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壁畫上粘稠的暗紫色幽光如同活物般流淌、蔓延,冰冷古老的氣息與金萬豪駕馭的時間沙暴激烈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空間被撕裂般的刺耳鳴響。整片廢墟如同風暴中的孤舟,在兩種非人偉力的角力下呻吟、震顫。扭曲的暗紫光絲依舊纏繞著時雨的手臂,瘋狂鑽入她的傷口,帶來刺穿骨髓的冰寒與海嘯般的破碎幻象。她佝僂在地,身體劇烈顫抖,喉嚨裏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嗚咽,瞳孔深處旋轉的星雲紫光幾乎要將最後一點清明吞噬。


    就在這時——


    嗡!!!


    一道截然不同的、恢弘而肅穆的震動,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洪鍾被驟然敲響,穿透了古神低語的粘稠與時間沙暴的喧囂,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個幸存者的意識深處!


    來源,正是那幅破土而出的古神壁畫!


    壁畫中心,那由無數扭曲線條構成的、象征著不可名狀存在的核心輪廓,此刻正被時雨鮮血染上的暗紫幽光所點亮。然而,就在這暗紫光芒試圖徹底占據整個輪廓的瞬間,異變陡生!


    壁畫深處,那核心輪廓的“內部”,並非一片空白。無數更加細微、更加精密、仿佛由純粹光線刻印而成的金色符文驟然浮現!這些符文的結構與陳默的錨點裝置上的幾何符號有異曲同工之妙,卻更加古老、深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它們如同被喚醒的守衛,瞬間爆發出純淨而熾烈的金色光芒!


    嗤——!


    暗紫與金光在壁畫核心展開了最激烈的交鋒!粘稠的幽光如同汙穢的油脂,瘋狂侵蝕著那些金色的符文;而符文則如燒紅的利刃,將靠近的幽光不斷灼燒、淨化。兩種光芒的交界處,空間劇烈扭曲,發出刺耳的爆鳴!


    這不是古神的恩賜,這是封印!是囚籠!這壁畫本身,就是一座遠古神殿的殘骸,其核心封印著這不可名狀的存在!而時雨的鮮血,她的存在本身,如同鑰匙,短暫地撼動了封印,卻也意外地激活了神殿殘存的、最後的防衛機製!


    “轟隆隆隆——!”


    壁畫所在的整塊巨大石板在劇烈的能量衝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邊緣崩裂開蛛網般的裂痕。就在核心區域那金光與紫光激烈對抗的漩渦中心,一點純粹的、仿佛剝離了所有雜質的“白”驟然誕生!


    那“白”並非光芒,更像是一個絕對的“無”,一個空間本身被強行洞穿的孔洞!一股無法形容的、純粹到極致的“鋒利”感從中彌漫開來,並非物理的鋒刃,而是針對某種更本源規則的切割意誌!


    唰!


    一道纖細的流光從那“白點”中激射而出!


    它懸停在壁畫前方,離地半米,靜靜懸浮。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其攫住。


    那是一柄……奇異的武器。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仿佛凝固時光的質感,並非金屬,更像是某種純淨的水晶或能量結晶。長度不足兩尺,沒有明顯的劍格或護手,整體線條流暢得如同水滴自然凝結而成,卻又帶著一種絕對的幾何精確性。刃身並非筆直,而是呈現出一種極其微妙、難以言喻的弧度,仿佛描繪著時間本身流逝的軌跡。刃鋒薄得幾乎不存在,邊緣的空間都微微扭曲、模糊,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切割感。


    它沒有華麗的花紋,隻在靠近柄部的位置,銘刻著一個極其簡潔、卻又蘊含著無盡玄奧的符號——一個由三道相互交疊、旋轉的弧線構成的抽象沙漏。


    它靜靜懸浮著,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波動,隻有一種冰冷的、絕對的、針對“時間異常”本身的……殺意。它並非凡鐵,更像是規則本身凝聚的具象,一件專門用於“弑殺”時間扭曲者的武器!


    “時序之刃…” 一個幹澀、沙啞,仿佛許久未曾說話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是陳默!


