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沉重。


    窒息。


    陳默的右眼如同被焊入了一顆燒紅的恆星,每一次灼熱的搏動都與他視野盡頭、永恆鍾塔頂端那緩緩轉動的巨大齒輪虛影——完美同步!每一次冰冷的齒牙咬合,都像直接絞碎在他脆弱的腦髓之上,帶來靈魂層麵的粉碎性劇痛。粘稠如墨的深海死水擠壓著每一寸皮膚,頭盔內側刺目的紅光瘋狂閃爍,冰冷的電子音如同喪鍾:


    【警告!精神汙染指數持續飆升!氧氣儲備:25%...24%...23%...】


    數字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瀕臨斷裂的神經。司辰——那由冰冷齒輪、軸承、連杆構成的、在鍾塔之巔不斷運動變化的恐怖聚合體——其非人的、漠視一切的意誌,如同無形的深海巨獸,將他殘存的意識死死攫住,拖向無光的淵藪。


    就在陳默的意識即將被這同步的劇痛和浩瀚的意誌徹底碾碎、化為虛無的瞬間——


    “嗡……”


    一聲低沉到超越聽覺極限的震鳴,直接在陳默的顱腔核心炸開!那不是聲音,而是無數冰冷、精密、巨大到無法想象的齒輪在絕對真空中強行咬合運轉時,發出的概念性震顫!它無視了耳膜,無視了血肉,直接作用於構成他思維的最基本粒子,帶來一種結構性的、瀕臨解體的戰栗!


    緊接著,一個冰冷、毫無情感起伏、如同億萬精密齒輪在完美協同中發出的合成意念,蠻橫地、不容拒絕地烙印進他瀕臨崩潰的意識核心:


    “偵測到……異常變量……”


    短暫的停頓,如同巨大機簧在蓄力。每一個無形的“字”,都帶著碾碎星辰的重量。


    “蝕時者……正在錨定‘殘響’坐標……”


    陳默殘破的意識被強行灌入兩個冰冷的詞:蝕時者。殘響。前者帶著一種扭曲時間的褻瀆感,後者則散發著古老、破碎、卻又蘊含恐怖力量的氣息。他瞬間明白了金萬豪蟲核中那短暫的清醒哀嚎從何而來——蝕時者!是它利用金萬豪的軀殼和蟲群,在定位某種被稱為“殘響”的東西!


    司辰的意念繼續,如同冰冷的判決書:


    “重組……即將完成……”


    “阻止……它。”


    命令,不是請求。帶著絕對的不容置疑。


    “否則……”


    這一次,不再是語言。隨著司辰這最後的意念落下,陳默右眼深處那瘋狂律動、與巨大齒輪同步的迴溯符文,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足以燒穿視網膜的強光!


    嗡——!!!


    陳默的整個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浩瀚的力量,猛地從瀕臨破碎的軀體中抽離!並非穿越時間,而是被強行投射進了一個由純粹信息流、規則碎片和時空幻影構成的、支離破碎的維度!


    他看到——不,是被強迫感知到!


    一片無法形容的、超越人類幾何認知的混沌之海。粘稠的、閃爍著億萬種混亂色彩的“原初物質”在其中翻湧、沸騰,如同宇宙誕生前的瘋狂熔爐。無數巨大、扭曲、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的古老氣息的碎片,如同被肢解的星辰巨獸的殘骸,在這片混沌之海中沉浮。它們是斷裂的肢體,破碎的甲殼,流淌著膿血的髒器,閃爍著不祥光芒的眼球……每一塊碎片都散發著足以汙染現實宇宙的恐怖威壓!這些……就是“殘響”?!


    而在這片混沌之海的中央,一個無法名狀的、由純粹“蝕時”之力構成的、如同巨大旋渦般的意誌核心,正在瘋狂地脈動!它散發出一種貪婪到極致的饑渴,一種要吞噬一切時間、一切秩序、將萬物拖迴混亂原點的瘋狂意誌!無數道暗紫色的、如同活體血管般的能量觸須,正從這旋渦核心中伸出,無視混沌的距離和規則,精準地纏繞、鏈接上那些沉浮的巨大“殘響”碎片!


    一塊覆蓋著扭曲鱗片的巨大肢體碎片被暗紫觸須纏繞、拖拽!一塊流淌著膿血、布滿孔洞的髒器碎片被強行吸附!一顆巨大、布滿複眼、瞳孔深處流淌著時間亂流的眼球被拖向核心!


    它們在靠近!在被強行拚湊!


    每一次鏈接,每一次靠近,那旋渦核心就膨脹一分,散發出的蝕時力場就強大一分!整個混沌之海隨之劇烈震蕩,周圍的時空背景如同劣質的油畫般大片大片地剝落、扭曲、崩解!現實宇宙的邊緣,如同被投入強酸的玻璃,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迅速蔓延的黑色裂痕!裂痕所過之處,星辰熄滅,星係扭曲,時間本身如同斷流的瀑布般幹涸、凝固、繼而徹底崩碎成虛無的塵埃!那是……世間崩塌!是萬物的終焉!


    恐懼,純粹的、凍結靈魂的恐懼,瞬間淹沒了陳默!這景象超越了任何噩夢的極限!


    就在這滅世圖景即將達到頂點、那由無數“殘響”碎片拚湊出的、足以吞噬時間本身的恐怖“古神”雛形即將誕生的刹那——


    幻象猛地聚焦!


    在那蝕時旋渦核心的邊緣,在那片被瘋狂扭曲、剝離的時空碎片中,一個嬌小、熟悉的身影,被強行拖入了這混沌的舞台!


