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熊熊,映得鐵匠鋪內一片赤紅。


    蘇塵呆呆地站在原地,握著滾燙的火鉗,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幾乎要震破耳膜。眼前那懸浮在爐火中、如同燃燒紅寶石般璀璨的石頭,以及其上流轉的、與自己身世線索驚人相似的古老圖案,徹底顛覆了他十幾年來的認知。


    震撼、狂喜、迷茫,還有一絲源於未知的恐懼,種種情緒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他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嗡”


    那輕微的嗡鳴感似乎還在持續,石頭內部流轉的金色光芒仿佛在唿吸,吞吐著爐膛內熾烈的火焰。透過火鉗傳遞過來的溫熱感,已經不再是之前那種若有若無的暖意,而是一種更加清晰、更加充滿活力的暖流,順著他的手臂緩緩上湧,驅散了部分因緊張而帶來的僵硬。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蘇塵猛地迴過神來。師父隨時可能迴來,鎮上的人也可能因為這異樣的光芒而被吸引。他必須立刻將石頭收起來!


    他強壓下心頭的激動,眼神變得專注而謹慎。他試著用火鉗輕輕觸碰那塊懸浮的石頭。


    出乎意料的是,石頭並未抗拒,反而順著火鉗的力道,輕輕地落在了鉗口上。難以想象的高溫似乎並未將火鉗熔化,隻是鉗口與石頭接觸的部分,隱隱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


    蘇塵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用平生最穩的力道,將石頭從爐火中夾了出來。


    離開了爐火,石頭表麵的璀璨紅光迅速內斂,但並未完全消失,而是轉化成了一種更加深沉、溫潤的光澤,如同上好的暖玉。那複雜的古老圖案深深烙印其上,清晰可見,內部流轉的金色光芒也變得更加內斂,仿佛沉睡了一般。


    石頭的溫度依舊很高,但奇怪的是,蘇塵握著火鉗的手,隻感覺到舒適的溫暖,並無灼傷感。他快速地將石頭放在旁邊一塊早已準備好的、厚實的隔熱石板上。


    “滋啦”一聲輕響,石板與石頭接觸的地方冒起一股白煙,但石頭本身完好無損。


    蘇塵飛快地查看了一下鋪子外麵,確認無人注意,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後背卻已不知不覺被冷汗浸濕。


    他沒有立刻去觸碰那塊石頭,而是先往爐子裏添了些新炭,用濕的破布蓋住爐口,壓下了過於旺盛的火勢,讓一切恢複到平常的樣子。


    做完這一切,他才走到石板前,蹲下身,目光複雜地凝視著那塊仿佛獲得了新生的石頭。


    它不再是之前那塊其貌不揚的暗紅色礦石了。此刻的它,通體溫潤,光華內蘊,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氣息。那股持續的溫熱感,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它的不凡。


    蘇塵伸出手指,猶豫了一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石頭的表麵。


    溫潤,光滑,沒有絲毫的灼熱感。反而,一股極其細微、但異常精純的暖流,順著他的指尖鑽入體內,流向四肢百骸,讓他精神為之一振,仿佛連日來的疲憊都減輕了幾分。


    “這”蘇塵心中又驚又喜。這石頭,果然能滋養身體!之前感覺到的力氣增長,並非錯覺!


    他小心地將石頭捧在手心,翻來覆去地看。那清晰的古老圖案,再次牽動了他的心神。這圖案,和他貼身收藏的布片上的圖案如此相似,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這石頭,難道和他那素未謀麵的爹娘有關?


    無數的疑問湧上心頭,讓他迫切地想要解開這一切謎團。


    他想起了李鐵匠之前嘟囔的那句話:“碰到合適的機緣,比如至陽的爐火,或者精血,說不定就能喚醒它”


    爐火,已經試過了,並且成功地讓石頭發生了蛻變。


    那麽精血呢?


    蘇塵的目光閃爍起來。所謂精血,難道是指自己的血?


    這個念頭讓他有些不寒而栗。用自己的血去接觸一塊來曆不明的神秘石頭,聽起來就充滿了未知的風險。


    但轉念一想,這塊石頭或許是他改變命運、追尋身世的唯一希望。如果連這點風險都不敢冒,那他還談何走出落石鎮,談何去探尋那廣闊而未知的世界?


    猶豫再三,蘇塵眼神中的掙紮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決然。


    他將石頭輕輕放迴石板上,走到角落,找到一把鋒利的小刻刀——這是他平時用來在木柄上刻記號的。


    他卷起袖子,露出左手食指。看著自己略顯粗糙、布滿細小傷痕的手指,他深吸一口氣,不再遲疑,用刻刀輕輕在指尖劃開一道細小的口子。


    一滴鮮紅的血液緩緩滲出,凝聚成珠。


    蘇塵屏住唿吸,將受傷的手指湊到石頭上方,輕輕一擠。


    那滴飽滿的血珠,顫巍巍地滴落,精準地落在了石頭中央,那古老圖案最核心的位置。


    “嗤”


    仿佛燒紅的烙鐵遇到了冷水,血珠接觸到石頭的一瞬間,發出了了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響。


    緊接著,蘇塵瞳孔猛地一縮!


