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這麽久,竟還是來了吳州。


    初到這裏的第一夜,錦寧在客棧中睡得不是很安穩。


    她夜裏又夢到了謝韞,夢裏他好像個厲鬼,胸口插著隻箭矢,血乎乎一片。他找了過來,要掐死她陪葬。她因噩夢驚悸的身子僵硬,冒了許多冷汗,分明有意識,拚命地想醒來卻睜不開眼睛也控製不了身體。


    窒息感擠壓著肺腑,某一刻,她終於睜開了眼。


    入目,在她身邊的青年眉眼和夢中有幾分重合。


    她嚇得險些尖叫,顫抖著往裏躲,他問她怎麽了,錦寧才反應過來眼前人是謝容。


    她麵色煞白,撐坐起身來:“你怎麽進來的。”


    “吃早飯的時辰都過了,敲門你也不應,我擔心出事就踹了門進來,”謝容握住她冰涼的手,又抬手去碰她鬢邊冷汗打濕的發,“做了什麽夢,驚成這樣。”


    錦寧皺眉,拂開他的手壓在掌心裏:“還不就是那些噩夢,都是被你們男人害得,讓我睡也睡不安穩。”


    “我哪裏害過你,別拿我和那種人相提並論。”


    謝容一頓,傾身湊近她,半似哄誘,“據說做噩夢是體質陰寒所致,我陽氣盛,有我在旁邊守著定讓你睡得安穩香甜,今晚試試?”


    “不要。”錦寧拒絕。


    她後知後覺地在意起了形象,捂臉埋進被子裏,悶聲悶氣地趕人:“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了。”


    謝容順著她應聲出了房間。


    在客棧住了約莫有一個月,謝容給她置辦好了住的宅院。


    宅子挺大的,逛了逛感覺比她在京城和謝韞住的宅子還要大些,裏頭的布置也一看便是用了心,十分精巧秀雅,滿是江南風韻。


    錦寧挺喜歡的,就是想著再小點就好了,不過她也不好挑剔,住進去前拿了差不多的銀兩給他。


    謝容看了看她遞來的錢袋,又看向她的臉:“做什麽。”


    錦寧說:“就當是我租你宅子的錢,你收著吧,不然我住不安心。”


    謝容臉上沒什麽表情,嗓音淡淡的:“一間宅子罷了有什麽住不安心的,我們之間用不著分這麽清,況且,成親後我也是要搬進去和你同住的。”


    “……”


    好嘛好嘛,她說咋這麽大呢,原是‘婚房’來的。


    “成親是以後的事,以後成了再說,這錢你先收著吧。”


    謝容皺眉:“我說了,不必。”


    錦寧不想再吃男人軟飯,還有,她不知謝容在這吳州做什麽,有什麽收入,她覺得自己既然能負擔的起便不能總是靠著他。


    他不接她便抓著他手塞過去,謝容卻謔地站了起來,竟是揮手直接將那錢袋從窗口丟了出去,麵色已經變得陰沉一片,似被她惹怒,沉眉盯著她:“你從前能享受謝韞給你的,怎麽對我就分這麽清楚,莫不是在你心裏我根本就比不上他?”


    這一個月兩人相處的很平和,謝容幾乎是依著她行事。


    他突然暴起,讓她嚇得一顫,也沒心思去管扔出去的錢袋。


    錦寧張了張嘴,喉嚨卻仿佛被什麽卡住一樣。


    最終她也沒有反駁,沒有辯解,因為她這一刻突然意識到,謝韞會永遠橫隔在她和謝容之間,是她揮之不去的噩夢,是鑽進他骨血裏的毒瘡,即便這次翻過篇去,還會有下次再下次。


    她抬眼望著他,隻不痛不癢道:


    “你說過不會幹擾我的生活,我想自給自足,不行?”


    謝容微怔,看著錦寧過於平靜的小臉,一瞬間將那些無名火全壓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臉色軟和了許多,去牽她的手:“行,你想怎樣都行,是我心急了,阿寧……”


    錦寧收迴手,沒讓他碰到,也不聽他說話。


    “你走吧,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謝容眼神發暗,但還是點了頭。


    人走後,錦寧歪在靠榻上胡思亂想了會,慢慢迴過了味來。


    她那樣說卻不解釋豈不是直接默認了在心裏他比不過謝韞?


