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悅的右手疼得她癱坐在地上,額頭冷汗直冒,那種痛入骨髓的折磨,令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的整條右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皮膚消失,血肉像是被無形的惡魔吮食吸幹,涓滴不剩,最後隻留下兩截伶仃的黑漆漆的骷髏骨臂和骷髏骨爪。


    “啊——”桑悅痛苦地呻吟、喘息。


    遍體鱗傷的仇一一拄著劍朝她走來,仇一一抓了一把地上的靈石,汲取了上麵的靈炁,她身上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然後她迅速出手點住了桑悅右臂周圍的幾個穴道,並把手放在她額頭上,注入靈力。


    桑悅的疼痛漸漸緩解,像是從地獄走過一遍迴來。


    仇一一道:“原來你是字胚。”


    “字胚是什麽?那幾個人販子也說我是什麽天生字胚,到底是什麽鬼!”桑悅疼得嘶氣,又虛弱又煩躁地說。


    仇一一用牙齒從衣服上撕下長長的布條,一邊幫她包紮手臂一邊解釋:“天生字胚是一種特殊體質。這類人生下來皮膚上就有一種奇特胎記,那胎記的形狀是一百多種不同的古今文字。你身上這些黑色胎記其實是緊緊挨在一起的各種文字。”


    桑悅很想把關於字胚的信息搞清楚,但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而且總覺得好像遺漏了什麽,某個地方不太對勁,問道:“一一,你是怎麽進來的?”


    “我看到這輛車停在樹林裏,外麵沒有人看著,直接潛進來的。”


    仇一一正準備用靈力幫桑悅治療頭部的傷,卻被桑悅把手按下來。


    桑悅用一種驚恐而急迫的神情看著她:“外麵沒人?駕車的人去哪了?不好,我們快逃!”


    話音剛落下,隻見一個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他的身體暴漲撐破了衣服,化為一隻有無數觸角的章魚怪物,坑坑窪窪的皮膚看上去醜陋可怕,迅速蠕動著將她們靠近。兩條粗壯的肉質觸手像鞭子一樣卷住了她們兩人,高高舉起朝地板上拍去。兩個女孩都已經筋疲力盡,再被章魚妖這麽重重一拍,必然變成兩攤血泥!


    鮮血四濺!


    斷裂的觸手掉落在地上,桑悅從鬆脫的觸手裏爬出來,和仇一一相互扶持著站穩。


    死的居然是那隻章魚妖,他已經變成四分五裂的肉塊,一個不高但矯健的身影踩在肉塊上麵,敏捷地避開了滿地血汙,落在了她們麵前。


    “死魚妖,真腥!”那人聲音低沉地咒罵著,正用布擦拭著手上沾滿妖血的漢環首刀。


    他看起來像個身量不高的少年,但聲音卻低沉沙啞而冷淡,聽上去像成年男子。


    輪廓流暢的容長臉,額頭飽滿方廣而如螓,陰沉地低著一雙平眉,眼窩極深,使得那雙吊梢四角眼顯得更加陰鷙威嚴,眼下帶著烏沉的黑眼圈。英氣端正但又一身戾氣,總之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緊跟著一批六七個人先後衝進了房子裏,本來還算寬闊的空間一下子擁擠起來,這些人的裝束和少年相似,都背著一個看起來很沉重的大型紫金武器匣,一身栗紫色箭袖勁裝,肩膀上繡著獨角的似羊又似麒麟的獬豸紋。桑悅忽然意識到,白蝠妖說的獨角羊或許指的就是這些人。


    “不愧是刀聖,出手太快了,一下子幹掉了四個大妖!”


    刀聖康迴利落地把刀收迴背後的刀匣裏,道:“我隻殺了那隻章魚怪,其餘三個應該是這兩個小孩幹掉的。”


    其餘人這時才注意到桑悅他們,紛紛拔刀指向仇一一,警惕道:“有鬼氣!這裏還有個小鬼!”


    仇一一垂下頭似乎不敢直視他們,在麵對惡徒的時候她都不曾露出半點膽怯,但麵對這群人時,她卻顯得更加戒備,努力把自己隱藏起來。


    桑悅壯起膽子擋在仇一一前麵,恰好對上了康迴的那雙鷹視狼顧的吊梢眼。


    康迴撥開同伴的刀,居高臨下地盯著桑悅:“小丫頭,你背後那隻傘骨鬼怪是你的靈侍嗎?”


