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7月30日,京城南鑼鼓巷的蟬鳴聒噪,暑氣蒸騰。


    肖鎮剛從公務機上下來,帶著文昌航天中心的暑熱風塵,坐進了前來接機的京甲轎車。


    開車的依舊是老部下劉錚,副駕駛上則坐著他的得力助手李啟明。


    “啟明,軍部急召,知道具體什麽事嗎?”肖鎮鬆了鬆領口,接過李啟明遞來的冰鎮礦泉水灌了一口,清涼感瞬間驅散了幾分燥熱,“對了,秦明那老家夥,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聽說挨了一棍子,他這把年紀可經不起折騰。”


    李啟明側過身,匯報道:“哥,秦秘書長當時傷得不輕,胸骨骨裂,內腑震蕩。


    幸虧入境第一時間就注射了特效活性因子,穩住了傷勢,後續用中藥調理內傷,恢複得還行。


    我15號去看他時,已經不咳嗽了,精神頭也足,就是還不能太勞累。”


    肖鎮聞言,嘴角露出一絲調侃的笑意:“嗬,這‘老東西’,幾十年被他家那位‘霸王花’錘煉出來的抗擊打能力,關鍵時刻還真派上用場了。”


    “哥,”李啟明忍不住好奇,壓低聲音問,“秦秘書長以前真和官文珍大姐結婚後,天天當人肉沙包啊?這事兒聽著有點懸乎。”


    “懸乎?”肖鎮哼笑一聲,“你是沒見著!秦老頭頂著熊貓眼來上班的時候可不少,他‘懼內’的名頭在整個係統內都是響當當的。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帶上了幾分認真,“很多時候是秦明讓著她。真論身手,文珍哪能打得過當年組織精挑細選派到我身邊的老特勤?


    他們兩口子,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幾十年的老感情,旁人看不懂罷了。”


    “哈哈哈!”開車的劉錚忍不住大笑起來,“老秦這‘耙耳朵’當得,境界高啊,得心應手!對了領導,”


    他話頭一轉,語氣帶上了點愁緒,“我家老大今年高考,報的華南理工半導體專業,我琢磨著……這分數可能有點懸啊。”


    “差多少?”肖鎮直接問,“加分後呢?”


    “可能就是一兩分的事兒,唉……”劉錚歎了口氣,方向盤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愁死我了。”


    “得了吧老劉!”副駕的李啟明毫不客氣地戳穿他,“演!接著演!你那點小心思,領導能看不出來?明明知道領導手裏有機動定向名額,擱這兒唉聲歎氣博同情呢!”


    劉錚被說中心事,嘿嘿一笑,也不尷尬:“啟明同誌,話不能這麽說,關心則亂嘛!當爹的,誰不盼著孩子上個好學校?”


    肖鎮笑了笑,靠在椅背上:“行了,成績要是真下來滑檔了,過了8月15號你再告訴我。


    我給你家小子一個定向名額。那小子我見過,基礎紮實,腦子活絡,這次估計是臨場沒發揮好。”


    “哎喲!謝謝大佬!謝謝領導!”劉錚頓時喜笑顏開,連聲道謝。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壓低了聲音,帶著點神秘兮兮的八卦口吻:“對了領導,有件事兒,您就當閑話聽聽。


    上次我迴警衛局開會,聽幾個不同口的同事私下嘀咕,說……有人想撬動承誌那駐港部隊合成突擊團團長的位置。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您看……”


    肖鎮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看不出喜怒。李啟明卻先問了出來:“哪個口的消息?可靠嗎?”


    “總後那邊傳出來的風聲。”劉錚透過後視鏡瞄了肖鎮一眼,“空穴不來風,您心裏有個數就行。”


    肖鎮閉目養神片刻,才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空穴來風,捕風捉影的事,少打聽,更別亂傳,不利於團結。過了後天,這些雜音自然就沒了。”


    他睜開眼,轉移了話題,語氣輕鬆起來:“啟明,李伯伯他們度假迴來了嗎?今年海釣戰況如何?誰拔了頭籌?聽得我都手癢了。”


    “迴來了!”李啟明也配合著換了話題,笑道,“這幫老爺子,算是被您給‘慣壞’了,開春就往南邊跑。


    今年爆了個大冷門,去年墊底的丁叔叔(丁曙光父親,肖鎮妹妹肖瑾老公公)居然拿了第一!趙叔叔還是千年老二穩得很!”


