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晏看著那個土氣的布包,再看看薑恪臉上那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一種脫離掌控的感覺,讓她秀眉微蹙。


    薑恪沒有說話,隻是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布包的結,輕輕一拉。


    布包散開。


    他傾斜手腕,將裏麵的東西倒了一些在光潔的黑漆茶盤上。


    嘩啦。


    一聲輕響。


    雅間之內,仿佛有月光瞬間傾瀉而下。


    那不是光。


    那是鹽。


    一堆純粹到極致的白色顆粒,在柔和的燈火下,每一粒都折射著細碎而溫潤的光華。


    沒有一絲雜色,幹淨得不像凡間之物。


    它們堆疊在一起,像一座微縮的雪山,靜靜地躺在漆黑的茶盤上,黑白分明,帶來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


    蘇清晏的唿吸,在這一刻停滯了。


    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身為天下第一商會的少閣主,她見過黃金如山,見過珠寶成海,見過無數奇珍異寶。


    可眼前這一小撮東西,卻讓她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鹽!


    這世上誰不吃鹽?


    可天下的鹽,無論是官鹽還是私鹽,都是帶著苦澀味的灰黃色粗礪之物。


    百姓食之,如咽沙礫。貴族所用,也不過是稍微篩選過的青鹽,同樣雜質甚多。


    而眼前的這是什麽?


    這根本不是鹽,是凝固的月華!


    她甚至能想象,當這種東西出現在市場上時,會引起何等瘋狂的追捧。


    它所代表的,已經不僅僅是調味品,更是一種身份,一種極致的享受。


    其價值,百倍於黃金!


    不,黃金有價,而此物,在壟斷之下,無價!


    她之前計算的薑恪那點家底,在這座小小的“雪山”麵前,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什麽府庫空虛,什麽難以為繼。


    隻要有此物,薑恪隨時可以拉起一支用金子喂出來的軍隊!


    她猛地抬頭,看向薑恪。


    眼前的男人,依舊是那副慵懶的姿態,靠在椅子裏,眼神平靜中帶著一絲戲謔,仿佛剛剛拿出來的,不過是一捧尋常的沙土。


    他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反應。


    他一直在看戲。


    看她這個自以為是的四海閣少主,如何在他麵前,表演著拙劣的試探和壓製。


    一股燥熱,瞬間從蘇清晏的臉頰升起。


    那是羞惱,是震驚,更是被徹底看穿後的無力。


    她引以為傲的情報和算計,在絕對的實力麵前,被碾壓得粉碎。


    “蘇小姐,”薑恪的聲音悠悠響起,打破了雅間的死寂,“現在,你覺得本王賬上的銀子,還夠用多久?”


    蘇清晏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那顆商人特有的、精於計算的心,此刻亂成了一團。


    薑恪拿起茶杯,吹了吹熱氣,慢條斯理地說道:“你說,本王需要付出幽州未來所有新產出的一半利潤,來換取四海閣的錢糧和情報。”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蘇清晏那張因震驚而失色的絕美臉龐上。


    “那麽現在,本王想問問,四海閣,打算用多少代價,來換取此物的獨家經營之權?”


    攻守之勢,瞬間逆轉。


    蘇清晏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幹澀。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評估眼前的男人。


    這哪裏是什麽被貶的落魄皇子,這分明是一頭蟄伏在北境,隨時準備吞食天下的巨龍!


    他拿出的不是鹽,而是一枚落下的棋子。


    一枚足以攪動整個天下棋局的棋子!


    她深吸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終於找迴了自己的聲音,隻是那聲音裏,再沒有了之前的清冷和高傲,反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


    “殿下想怎麽合作?”


    她沒有再稱唿“雍王殿下”,而是用了更親近,也更顯從屬意味的“殿下”。


    薑恪笑了。


    他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合作?”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那堆雪白的精鹽旁邊點了點,“本王不喜歡‘合作’這個詞。”


    蘇清晏的瞳孔微微一縮。


    隻聽薑恪繼續說道:“本王要的,是盟友。一個能夠將本王的東西,鋪滿整個大嘉王朝,甚至塞外草原的盟友。”


    “本王提供獨一無二的貨物,比如這個,”他指了指精鹽,“以後還會有更多。而你四海閣,要成為本王在北方的錢袋子,兵工廠,和眼睛、耳朵。”


    “錢糧、軍械、情報,本王全都要。”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話語裏的內容,卻霸道得不容置疑。


    這不是商量,這是宣告。


    蘇清晏的心跳得很快。


    她明白薑恪的意思。


    這已經不是一筆生意了。


    這是從龍之功的邀請!