    在此之前桑悅並不知道仇一一的真身是傘骨鬼怪,隻知道自己得保住她,於是道:“是的!是她救了我!”


    康迴的目光落在她纏滿繃帶的隻剩骷髏骨爪的右手上。


    桑悅不禁害怕,擔心這群人也覬覦字胚的體質,但還是努力鎮定地問道:“你們是來救我們的仙人嗎?”


    一名女靈修答道:“是啊,我們是昆侖仙宗的武修,小姑娘,這裏除了你們還有別的孩子嗎?”


    “他們在那裏,”她伸手一指旁邊的房間,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裏麵的孩子吸引。


    康迴也漠然地收迴了自己審視的目光。


    靈修們把被囚禁的孩子都抱出來,夏獲鳥也帶著小書呆他們趕到,昆侖靈修問完口供後,就容許她帶著桑悅和仇一一迴家。


    夏獲鳥得知是康迴救了她們,去到康迴麵前千恩萬謝,後者隻是冷漠地點了點頭,便揮手讓她們離開。


    一路上夏獲鳥緊緊牽著她倆的手,晚上也是抱著她們才睡下。


    夏獲鳥真的很疼愛孩子啊,桑悅被摟在懷裏的時候心想。


    ******


    仇一一坐在水邊,把劍刃放在磨刀石上來迴磨礪著。桑悅坐在邊上,輕輕撫摸著自己失去血肉的骷髏手,她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詞,九陰黑骨爪。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原本認真磨劍的仇一一看到她臉上詭異的笑容,愣了一下:“你還笑得出來?”


    “可能是因為我之前比這還慘,心理承受能力增強了吧,”桑悅斂起笑容正色道,“你曉得獨角羊是什麽嗎?”


    “獨角羊?”仇一一想了片刻,“這是邪修用來指代昆侖天刑司靈修的黑話。因為昆侖仙宗設立天刑司監察三界,而天刑司以公正之獸獬豸為紋徽,獬豸獸形似羊,額上生有獨角。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因為我聽到那幾個人販子說過這個詞,他們好像很怕獨角羊,不,應該是昆侖靈修。他們看起來好厲害,到底是什麽來曆,你能和我詳細說說嗎?”


    “昆侖仙帝是修真界、人界、地界的三界共主,他坐鎮於最強仙域昆侖仙山,創建天刑司監察三界,除了任由人族自治以外,他命天刑司掌管仙、妖、鬼三者的刑罰。天刑司在三界的權利極大,遇見觸犯仙規者可代仙帝依律處治。尋常妖精鬼怪見了天刑司的靈修自然害怕,就像凡間的普通百姓都害怕衙役捕快一樣。”仇一一說這番話時,眼神變得很冷,嘴角也噙著一抹少見的冷笑,看似說著誇讚的話,卻毫不掩飾眼中的嘲諷。


    桑悅看出仇一一不喜歡談論和昆侖仙宗相關的話題,於是立即轉移話題,抬起手背上胎記問道:“這胎記有辦法除去嗎?”


    仇一一搖頭:“我也不知。”


    “我這個體質一旦被人發現,同樣的事情以後還會再次發生,是嗎?”


    仇一一細致地用破布擦拭著磨好的劍,光亮的劍身上倒映出她冰冷凜冽的雙眼:“你曉得字修嗎?”


    “不曉得,”桑悅搖頭。


    “字修像劍修、畫修一樣,是修真界的一種修煉方式,修煉這種術法的人寫出來的字是活的,不同的字義代表不同的力量,就像當時你發動的那個殺字,它把字義付諸於行動,殺死了白蝠妖。我對字修也不是很了解,隻曉得他們熱衷於收集學習世間的各類文字,似乎不同的文字蘊含著不同的力量。


    你當時的情況,應該是在極端的情緒下覺醒了天生字胚的能力。那一字的威力雖然很強大,但是由於你連基礎的煉氣法門都沒學過,導致你沒有靈力,於是身上的字反噬了你的血肉。當施術過程中提供靈力的能量不足以維持術法施行,那麽施術者必須以失去自己的部分身體作為代價,這就是術法反噬。天生字胚對修煉此道的修士來說,就像先天法器。莫說邪修,便是仙家為了修煉也有不擇手段的時候。”


    桑悅也望著她的劍,順勢道:“這也是仙家法器吧,你從前是仙家中人?”


    仇一一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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