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貴州西嶺,細雨裹挾著陳年苔蘚所散發的腥氣,順著頁岩的縫隙,悄然滲入山之骨脈。瘴霧於峭壁周圍盤桓縈繞,將那墨綠色的古藤渲染成了詭異的青灰色。藤蔓上垂落的水珠,混雜著腐葉的碎屑,仿若泣血一般,墜入那深不見底的百丈斷崖之中。嶙峋的山石犬牙交錯,在雨幕裏,恰似沉睡巨獸那鋒利的獠牙。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味道,此乃三年前清軍遺骸滲入泥土之後,與雨水相互交織而形成的血腥氣息。


    年僅十八歲的荷花將軍,佇立在箭樓的簷下。玄甲之上的荷花紋飾,在這晦暗的天色中若隱若現。絳紅雲紋的戰袍,已然被雨水浸透,緊緊貼合在她那冰肌玉骨之上,恰似熟透的水蜜桃覆上了一層薄雪。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輿圖的邊緣,目光牢牢釘在“蛇脊嶺”這三個字上。嵌玉虎頭刀的刀柄,在她的掌心微微發燙。那蜿蜒如蛇脊般的山道兩側,皆是百丈斷崖,唯有一處隘口,可供三騎並行通過。山道之上,布滿了經年累月被雨水衝刷而成的溝壑,溝壑之中積滿了渾濁的泥水,一旦踩上去,便會陷入軟爛的泥漿之中。兩側的崖壁之上,層層疊疊的蕨類植物肆意生長,將原本就狹窄的道路遮蔽得愈發陰森可怖,此地正是土匪慣於設下伏擊的“死人關”。


    “胡副將,您可還記得赤蠍寨的規矩?”她忽然輕輕一笑,劍穗上的銀鈴在雨聲之中發出冷泠的聲響。三年前,清軍在此處潰敗,正是因為土匪在這隘口滾石封路,斷絕糧草長達七日,生生將三千精兵困死於此。胡開喉間滾出一聲悶哼,鬢角的霜白之色愈發濃重。雨水順著他甲胄的溝壑流淌而下,在箭樓的石板上匯聚成暗紅的血漬。這血漬與石板上經年累月生長的苔蘚相互交織,形成了一幅詭異的圖案,仿佛在默默訴說著往昔那慘烈的廝殺場景。


    “滾石陣需在隘口內側進行架設。”荷花手持炭筆,沿著山道畫出一條紅線,刀尖精準地抵在輿圖上“蛇脊嶺”的咽喉部位,“而赤蠍寨之人最為擅長運用兵法。他們必定會料到我軍不敢涉足這條絕路,反而會在此處部署重兵,誘使我們繞道東穀的瘴地。”言罷,她將炭筆擲於地上,輿圖上濺起的墨漬仿若鮮血一般。“那我們便偏偏要走這一趟給他看。”墨漬蜿蜒如同蠍尾,在她那苗銀蠍紋麵具之下,下頜的弧線柔美如月,然而眼底的殺意卻凜冽如刀。四周的雨勢愈發急促,敲打著箭樓的瓦片,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仿佛也在為即將來臨的戰鬥呐喊助威。


    胡開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少女的謀算,竟與三十年前苗民起義軍“以死地破圍”的策略如出一轍。他剛欲諫言,卻見荷花已然將淺淺召喚至跟前。身著銀鱗戰裙的少女,踏著雨水而來。潔白的甲胄之下,羊脂玉般的肌膚在冷光中流轉。霜寒寶劍懸掛在腰間,劍穗上的赤銅鈴鐺隨著步伐輕輕作響,恍若九天玄女踏雲而來。此時,山間的霧氣愈發濃重,將兩人的身影籠罩其中,更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帶領五十騎,扮作潰逃的民夫,明日辰時,在蛇脊嶺東口點燃三堆青煙。這是赤蠍寨收糧的暗號。”荷花的指尖劃過輿圖上東穀的瘴氣標誌,火紅絛繩束著的鬢發隨風輕輕顫動。淺淺微微蹙起眉峰,鎏銀護腿之下,蓮藕般的曲線在甲片的縫隙間若隱若現,“可若是他們識破了……”荷花忽然拔出虎頭刀,斬斷簷下的雨簾,雨珠在刀鋒之上迸裂,宛如碎玉。“他們不會識破的。赤蠍寨半月前劫了雲南的鹽商,此刻正缺少糧草。你腰間的那袋金沙,足以讓他們賭上這一局。”說話間,一陣狂風唿嘯而過,卷起地上的落葉與雨水,在空中盤旋飛舞。