    怪不得小說裏的男女主不長嘴呐,方才她隻覺得他莫名其妙發火,心裏堵著一口氣好像多解釋一句便輸了似的,唉……算了,明天見麵再和他說清楚吧,若他還是不信那就沒辦法了。


    這般打定注意,錦寧也就沒再去糾結。


    當然沒忘把錢袋找迴來。


    不曾想就在當天夜裏,她將要入睡之時,外頭突然響起敲門聲。


    大晚上的她也不敢開門,直到熟悉的聲音傳過來她才放下剪刀,隨意裹上件外衫過去開門。


    門開,直愣愣杵在外麵的人卻不進來。


    借著走廊上罩著的燭燈,錦寧看清來人的臉,不是謝容又是誰。


    她有些無奈地問他:“你晚上不睡覺,來我這裏做什麽?”


    謝容也不說話,隻彎起一雙冷眸和嘴唇對她笑。


    錦寧從未見他冷峻的臉露出這樣的笑來過,怪別扭的,像個鐵憨憨,還有點……純粹可愛。


    “你怎麽了……”


    她話音還沒落,謝容身形微晃,下一刻就要倒地。


    錦寧下意識伸手去接,堪堪用雙臂摟住他的腰身,他也不客氣地壓過來,嬌小的身板被他撲了個嚴實。


    “你喝酒了?”


    這麽一抱著,她才聞到了他身上帶著淡淡酒氣。


    謝容還是沒聲音,錦寧抬腳踢上門,扶著他去桌邊。


    謝容身量高大,沉的要死,還好他還能穩住些身體,不過短短的幾步還是壓得她哼哧哼哧直喘。


    “能坐穩嗎?”她扶著他坐下。


    然後,他枕著手臂,趴在桌上沒動靜了。


    “謝容?”


    他眼睛閉著,泛著點紅的臉頰沒了平日裏的冷冽氣勢。


    錦寧彎腰湊過去,看了會,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嗯,手感一如少年時不錯呢。


    這時謝容卻緩緩掀起了眼皮,正將她捏他臉時還笑著的模樣抓了個正著。


    錦寧對著他迷醉的眸子,忽地就有點臉熱,將手背去身後。


    “咳,你等著,我去讓店家熬些解酒茶送來。”


    轉身時,手卻被一隻滾燙的手掌抓住。


    她迴過頭來,看到謝容似乎恢複了些意識,慢慢坐直了些身。


    他握著她的手不放,也不說話,錦寧對他這醉酒的模樣莫名的包容,由著他作怪,走近柔聲問:“是不是難受了?”


    謝容依然不吭聲。


    錦寧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有些燙。


    她心裏頭突然有點癢癢的。


    麵前人有高大的身軀,冷峻骨相,勁峭眉眼,往日垂目睨人時仿佛刀刀見血的刃。現在闃黑的眸子染著些紅潤潤的水光,抿著唇這麽靜靜看她,竟顯得特別無害可憐。


    這種反差竟讓錦寧可恥的有點……興奮喜歡。


    想揉。


    她占據高位,俯下些身,伸了雙手,捧住他的臉抬起來,“你這是喝了多少酒,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謝容微仰臉,他雙眼染著醉酒的潮紅,像月下的湖麵蕩著漣漪般迷迷離離望著她。


    他緩緩笑了起來,半眯著醉眼,臉頰竟有個淺淺的笑窩。


    錦寧心頭意動,被他這麽盯得還有些不自然。


    她要抽身,青年卻倏爾抬起雙臂將她摟住,且那力道不小,錦寧直接半摔入了那寬闊的懷裏,因她是站著,不得不呈著別扭的姿勢,曲著膝蓋抵在他腿上,扶著他肩來穩住身子。


    “你……呀!”


    而醉酒的青年,低下脊背,雙手攬著她後腰,順勢側過臉來就趴在她軟軟的心口上了。


    女子敏感之處哪裏容這般枕得。


    錦寧自然手足無措,纖薄的肩往後仰,伸手拽他頭發:“……你個流氓,裝醉占我便宜吧你,快起來!”


    謝容吃痛輕輕吟了聲。


    他將臉抬起,醉眼朦朧,漆黑的睫一垂一揚。


    “阿寧,”終於有了聲音,卻啞得厲害,他半醉半醒似地低喃,“你是不是又討厭我了,又後悔答應我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都沒對我笑過幾次呢。”說著,他渾渾沌沌地笑了出來,“我控製不住想,你和謝韞在一起時,怎麽不是這樣,你心裏,真的有我嗎。”


    他點了點她的心口,眼睛也在那盯著,好像她的心會迴應他似的,歪頭追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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