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曆皇宮,午門。


    薛瑜身著一襲玄色錦袍,外披銀色鱗狀戰甲,甲胄之上雕刻著繁複的雲雷紋,彰顯著不凡的身份與威嚴。腰間束以金色寬邊玉帶,鑲嵌著碧綠的玉佩。長發被銀色玉冠高束,隨風舞動。


    薛瑜緊攥著胯下戰馬的韁繩,身後跟著的清一色身著暗紅色甲胄的薛家軍將士。他胯下戰馬前蹄不安地刨動著,鐵製的馬掌敲擊在宮道上,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時而還伴隨著鼻響聲。


    灰蒙蒙的雲層壓在半空,寒風湧過,細雨從空中的雲層落下,輕拂過這座古樸莊嚴的皇宮,為這深宮紅苑蒙上一層單薄的紗衣。


    一襲玄色蟒袍的贏衡立在宮道旁,黑沉的眸色看著高坐戰馬之上的薛瑜。素白的手指間持著一把青色油紙傘,細雨落到傘麵,發出陣陣滴滴答答的聲音。


    薛瑜微微側眸,與一旁的贏衡對視,那雙桃花眼裏柔意全散,換上戎裝的他,眼神微凜,硬生生壓製住那雙柔情目。


    “衡,在此預祝侯爺此去一帆風順,旗開得勝。”贏衡緩緩抬手,輕輕朝著薛瑜行了半禮。


    聞言,薛瑜輕微一笑,微微頷首,“臣,借殿下吉言。”


    “此處微寒,殿下還是早日迴宮吧。臣,便先行一步了。”


    薛瑜迴眸,輕夾馬肚,驅動身下戰馬。身後的薛家軍整齊有序地踏著滿天雨絲,跟在他身後,踏出這寧靜的皇城。


    “殿下,該迴宮了。”


    “嗯。”


    贏衡收迴注視著薛家軍的視線,轉身,朝著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皇城的陰影逐漸吞噬掉他的身影。


    ……


    大曆皇宮,雲霞宮正殿。


    正廳的高位上,喬姝瑤身著一襲牡丹色宮裝,塗滿蔻丹的蔥白手指,端起一盞清茶,輕輕用茶蓋浮去茶水上的浮沫。


    在下首,有一位身著錦藍色長裙的年輕女子端坐著,美目微微低垂,看著殿中那華貴的緙絲地毯。


    窗牖外,綿綿細雨打在芭蕉葉上,盡顯安靜。灰暗的日光從窗欞間鑽入,落在那女子盡顯清冷的眉眼間。


    喬姝瑤微微掀眸,看著下首久久不語的贏蘭澤,輕放下手中的茶盞。


    “蘭兒,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贏蘭澤微微抬眸,眸光清冷地看著上首神色稍顯不耐的喬姝瑤,依然拒絕道。


    “多謝母妃操心,但兒臣認為薛黎為人正直,應屬良配。”


    “蘭兒,你乃金枝玉葉的公主。那薛黎雖是定遠侯府公子,但連世子都不是,更何況定遠侯府早已不如之前。如今你皇祖母薨逝,那定遠侯府更是衰敗,薛黎的身份已配不上你。”


    聞言,贏蘭澤眸色稍冷,神色頗為不讚成的看著喬姝瑤。


    “母妃,皇祖母剛升遐不久,您便想讓兒臣悔婚。您致皇室顏麵何在?致兒臣顏麵何在?”


    喬姝瑤看著這個一向不與自己親近的女兒,心中窩了一團火,明明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卻偏偏要與自己作對。


    她深吸口氣,壓製住胸腔中熊熊燃燒的怒火,軟下神色,苦口婆心地勸道。


    “蘭兒,母妃也是為你好。以你的身份,大可找一個身份更尊貴的公子,好幫襯……”


    “母妃,兒臣乃皇室公主,誰家公子的身份能高於我?”不等喬姝瑤說完,贏蘭澤眼神微冷地打斷她。


    “母妃也不要扯著為兒臣好的謊。您無非不過是瞧皇祖母薨逝,定遠侯府已不如從前,想讓兒臣取消婚約,利用兒臣的婚事去幫襯皇兄。”


    “蘭兒,你自幼便聰穎過人。隻要等你皇兄登上那個位置,你便是這大曆最尊貴的女子。”喬姝瑤見心思被戳破,也不再遮掩。


    贏蘭澤自降生,便是在欽慈太後膝下長大,雖與喬姝瑤的親緣淡薄,但在她心中,喬姝瑤始終都是母親。


    聽到親生母親,想要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她性格再清冷,也會難過。


    她微微垂眸,斂下眸中湧動的悲傷。


    “母妃,父皇纏綿病榻,您身為後宮主事之人,不為父皇分憂解難便罷了,還教唆皇兄欲行大逆不道之事。母妃,你可對得起父皇?”


    “放肆!”喬姝瑤猛然拍響桌案,怒視著下方低垂著頭的贏蘭澤。


    “莫不是跟著你皇祖母久了,還真以為你是定遠侯府的人了。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你身上流著的另一半是喬氏血脈。若是你皇兄登基,對你也是大有裨益。”


    贏蘭澤想起贏祺的品性,微微蹙眉,抬起眸,直視一臉怒容的喬姝瑤。


    “母妃,兒臣雖不懂朝政之事,但也聽得到大曆民心所向。皇兄,並不適合那個位置。”


    “你!”


    喬姝瑤聞言,怒火中燒,猛然起身,翻飛的衣袖打翻了放置於桌案上的茶盞。失去了平衡的茶盞滾落,摔在地上,碎成一堆殘渣,就如同她們二人之間的母女情分。


    瞧著贏蘭澤眸色中的清冷,她壓製住胸腔怒火,輕輕拂袖,向內殿走去。


    “既然三公主殿下看不上本宮,那本宮也不強人所難。隻願日後三公主殿下莫要後悔。”


    贏蘭澤聽出她話語裏的逐客令,微微抬眸,眸底深處湧動著淺淡的悲傷,但還是禮數周全地向她背影行禮,告退。


    她蓮步輕移,要跨出雲霞宮時,身子微微一頓,稍柔的聲音響起。


    “母妃,父皇仁慈,若您此刻規勸皇兄收手,父皇日後定不會過多為難於您。”


    她想起前段時日,去紫宸殿請安,父皇稍顯蒼老的麵容,兩鬢已斑駁,那雙銳利的眼眸也逐漸染上了渾濁,心不由一酸。


    “太子殿下是父皇最屬意的儲君,先不論他身後有鎮國將軍支持,太子自身也謀略過人,手段高超。喬家已遭到父皇大力打壓,這顯然是在為太子鋪路。母妃還是盡早收手吧。”


    不等喬姝瑤反應,贏蘭澤恭謹地行禮,退出雲霞宮。


    “嘭!”


    雲霞宮內殿,斂下的珠簾被人狠狠扯動,發出清脆的聲響,響徹在這空曠的殿內。


    葉翎月,生前你便壓本宮一頭。如今,你那病秧子也壓我兒一頭。


    灰暗的日光透過雕花的窗牖鑽入,落在喬姝瑤那塗滿蔻丹的蔥白手指上。她緩緩抬手,捏住梳妝台上的一株金絲貫頂,美目狠辣地收緊手指,那鮮豔的花瓣被她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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