    次日寅時,三百輕騎悄然隱入蛇脊嶺的霧氣之中。霧氣濃稠如牛乳,將騎兵們的身影層層包裹,隻能隱隱約約看到甲胄在霧中閃爍的微弱光芒。荷花親自率領百人,埋伏於隘口西側的峭壁之上。馬蹄皆用棉布包裹,甲胄之上塗滿山泥。她倚靠在斷崖邊的鬆樹上,耳畔傳來淺淺部佯裝潰逃的腳步聲,逐漸靠近。身著銀鱗戰裙的騎兵們,背著空糧袋,而腰間的金沙袋卻暗藏玄機。雨勢驟然變大之時,三堆青煙在洞口升騰而起。赤蠍寨的哨箭果然破空而來,箭鏃擦過淺淺部佯裝慌亂的身影,深深釘入泥地之中。周圍的樹木在風雨中劇烈搖晃,發出嗚嗚的聲響,仿佛在為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奏響樂章。


    “等待第三輪箭雨。”荷花以劍指向崖下,虎頭刀上的玉飾在霧氣中泛著冰冷的光澤。土匪向來習慣用三輪箭來試探虛實,待敵軍疲憊之時,再出動伏兵。當第三支哨箭釘入青煙堆時,她忽然擲出劍穗作為號令。崖頂的百人同時斬斷藤蔓,巨石裹挾著泥漿,轟然滾落,瞬間封死了隘口的兩端。赤蠍寨原本用於圍困敵軍的滾石陣,此刻反倒成了他們自己的牢籠。刹那間,碎石飛濺,泥土飛揚,巨大的轟鳴聲在山穀之中迴蕩,震耳欲聾。


    “殺!”荷花從峭壁之上縱身躍下,秋水劍劈開雨幕,玄甲上的荷花紋飾在血雨之中若隱若現。土匪的滾石陣本欲困住敵軍,此刻卻使自己陷入絕境。赤蠍寨的四百匪眾被困在狹窄的山道之中,進退兩難。她率領部下從兩側崖壁俯衝而下,劍鋒專門挑向那些持旗之人。失去號令的匪兵,如同盲目的螞蟻一般,四處潰散。胡開在箭樓之上目睹這一幕,掌心不禁沁出汗水。這哪裏是兵法,分明是如同毒蠍般精準的算計。利用土匪自己設下的陷阱,反製於他們,甚至連士氣都算計得絲毫不差。戰鬥的呐喊聲、兵器的碰撞聲、傷者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響徹整個山穀。雨水混合著血水,順著山道蜿蜒流淌,染紅了沿途的泥土。


    硝煙散去之時,赤蠍寨的旗幟已然倒下,殘旗在雨中無力地飄蕩著,見證著這場驚心動魄的勝利。然而,荷花並未有絲毫的鬆懈。她深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在戰後的十日裏,她帶領麾下將士穿梭於西嶺的每一處密林與洞穴。在潮濕陰暗的山洞之中,與殘餘的匪寇展開激烈的近身搏鬥;在茂密的叢林之間,設下重重埋伏,將試圖逃竄的土匪一一擒獲。終於,隨著最後一股殘匪被成功殲滅,盤踞在西嶺長達數十年的匪患,徹底成為了曆史。山間的百姓奔走相告,歡唿聲與喜極而泣的哭聲交織在一起。


    捷報以快馬加鞭的速度傳至京城。朝堂之上的官員們傳閱著這份戰報,無不為荷花將軍的奇謀而驚歎。皇帝聽聞之後,龍顏大悅,當即下旨嘉獎:“貴州西嶺一戰,荷花將軍運籌帷幄,英勇破敵,成功搗毀匪巢,保一方百姓安寧,實乃巾幗英雄。著令荷花將軍攜淺淺等有功之人,即刻進京領賞,朕要親自接見這些功臣!”


    接到旨意的荷花,輕輕撫摸著玄甲上的花紋,陷入了沉思。她深知此次進京,既是無上的榮耀,亦是全新的挑戰。她與淺淺開始著手籌備進京的各項事宜,精心挑選進京隨行的兵器與服飾,反複演練麵聖之時的禮儀。而胡開則留守西嶺,負責戰後的重建工作以及治安的維護。啟程的那日,西嶺的百姓自發前來送行。他們手捧著自家釀造的米酒、準備的幹糧,眼中滿是感激與不舍之情,目送著這支為他們帶來和平的隊伍,漸漸遠去,向著京城的方向昂首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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