    “哦?”肖鎮挑眉,“丁叔這是開竅了?釣技突飛猛進?”


    李啟明忍俊不禁:“哪兒啊!是肖瑾姐疼老公公,特意給丁叔叔置辦了一套頂配的專業海釣裝備,讓他今年‘裝備碾壓’才偷襲成功的!


    幾個老頭兒不服氣,這不,前天承勳知道了,立馬給幾位叔伯一人送了一套一模一樣的頂級釣具。


    大熱天的,非拉著去懷柔咱們保利自家的水庫再比一場。


    結果您猜怎麽著?趙叔叔還是第二,但我爹,嘿,走了大運,居然史無前例地拿了第一!這兩天電話裏跟我嘚瑟得不行……”


    “哈哈哈!”肖鎮開懷大笑,“我李伯伯那是深藏不露!能扛大錘也能繡花,文武全才!”


    “哥,您可別誇了。”李啟明笑著搖頭,“我當兒子四十多年了,還不知道他?純粹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運氣好罷了!”


    車子駛入熟悉的胡同,停在了肖鎮南鑼鼓巷的四合院門口。


    肖鎮剛進門洗去一身風塵,換了身舒適的居家服,在灑滿午後陽光的玻璃花房裏,手指剛在鋼琴鍵上流淌出幾個音符,門鈴就響了。可視屏上顯出秦明和官文珍夫婦的身影。


    肖鎮起身開門,將兩位老友迎了進來。“老秦,文珍,快進來,這大熱天的。”


    他招唿兩人在花房的藤椅上坐下,“喝點冰果汁解解暑,我剛冰鎮的。”說著便去廚房冰箱拿了兩瓶農夫果汁迴來。


    “大佬……”秦明接過果汁,沒急著喝,看著肖鎮,眼圈微微發紅,聲音有些哽咽,“這次要不是您……我這條老命,還有我家綰綰,就真撂在毛子那邊了……大恩不言謝,可我……”


    官文珍也在一旁用力點頭,眼中含淚:“肖大哥,謝謝您,謝謝組織……”


    肖鎮擺擺手,神色嚴肅起來,打斷了他:“老秦,文珍,咱們之間幾十年的交情,說謝就生分了。


    組織出手救你們,是職責所在。


    但你我都清楚,這次有多兇險!接應的突擊隊員要是晚衝進去十秒,你秦明就成馬蜂窩了!


    萬一你或者綰綰再被對方羈押滯留,你能保證像年輕時那樣,咬緊牙關什麽也不說嗎?那時候,你的小棉襖可是在別人手上!”


    他的目光銳利地看向秦明:“老秦,你我共事幾十年,我了解你,重情重義。


    可你怎麽退休了,就把最基本的工作守則給忘了?


    你跟我綁在一起幾十年,我做過的事,你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都深!


    你看我這幾十年,除了領那兩次諾貝爾獎,處理一次中東特殊業務,還有那次特別棘手的跨國任務,我什麽時候任性隨意出過國門?”


    肖鎮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因為我清楚,我這一輩子,以身許國了!


    一個渾身都是國家核心機密的人,就該在國內沉住氣,穩如磐石!


    老想著往外跑,往危險裏鑽?我不想出去看看世界,不想陪陪家人嗎?我也想!”


    他的眼神掠過一絲深藏的痛楚,聲音低沉下去:“50年代,我那兩個兒子兩個閨女在港城出生。


    老大老二,我還能親手喂養兩個月。


    老三老四生下來,我連抱都沒抱過一次……他們的名字也是他們媽媽陳雪茹自己取的,還是改開後我才知道的。


    我不想他們嗎?我做夢都想!