    隻見那滴鮮血,並沒有像落在普通物體上那樣散開或流淌,而是如同擁有生命一般,瞬間被石頭吸收了進去!完全融入了那溫潤的紅玉般的材質之中,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與此同時,石頭表麵那原本已經內斂的紅光,猛地再次亮起!比之前在爐火中更加柔和,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感。


    更讓蘇塵震驚的是,就在鮮血被吸收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這塊石頭之間,仿佛建立起了一種極其微妙的聯係!不再是單純的物理接觸,而是一種心神上的連接!


    他仿佛能隱隱感覺到石頭的“情緒”——一種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喜悅和親近?


    不等他細細體會這種奇異的感覺,一股龐大而溫和的暖流,猛地從石頭中反饋而出,湧入他的指尖,順著手臂的經絡飛速上行,瞬間流遍全身!


    “唔!”蘇塵悶哼一聲,隻覺得全身的骨骼、肌肉、乃至五髒六腑,都仿佛被浸泡在溫暖的泉水中,無比的舒暢。之前打鐵留下的種種暗傷和疲憊,似乎都在這股暖流的衝刷下消融、修複。原本隻是略有增長的力氣,此刻仿佛又憑空增加了不少!


    這股暖流在體內循環了一個周天,最終沉澱下來,化作一股若有若無的奇異力量,潛藏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蘇塵緩緩睜開眼睛,眼神中充滿了震撼和不可思議。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用力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那股前所未有的充沛力量,以及與石頭之間那若隱若現的心神聯係。


    成功了!


    李鐵匠的話,竟然是真的!用精血,真的可以“喚醒”這塊石頭,或者說,是與它建立某種聯係!


    他再次拿起石頭,這一次,握在手中的感覺截然不同。除了溫熱,他還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種血脈相連般的親切感。他甚至能隱隱“命令”石頭表麵的紅光明暗變化,雖然控製得還很粗糙。


    但除了這些,石頭並沒有像他期待的那樣,直接灌輸給他什麽功法、信息或者地圖。關於他的身世,關於這石頭的來曆和用法,依舊是一片迷霧。


    蘇塵並沒有失望。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今天能確認石頭的的不凡,並與之建立初步的聯係,已經是天大的收獲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石頭重新用幹淨的麻布包裹好,這次沒有再放迴床底的木箱,而是緊緊地貼身收藏在懷裏。這塊與他滴血認主的石頭,他一刻也不想離開。


    做完這一切,他坐在鋪子裏的矮凳上,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爐火在安靜地燃燒,夕陽的光芒漸漸淡去,夜色開始籠罩小鎮。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落石鎮了。


    這塊石頭,既是天大的機緣,也可能是彌天的禍患。那些“仙師”既然會為它打鬥,必然會尋找它的下落。落石鎮太小,根本藏不住這樣的秘密,也無法給他提供任何庇護。


    他必須走!帶著這塊石頭,帶著那塊布片,去外麵更廣闊的世界,尋找答案,尋找屬於自己的道路!


    可是,怎麽走?


    他身無分文,除了一身打鐵的力氣和粗淺的采藥知識,一無所有。王大嬸年事已高,他放心不下。李鐵匠蘇塵看了一眼鋪子,心裏有些複雜。師傅雖然脾氣暴躁,但畢竟教了他手藝,給了他一個容身之所。


    走之前,必須做些準備。


    他需要錢,作為離開的路費和安頓王大嬸的費用。他需要打聽一些外界的消息,確定一個大致的方向。他還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不引人懷疑地離開。


    蘇塵站起身,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走到一堆剛剛打好的農具旁,拿起一把鋤頭,仔細檢查著。這是他最近打的,手法比以前更加純熟,隱隱帶著一絲匠心。


    或許可以利用自己日益精進的打鐵手藝,打造一些更精良的工具或者兵器?拿到鎮外去賣,應該能換些錢。


    還可以再去懸龍山外圍轉轉,憑借現在更充沛的體力和更敏銳的感知(或許是石頭帶來的?),說不定能找到一些更有價值的藥材或者礦石。


    至於李鐵匠蘇塵看了一眼師傅常坐的躺椅,心裏默默打定主意。要多留意師父的言行。他那句關於“活石”和“精血”的話,真的隻是巧合嗎?


    夜色漸深,蘇塵沒有點燈,靜靜地坐在黑暗中,腦海中勾勒著離開的計劃。


    懷裏的石頭散發著持續的溫熱,仿佛一顆希望的種子,在他心中生根發芽。


    前路未知,充滿了挑戰和危險。


    但少年的眼神裏,沒有了之前的迷茫,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和對未來的憧憬。


    落石鎮的寧靜,終究是留不住一顆已經向往山河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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