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北神情凝重,迅速一連下了幾個命令。他目光堅定地看向潘月明,語氣嚴肅地說道:“潘月明,你馬上從部隊裏抽調一個連,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鳳凰山,支援那裏的雷達站!”潘月明聽後,眼眶微微泛紅,聲音洪亮且帶著一絲哽咽地迴應道:“我親自帶人去吧,我也想最後送劉黑子一程,他是我的好兄弟啊!”李振北理解他們之間深厚的情誼,默默點了點頭。


    接著,李振北轉頭對身旁的一個參謀說道:“孫參謀,你立刻去醫療隊,把劉黑子的事情告訴翠花,讓她趕緊收拾一下,跟著部隊一起前往鳳凰山。”孫參謀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快步向外跑去。


    隨後,李振北又對王連奎說道:“王副參謀長,你親自帶人開車去把唐甜接上。不管怎樣,她名義上還是劉黑子的未婚妻,這個消息得讓她知道。”王連奎毫不猶豫地答應一聲,迅速戴上帽子,大步流星地衝出了司令部。緊接著,一個衛兵啟動吉普車,載著他風馳電掣般地朝著唐甜所在的地方狂奔而去。


    孫參謀趕到醫療隊後,沒有直接把劉黑子陣亡的噩耗告訴翠花。他小心翼翼地偷偷拉過方菲,在她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方菲聽後,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但她畢竟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離別,很快便強忍著悲痛,拉住翠花的手說道:“快,把孩子交給王護士,咱們得趕緊走!”


    翠花一臉詫異,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疑惑地問道:“幹什麽去?這麽著急?”方菲心急如焚,聲音急切地喊道:“劉黑子出大事了,咱們得趕緊去看看!”翠花一聽,臉色驟變,心中一緊。盡管劉黑子之前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可往昔的深厚情誼哪能說忘就忘,她的眼眶瞬間紅了,毫不猶豫地緊跟著方菲和孫參謀衝出了醫療隊,坐上了吉普車,跟隨部隊一路疾馳而去。


    吉普車隻能開到山腳下便停住了。前方的山路崎嶇難行,幾個身強力壯的士兵見方菲和翠花腳步有些跟不上隊伍的速度,便主動上前拉住她們,帶著她們急匆匆地向前趕路。而王連奎則帶著人接上了唐甜,唐甜雖然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從眾人嚴肅凝重的表情和目光中,她隱隱感覺到肯定不是什麽好事。隻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如此沉重的噩耗在等著她 。


    雷達站前方那片原本還算平整的空地上,如今擺放著犧牲戰士們的遺體,他們被整齊地排列著,仿佛隻是沉沉睡去,隨時會在一聲令下後再次躍起戰鬥。然而,那些被炸彈無情擊中的戰士,早已屍骨無存,隻剩下一些殘肢碎肉,甚至都難以分辨出誰是誰。


    幾個美軍官兵見此慘狀,心中悲痛,強忍著淚水,騰出幾個大箱子。田二虎等人雙眼通紅,牙關緊咬,強忍著內心的巨大悲痛,顫抖著雙手將那些殘肢斷臂小心翼翼地放進幾口箱子裏,然後將箱子並列放在劉黑子等完整遺體的旁邊。看著眼前這一幕,雷達站的幾名美軍官兵也不禁淚流滿麵,一個滿編32人的排,竟然就這樣被敵人殘忍地團滅了,這殘酷的現實讓他們難以接受。


    田二虎的眼睛腫得像核桃一般,淚水早已哭幹。徐四與他是多年的老戰友,彼此之間有著深厚的情誼,還有另外兩個士兵跟他是同鄉,大家平日裏相互扶持,如今卻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隻留下這些殘肢碎肉,田二虎的心如同被刀割一般,痛得幾乎無法唿吸。


    就在這時,潘月明等人一路氣喘籲籲地趕到了戰友們的遺體旁。潘月明看到那熟悉卻又冰冷的麵孔,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滾滾而下。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默默地看著這些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


    翠花一看見躺在地上的劉黑子,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悲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顧一切地撲到他的屍體上,放聲痛哭。她的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無盡的哀傷與不舍,仿佛要將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痛苦和思念都隨著淚水一起宣泄出來。