    老秦,你記得吧?有次在粵州,我兒子和陳雪茹因為業務合作訪問粵州,那次就在離我不到兩百米的地方吃飯。


    是你,是劉洋,是你們一群人硬生生把我按住,不讓我下樓去見他們一麵!


    我記得很清楚……從那時起,我就把對老婆孩子的思念,死死壓在了心底最深處。


    後來組織介紹我和小雲結婚組建家庭,孩子們現在都大了,各自奔前程,我才算真正有了個家……


    我家小魚兒小時候說過,爸爸是掛在牆上的照片,這個家就是他的旅館……”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聚焦在秦明夫婦身上,帶著痛心和告誡:“所以,老秦,你這次太任性了!你們兩口子,對孩子的愛,失了分寸,沒了邊界!


    溺愛,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知不知道,為了把你從軍事法庭的邊緣拉迴來,我這張老臉豁出去,給多少人說了多少好話?!”


    肖鎮的語氣越發嚴厲:“你們在莫斯科做完交易,如果是我,會立刻買最近一班直飛迴國的機票!


    可你呢?由著小綰的性子,非要坐那橫貫歐亞的長途火車迴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們倆都是老黨員了,幾十年的老革命!


    首先,你們是黨員!其次,才是父親、母親!這個順序,這個覺悟,不能丟!”


    一番話,如同重錘,敲在秦明和官文珍心上。兩人羞愧地低下頭,官文珍更是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秦明麵色灰敗,嘴唇翕動,最終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大佬……您教訓得對……是我們……糊塗了……”


    客廳裏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官文珍壓抑的抽泣聲。


    肖鎮看著兩位老友花白的頭發和憔悴的麵容,心中那點恨鐵不成鋼的怒氣也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無奈和關懷。


    他起身,拍了拍秦明的肩膀:“行了,過去的教訓刻骨銘心就好。都過去了。


    你們坐著歇會兒,我去弄點吃的,晚上就在這兒吃,咱們老哥幾個,好好說說話。”


    肖鎮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家常小菜。飯桌上,氣氛漸漸緩和,四人聊起過往的趣事,聊起孩子們,聊起工作。


    這頓晚飯,吃得簡單卻溫暖,仿佛暫時驅散了籠罩在秦明夫婦心頭的陰霾和愧疚。


    1992年8月1日,軍部大樓。


    上午十點整,晉銜儀式莊重舉行。在雄壯的軍樂聲中,肖征親自為自己的侄子、為國家航天和國防科技事業立下赫赫功勳的肖鎮,換上了嶄新的肩章——三顆閃耀的金星!


    下午,在軍部幹部擴大會議上,新的任命正式宣布:肖鎮同誌任總裝備部負責人。


    當晚,肖鎮在故宮附近的四進院肖征家中吃了頓家宴。


    幺媽王月和弟媳王一菲親自下廚,飯菜雖尋常,卻是久違的、熨帖人心的家的味道。


    席間歡聲笑語,充滿了對肖鎮晉銜和履新的祝賀。


    新崗位意味著新的責任和挑戰。肖鎮深知總裝工作千頭萬緒,必須坐鎮中樞。


    他很快投入工作,一麵熟悉情況,一麵開始著手一項重要的基礎建設——打造總裝的中台管理係統。他深知,未來的管理必須高效、透明、留痕。


    “我們需要一個集成的辦公自動化(ol)管理係統,”肖鎮在總裝信息化建設專項會議上強調,“實現公文流轉、項目管理、資源調配、信息共享的全流程電子化。


    核心框架和算法我已經擬好,保利研究院軟件所要抽調精兵強將,立刻著手填充代碼,完善功能模塊。”


    他環視在場的幹部,“無紙化辦公、電子簽名(電簽)將成為常態。


    不會打字的同誌,還有根本不會電腦的同誌,這段時間給我加班加點學!一個月後,我要看到初步成效!”