    時時雨!


    不……不是他認識的時雨!


    她懸浮在混亂的渦流邊緣,周身覆蓋著如同活體陰影般的黑色紋路,那紋路比任何時候都要深邃、都要活躍,如同燃燒的黑色火焰!她右手中緊握的黃銅懷表,表盤深處那純黑的液體此刻如同沸騰的宇宙暗物質,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吸力!她的雙眼,已經徹底化為兩輪吞噬一切光線的、純粹的黑暗旋渦!一股冰冷、漠然、帶著無盡饑渴的新神氣息,從她嬌小的身體裏彌漫開來,與那蝕時旋渦核心的氣息隱隱唿應,卻又帶著某種……覬覦!


    幻象的“鏡頭”如同被無形的手強行拉近,聚焦在時雨那隻被黑色紋路徹底覆蓋、緊握著沸騰懷表的右手上!


    她的五指,對著幻象中同樣被投射進來的、陳默那痛苦掙紮的意識虛影——緩緩張開。


    沒有聲音,但陳默“感覺”到了那無聲的命令。


    噗!噗!噗!噗!


    四道由純粹黑暗與冰冷古神之力凝聚而成的、邊緣流淌著粘稠暗影的能量枷鎖,瞬間從混沌虛空中射出!如同四條貪婪的黑色毒蟒,精準地、殘忍地,貫穿了陳默意識虛影的四肢關節!


    “呃啊——!!!” 無法形容的劇痛!不是物理的撕裂,而是存在本源的被禁錮、被汙染!陳默在幻象中發出無聲的慘嚎!


    這還沒完!


    時雨那化為黑暗旋渦的眼眸,冰冷地鎖定了他。覆蓋黑色紋路的右手,五指猛地——向內收攏!


    嗤啦——!!!


    第五道,也是最粗大、最恐怖的一道暗影枷鎖,如同從地獄射出的審判之矛,帶著撕裂靈魂的尖嘯,狠狠貫穿了陳默意識虛影的——胸膛!直刺核心!那是……迴溯符文所在的位置!


    五道枷鎖貫穿四肢與胸膛!陳默的意識虛影如同被釘在無形十字架上的標本,在混沌的渦流中痛苦地痙攣、扭曲!而那五道枷鎖的另一端,正牢牢握在懸浮於混沌邊緣、散發著新神威壓的時雨手中!她如同一個冷漠的屠夫,正在肢解祭品!


    幻象的畫麵在此刻變得極度詭異而恐怖:背景是蝕時者重組古神引發的時空大崩解,前景是化為新神的時雨,正用黑暗的枷鎖,將陳默的意識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肢解、固定!仿佛他本身,就是獻給那即將重組的混沌古神,或者……獻給時雨自己新神之位的——祭品!


    “阻止……它……”


    司辰那冰冷的、如同齒輪咬合般的意念,再次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陳默瀕臨破碎的意識上,將他的神智從這恐怖幻象中猛地拽迴現實!


    “嗬……嗬嗬……” 陳默的身體在冰冷粘稠的深水泥沼中劇烈地抽搐,如同離水的魚。右眼的灼痛與幻象中被肢解的劇痛重疊,讓他幾乎無法唿吸。冷汗浸透了內襯,緊貼著冰涼的皮膚。頭盔內刺目的紅光幾乎連成一片:


    【警告!生命體征急劇惡化!氧氣儲備:19%...18%...17%...】


    數字如同勒緊脖頸的絞索,瘋狂收緊!


    他的視線,艱難地從永恆鍾塔頂端那漠然運轉的巨大齒輪虛影上移開,越過癱軟在地、意識沉淪的蘇曉,最終,死死釘在了幾步之外的那個身影上。


    時雨。


    她就站在那裏,浸泡在死寂的深海墨色中。覆蓋右臂的黑色冰裂紋路如同活體藤蔓般微微搏動,散發著非人的冰冷。她低垂著頭,漆黑一片的眼瞳倒映著鍾塔齒輪幽藍的光輝,也倒映著頭盔內瘋狂閃爍的紅色警示光芒。那隻緊握著滾燙黃銅懷表的右手,覆蓋著最深沉的黑色紋路,五指無意識地、緩緩地收攏著,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幻象中那被黑暗枷鎖貫穿、肢解的劇痛感,如此真實地烙印在陳默的四肢和胸膛!那冰冷的、屬於新神的漠然眼神,與眼前少女低垂的頭顱詭異地重疊!


    司辰冰冷的命令在顱腔內轟鳴:阻止蝕時者重組古神!否則時間崩塌,萬物歸墟!


    而眼前,最大的威脅和變數,赫然是——這個正在被古神之力侵蝕、甚至可能主動擁抱它的少女!幻象預示的未來,是她親手將他釘上祭壇!


    阻止蝕時者,就必須麵對時雨!麵對她手中那枚正在與司辰、與古神、與蝕時者產生未知共鳴的恐怖懷表!麵對她體內那正在蘇醒的、冰冷而貪婪的力量!


    是相信司辰的警告,賭上一切去阻止那遙不可及、卻足以滅世的蝕時者?還是先解決眼前迫在眉睫、隨時可能化身新神肢解自己的時雨?亦或者……


    陳默的唿吸停滯了。時間仿佛被凍結,隻剩下頭盔內那瘋狂跳動的、刺目的猩紅數字:


    【氧氣儲備:16%...15%...14%...】


    永恆鍾塔頂端的巨大齒輪,在深海的死寂中,漠然地轉動著,冰冷地注視著下方螻蟻的終極抉擇。每一個齒牙的咬合,都碾向最後的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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