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時,贏衡便起身,東宮內服侍的宮人伺候他更衣梳洗。


    贏衡站在屏風後麵,宮婢伺候他換上一身縞羽色雲紋錦袍,衣領處和袖邊皆有金絲勾勒的滾紋,腰間配著一條黑色雲紋腰帶,還墜著一枚白玉龍紋佩,而頭上戴著一頂白玉冠,那流雲般的長發散在腦後。


    贏衡轉身,伺候他更衣的宮婢們躬身退於兩側。他拽下放於屏風上的大氅,披上,踏出東宮。


    守衛在外的赫連煜瞧見他出來的身影,半跪於地,微微垂首,向他行禮道,“殿下日安。”


    他黑眸輕輕瞥了他一眼,隨即收迴視線,輕聲應了一聲,“嗯。我們走吧。”


    “是。”


    昨夜,又是一場大雪籠罩了整座深宮,東宮殿外的海棠樹梢上堆滿了霜雪。


    他們走在積雪層堆的宮道上,發出一陣陣簌簌地行走聲,兩人皆是一言不發,令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詭異。


    贏衡眸光輕轉,落到退後他半步的赫連煜身上。


    自昨日後,赫連煜對他的態度就發生了變化,雖然他對贏衡的態度依然很尊敬,但是他們之間的氛圍已發生了最根本化的改變。


    他收迴視線,望著前麵白茫茫一片的宮道,心緒不斷浮動。


    他知曉在赫連煜心中,自己的安危遠高於任何事,他不願讓自己承受一點風險。


    僅僅隻是因為年少時的一次援助,他就將自己看作他那如泥淖人生的唯一救贖,不知該說他天真,還是說他純善……


    贏衡微微垂眸,斂下眸中浮動的情緒。或許最主要的原因也不是這些,而是那種不能宣之於口的情感吧。


    兩人無聲地跨過宮道,不消片刻,他們就來到了宣室殿外。文武百官皆靜候在殿外,等待上朝。


    文武百官之首的是一位身著紅色官袍的老人,他立於中心,周圍簇擁著不少官員。瞧神色,官員臉上皆是諂媚的意味。


    贏衡的身影一來,本還有些嘈雜的殿外霎時安靜,眾官微微站直身子,朝著他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贏衡垂眸,看著百官為首之人,唇畔微微浮現出笑容,他走過他身邊,大氅的邊角輕輕擦過那人的官袍。


    “諸位不必多禮。”


    “謝殿下。”


    喬錚緩緩直起身子,眸色深沉地看向贏衡的方向,想起前幾日來自宮中娘娘的傳信,眉峰微蹙。


    毒害東宮的消息,他自然早聽到了一些風聲,這事不僅驚動了陛下,甚至命令整個大理寺徹查此事。


    未收到傳信時,他便疑心此事少不了他那不爭氣的外孫參與。後看到來信,他真的想罵一句蠢貨。


    太子冠禮將至,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手,他是有多蠢才敢留下這個把柄給人家?!


    況且,近幾年太子在朝堂上的表現,文武百官皆看在眼中。他早已不是當年稚嫩的少年,他的謀略和鐵血手腕,已然成長為了一名合格的儲君。


    喬錚抬眸看了一眼淡然立於空地的贏衡,眸色也不由地變深,當年那位羸弱的太子,如今已成了眾人要仰望的年少儲君。


    贏衡意識到有一股視線,他微微側首,寡淡的眸色與喬錚對撞,那雙黑眸分明沒有情緒波動,卻莫名令人害怕。


    喬錚微微行禮後,斂下眸光,眸色深處快速滑過一抹忌憚。


    ————


    宣室殿殿門開啟,殿外喧鬧的百官安靜下來,皆規矩地踏入殿內。


    文武百官踏入殿內後不久,隨著一聲高唿,“陛下駕到。”


    一道明黃色身影從內殿走出,走上龍椅,下麵的文武百官垂首跪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陛下。”


    “大理寺卿陳賢。”


    “微臣在。”


    陳賢從百官中出列,手持玉笏,躬身朝著龍椅上的贏承玨行禮。


    “朕命你徹查毒害東宮一事,如今可有進展?”


    “啟稟陛下,微臣拷問了當日侍候太子的宮人,發現一位宮人行蹤詭異。微臣拷問他數日,他已全部招供。”陳賢從衣袖中掏出一份供詞,恭敬地呈於頭頂。


    海祿躬身來到陳賢麵前,接過那份供詞,呈給贏承玨。


    贏承玨接過供詞,眸色深沉地看完那份供詞,冷哼一聲,猛然拍響龍椅的扶手,眸光冷冽地看著為首的喬錚。


    “這便是喬貴妃教出來的好兒子,竟敢謀害儲君!”


    帝王震怒,百官皆跪俯於地,“陛下息怒。”


    贏承玨瞧著下首垂眸的喬錚,深吸口氣,將手中的供詞扔到下方,語氣稍冷。


    “喬愛卿,那宮人說謀害太子一事,皆出自贏祺一手。不知,愛卿和喬貴妃要作何解釋?”