    沒過多久,跟在後麵的唐甜和王連奎等人也趕了過來。唐甜看到在地上痛哭的翠花,心裏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了她。她的腳步變得踉蹌起來,用力掙脫王連奎的手臂,朝著劉黑子的方向衝了過去。晶瑩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流下,雖然她沒有像翠花那樣放聲痛哭,但她那無聲的哭泣,那顫抖的身體,以及眼中流露出的悲痛與絕望,同樣讓人心痛不已 。


    田二虎看著眼前悲痛卻又強自鎮定的唐甜,認得她是劉黑子的未婚妻,便大步走到她身邊,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顫抖地說道:“唐甜,劉連長犧牲的時候,特意囑托我有幾句話要轉達給你。”


    唐甜聞言,連忙擦了一把臉上不斷湧出的淚水,哽咽著,聲音急切地說道:“快說,他說了什麽?”


    田二虎深吸一口氣,盡量平穩著自己的情緒,緩緩說道:“劉連長說,他對不起你,讓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聽到這話,唐甜的眼淚再次模糊了雙眼,她使勁咬著嘴唇,身體微微顫抖著。她沒有像翠花那樣撲到劉黑子身上痛哭流涕,而是強忍著內心的悲痛,對著劉黑子的屍體恭恭敬敬地三鞠躬。之後,她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轉身看向副參謀長王連奎,眼神中透著堅定與決然,冷靜地說道:“王副參謀長,我想參軍,希望您能批準!”


    王連奎此時心中也是悲痛萬分,他本就是個直性子的人,平日裏沒事的時候,總愛和劉黑子、黃四狗等人一起喝酒吹牛,談天說地。如今劉黑子突然犧牲,失去了這樣一位親密的戰友,讓他心痛不已。看著唐甜那堅定的目光,王連奎咬了咬牙,說道:“好,我答應你!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軍隊裏可不是享福的地方,你得能吃得了苦!”


    唐甜在這一刻,仿佛突然之間成長了許多,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成熟而堅毅的氣質。她冷靜地說道:“您放心,我既然決定了,就一定會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為劉黑子,為這些犧牲的戰友們報仇!”


    王連奎和潘月明兩人簡短地商議了一下,考慮到這片土地對於這些犧牲戰士們的意義,決定就在鳳凰山一處鬆林旁,將這些英勇犧牲的戰友們安葬在這裏。讓他們永遠守護著這座他們曾經流血拚命保護的雷達站,守護著這片土地。


    看著那一座座新起的墳包,潘月明的心情格外沉重。他緩緩抽出腰間的手槍,對著天空“當當當”地打了三槍,槍聲在寂靜的山林中迴蕩。他嘴裏喃喃自語:“黑子,你安心地去吧!放心,你的孩子我們會悉心照料的,不會讓他受半點委屈……”


    而一旁的翠花,由於過度悲痛,剛才已經昏了過去。眾人見狀,連忙一陣手忙腳亂地進行急救,臉上滿是焦急與擔憂 。


    潘月明和王連奎等人認真細致地安排好了雷達站的防務,確保其安全無虞後,這才帶著唐甜、翠花等人踏上了返迴機場的路途。翠花因為遭受了巨大的刺激,整個人變得呆若木雞,眼神空洞,毫無生氣。無奈之下,最後隻能由幾個輜重連的士兵找來門板,小心翼翼地將她抬著往山下走去。


    方菲看著翠花這副模樣,心中滿是心疼和擔憂。她知道翠花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一時之間沉浸在悲痛之中無法自拔,便輕聲安慰道:“沒事的,她隻是一時接受不了,過幾天應該就會好起來的。”


    眾人迴到機場後,方菲連忙讓醫生給翠花打了一針鎮定劑。在藥物的作用下,翠花漸漸地沉沉睡去,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


    與翠花的狀態截然不同,唐甜顯得格外鎮定。她走到王連奎身邊,語氣平靜而堅定地說道:“王副參謀長,還請您派輛車把我送迴去吧。我迴家安置一下家裏的事情,明天我就準時前來報到,加入部隊。”王連奎聽後,沒有絲毫耽擱,連忙安排人將她送迴了家。


