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杭按察使司內的銅漏已過子時,徐景行案頭卻仍堆積著許多卷宗等待他處理。


    因為已是深秋,氣溫下降得厲害,以至於他捏著筆杆的指節都有些發白,擺在桌案一旁的按察使印鑒,在燭火下微微泛著冷光。


    突然,窗外傳來幾聲急行的馬蹄聲響,三騎快馬踏碎青石板路,驚起滿街的寒鴉,“八百裏加急!”驛卒扯開嗓子時,徐景行正將一份彈劾貪墨的奏疏折起。


    然而等他收到這八百裏加急遞到他手上的密信並展開時,映入他眼簾的卻是素白信箋上刺目的大行皇帝賓天幾個大字。


    三日後的官道上,徐景行的馬車也裹在送喪的隊伍裏進京,沿途驛站全都換上了素色燈籠,就連平日裏喧鬧的茶攤,此刻也盡量壓低了聲量。


    在大晟的官場規製中,徐景行作為三品按察使這樣的省級大員,發生先帝崩逝、新帝繼位這種關乎國本的重大事件,通常是需要進京奔喪以及參加新帝登基大殿並接受新帝訓示的,以此來表他臣子的忠心以及恪守禮製。


    當然,也存在特殊情況徐景行可不進京,那就是地方局勢不穩、政務緊急,亦或者他已在新帝麵前掛上號得新帝特旨免他進京,但這種關鍵時刻,徐景行自然不希望自己困守禹杭,通過一封封密報來窺探朝堂的風雲變幻 。


    因為深知此刻進京的重要性,哪怕禹杭境內秋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他立馬就帶上了隨從於小六踏上了進京之路,官道上,滿是同樣趕赴京城的各色官員,人人麵色凝重,氣氛壓抑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百姓們雖不明就裏,卻也從這肅穆的氛圍中嗅到了一絲不安來,徐景行坐在馬車裏望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心中則是在暗自思忖,不知這位套了萬壽帝君人設的新帝登基後,這天下,會掀起怎樣的波瀾來。


    “宿主,新帝乃是藩王,走的是兄終弟及入主天下的路子,這是你的機會,畢竟這位朝中大臣專門選出來的新帝,正與內閣在爭執大禮儀之事。”


    “嗯?新帝這麽快就跟內閣大臣起了爭執?”其實徐景行對這事早有預料,畢竟新帝是以藩王的身份進京後,自然會與內閣產生爭執,雖核心矛盾集中在大禮儀之爭上,但這場爭執的本質是皇權與文官集團的權力博弈。


    畢竟新帝繼位的合法性存在潛在分歧,他是先帝的堂弟,因先帝無嗣而以兄終弟及的名義繼位,但內閣首輔等大臣卻主張新帝需先以嗣子的身份過繼給先帝的父親再承皇位,這樣才符合傳統宗法製度下的正統邏輯。


    但怎麽說呢,新帝自然以自己親生父母為尊,拒絕被過繼,雙方在如何定義皇位繼承關係上出現了根本分歧,當然,這也是內閣大臣們在試圖用宗法製度限製皇權,而新帝,在這種情況下必須要維護自身以及家族的正統性,不然日後少不得要因為身份問題受朝中大臣掣肘。


    看透了這場大禮儀之爭的本質後,徐景行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畢竟大禮儀的核心爭議是新帝是否能追尊親生父親為皇考,還是說他須得改口稱生父為皇叔考,這是文官集團以儒家禮法為依據強調的皇位繼承的合法性,本質是借禮法強化文官對皇權的約束。


    而新帝作為藩王入京,根基未穩,若接受過繼,不僅意味著承認皇權受文官擺布,更會喪失對家族血脈的認同,因此,這一場大禮儀之爭,079提醒得確實沒錯,這便是徐景行一舉踏入大晟核心權力圈的大好機會,他若是能助力新帝打破內閣對皇權的鉗製,鞏固自身的權威,需知他不會成為大晟最年輕的閣老。


    坐在北上的馬車裏,一路上徐景行都不曾停下過思考,當北風卷著細雪掠過京城九門,朱紅宮牆上凝結的霜花也泛著冷光時,徐景行才驚覺自己竟已經抵達了京城。


    往日高懸的明黃龍旗,此刻盡皆換成了素白的幡幔,長街兩側商鋪緊閉,唯有更夫敲擊梆子的聲音,在死寂的清晨顯得格外刺耳。


    皇城內外三步一崗,禁軍身披甲胄帶刀在城中四處巡邏,過往行人皆屏息斂聲,偶有不懂事的孩童發出啼哭聲,立馬就會被大人捂住嘴巴拖進家中。


    皇宮內城的太極殿內,三十六盞長明燈晝夜不熄,靈柩前的銅鼎冒著嫋嫋青煙,混合著艾草與檀香的氣息,將整座宮殿籠罩在渾濁的霧靄中,守靈的宮女太監垂首跪坐,不敢有半分逾矩的表現。


    京城各衙門緊閉的朱門內,都有官員在壓低著聲音議論新帝登基的儀程,案頭堆積的文書上,蓋著先帝禦印的朱砂批紅尚未幹透就已被新帝繼位的黃榜匆匆覆蓋。


    西市往日喧鬧的酒樓茶肆,此刻皆大門深鎖,當夜幕降臨時,皇城角樓便會響起嗚咽的號角聲,驚起棲息在樹上的寒鴉,黑壓壓的鳥群掠過宮牆,更添幾分肅殺。


    這便是最近京城內部令人談風色變的詭異氛圍,畢竟所有人都在等待新帝頒布的第一道旨意,等待這場權力更迭的驚濤駭浪的停歇。


    然而徐景行迴京後,第一反應卻是慶幸自己當初六元及第高中狀元後,得先帝禦賜宅邸,不然此刻他就要同其他地方官員一般,找地方安頓,畢竟大晟官場,向來都遵守開國皇帝立下的‘當防備各地來京官員,由五城禦使督令司、坊官員時加訪緝’的條信。


    因此,外地來京的官員,也就不敢下榻在京城任職的同鄉、親友、故舊的私人宅邸中,以防禦使以鑽營囑托,交通賄賂的罪名令兵馬司指揮等官員暗中對自己進行緝訪,找出些蛛絲馬跡來聞風參奏,若真因此被人參上一本,不僅自身受累,還會連累朋友跟著吃掛落,實在得不償失。


    按理來說私人宅邸不行,住逆旅之宅總該是名正言順的,可大晟禁止朝中大員公然出入茶樓、酒肆、戲園等娛樂場所,就算是違製,輕者降工資扣資金,重者降職降級。


    雖說旅館客棧嚴格意義上來說不屬於娛樂場所,可旅館客棧,卻喜歡開在娛樂場所附近,畢竟這是一條生態鏈,住了,難免就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再讓禦使們鑽了空子,那真是有口也難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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