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站在萬花樓頂的飛簷下,青灰色的雲團正從東邊翻湧而來,風卷著梅香掠過他鬢角。蘇傾雪的笛聲餘韻還在喉間縈繞,他望著護城河上那列玄色船隊,船帆被風鼓得獵獵作響,“趙”字旗上的金線在暮色裏泛著冷光。


    “公子。”樓內傳來錢老板急促的腳步聲,青布長衫下擺還沾著星點泥漬,額角的汗珠順著皺紋滾進衣領,“孫胖子又動了。小的剛從西市迴來,他那幾個夥計正挨個兒敲小商販賣菜的竹筐——說是要‘合作’,實則逼人家簽半年包銷約,價碼壓得比本錢還低。”


    葉凡轉身時,石欄上的茶盞還剩半盞,梅花瓣沉在杯底。他屈指叩了叩欄杆,內天地裏的元氣如活物般竄入識海,瞬間理清西市十二家菜攤、八家米鋪的賬本——孫掌櫃這招看似狠辣,實則是趙府銀錢斷供後的慌不擇路。


    “劉二呢?”他問。


    “在樓下備了青驢車,車簾遮得嚴實。”錢老板搓了搓手,袖中露出半截算籌,“小的知道公子要親自去,特意讓他換了身舊粗布衣裳,看著像走街串巷的貨郎。”


    葉凡低頭整理月白中衣的領口,指腹擦過鎖骨處一道極淡的疤痕——前世被暗算時留下的,提醒他任何時候都不能露破綻。等他再抬頭,蘇傾雪不知何時立在廊角,月白紗衣被風吹得貼在身上,腰間玉牌墜子輕撞出清響:“我跟去。”


    “不必。”葉凡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你留在樓裏,若趙府的人來尋我,便用那曲《寒梅破》。”他頓了頓,“他們要的是我,不是你。”


    蘇傾雪望著他轉身下樓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銀針,直到驢車“吱呀”的聲響消失在巷口,才對著虛空吹了聲短哨——三枚梅花鏢破窗而出,隱入雲裏。


    西市的黃昏比別處熱鬧些。葉凡掀開車簾一角,看見劉二正蹲在茶攤前跟老李劃拳,粗布帽子壓得低低的,可那把慣常別在腰間的短刀,刀鞘上的紅綢還是露了半寸。


    他抬腳剛要往菜攤方向走,就聽見賣豆腐的王嬸兒扯著嗓子喊:“張嫂子,聽說葉家米鋪進了批陳米?”


    張嫂子的竹籃“哐當”掉在地上,豆腐腦潑了半鞋:“可不敢胡說!當年我家小子落水,還是葉老爺派護院撈起來的......”


    “噓——”王嬸兒眼神往街角瞟了瞟,那裏站著兩個穿玄色短打的漢子,腰間掛著孫記的銅牌子,“孫掌櫃的人說,葉家要拿咱們當墊背的,等趙府壓過來......”


    葉凡的腳步頓在原地。內天地裏的天道之力自動運轉,他聽見王嬸兒的心跳比平時快了三倍,張嫂子攥著竹籃的手背上青筋直跳——恐懼像瘟疫,順著菜葉子和米香在市場裏蔓延。


    “葉公子?”清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葉凡轉身,見小紅抱著半筐青菜,發梢沾著幾點水珠,顯然剛從河邊洗好菜迴來。她望著葉凡的眼神亮得像星子,可手指卻攥著菜筐邊沿,指節發白:“您、您別聽他們瞎說!我今早去葉家米鋪,周娘子給我的米都是新碾的,還多抓了把紅豆......”


    “我信你。”葉凡伸手幫她理了理被菜筐壓皺的圍裙,指尖觸到布料上洗得發白的藍花,“孫掌櫃的人最近常來?”