    迴到司令部後,潘月明和王連奎向楊峰詳細地報告了事情的整個經過。楊峰靜靜地聽著,臉上滿是沉痛之色。待他們說完後,楊峰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惋惜:“真沒想到,劉黑子沒能親眼看到勝利的那一天,實在是太可惜了。你去告訴方菲,讓她好好照顧翠花,別讓她再出什麽事了。唉,劉黑子一直拚命地想為劉家留個後,可最終還是沒能如願生下一個男孩……”說罷,他微微歎了口氣,眼中流露出一絲遺憾和傷感 。


    黃四狗外出巡視部隊歸來,迴到家後才聽聞劉黑子犧牲的噩耗,心裏頓時焦急萬分。平日裏,他和劉黑子總是鬥嘴抬杠,互相調侃,可兩人之間的情誼卻無比深厚。如今聽到這個消息,一時之間,他實在難以接受。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妻子方菲,急切地說道:“你怎麽迴來了?還是趕緊去照顧劉黑子的老婆和孩子吧。”方菲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這不是迴來給兒子喂奶嘛!我就是跟你說一聲,馬上就走,還用得著你提醒?”說完,她把孩子輕輕放到保姆手中,便匆匆又趕往了醫療隊。


    黃四狗站起身來,在屋子裏不停地踱步。他的腦海中,全是以前和劉黑子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一起訓練、一起戰鬥、一起插科打諢的畫麵,如同電影般在他眼前閃過。想著想著,他的眼角不禁濕潤了起來。


    就在這時,潘月明走了進來,看到黃四狗這副模樣,輕聲說道:“副旅長,走吧,去我那喝點酒。幾個老戰友湊在一起,好好聊聊,也能舒緩舒緩心情。”黃四狗正有借酒消愁之意,便跟著潘月明來到了他家。


    一進門,就看到圓桌旁,孫忠、吳奎、王連奎等幾位軍官正等著他們。桌子上已經陸續擺上了幾個涼菜,散發著淡淡的香氣。眾人圍坐在一起,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黃四狗端起一杯酒,聲音有些哽咽地說道:“咱們這第一杯酒,敬劉黑子!他是我們的好兄弟,是個英雄!”說完,眾人紛紛端起酒杯,將酒潑灑在地上,以此來緬懷這位逝去的戰友。


    潘月明又給眾人滿上酒,大家這才開始喝了起來。酒過三巡,話匣子也漸漸打開,每個人嘴裏說的都是對劉黑子的懷念,那些一起經曆過的酸甜苦辣,那些並肩作戰的日子。酒入愁腸,化作了無盡的思念和悲痛。這一晚,眾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在醉意中,他們仿佛又看到了劉黑子那熟悉的笑容,聽到了他爽朗的笑聲 。


    第二天,唐甜將簡單的行李收拾妥當後,毅然決然地來到了機場。楊峰見到她的那一刻,不禁微微一怔,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隻見原本留著長發的唐甜,如今已剪成了幹淨利落的短發,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幹練,眼神中更是透著一股堅毅與決然。


    前一天王連奎就已經向楊峰匯報了唐甜想要參軍的事情,當時楊峰還以為她隻是一時衝動說說而已,沒想到今天她真的說到做到,而且一同前來的還有叢靜。


    楊峰再次看向唐甜,目光中帶著一絲審視,開口問道:“你確定想好了?當兵可不是兒戲。”唐甜神色冷靜,語氣堅定地迴答道:“楊司令,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隻有一個請求,希望您能把我編入戰鬥部隊,我要親手為劉黑子報仇!我不想隻做些後勤的工作。”


    一旁的叢靜也急忙說道:“楊司令,我也要和唐甜一起參軍,請您批準。我也想為抗戰出一份力。”


    楊峰微微歎了口氣,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緩緩說道:“好吧,我批準你們參軍。不過,你們先加入醫療隊。醫療隊同樣會參加軍事訓練,隻是分工不同罷了,同樣能為抗戰做貢獻。”


