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姐走了。


    門再次落鎖。


    那沉悶的金屬撞擊聲,像喪鍾一樣在狹小的房間裏迴蕩。


    我看著桌上那兩份簡單的食物。


    熱氣還在嫋嫋升起。


    換做平時,也許我會狼吞虎咽。


    但現在,我隻覺得胃裏堵得慌,像塞了一塊鉛。


    周敏也沒動。


    她坐在對麵的床沿,像一座冰雕。


    長發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但我能看到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在忍耐,在壓抑。


    和我一樣。


    明天早上八點。


    青姐定下的時間。


    聽起來就像是行刑前的最後通牒。


    留給我們的時間,隻有這一個夜晚。


    我必須做點什麽。


    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等待著被推上“手術台”。


    我必須搞清楚,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的能力,“思維圖景構建”,青姐口中的“變異”。


    還有那該死的,盤踞在我意識深處的17.3%“火種”數據。


    更重要的是,我必須找到一種方法,一種能在青姐的嚴密監控下,使用這種力量的方法。


    我抬眼看向角落裏的監控攝像頭。


    冰冷的黑色鏡頭,像一隻沒有感情的眼睛,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還有手腕上的黑色手環。


    它不僅能定位,能監測生命體征,還帶著精神反製和攻擊能力。


    周敏。


    她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微微抬起頭。


    四目相對。


    我們都沒有說話。


    那個通過摩斯電碼建立的,無聲的盟約。


    我們是同伴,是囚徒,也是彼此唯一的希望。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放棄感知外部世界。


    那太危險了,手環的警告就是明證。


    我將全部的注意力,如同潮水般向內收縮。


    沉入…我自己的精神領域。


    那片曾經熟悉,如今卻變得陌生而危險的領地。


    “思維圖景構建”。


    我曾經用它來解析光怪陸離的認知域,繪製出它們的規則地圖。


    現在,我要用這雙精神的眼睛,來審視我自己。


    審視那些…入侵者。


    “火種”數據。


    暗紅色,狂暴,混亂,像是一團不斷燃燒又不斷坍縮的星雲。


    它們占據了我意識空間的一部分,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青姐說,它們讓我的能力變異了。


    不再隻是被動的“觀察者”和“繪圖員”。


    我開始能…“影響”它。


    如何影響?


    我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最細微的精神觸絲。


    極其謹慎地,靠近那片暗紅色的數據星雲。


    但這一次,我牢記之前的教訓。


    不帶任何“解析”、“探究”、“幹涉”的意圖。


    隻是…旁觀。


    想象自己是一麵絕對光滑、絕對平靜的湖麵。


    隻映照投入其中的影像,不起絲毫波瀾。


    放空思維,摒棄雜念。


    這很難。


    尤其是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


    但我必須做到。


    暗紅色的數據流,如同狂野的岩漿,在我意識的畫布上奔騰咆哮。


    無數細碎的光點在其中生滅,像是垂死掙紮的靈魂碎片。


    尖叫,哀嚎,狂笑,詛咒…


    各種極端負麵情緒的能量,如同實質般衝擊著我的精神壁壘。


    我強忍著不適,保持著“鏡子”狀態。


    不去分析,不去理解,隻是默默地看著,感受著。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成了!


    這個方法可行!


    被動的“沉浸”式旁觀,果然不會觸發手環的警報!


    不能得意忘形。


    這隻是第一步。


    雖然無法主動解析這些數據的具體含義。


    但至少,我可以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接觸”它們。


    我可以熟悉它們的“形狀”,它們的“律動”,它們在我精神領域中運行時產生的“感覺”。


    就像一個盲人,通過觸摸來認識一個全新的物體。


    雖然緩慢,但確實有效!


    我全神貫注地沉浸在這種“旁觀”之中。


    努力記憶著每一個細節。


    漸漸地,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東西。


    或者說,是一種…扭曲的“秩序”?


    像是一張被瘋狂塗抹、反複撕碎又勉強拚湊起來的樂譜。


    充滿了不和諧音,充滿了斷裂和矛盾。


    但隱約之間,似乎能聽到一絲…主旋律?


    那些暗紅色的數據流,並非完全無序地奔湧。


    它們似乎在圍繞著某個…更加黑暗、更加深邃的“核心”旋轉。


    那個“核心”是什麽?


    像是一個正在形成的奇點?


    一個不斷吞噬周圍一切的微型黑洞?


    我努力想看得更清楚,想更接近那個“核心”。


    就在這時,一些極其模糊的畫麵碎片,如同閃電般劃過我的意識。


    冰冷的金屬手術台…閃爍著警告紅燈的培養皿…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在爭吵…


    一個模糊的側臉,很像…老爹?


    還有一個反複出現的徽章圖案…燃燒的翅膀…簇擁著一個大寫的字母“h”…


    又是這個徽章!


    它絕對是關鍵線索!


    它和“火種”計劃,和我父親,和青姐,肯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我試圖抓住那些畫麵,將它們固定下來,仔細觀察。


    但它們太快了,太模糊了,像水中的倒影,一觸即碎。


    再次被洶湧的數據洪流吞沒。


    看來,隻有當我能真正理解和掌握這些數據時,才能解讀出其中隱藏的秘密。


    精神力在快速消耗。


    這種高度集中的“旁觀”練習,對精神的負荷極大。


    我感覺大腦開始隱隱作痛,意識也有些模糊。


    不能再繼續了。


    過猶不及。


    我緩緩地,小心地,退出了“沉浸”狀態。


    如同潛水員緩緩上浮,避免壓力驟變。


    意識迴歸現實。


    我睜開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房間裏依舊安靜。


    慘白的燈光有些刺眼。


    我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試圖緩解疲憊感。


    對麵的床上,周敏不知何時也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我,眼神裏帶著詢問。


    我輕輕點了點頭。


    她似乎明白了什麽,眼神裏掠過一絲微光。


    然後,她也開始行動。


    她沒有像我一樣躺下或閉眼。


    而是盤膝坐在床上,雙手平放在膝蓋上,調整著唿吸。


    她在用她的方式,積蓄力量,調整狀態。


    或許也在嚐試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準備?


    我們都需要休息。


    明天,注定是一場惡戰。


    我走到小桌邊,拿起已經溫涼的食物和水。


    這一次,我強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不管味道如何,不管心情如何。


    體力是戰鬥的基礎。


    我需要能量。


    周敏也拿起食物,默默地吃著。


    我們都沒有說話,但房間裏的氣氛,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樣死寂。


    那粒名為“希望”的火星,雖然微弱,但確實存在。


    吃完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


    我迴到床上躺下。


    沒有再進行精神練習,而是強迫自己放鬆,入睡。


    雖然我知道,在這種環境下,想要真正睡著,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閉上眼睛,讓大腦和身體得到最低限度的休息,也是必要的。


    黑暗中,我能聽到周敏平穩的唿吸聲。


    還有我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明天。


    青姐。


    冰封的終端。


    暗紅色的“火種”數據。


    燃燒之翼的徽章。


    還有那神秘的“深層意識數據庫”。


    以及…我那失蹤的老爹。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危險,都指向了明天。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麽。


    是更深的絕望?還是…一線生機?


    但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


    我是林序,代號“別瘋”。


    我用理性值硬剛認知域…雖然現在理性值可能早就崩了。


    但我還有我的能力,我的意誌,和我的…盟友。


    黑暗中,我握緊了拳頭。


    明天,放馬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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