下勉強能看清。  謝鏡淵顯然沒見過這種陣仗,皺眉狐疑道:“這就是你說的血痕?”  楚熹年點頭:“科學的力量。”  謝鏡淵嘁了一聲,冷笑道:“這個叫科學的人很厲害嗎?”  他以為科學是個人。  楚熹年眼中有笑意一閃而過,慢吞吞道:“嗯……大概比你厲害一點。”  謝鏡淵臉黑了半邊,無聲咬牙,襯著他臉上銀質的麵具,在黑暗中愈發陰森如鬼魅。  楚熹年沒發現,專心致誌勘驗著地上的血跡,最後發現在一片雜亂的血痕中,東南方向似乎有條爬行的痕跡。  他倒出葫蘆裏的液體,繼續灑,一條淡到幾乎看不見的血痕直直通向了密林深處。  楚熹年對謝鏡淵道:“九娘垂死的時候,曾經爬行過一段距離,我們過去看看。”  謝鏡淵臉色臭臭的,不肯動。但見楚熹年已經朝著裏麵走去,隻得不情不願的跟上。  血痕很長,到後麵就越來越淡,幾乎看不見了。楚熹年隻能扔掉手中的空葫蘆,俯身在周圍尋找線索。這邊野草茂盛,直長到了他膝蓋高,以至於他根本沒發現腳下有一口枯井,等踩空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掉下去大半了——  “謝鏡淵!”  楚熹年心髒一緊,情急之下喊出了這個名字。謝鏡淵聞聲迴頭,立刻快如閃電出手攥住他的胳膊,然而整個人還是因為慣性被一起帶了進去。  謝鏡淵以掌成爪,死死攥住井沿,試圖撐住他們兩個。然而磚石腐朽,直接被他攥成齏粉,三人直直落入了深井中。  “噗通——!”  水花四濺。  真好,井裏有水。  這是楚熹年掉進井裏後的第一個想法。  謝鏡淵如果沒有扔掉他的探路棍就好了,這樣他們大概率不會掉進來。  這是楚熹年心裏的第三個想法。  他們兩個一起落入井中,連嗆了幾口水,這才浮上來。謝鏡淵死死攥住楚熹年的胳膊,第一時間去查看他的情況,皺眉道:“楚熹年!”  “我沒事。”  楚熹年用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水,可能他人生前三十幾年平靜慣了,哪怕身處陷境,慌亂一瞬也就鎮定下來了。  謝鏡淵說:“我們掉進井裏了。”  楚熹年:“嗯,我知道。”  “……”  謝鏡淵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隻那隻手仍緊緊攥著他,片刻後才冷笑道:“讓你非要跑到京郊來,如何,掉到井裏了吧?”  楚熹年覺得這井水實在陰寒,讓人遍體生涼:“將軍武功高強,可能爬上去?”  他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可能。這就和鳥兒落進井裏出不去一樣。它們需要一段距離的橫向助跑才能飛起。帶翅膀的動物尚且這樣,更何況謝鏡淵。  這個時代雖然有輕功,但應該不可能逆天到那種地步。  “不能,”謝鏡淵果然搖頭,“井壁太高,少說有十來丈,我縱身一躍,最多五丈。”  楚熹年現在心中隻有一個想法,他們沒摔死真是奇跡。當然,不排除是剛才落下來時謝鏡淵抓住井壁緩衝力道的可能。  謝鏡淵勾唇,嘲諷道:“你怎麽不讓那個叫科學的人來救你,他不是比本將軍厲害麽?”  楚熹年嗯了一聲:“他現在不在。”  科學這種東西挺玄的,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  大概是井內太過寂靜,讓人不自覺想說些什麽緩和氣氛。楚熹年靜默一瞬,開口道:“將軍其實不必與我一起落進來……”  謝鏡淵隻要鬆手,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謝鏡淵聞言看向他,大半身軀落在陰影中,讓人瞧不真切:“是麽?”  他說:“方才是我沒反應過來,下次你再落進來,我不會攥著你了。”  謝鏡淵說完,慢慢鬆開楚熹年,轉身背對著他,一個人不知在想些什麽。  楚熹年睨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人不像一個反派,而原著中被新帝囚禁至死的結局似乎也太過嚴苛。  他猶豫著伸出手,輕輕落在謝鏡淵肩上,低聲道:“估摸著太子等會兒便會來了,希望他能找過來吧。”  謝鏡淵想起太子的莽撞性子,冷笑道:“他不掉進來便好了。”  他的這張嘴仿佛開過光,話音剛落沒多久,隻聽上方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喊什麽,隻是距離太遠,聽不真切。  謝鏡淵下意識看向上方,恐是太子,正準備提醒他注意腳下。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隻聽一陣磚石碎落的動靜,一團黑影直直掉了下來——  “噗通——!”  水花四濺。  太子果然不負謝鏡淵所托,成功掉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上掉下個殷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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