    是把整個四海閣的未來,都押在薑恪身上的驚天豪賭!


    賭贏了,四海閣將隨著新王朝的崛起,成為前所未有的商業帝國。


    賭輸了就是萬劫不複,粉身碎骨。


    風險與收益,都大到了極致。


    她看著薑恪那雙深邃的眼眸,那裏麵沒有瘋狂,沒有野心畢露,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正是這份平靜,讓她感到了一種莫名的信服。


    一個能拿出這種神物,卻依舊能保持如此心性的人,他的圖謀,絕不止於一個小小的幽州。


    “殿下憑什麽認為,四海閣會答應這場豪賭?”蘇清晏問道,這是她最後的試探。


    薑恪端起茶杯,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就憑,”他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輕響,“這天下,除了我,沒人給得起你四海閣這個機會。”


    “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考慮。”


    說完,他便閉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真的開始假寐。


    雅間裏,隻剩下蘇清晏急促的心跳聲。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堆精鹽,又看看閉目養神的薑恪,腦海中天人交戰。


    一炷香的時間,無比漫長,又無比短暫。


    當她終於下定決心,抬起頭時,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香汗。


    “好。”


    她隻說了一個字。


    這一個字,卻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薑恪緩緩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明智的選擇。”


    他站起身,“具體的章程,本王會讓徐長史來和你談。記住,本王要看到錢,也要看到誠意。”


    蘇清晏也站了起來,對著薑恪,第一次鄭重地躬身行了一禮。


    “殿下放心,四海閣,不,清晏,絕不會讓殿下失望。”


    她的稱唿,又變了。


    從“雍王殿下”,到“殿下”,再到自稱“清晏”。


    這代表著她已經將自己個人的命運,徹底與薑恪綁在了一起。


    “很好。”薑恪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腳步一頓,卻沒有迴頭。


    “對了,你之前說,本王賬上的銀子,隻夠撐三個月。”


    蘇清晏一怔。


    隻聽薑恪的聲音飄了過來。


    “明天日落之前,本王要看到十萬兩白銀,送到王府。有問題嗎?”


    獅子大開口!


    十萬兩白銀,就算對四海閣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更何況要在一天之內調集。


    蘇清晏的臉色變了變,但她立刻咬牙應道:“沒問題!”


    這是投名狀。


    她必須接下。


    薑恪這才滿意地邁步而出,趙雲瀾冰冷的目光從蘇清晏臉上一掃而過,緊隨其後。


    直到兩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下,蘇清晏才渾身一軟,扶著桌子緩緩坐下,大口地喘著氣。


    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會麵,比她過去一年做的所有生意,都更讓她心力交瘁。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堆依舊在燈火下閃耀的精鹽上。


    她伸出顫抖的手,從中撚起一粒,放入口中。


    一股純粹的、極致的鹹鮮味道,瞬間在味蕾上炸開,沒有任何苦澀,隻有一股清洌的迴甘。


    蘇清晏的眼睛,亮得嚇人。


    她知道,從今天起,天要變了。


    而她,已經登上了薑恪這條不知駛向何方的巨輪。


    她從懷中取出一份卷軸,這是她原本準備用來和薑恪討價還價的另一份“誠意”。


    現在看來,隻能作為他們合作的開端了。


    她走到窗邊,對著夜色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做了一個手勢。


    片刻後,一名青衣管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


    “主家。”


    “立刻傳信給幽州分號,不惜一切代價,明日日落前,湊齊十萬兩白銀送入雍王府。”


    “是!”管事眼中閃過一絲驚駭,但沒有多問一個字。


    “另外,”蘇清晏將手中的卷軸遞給他,“派最快的人,把這個交給雍王府的徐長史。”


    管事接過卷軸,正要退下。


    蘇清晏又叫住了他。


    “告訴他,這是四海閣的誠意。”


    她頓了頓,聲音裏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就說,幽州邊境的禿鷲部落,最近有些異動。讓他們小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被貶幽州後,我靠盲盒係統登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思夢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思夢語並收藏被貶幽州後,我靠盲盒係統登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