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你為何如此看……”


    “元安,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做了什麽?”


    問完這句話,慕卿辭能很明顯的感覺到元安的手冷了幾分,她眼神躲閃,似乎終於注意到寒殿的一片狼藉。


    這些又是……我?


    嶺沅城的慘狀此刻和寒殿重合,元安眸光閃爍,那雙清澈的眸子像是沾染上了不可被洗刷掉的汙漬,失神喃喃低語起來。


    慕卿辭反手握住元安的手腕,能感受到她的心正跳的極快,連唿吸都急促起來。


    盡管如此,元安也未曾忘記要迴應慕卿辭的話,她大喘了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說著。


    “師兄們說你去閉關了,所以我一直在外……”


    慕卿辭越來越擔憂害怕的眸光讓元安的聲音戛然而止,隻見元安忽的抱住慕卿辭,顫抖著懇求慕卿辭不要生氣,不要因為這個不要她。


    “可是元安,那是兩條人命。”


    事實不可否認,元安親手殺了天榜中的兩人。


    “我以後不會了、不會了……我會乖乖聽話,我會聽師姐的話,不去傷害任何……”


    大抵是想起了嶺沅城的事,讓元安害怕所有人又一次離她而去,害怕她又成為一個人。


    觸碰過溫暖的人,會不願迴到陰冷孤單的黑暗裏。哪怕是卑微攀爬,也要享受那一份陽光溫柔。


    慕卿辭想開口安慰元安,可望著前一秒還大殺四方的元安現下恐懼地窩在自己的懷裏,慕卿辭不禁油然而生一種滿足欲。


    她想一直看元安如此,一輩子依賴著她,一輩子離不開她,永永遠遠地捆綁在自己的身邊,成為能為她所用的……


    工具。


    慕卿辭眸色一沉。


    既然元安這麽聽她的話,想必我讓她做什麽她便會聽吧?


    “……元安。”慕卿辭手覆上元安的背,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安撫著元安不安的心,如嶺沅城初見,但彼時心境卻截然相反。


    從救人關心疼愛到養人嫉妒利用。


    天道於慕卿辭,可以改變她的一切。哪怕是曾經許下諾言的愛人。


    “這不怪你。”


    關通同慕卿辭說過,是宋明溪先出的手,元安算作是自衛,要深究怪不得她,元安隻是做了所有人都會做的一件事罷了。


    慕卿辭的話似是定海神針,平定了元安心裏洶湧澎湃的波濤,為她驅散了陰霾雲霧,迎來了長久的天晴。


    元安略帶哭腔:“……當、當真?”


    “自然,元安無錯,有錯的是那些對元安動手的人。”慕卿辭哄著元安,溫暖的懷抱讓元安無比依戀,她喜歡師姐的一切,氣味溫度、說話的方式以及師姐的一娉一笑。


    師姐永遠會護著我。


    “師姐……”元安鑽進慕卿辭胸中,捏住她的衣角,突然問了一句慕卿辭今年多少歲了。


    “今年冬至一過便是二十,元安再過五六年便能及笄了,到那時就是大人了。”


    慕卿辭喜歡揉元安的頭,元安每次都會乖巧的任慕卿辭的擺布,愜意地躺在慕卿辭身上,眸子微眯,抱著慕卿辭嬉笑。


    “好,那師姐等我,等我長大,我護著師姐!”


    慕卿辭柔柔一笑,寵溺地注視著元安:“好,師姐等你。”


    “……咳咳,小童,不用時刻注意著那邊。”


    關通提醒在這幾刻鍾裏轉過頭看了元安數十處的小童,再怎麽在意也先得把眼前的這關渡過去吧,否則以外麵那些伺機而動的宗門的脾性,不咬下一塊肉也得讓你脫一層皮。


    “掌門你說,我在聽。”


    小童悻悻揮手,裝作沒有看那邊的樣子,可那雙無神的眸子一直死死盯著慕卿辭……就算看不見。


    卜師上前給小童腦門重重彈了一下:“專心點,不想讓那伢子死,就給我認真些。不然待到那些其他宗門修真者過來我第一個雙手把元安奉上。”


    “……是,卜師大人。”小童不情不願的點點頭,仰頭望著比自己高十個頭的關通和卜師,聽他們說話。


    “唔……”


    天榜三子受害的消息沒一會兒傳遍了四海八荒,一時間各大宗門沸騰起來,讓人去徹查下手的人是南秀宗裏的何人。


    當所有人都以為是關通時,埋藏在南秀宗附近的眼線遞來的消息卻讓人咂舌。


    “殺人者,乃元安。”


    白紙黑字,六個字明晃晃地寫在那可怖如斯。


    雖已知元安的天賦異稟,可從未有人說過元安能僅憑一人之力碾壓斬殺如今留存在雲巔之上的天榜三子。


    這是何等的強大!