    他不知何時已經擺脫了那無盡電梯墜落的循環碎片,癱倒在時雨不遠處,臉色慘白如鬼,渾身被冷汗浸透,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微微抽搐,那是精神被反複碾磨後的創傷餘波。但他的一隻手死死摳進地麵的碎石裏,支撐著自己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懸浮的水晶之刃,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混合著狂喜與更深刻恐懼的光芒。


    “神殿…最後的防衛…對抗‘蝕時者’的武器…” 他喘息著,聲音破碎,“它…是一次性的!”


    一次性!這三個字如同冰水,澆在剛剛因神器降世而升騰起一絲希望的眾人心頭。


    “代價…” 陳默的目光艱難地從水晶之刃上移開,掃過壁畫上依舊在激烈對抗的金光與紫光,掃過痛苦蜷縮的時雨,最終落在水晶之刃下方,那由純粹光線構成、如同契約般無聲浮現的一行行流動的古老文字上。他認出了那些文字的含義,那是來自遠古神殿的警告與規則。


    “使用它…需要支付…記憶!” 陳默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最深刻的…烙印在靈魂裏的…記憶!作為驅動這規則之刃的…燃料!”


    記憶!靈魂的印記!這比支付生命更加殘酷!它抹去的不是存在,而是存在過的證明,是構成“自我”最核心的基石!


    “什麽?!” 林奇剛用蠻力撕開一道纏繞的金沙鎖鏈,聞言猛地迴頭,臉上沾滿血汙和沙塵,眼神驚怒交加,“記憶?開什麽玩笑!這鬼東西…”


    他的話被一聲低沉、沙啞,卻帶著磐石般決絕的聲音打斷。


    “我來。”


    雷震。


    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擺脫了大部分金沙鎖鏈的糾纏。他身上的作戰服撕裂多處,裸露的皮膚上布滿被時間亂流擦過的灰敗痕跡和血痕。他臉上沾滿塵土和汗漬,嘴角甚至有一絲幹涸的血跡。但此刻,他站得筆直,像一根深深釘入大地的鋼釺。他的目光越過狂暴的沙塵,越過痛苦掙紮的時雨,越過絕望的陳默,死死鎖定了那懸浮的、散發著致命吸引力的水晶之刃。


    他的眼神裏沒有恐懼,沒有猶豫,隻有一種近乎凝固的、沉重的平靜。仿佛他早已預料到這個時刻,早已做好了準備。


    “雷震!不行!” 陳默嘶聲喊道,試圖撐起身體阻止,“你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最深刻的記憶…你會失去一部分‘自己’!”


    雷震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他邁開步子,朝著那懸浮之刃的方向走去。狂暴的時間亂流形成的金沙鎖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立刻向他纏繞、抽打過來!


    他沒有閃避。


    嗤!一道流金般的湍流狠狠擦過他的左臂,瞬間帶走了大片皮膚和血肉,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和迅速蔓延的灰敗!劇痛讓他身體一晃,悶哼一聲,額頭青筋暴起,但他前進的步伐甚至沒有一絲遲滯!他仿佛感受不到那足以讓常人瞬間崩潰的傷害,隻是用那隻受傷的手臂,如同鐵鉗般狠狠抓住另一道試圖纏向他脖頸的金沙鎖鏈!強大的力量與時間侵蝕的劇痛在他手臂上激烈對抗,肌肉因過度用力而虯結暴起,鮮血順著鎖鏈滴落。


    他像一頭沉默的、受傷的巨熊,硬頂著時間沙暴的瘋狂撕扯,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那把弑神之刃。每一步踏出,都在布滿碎石和金沙的地麵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血腳印。


    終於,他站在了刃前。那水晶之刃散發的冰冷鋒銳感幾乎要割裂他的皮膚。下方那行流動的古老文字,如同活物般扭動著,散發著無形的壓力,催促著契約的達成。


    雷震緩緩抬起右手,那隻布滿老繭、骨節粗大的手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伸向那水晶之刃冰冷的柄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柄部的刹那——


    嗡!


    那行流動的契約文字猛地爆發出刺目的金光,瞬間投射入雷震的眉心!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並非作用於肉體,而是直接攫取他的精神,他的記憶!