    喬錚跪於殿內,微微抬起眸,眸色未變。


    “陛下,僅憑一份供詞,也不足以證明此事為三皇子所為。三皇子自幼性情溫順,上敬兄,下愛弟,定不會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定是有人誣陷三皇子,還望陛下明察。”話音落下後,喬錚深深將頭磕在微涼的地磚,再不起身。


    “還望陛下明察。”


    有喬錚帶頭,其餘三皇子的擁躉者也紛紛出列,跪於殿內。


    贏衡站在百官之前,眸色淡漠地看著這一出戲。心想,此事恐怕又要演變成朝黨之爭了。


    “喬大人既然替三皇子喊冤,那今日三皇子為何不上早朝?莫不是做賊心虛?”一位大臣出列,溫聲道。


    喬錚挺起脊背,眸色深沉地看向那位大臣,“還望林大人慎言。”


    被稱為林大人的大臣並未理會他,附身朝著贏承玨行禮,溫聲道,“陳大人斷案一向講究證據,既然丞相為三皇子叫冤,何不請那位宮人上殿。天子麵前,那人應不敢假言。”


    此言一出,下首的諸位大臣瞬間吵吵嚷嚷,有大部分官員認為此法可行。


    贏衡寡淡的眸色看向林鶴清,眸色微微深沉,一股微妙的違和感驀然湧上心頭。


    林鶴清,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進入官場已有餘月。聽聞,喬錚曾招攬過他,卻被拒絕。


    之後,朝堂上,他曾提出過一些有利民生的政策,與自己的政策可契合,他心知肚明,這是此人示好的信號。


    贏衡眸色變深,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林鶴清,究竟又是誰的人?


    兩位侍衛押著一位宮人進入宣室殿,進了大理寺的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宮人身著單薄的白衣,渾身都是血跡,手腕和腳上都扣上了鎖鏈,顯然是遭遇過一番嚴刑拷打。


    宮人被押到殿中,跪下,瑟瑟發抖地低垂著頭。


    “就是你對太子下毒?”


    “是……是奴才。”聽到上方人發話,他聲音略微沙啞地應道。


    “大膽!速速招來,你是受何人指使?”


    感應到來自帝王的怒火,那人深深跪伏在地,不停地磕頭求饒。


    “是……是三皇子。奴才隻是一時糊塗,還望陛下開恩。”


    “喬錚!你還有什麽話可說!”贏承玨眸光冷厲地看向喬錚。


    喬錚麵對帝王的怒火,隻是微微拱手道,“陛下,三皇子並未見過這個奴才,定是這奴才見事情暴露,肆意攀咬三皇子。”


    “不是!陛下,真的是三皇子吩咐奴才辦的。”


    “你既然說是三皇子吩咐你,那身上可有三皇子的信物?”喬錚挺起身子,眸光冷厲地看著跪在殿中瑟瑟發抖的宮人。


    “奴才……奴才……”宮人麵色灰白,癱軟坐在地上。


    “陛下,此人都拿不出信物,證實他的說法,此人定是誣陷三皇子。還望陛下嚴懲此人,以證三皇子清白!”喬錚趁熱打鐵,俯首斬釘截鐵地說道。


    “還望陛下嚴懲此人。”


    贏衡望著絕望的宮人,黑眸中悄然浮現出一抹不忍。他生於皇宮,早已對權力的犧牲品司空見慣。


    吃人的皇宮,每一天都有生命逝去。年幼的他,或許還會有憐憫,但對敵人的憐憫,又何嚐不是對自己的殘忍呢……


    他斂下心緒,看著龍椅上臉色難看的父皇,他和父皇一開始便知道,此事做不了文章。


    喬錚官居一品,朝堂上有眾多擁躉者。毒害太子一事,他並沒有參與,此事燃不到他身上。


    若不是那位愚蠢的三皇兄,或許他的冠禮上才會是一片血色。


    他緩緩吐出口氣,看著朝堂上太子黨和三皇子黨撕扯。太子黨認為此事無風不成影,也應給三皇子懲處,三皇子黨則認為三皇子是被人誣陷,懲處不合規矩。


    兩黨相爭,都已然忘了還跪在殿中的宮人,而高坐龍椅上的贏承玨也被下麵的兩黨相爭吵得頭疼。


    “何大人,三皇子好歹也是皇子,你此言將三皇子置於何地?!”


    “哼,太子為東宮儲君。前幾日,三皇子在朝堂上公然辱罵太子,後又有太子遇害,不管此事究竟是不是三皇子所為。三皇子目無儲君之責,也要嚴懲。”何智站在喬錚對麵,冷聲說道。


    “你!”


    喬錚明顯也動了氣,畢竟辱罵太子一事,百官皆知。何智將此事放於贏衡遇害之前說,存得就是讓他無法反駁的心思。


    “陛下,何大人分明就是胡攪蠻纏。”


    贏承玨被他們吵得頭疼,剛想擺手說話。一支黑翎羽箭便破空而來,射殺了跪於殿中的那位宮人。


    宮人倒在地上,從胸口噴湧而出的鮮血浸染了地磚,甚至有幾滴鮮血濺到了喬錚的官袍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殿上的氣氛稍顯凝滯,那支熟悉的黑色羽箭令眾人噤若寒蟬。


    一道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宣室殿門口,日光照射在他那張冷硬的臉上,黑眸充滿著肅殺的氣息,聲音也是微冷。


    “毒害太子,乃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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