    隨後,楊峰便讓王連奎為她們辦理了參軍手續,發放了嶄新的軍裝,還妥善安排了宿舍。


    到了第二天,如眾人所料,訓練場上果然出現了唐甜和叢靜這兩位新加入的女兵的身影。


    芳菲跌跌撞撞衝進司令部,軍靴踏得青磚咚咚作響。她抬手敬禮,鬢角的碎發黏著汗珠:\"司令!劉黑子的媳婦李翠花正在收拾行李,非要帶著孩子去四川照顧婆婆,十頭牛都拉不迴來!\"


    楊峰擱下手中的作戰地圖,眉間蹙起深深的溝壑。他凝視著牆上的軍事沙盤良久,才歎出一口氣:\"罷了,這也是個重情義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黃銅鎮紙,\"夫妻名分未斷,老母親又不知情...既然她執意盡孝,便隨她去吧。\"他突然抬眼,\"明日有趟飛重慶的運輸機,讓楊鎖護送她們。那小子離家兩載,也該順路探探親了。\"


    芳菲眼睛一亮:\"太好了!我這就去告訴她!\"話音未落,人已旋風般衝出門外。


    \"沒想到這翠花倒是個烈性子。\"李振北不知何時踱到門口,望著芳菲遠去的背影搖頭,\"黑子糊塗,被唐甜迷了心智。\"


    楊峰苦笑,點燃一支煙,煙霧在昏黃的燈光裏嫋嫋升騰:\"能不糊塗嗎?哪個男人經得起女學生的軟語溫存?看看現在那些高官,哪個身邊沒個''抗戰夫人''?年輕漂亮又識文斷字...\"他掐滅煙頭,金屬煙灰缸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罷了,人死不能複生。你去準備些盤纏,再湊五百大洋給翠花。\"


    次日清晨,停機坪上白霧未散。李翠花攥著沉甸甸的布包,懷裏的孩子睡得正香。楊峰將銀元塞進她掌心,輕聲道:\"路上照應好孩子。\"目送楊鎖帶著衛兵將她護上飛機,螺旋槳卷起的狂風掀起眾人衣角。望著銀灰色的機身刺破雲層,楊峰喃喃自語:\"黑子啊黑子,你若泉下有知,該當悔不當初...\"


    一輛老舊的馬車\"吱呀\"碾過青石板路。楊鎖扶著李翠花下車,遠處山坡上,劉黑子家的茅草屋在夕陽裏若隱若現,煙囪正升起嫋嫋炊煙。


    劉黑子的父親過世已有兩載,家中老母親鬢發皆白,二弟在戰爭中失去一條腿,隻能拄著木拐艱難行走;三弟天生聾啞,雖身有殘疾,卻默默扛起家中耕種的活計;最小的弟弟年僅十歲,還在懵懂年歲。


    當李翠花挎著包袱,牽著女兒大丫邁進劉家門檻時,暮色正漫過青瓦屋簷。她撲通一聲跪在堂屋神龕前,對著劉父的遺照哽咽道:“娘,這是黑子的閨女,黑子...他在戰場上犧牲了。”話音未落,淚水已決堤般滾落。


    老太太手中的竹掃帚“啪嗒”墜地,渾濁的老淚瞬間湧出眼眶。她顫巍巍地扶住兒媳,枯槁的手撫上大丫的小臉:“苦命的孩子啊...”祖孫三代相擁而泣,哭聲在空蕩蕩的堂屋裏迴蕩。許是血脈相連,大丫很快就依偎在奶奶懷裏,用小手輕輕擦拭老人臉上的淚水。


    楊鎖完成護送任務後便告辭離去。李翠花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轉身清點手中的銀元。第二天,她就請了工匠修繕破舊的土坯房,又托人從難民中尋來一位麵容清秀的女子。她握著那女子的手懇切道:“妹子,跟著我家老二,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自此,李翠花在劉家紮下了根。她裏裏外外操持家務,將殘缺的家重新打理得井井有條。劉老太太常常跪在亡夫畫像前喃喃自語:“老頭子,咱們劉家上輩子積了大德啊!娶到這麽好的兒媳,雖說黑子走得早,可隻要有翠花在,咱們劉家就還有盼頭...”燭火搖曳中,老人的淚水再次打濕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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