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涵海潭的浪頭泛著鐵鏽色。鄭少傑從睡夢中醒來,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無不舒服,他用力的伸了個懶腰,脊椎爆出炒豆般的脆響,海潭鹹水在他鱗片縫隙間沸騰。


    鄭少傑縱身一躍跳入水中,微一運功,一道蛟紋爬上耳廓:他聽見海底萬頃暗流的私語——東三十丈有海河尚交配,潭水深處有沉船銅鏽剝落,連頭頂鷗鳥振翅的頻率都化作精準的脈搏。


    掌心撫過胸前的黑鱗紋路,感受著這具完美的身體,鄭少傑咧開嘴角,露出鯊魚般層疊的利齒,唿吸中帶著深海腔腸動物特有的粘膩迴響。


    隨手攀在旁邊的岩石上,潭底被海水蝕刻千百年的堅硬岩石被他隨意捏成齏粉——海洪化蛟功賦予的不僅是力量,更是某種淩駕於武學常理的肉體歡愉。


    “該上去了,還有事未完呢。”


    鄭少傑在水中一個魚轉,帶著白色尾浪衝向水麵,海河尚似乎遇到了兇獸一般,雖然聚在一起嚴陣以待,卻未曾衝上去阻攔鄭少傑。


    巨浪破開,鄭少傑一躍而起,雙手攀附石壁幾下飛上海天門,卻看見鄭克爽端坐在黑石之上,閉目養神。


    一見鄭克爽,鄭克爽渾身肉眼可見的劇烈發抖了一下,緊緊捏住拳頭好久,方才走上前去,他的一掌掃平黑石坐下,豎瞳死死盯著岸上的鄭克爽,強自鎮定的開口。


    “父親是來賀我神功大成的?”


    鄭克爽沒有睜眼。


    “你不意外?”


    “歐陽奪那個蠢貨覺得別人都是蠢貨,可我卻知道,至少在海門宗,沒有事情能逃過父親的眼睛。”


    說到這,鄭克爽咬了咬牙。


    “就像當年情宗那魔女騙走我元陽的事一樣!”


    鄭克爽這才睜開眼睛,目光冷漠。


    “你娘告訴你的?”


    “不要說那個該死的女人是我娘!”


    鄭少傑大聲咆哮!


    “她和你都一樣!根本不配為人父母!你坐視我破元陽,那個女人居然叫我忍讓!我求你傳我‘論天罡氣’,你卻說我根本沒這個資格!還有大哥!”


    他的聲帶突然扭曲成海螺號角般的嗡鳴。


    “憑什麽您就是鄭家唯一的真龍,我卻要做二十年蛟蛇!”


    鄭克爽打量了他一眼,眼睛裏浮現貪婪的神色。


    “你認為,你配和少奇比?”


    “他不過年長我幾歲!可在你們心裏,我永遠不如他!”


    猛然一揮手,巨力帶起的風罡打的山石崩裂飛濺!


    “可如今!”


    不知何時,鄭少傑雙目已經化作豎瞳,神色猙獰。


    “如今我身負海洪化蛟功,何須再練那勞什子龍王功!”


    “你以為海洪化蛟功是機緣?”


    鄭克爽的歎息混在潮聲裏幾不可聞,雙手從袖中探出,玉色肌膚下流轉著鎏金脈紋。


    “當然!”


    鄭少傑見此豁然起身,渾身肌肉滾動,藍黑真氣如海水般包裹全身,驚濤駭浪中傳出一聲聲惡蛟的嘶鳴!


    “父親可聞龍吟?”


    他死死盯麵無表情的鄭克爽。


    “我才是真龍!”


    “真龍?”


    鄭克爽慢慢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小兒子,目光中有惋惜、有猶豫、有愧疚,最後化作純粹的痛恨。


    “你不過是個雜種而已!”


    話音剛落,鄭克爽彈身而起,掌如推山。


    見鄭克爽完全不顧父子情義,鄭少傑早已非人異化的心境再也壓製不住,曲指成爪,黑鱗紋路中泛起層層水霧。


    他脊椎發出弓弦緊繃之聲,雙臂猛然爆漲一圈,猛然麾下,指縫間霧化真氣化作霧刃,帶著腥鹹罡風正麵硬撼鄭克爽分金斷玉的雙手。


    掌爪相碰,隻一下就震的大地開裂。


    看著被對方抓住的玉化雙手,鄭克爽眉毛一挑。


    “這邪功有些門道,竟能抵擋太虛無塵的威力?”


    鄭少傑看著困擾自己心中多年的夢魘被自己一朝打破,頓時囂張狂笑。


    “狗屁的太虛無塵!不過是專善對付護體真氣的邪門歪道,遇到體關宗師的金剛肉身,比瘙癢都不如!”


    “哦?”


    鄭克爽雙手骨骼一錯一縮,頓時破開擒拿。


    鄭少傑貼身切入,一招混元掌中的“浪疊三重”變式,經化蛟功催動竟有移山填海之威。


    鄭克爽雙手前後交豎,雙臂泛起鎏金色澤,攤、拍、掛、攔,擋住鄭少傑幾招勢大力沉的瘋拳。


    隨後抓住鄭少傑漏出的中門破綻,雙足踏鎖環步,雙手玉化至透明。混元一氣功劇烈吞吐,明明雙掌前切,卻上下左右分別出現數股強大撕扯之力,將鄭少傑身體牢牢裹住,隨後連切兩掌!