    那可是個十歲的娃娃啊,能打的天榜三子毫無還手之力,這該是何等的修為?要知道元安才入南秀宗五日都不到,便已經有如此實力,若是放任她再成長幾年……


    恐怕這四海八荒所有人的眼界都將被刷新吧?


    得到這一消息的同時所有宗門掌門齊刷刷出門親臨南秀宗。


    這其中有想與元安結交、有想籠絡元安的、更有想要讓元安永遠停留在這個年紀的人。


    “掌門!”邢奉快步進來,拱手行禮,斂容屏氣,“……各宗門掌門親臨南秀宗,欲請您和……小師妹出去一敘。”


    “來的如此快?”關通擺擺手,不慌不忙道,“大開宗門,不要讓我們看上去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


    “是。”


    臨走前邢奉往元安那邊看了眼,確認元安沒事後才鬆了一口氣,其他的什麽都可以,但唯獨元安不能出事。


    “既然人已經到了,那我們出去吧。”關通攔住了卜師,仔細輕拭著卜師臉上的汙漬,“你身上還有傷,好生療傷休養,這些事還不需要麻煩你。”


    事情結束好一會兒卜師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髒成什麽樣,考慮到這裏有關通,卜師大大方方把所有事情推給了關通,二話不說去了浴池。


    “卿辭,帶元安過來。”


    慕卿辭輕輕抱起元安,同關通與小童一齊出去,關通離元安不遠,他們說了什麽元安也能聽到個一二。


    待會兒外麵會全是要自己贖罪的人,哪怕是自衛,自己殺的人也是不能隨便殺的。


    從慕卿辭嘴裏元安知曉了一個詞——天榜。


    天榜五子各個都是將來會造福天下眾生的人,而她元安偏偏殺了三個。


    若是不為此付出代價,外麵的人不會罷休的。


    救人與殺人全在一念之間,既然是自己犯的錯,左不過便認罪,她不想麻煩師姐、掌門還有小童師兄,一人做事一人當,反正以天道的脾性,她不會死。


    “怎麽辦啊?這是真的嗎?聽外麵的那群人說小師妹殺了宋明溪他們!”


    “別亂傳,人小師妹可才築基,怎麽可能?!謠傳!一定是謠傳!”


    “這些外宗人處處盯著我們南秀宗,一旦發現一個錯處便緊抓著不放,這定是他們的詭計!想要搶走小師妹!”


    萬事通同許柳站在一起,討論聲不絕於耳,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全是有關元安的。


    “夠了安靜!”萬事通冷嗬一聲,“且不說是不是真的,現下我們自己不能亂了陣腳,不要隨意猜測,一切等掌門來了便能分明。”


    許柳隨聲附和:“小師妹天賦異稟,他們也不是沒有可能是專門為了小師妹而來。”許柳壓低了聲音,“如若天榜三子真是為小師妹所殺,那麽這些人會更加瘋狂,會不擇手段的要搶走小師妹。”


    畢竟,一個十歲的小孩,僅憑一己之力斬殺那幾個紈絝囂張但同輩實力強勁的天榜三子,這已經足以讓所有人對她趨之若鶩。


    “許柳你說什麽呢?小師妹她可是築基……”


    許柳正襟危色:“事到如今,有誰信小師妹是築基期?況且現在的小師妹真的還是築基期嗎?”


    萬事通瞳孔驟然一縮,許柳說的並沒有錯,今天來的都是各宗掌門,如果沒有真憑實據他們這些掌門自然不會妄然出動,現在一定是拿到了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人是小師妹殺的,才會有恃無恐,帶人把南秀宗圍個水泄不通。


    “……小師妹她、她才進了寒殿不到一天啊?”


    “誰知道呢?畢竟咱們的小師妹……”


    “嗡——!”


    聒噪的嗡鳴聲驟然打斷在場所有的閑言碎語,關通舉手間自天而降,身後跟著的是元安——那個讓所有人眼神炙熱滾燙的天才“罪人”。


    “哦?來了?”


    “如此正大光明,看來是找到了脫罪之法了。”


    “……事已至此還要如何脫罪?!”


    “且看吧,萬一有呢?”


    “……”


    各宗掌門臉上笑眯眯同關通客套寒暄,沒人願意隨意惹怒關通,盡管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人是元安所殺。


    “聽聞,貴宗最近新收了個弟子?應該還沒到迎新弟子入門的時間吧?”


    劍宗掌門是個白發老者,佝僂著背,兩袖清風搖搖晃晃地盤膝坐在劍上,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


    “偶遇根骨極佳的孩子,甚是喜愛,收入門下自然可以不談時間。隻是……各位來此,此等陣仗想必不是為了問此事而來吧?”


    劍宗掌門爽朗大笑起來,捋順胡子目光灼灼地盯著元安:“我為人不喜歡拐彎抹角,那便攤開了直說吧——天榜三子,死在了貴宗。確有其事?”


