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誌遠也看見了前麵哭喊著的婦人,有些不放心,“嫂子,要不我下去瞧瞧?”


    “不用,家事,就不麻煩你了。”宋嘉道。


    周誌遠一聽是家事,立馬把車停下,等兩人下了車,就掉頭走了。


    沈望昕挽著宋嘉的胳膊,兩個裹得跟粽子似的人影,深一腳淺一腳往新屋那邊挪。


    “娘……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您跟望嶽說一聲,讓我迴去吧。”


    楊秀琴跪在門口,雙手拍打著門板,眼淚混著鼻涕糊了一臉。


    她的棉褲早被雪水浸透,緊緊貼在腿上,褲腳那兒還結了一層冰碴子。


    宋嘉望著,離著三丈遠就倒抽冷氣,下意識地將圍巾往上拉了拉。


    剛走近,楊秀琴的餘光瞥見了她的羊皮靴,猛地就撲了過來,冰涼的手爪子死死扣住她腳脖子。


    “三弟妹,求你幫我跟娘求求情,我真的知道錯了……”


    宋嘉被她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想把腿抽迴來,可楊秀琴抓得太緊,一時半會兒掙不開。


    沈望昕趕緊上前去拉楊秀琴,“大嫂,你先起來,有話好好說。”


    楊秀琴跟沒聽見似的,依舊死死抓著宋嘉。


    宋嘉低下頭看她,她的頭發亂糟糟地貼在額頭上,臉頰瘦得都凹下去了,嘴唇凍得發紫,眼眶烏黑,眼神裏全是驚恐和哀求。


    這才兩個月沒見,以前那潑辣勁兒一點都沒了。


    “你先起來,有什麽話進屋說。”宋嘉皺著眉。


    被楊秀琴抓著的兩條腿,就像敷了兩塊冰,寒氣直往骨頭裏鑽,冷得不行。


    楊秀琴聽到能進屋,終於鬆開了手。


    可她雙腿都凍僵了,試了好幾次都站不起來。


    宋嘉和沈望昕對視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彎下腰去扶她。


    剛把人架起來,院門就被打開了。


    沈望川聽到宋嘉的聲音,拄著腋拐走了出來。


    他眉頭微皺,目光在楊秀琴身上掃過,隨即落在宋嘉身上,“沒事吧?”


    宋嘉搖搖頭,看著楊秀琴撇了撇嘴。


    沈望川沒再多問,側身讓開一條路。


    二人攙扶著楊秀琴進了屋,暖意撲麵而來。


    一進屋,楊秀琴就掙脫開宋嘉和沈望昕的手,“撲通” 一聲,在秦素芝麵前跪下了。


    秦素芝一抬眼,見到楊秀琴,臉立刻拉了下來,轉身就要往西屋裏走。


    楊秀琴連滾帶爬撲過去,抓住她的衣角,“娘!您就幫我說句話吧!望嶽最聽您的,隻要您開口,他一定會讓我迴去的!國棟才三歲啊,夜裏想娘想得直哭……”


    “撒手!”秦素芝使勁一甩袖子,“分家的時候不是挺能耐嗎?現在知道求我了?你們兩口子的事,我管不著!”


    要是擱在之前,秦素芝或許還能心軟,去勸勸沈望嶽,可經曆了沈望昕離婚這件事。


    她也想明白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強扭的瓜不甜。


    日子是他們自己過的,苦也好,甜也罷,都得自己擔著。


    楊秀琴跪在地上,眼淚鼻涕一把抓:“娘,我知道我以前混蛋,對不起您,對不起望嶽……”


    她抽抽搭搭地說,“在娘家這兩個月,我天天看弟弟弟媳臉色,幹最髒最累的活,吃他們剩下的飯。現在他們見望嶽真不要我了,就想把我賣得遠遠的……”


    “活該!”秦素芝猛地轉身,手裏的抹布“啪”地摔在桌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楊秀琴渾身一顫,像是被雷劈了似的。


    她搖搖晃晃站起來,眼神發直:“娘要是不管我,我……我這就死給您看!”


    “要死去外頭!”秦素芝指著門口,“別髒了老三的地兒!”


    話音未落,楊秀琴突然發了瘋似的朝桌角撞去。


    宋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拉了迴來。


    兩個人踉蹌著摔在地上,楊秀琴的額頭還是蹭破了皮,滲出血珠。


    “你瘋了嗎?!”宋嘉又急又氣。


    這新房蓋好還沒住熱乎呢,就要給她鬧出人命?


    楊秀琴癱在地上,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哭聲撕心裂肺,像是要把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出來似的。


    沈望川騰出一隻手將宋嘉扶起來,皺著眉頭上下打量她:“沒摔著吧?”


    宋嘉搖搖頭,拍了拍身上的灰,“沒事,就是嚇一跳。”


    秦素芝被楊秀琴這番決然赴死的舉動給驚住了。


    她看著地上哭得不成人樣的楊秀琴,眼神漸漸軟了下來。


    她歎了口氣,“行了,別嚎了,說說吧,到底怎麽迴事?”


    楊秀琴癱坐在地上,抽泣著開始講述這兩個月的遭遇。


    其實,楊秀琴剛被送迴娘家時,日子並沒有這麽難熬。


    那時正值秋收,她能幫著幹活、上山打柴,弟弟弟媳雖然對她愛搭不理,但也沒太過分。


    楊秀琴心裏也覺得沈望嶽隻是一時生氣,過不了多久就會來接她迴家。


    可一個月過去了,沈望嶽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楊秀琴慌了,自己跑迴來,卻被沈望嶽攔在門外。


    他不僅把她的東西全扔了出來,還冷著臉說要去公社開證明,徹底和她斷了關係。


    楊秀琴這才意識到,沈望嶽是來真的。


    她跑迴娘家,讓她弟弟去幫忙說情。


    她弟弟弟媳也不願讓她一直住在家裏,就去找了沈望嶽。


    可沒想到,沈望嶽直接把人揍了一頓,還撂下狠話:“以前她往娘家運的糧食和錢票,我就當喂了狗,從今往後,我和她再沒有半分錢關係!你們要再敢來就別怪我不客氣!”


    從那以後,弟弟弟媳對她的態度急轉直下。


    不管她幹多少活,他們都嫌不夠,嘴裏還總是念叨:“吃白飯的,還好意思挑三揀四?”


    到了貓冬的時候,家裏沒什麽活幹,楊秀琴每天張嘴吃飯,弟媳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前兩天,家裏突然來了個媒人,說是要給楊秀琴說親。


    對方是個四十多歲的鰥夫,家裏有倆孩子。


    在縣農機站當維修工,一個月能拿四十多塊錢工資,家裏還有五間磚房。


    人家願意出一百塊錢彩禮錢,隻要楊秀琴嫁過去,把男人和孩子伺候好,日子肯定差不了。


    隻是男方不是本縣的。


    可媒人也說了:“遠嫁有遠嫁的好處,人家不知道你的底細,還能當頭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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