    整個總裝係統都因為這位懂技術、懂管理、更懂如何運用舉國體製辦大事的新任負責人而高速運轉起來。


    1992年8月16日,下午。


    肖鎮在南鑼鼓巷的家中書房,正聚精會神地審閱著保密工作郵件,為第二天啟程返迴文昌航天中心做最後的準備。


    窗外蟬鳴依舊,屋內隻有他翻閱文件和敲擊鍵盤的輕微聲響。


    突然——


    “我的兒啊——!!!” 一聲淒厲絕望、撕心裂肺的哭嚎聲,猛地刺破了午後的寧靜,從隔壁中院的方向傳來!


    肖鎮的手指停在鍵盤上,眉頭瞬間緊鎖。這是何雨柱妻子邱淑貞的聲音!


    何家老大和老四在外地搞礦業,風生水起,出事可能性不大。


    難道是做外貿的老二柳仲或老三柳季?但印象中他們主要做海運……


    肖鎮心中疑竇叢生。何雨柱沒來敲門求助,他也不好貿然過去詢問。


    畢竟,何家的事,尤其是牽涉可能的重大變故,需要當事人自己開口。


    傍晚時分,妻子李小雲下班迴來,臉色沉重,眼圈也有些發紅。


    “怎麽了小雲?”肖鎮放下手中的文件問道。


    “唉……”李小雲歎了口氣,疲憊地坐下,“剛進胡同口,就被冉秋葉大姐拉住了,硬拽著去了中院何家。柱子哥家……出大事了!”


    “什麽事?”肖鎮心中一沉。


    “是……是他家老三,柳季……”李小雲的聲音帶著不忍,“沒了……在毛子那邊的火車上,遇到劫匪……人……人沒救迴來……”


    肖鎮沉默了片刻,這個消息印證了他下午的不好預感:“具體怎麽迴事?柳季不是和他二哥一起做海運貿易嗎?怎麽跑火車上去了?”


    李小雲喝了口水,平複了一下情緒,才將聽來的原委道來:“年前,何家老二柳仲和他三弟柳季合夥的中基貿易就分家了。


    柳仲那孩子,你知道的,腦子活,愛鑽研新東西。


    他在財政部工作的大學同學攛掇他年後去魔都搞證券,他覺得是個機會,就把自己在中基的股份轉給了打算繼續做外貿的老三柳季。


    柳季得給他二哥1.8億的股份錢。


    柳仲當時沒急著催,但柳季這孩子實誠,覺得欠著二哥的錢心裏不踏實,怕耽誤二哥新生意用錢,就鉚足了勁想快點把錢還上……”


    她頓了頓,語氣充滿惋惜:“所以這半年,柳季是海陸並進,生意做得更拚了。


    這次……就是押了六車皮的機械設備,想走陸路更快些迴款。


    誰知道……就趕上了那趟出事的列車……跟秦秘書長他們那趟車差不多時候,就是沒他們那麽幸運……柳季今年才31歲啊……”


    李小雲說著,聲音又哽咽起來,“留下孤兒寡母,6歲的孩子和一個據說值三四個億的公司……隔壁柱子哥一頭濃密的黑發一夜間就灰白了……”


    肖鎮聽完,長歎一聲。商場如戰場,這國際列車上的匪患更是如同鬼門關。何柳季的遭遇令人扼腕。


    “我知道了。讓承功代表我們家,明天去送呈儀和帛金吧。他們是平輩,更合適些。”他沉聲安排道。


    作為總裝負責人,他肩上的擔子太重,無法親自處理這些事,隻能按計劃於次日飛赴文昌。


    未來,他必須將一半精力放在總裝的統籌管理上,另一半才能留給心愛的航天科研。


    何家小院的哭聲隱隱傳來,與南鑼鼓巷的蟬鳴交織在一起,為這個炎熱的夏天,添上了一抹沉重的悲涼。


    肖鎮站在窗前,望著隔壁院落的方向,目光深邃而凝重。


    世事無常,前一刻是榮耀晉銜,後一刻便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或許就是人生最真實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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