    “確有其事。”


    關通迴應之快連各宗掌門都沒有反應過來,本以為關通會狡辯些,為那天才“罪人”開脫,可如今看來,關通的落子有些古怪。


    莫不是當真有了脫罪之法?


    窈溪宗掌門戴著鬥笠白紗,懸空浮上,語調吊兒郎當。


    “天榜三子已死,貴宗不得給出些有信服力的解釋?別說是誤殺,誤殺能連殺三個?嗬嗬,反正我誤殺沒殺過三個。”


    “自然……”


    “是我。”元安踏出一步,眼神堅毅決絕,“我親手殺了那三個人……”


    見元安出麵說話,各宗掌門來了興趣,紛紛上前打量著這個少年。


    唔……金丹啊,雖說要殺了天榜三子有些難,但十歲金丹簡直不要太耀眼了。


    “你倒是實誠。”劍宗掌門冷哼一聲,“你可知未經天榜認證的私鬥死傷可是要一命抵一命!”


    “天榜五子何等尊貴,更何況你連殺三子!”


    “你當償命!”


    “……劍宗老頭你也別太激動了,一把年紀了都,人小姑娘話還沒說完就急著給人定罪了?”窈溪宗掌門打了個哈欠,揮手示意元安繼續說,“你說,姐姐聽著,別管這老頭。”


    有人幫自己說話,元安膽子大了起來。


    她對之前的事情記不清了,宋明溪是否對她出手,她是否是自衛她也不太記得了。但慕卿辭說了什麽,什麽便是事實。


    隱隱作痛的胸口便是最好的答案。


    “出手者是宋明溪,她要殺我,其他的兩人也是一樣,他們都想殺我。”元安撕開衣服,暴露出胸口被拉開的傷口,那裏鮮血淋漓,肉塊被腐蝕的難看恐怖。


    “我想活著才出了手,難道就因為他們是天榜之人,我便隻能任他們如魚肉般宰割嗎?老爺爺,這不公平。”


    元安的話讓劍宗掌門一哽,的確,如若是自保……他沒有理由對這孩子多加叱責。


    反而是那天榜三子過於紈絝了。


    不過……


    “他們為何要殺你?你若是沒有招惹他們——”


    “真是個蠢問題。”窈溪宗掌門厭惡地咂了咂舌。


    “受害人還有錯了?據我所知自元安來南秀宗便沒有出宗一步,她該如何招惹?天榜五子出了名的囂張霸道,誰招惹誰不一定,劍宗老頭你也別太為難這小姑娘了。”


    “反正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對那孩子出手的。別忘了誰都不知道寒殿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一開始是宋明溪要殺元安……要是不想步他們的後塵,我還是奉勸各位不要輕舉妄動。”


    窈溪宗掌門說的字字句句都有理,關通對窈溪宗掌門的這種行為倒沒有感激,反而是提防。


    很明顯,劍宗想讓元安死,而窈溪宗似乎想拉攏元安,此番元安對她窈溪宗的印象定會好上不少。


    “我知道各位一定不要聽到這樣的解釋,所以我在此立下誓約。小童師兄同我說過,天榜需要排榜。如果沒有強大的人出現,便會一直保持不變……”


    聽了此言,窈溪宗掌門眼裏閃過一抹赤紅之色,熾熱強烈,甚至還有對元安的欣賞。


    重新排榜!


    “既然眼下天榜被我打破,也應由我來重新排榜。”元安不知道重新排榜意味著什麽,她隻想用這種方法為南秀宗的大家解決這件事,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給自己處理爛攤子。


    劍宗掌門冷笑一聲:“重新排榜?笑話!憑你一個小丫頭?”


    “劍宗老頭你今日是不是喝醉酒了?淨說些迷糊話。反正人已死,不如讓她試試,天榜這麽多年,也該重新排排了,也讓後輩起來些嘛。”


    “排排排!你就是想見那血流成河的樣子!……排榜我沒有意見!但我要知道時間,誰知道這是不是你們用來開脫的話?”


    聽聞重新排榜,關通眼睛一眯,他雖早有打算重新排榜,但如今是不是有些為時太早了?


    元安在寒殿的狀態不是時時刻刻都有,若是在排榜期間出事,那他的計劃豈不是功虧一簣?


    “所言極是,劍宗前輩不妨等等,五年之期如何?五年後如何?”


    窈溪宗掌門挑著二郎腿,托腮問:“關通你可要想好,五年足夠了?那可是天榜排榜,死傷無數,隻要還有人站著,屠殺便不會結束。”


    “……不錯,五年。這五年,由我親自教導元安,五年之後的今日便是天榜排榜之日,到那時生死不論。”


    “好!”劍宗掌門一拍手,他不信這元安真的能在排榜那等殘酷的環境裏活下來。


    更何況,元安殺了天榜三子,剩下的二子若是知道,想必也饒不了元安。


    天榜五子,青梅竹馬。待那兩位迴來,看關通護不護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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