    “噗!”


    鄭少傑隻覺一股大力襲來,嘭的一下倒飛而出,一頭栽入碎石之中!


    他隻覺得胸口撕裂般劇痛,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精鋼也似的蛟軀竟如碎瓷器一樣,被打出一個誇張傷口,藍色血液噴湧而出,止都止不住。


    “怎麽可能!”


    “如何不可能?你這自暴自棄、不學無術的雜種,見過多少海門宗絕學?”


    傷勢與話語激得鄭少傑兇性大發。他渾身蛟紋攀上五官,周身黑藍真氣泛起磷光,雙爪一分又撲上去,連空氣都被撕出漆黑裂痕。


    “雜種就是雜種。”


    鄭克爽的脊椎突然爆響如龍吟,龍王功催動下身形竟如無骨般扭曲。他左臂如蟒纏住蛟爪,右掌混元掌穿透藍黑真氣直擊膻中穴。鄭少傑口噴藍血,在半空凝成冰刺,卻被混元一氣功牽引,反紮向自身湧泉穴。


    轟!


    黑石地麵上又炸開一個方圓二丈的深坑。鄭少傑掙紮欲起時,發現那股無形怪力這次單單掛在腿上。


    鄭克爽雙掌一合又攻上去,鄭少傑這才發現,鄭克爽左掌還是太虛無塵之相,可右掌卻滿是龜裂,裂痕中逸散狂暴內勁,隻是輕輕揮舞,周圍景象就如碎鏡一樣挪移錯位。


    “混元六虛勁!混元碎玉掌!”


    “發現了?六虛拿人、無塵破氣、碎玉破體,打破周身?想破混元功,等打破周身、見神不壞再說吧!”


    說完,鄭克爽催動龍王功,雙臂如金蛇狂舞,長可拉多一尺,柔可彎折相交,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發起進攻,打的鄭少傑蛟紋潰散、遍體鱗傷,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下麵蠕動的藍紫色筋膜。


    “不可能,不可能!”


    鄭少傑驚恐大叫,鄭克爽充耳不聞!


    “讓你見識真正的‘天罡混元童子功’!”


    鄭克爽張吐氣開聲,深海龍音悠揚清逸,渾身發出浩大金光,雙臂暴漲如金龍探爪,玉手內泛起鎏金紋。


    “混元一氣功”催發極致,“論天罡氣”分作三股內力,協調六虛、無塵、碎玉三門絕學,一身複雜武學運使自如,海門大宗之主,卻非浪得虛名!


    數門絕學一齊催動之下,鄭克爽周身三丈內空氣扭曲破碎,金光映照之下,竟如萬千金鏡懸浮,恍若萬千龍鱗閃閃發光!每片龍鱗都映出鄭少傑驚恐的豎瞳。


    “掌正天罡!”


    這一掌,三大奇功化合為一、使正反二力同握於一人之手!莫大威力,一擊之下竟將鄭少傑小宗師之體打的全身爆血!


    身受重創,鄭少傑再也站立不住,摔倒在地,鄭克爽卷地一腳,將鄭少傑挑在空中,劍指破空,“論天罡氣”連換三種內勁,封住鄭少傑十八處大穴。


    “不可能,不可能!”


    看著麵前滿臉恐懼,動彈不得的鄭少傑,鄭克爽臉上浮現激動快意混雜的神色。


    “鄭少傑,不!小雜種,你質問我為何棄你於不顧,你怨恨我為何看你淪落至此,今天,看在你為海門宗作出巨大貢獻的份上,我就告訴你!”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兒子!”


    “什麽?你說什麽!你胡說!這不可能!”


    他站在鄭少傑麵前,背後已是明月當空,濃重陰影遮蔽他的麵容,隻留下一雙情緒複雜的雙眼。


    “不可能?你不知道吧,‘龍王功’煉精返體,若到了小宗師境界,就無法再讓女人懷孕!那個賤女人耐不住寂寞,與人苟合,才有了你這個奸生子!”


    聽到這讓人崩潰的事實,鄭少傑一時間忘了慘叫,呆在當場。


    “那你,為何要讓我生下來?”


    鄭克爽狠聲惡吼。


    “那個賤女人恨我,恨我自她生下少奇後就不再碰她,為了報複我,她懷了你這個雜種,愣是藏到顯懷之後才現身活動,大庭廣眾之下,眾人皆來賀我!誰知道我當時何等屈辱!可海門宗的麵子不能丟、鄭氏的臉麵不能丟、那個賤女人出身名門,我也得讓她活著,我隻能讓你生下來,讓你作為鄭氏子活著。不過——”


    鄭克爽收斂恨意。


    “為了保住你,那個賤人費勁心機為我弄來了‘武人屍’秘術!多好笑,她怎會知道,費盡心機保護的兒子,居然被她家族的秘術殺死!哈哈哈哈哈!”


    說到這,鄭克爽暢快大笑,一把抓住鄭少傑的頭發,將他提了起來,看著鄭少傑充滿恐懼的雙眼,他無比快意。


    “‘武人屍’能保留武者生前所練真氣,到時候,你就是我海門鄭氏代代相傳的‘傳功之寶’,從此,我海門鄭氏再不受精枯爆體之厄,到時候,我一定讓鄭氏後人恭恭敬敬祭拜你!”


    就在鄭克爽誌得意滿之際,背後突然傳來一陣聲響,情緒被打斷鄭克爽驚怒迴頭。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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