    一幅畫麵,不受控製地、無比清晰地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開,被那契約的金光精準地捕捉、鎖定:


    【閃迴:狹窄卻溫馨的客廳。燈光是溫暖的橘黃色。空氣裏彌漫著奶油蛋糕甜膩的香氣。一個小小的、紮著羊角辮的女孩,穿著洗得有些發白的碎花小裙子,正努力地踮著腳尖,鼓著紅撲撲的腮幫子,對著插在簡陋蛋糕上的唯一一根蠟燭用力吹氣。


    “唿——!”


    燭火搖曳了幾下,頑強地沒有熄滅。


    “哎呀!爸爸!它不滅!” 小女孩懊惱地跺了跺腳,扭過頭,奶聲奶氣地抱怨著,小嘴撅得老高。清澈的大眼睛裏滿是委屈和不甘心。


    一隻粗糙卻異常溫柔的大手輕輕落在她的頭頂,揉了揉那柔軟的頭發。鏡頭微微上移,映出一張年輕得多的雷震的臉。胡子刮得很幹淨,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眉宇間有著生活的疲憊,但看向女兒的眼神裏,是滿溢的、幾乎要流淌出來的寵溺和溫柔。那是林奇和陳默從未見過的、屬於雷震的另一種神情。


    “別急,囡囡,” 年輕雷震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濃濃的笑意,“要吸一大口氣,然後,慢慢地、穩穩地吹出去。就像爸爸教你拆…嗯,就像吹蒲公英那樣。” 他臨時改了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但很快被眼前的溫暖驅散。


    小女孩用力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小胸膛高高鼓起,然後,對著那跳動的燭火,認真地、慢慢地——


    “唿……”


    燭火終於應聲而滅。


    “哇!滅啦滅啦!爸爸我成功啦!” 小女孩瞬間雀躍起來,拍著小手,原地蹦跳著,臉上綻放出比蛋糕還要甜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


    “囡囡真棒!” 年輕雷震笑著,眼中充滿了自豪。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根熄滅的蠟燭拔掉,拿起塑料小刀,“來,切蛋糕!第一塊給我們的小壽星!”


    “我要有草莓的那塊!” 小女孩興奮地指著蛋糕上唯一一顆小小的、有些蔫了的草莓。


    “好,最大的草莓給囡囡!” 雷震小心翼翼地切下帶著草莓的那一角,放在一個幹淨的盤子裏,遞給女兒。


    小女孩接過盤子,卻沒有立刻吃。她抬起頭,用那雙清澈無比的大眼睛看著爸爸,小臉上滿是認真:“爸爸,等我長大了,賺好多好多錢,給你買一個最大的、上麵鋪滿草莓的蛋糕!比這個…比這個大一百倍!”


    年輕雷震微微一怔,隨即,一股洶湧的熱流猛地衝上他的眼眶。他連忙低下頭,假裝去切剩下的蛋糕,聲音有些發哽:“好…爸爸等著囡囡的大蛋糕…”


    小女孩開心地笑了,用小叉子叉起那顆小小的草莓,卻沒有放進自己嘴裏,而是努力踮起腳,遞到爸爸嘴邊:“爸爸先吃!爸爸今天也辛苦啦!”


    那顆小小的草莓,在橘黃的燈光下,紅得像一顆跳動的心髒。】


    畫麵定格在小女孩遞出草莓的瞬間,她眼中純粹的、毫無保留的愛與依賴。


    現實廢墟中,站在水晶之刃前的雷震,身體猛地劇震!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兩行滾燙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他布滿血絲、飽經滄桑的眼眶中洶湧而出,混合著臉上的塵土和血汙,衝刷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他伸向刃柄的手,停在了半空,劇烈地顫抖著。那隻布滿老繭、能擰斷鋼筋的手,此刻卻脆弱得如同風中的枯葉。


    契約的金光在他眉心瘋狂閃爍,冰冷無情地鎖定了這段記憶——女兒五歲生日,那簡陋的蛋糕,吹不滅的蠟燭,踮起的腳尖,遞過來的草莓,那句“爸爸先吃”… 這是他靈魂深處最溫暖、最柔軟、也是最疼痛的烙印。這是他活著的錨點,是他所有沉默背後支撐的力量之源。