    小紅咬了咬嘴唇,往街角那兩個玄衣人方向瞥了一眼:“他們昨兒來我攤前,說要包下我所有的青菜,價錢包管比葉家給的高......”她突然壓低聲音,“可他們讓我簽的契紙上,甲方寫的是‘趙’,不是‘孫’。”


    葉凡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望著那兩個玄衣人轉身進了孫記菜攤,門簾掀起時,裏麵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孫胖子又在摔茶碗了。


    內天地裏的元氣突然翻湧,他想起錢老板說的“趙府賬期延後三個月”,原來趙公子根本沒打算真金白銀養著孫胖子,不過是拿他當探路的棋子。


    “小紅,去把周娘子、陳老頭他們叫到茶館。”葉凡從懷裏摸出塊羊脂玉佩,塞進小紅掌心,“就說葉家要請各位喝今年的明前茶。”


    等老李的茶館裏坐滿了人,天已經完全黑了。炭爐上的銅壺“咕嘟”作響,茶香混著炒瓜子的香氣飄滿屋子。


    葉凡坐在主位,看著周娘子攥著她兒子當年的藥單,陳老頭拍著胸脯說“葉公子說的我都信”,胡屠戶把豬刀往桌上一剁:“奶奶的,明兒我就在肉案前掛塊匾,寫‘葉家豬肉,童叟無欺’!”


    “諸位且聽我說。”葉凡按住胡屠戶的刀背,內天地裏的天道之力如流水般淌入識海,前世看過的百種商戰計謀在眼前閃過,“孫掌櫃的銀錢是趙府給的,趙府的錢是從百姓身上刮的。咱們要做的,不是跟他比誰更能撐,是讓西市的百姓都知道——誰在真心實意賣東西,誰在拿咱們當槍使。”


    他話音剛落,窗外突然傳來“嘩啦啦”的響動。劉二掀開門簾進來,手裏拎著個玄色布包,往桌上一倒——十幾張契紙散了一地,最上麵那張的甲方欄,果然蓋著趙府的朱紅大印。


    “這是剛才在孫記後巷撿的。”劉二撓了撓頭,“那倆玄衣人正往河裏扔,被我截住了。”


    周娘子撿起一張契紙,老花鏡滑到鼻尖:“月利三分?趙府借這麽高的利給孫胖子?怪不得他敢壓咱們價......”


    陳老頭突然一拍大腿:“我孫子在錢莊當學徒!前兒聽他說,趙府最近在往城外運銀子,說是要做什麽大買賣......”


    葉凡的手指在桌下輕輕敲了三下。內天地裏的元氣開始推演——趙府運銀子出城,極可能是去聯絡什麽人;孫胖子不過是棄子,真正的殺招還在後麵。


    但此刻,他望著茶館裏亮堂堂的燈火,望著這些被葉家護過、幫過的老夥計們眼裏重新燃起的光,突然覺得,就算趙公子有千般算計,也抵不過這人間煙火裏的真心。


    三天後


    西市的晨霧還沒散,孫記菜攤的門就被砸開了。十幾個小商販舉著契紙堵在門口,周娘子扯著嗓子喊:“大家快看!孫掌櫃拿趙府的高利貸壓咱們價,自己倒賺中間的利差!”胡屠戶的肉案前掛著新匾,金漆在晨陽裏閃得刺眼:“葉家豬肉,童叟無欺”。


    葉凡站在萬花樓的窗前,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孫胖子被幾個夥計架著往外拖,玄色短打們縮在街角不敢露頭。陽光穿透雲層,照得青嵐城的城牆泛著暖光,護城河上的“趙”字旗不知何時已經撤了,隻餘幾尾魚在水麵翻出銀鱗。


    蘇傾雪端著茶盞走過來,梅花香裹著熱氣撲在他臉上:“公子贏了這一局。”


    “是他們贏了。”葉凡望著樓下那個踮腳往胡屠戶肉案上貼匾的小紅,她發梢的水珠在陽光下像碎鑽,“人心比銀子重。”


    風掀起窗紗,帶來遠處的馬蹄聲。葉凡眯起眼,看見一隊玄衣騎兵正從北城門進來,為首的人腰間掛著趙府的玉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端起茶盞,梅花香混著茶香漫進喉間——這一局市場的風波暫時平息了,可趙公子派來的,怕不是來談生意的。


    陽光灑在萬花樓的飛簷上,葉凡望著北來的騎兵,忽然想起前世隕落時,也是這樣的陽光,照在背叛者的劍上。他摸了摸胸口內天地的位置,那裏的元氣正隨著心跳輕輕震顫——這一世,他不會再給任何人,從背後捅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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