    支付它?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那個紮著羊角辮、會甜甜地叫他爸爸、會把唯一一顆草莓遞給他、夢想著給他買大蛋糕的小小身影,將永遠、徹底地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不是死亡帶來的離別,而是存在本身被抹去。他的記憶裏,將不再有“囡囡”這個名字,不再有那張笑臉,不再有那聲“爸爸”。他的心將永遠缺失一塊,留下一個冰冷、空洞、連痛苦都感受不到的黑洞。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的嗚咽從雷震的喉嚨深處擠出。他高大的身軀佝僂下去,像是在承受著千鈞重壓。抓著金沙鎖鏈的左臂傷口鮮血狂湧,但他似乎毫無所覺。巨大的痛苦和掙紮在他臉上扭曲,那是一種比粉身碎骨更甚的絕望。


    遠處,被暗紫光絲纏繞的時雨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掙紮著抬起頭,模糊的視野裏映出雷震劇烈顫抖的背影。林奇怒吼著,不顧一切地轟擊著纏身的鎖鏈,試圖衝過去:“雷震!別犯傻!迴來!”


    沙暴中心,懸浮的金萬豪漠然的金色瞳孔微微轉動,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雷震身上。他臉上那些流動的金色紋路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帶著一絲冰冷的、審視的意味。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雷震佝僂的身體猛地挺直!那瞬間爆發的力量甚至震開了纏繞在他手臂上的金沙鎖鏈!他布滿血絲、淚痕未幹的眼中,所有的掙紮、痛苦、絕望,被一種近乎狂暴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徹底取代!


    “囡囡…對不起…” 一聲低不可聞的、破碎的呢喃消散在狂沙中。


    他那隻停在半空、劇烈顫抖的右手,猛地向前一探!


    五指如鐵,狠狠握住了那柄懸浮的、冰冷刺骨的時序之刃的柄部!


    就在他握住的瞬間——


    轟!!!


    契約金光如同找到了歸宿,瘋狂地湧入他的眉心!他腦海中,那幅溫馨的生日畫麵,如同被投入碎紙機的照片,瞬間被那金光撕裂、粉碎、分解成無數無法拚湊的、閃爍著微光的碎片!這些承載著“囡囡”存在的碎片,被水晶之刃貪婪地、無情地吸了進去!


    “呃啊啊啊——!!!”


    雷震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到極點的慘嚎!那不是肉體的痛苦,而是靈魂被硬生生挖去一塊的、無法形容的撕裂感!他整個頭顱如同要炸開一般,眼球因巨大的精神衝擊而瞬間布滿血絲,幾乎要凸出眼眶!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仰倒,卻又被他強大的意誌力死死釘在原地!


    他握著刃柄的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響聲,皮膚下的血管根根暴起,仿佛隨時會崩裂。但他的手,卻穩如磐石!任憑那抽取靈魂記憶的痛苦如何肆虐,他的手沒有一絲一毫的鬆動!


    水晶之刃的刃身,在吞噬了那份記憶後,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半透明的刃身內部,仿佛有無數的星辰在誕生、湮滅,描繪著時間最本源的軌跡!刃鋒處,空間的扭曲感達到了極致,發出高頻的、切割規則的嗡鳴!一股足以令金萬豪為之側目的、純粹的、弑殺時間扭曲的鋒芒,如同沉睡的兇獸,徹底蘇醒!


    雷震的身體在光芒中劇烈顫抖,慘嚎聲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淚痕還在,但眼神卻變得一片空洞、茫然。那是一種失去了最珍貴之物後,靈魂深處隻剩下虛無的冰冷死寂。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體內徹底熄滅了。


    他緩緩抬起左手,無意識地、近乎本能地,摸向自己脖頸處。那裏,在破舊的作戰服領口下,似乎藏著一個小小的、堅硬的物件。他的手指觸碰到它,動作笨拙而僵硬,眼中依舊空洞,隻有指尖傳來的一絲微弱冰涼觸感,仿佛是他與那個被抹去的世界之間,最後一絲無意識的、微弱的聯係。


    他握著那柄光芒萬丈、仿佛能斬斷時間長河的時序之刃,如同握著一塊萬載寒冰。空洞的目光緩緩抬起,越過狂舞的金沙,死死鎖定了風暴中心那個懸浮的、如同時間化身的金色身影。


    沒有怒吼,沒有咆哮。隻有一片死寂的虛無,和手中那柄燃燒著他最珍貴記憶、隻為“弑神”而生的冰冷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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