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解時到底是個什麽人呢?”


    周遲看著沸騰的紅湯,好奇地問道。


    裴伯看著自己的鴨腸,理所當然地說道:“是個男人。”


    周遲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裴伯似乎對這個迴答也不滿意,所以補充了一句,“是個劍仙。”


    在東洲,隻有寥寥數人能稱為劍仙,其實很早之前,對於這個稱唿,還有個更為嚴格的規矩。


    要登天,才能稱仙。


    不過即便補充了這麽一句話,其實也好像沒說什麽。


    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一直看著自己,裴伯索性丟了夾著的鴨腸,任由它在紅湯裏老去。


    “行了,你到了這個境界,倒是可以跟你聊點故事了,免得你有天離開東洲的時候,什麽都不知道,被人笑成土包子。”


    裴伯拿出自己的煙槍,點燃之後,美美吸了一口,才輕聲問道:“七洲之地,仙府萬千,修士百萬,說用劍,誰第一?”


    周遲說道:“青白觀主。”


    青白觀主是劍修,是五青天之一,自然在世上劍道第一。


    “那青白觀主在哪裏?”


    裴伯挑眉問道。


    周遲說道:“青白觀主,自然在青白觀中。”


    世上沒有哪個劍修在開始練劍的時候,不會去問誰才是劍道第一,得到的答案自然也自然是一樣的。


    青白觀主劍道第一,掌劍器榜第一名劍煙霞,住在青白觀中。


    青白觀,是劍道聖地,是青天道場,極為神秘。


    裴伯冷笑一聲,自顧自說道:“西洲有一山,曰天台,天台四萬八千丈階,山頂有一湖,因湖麵如鏡,便叫鏡湖,鏡湖後有一座青白觀,那便是青白觀主的道場。”


    周遲沒說話,這些事情,世上的劍修自然都清楚。


    “自從青白觀主李沛登天而入雲中之後,無數劍修便想拜這位大劍仙為師,但隻有登上天台山,渡過鏡湖,才有資格接受這位觀主的考驗,有成為他門下弟子的機會,但山那麽好登,湖那麽好渡?想成為青白觀主的弟子,有那麽容易?”


    裴伯譏笑道:“他開辟道場之後這幾千年,有無數劍修想拜入他門下,但最後真的能成為他弟子的,不過寥寥。”


    周遲忽然說道:“解時是其中一個?”


    裴伯看著他說道:“是最出彩的一個。”


    周遲問道:“有多出彩?”


    “你在帝京破境,被白池老弟說成這東洲百年來最年輕的萬裏境,但實際上那個姓白的丫頭比你更早,也更年輕,她才是這東洲百年裏最年輕的那個。”


    裴伯笑道:“兩個消息一前一後,你難受嗎?”


    周遲無奈一笑,他哪裏在意這些。


    “但解時,是這個世上,自劍道祖師爺開辟劍道,世間有劍道二字以來,最年輕的雲霧境!”


    裴伯平靜道:“夠出彩嗎?”


    一個東洲,一個世間,一個百年以來,一個有史以來,一個萬裏境,一個雲霧境。


    如果白溪已經足夠出彩,那麽那位叫解時的劍仙,甚至出彩兩個字,都配不上他。


    周遲有些心神搖晃,原來自己先後在裴伯和那伏聲手裏學到的劍術劍意,都是出自這位天才的手。


    難怪伏聲提及自己那個朋友的時候,會那麽驕傲,也難怪他會那麽難以忘記自己的那個朋友。


    “世間將雲霧境裏最強的九人稱之為九聖人,解時在破境之後,便已經是位居九聖人之一,也是當世最年輕的聖人。”


    裴伯看著周遲,笑眯眯,“這麽算來,你雖然可以說得上是東洲這百年來劍道上最天才的家夥,但比起來他,差得太遠。”


    周遲不說話,隻是仔細迴味著之前裴伯傳給他的劍術,當時的確能感受到那劍術之強,實在是超出以往認知。


    “你跟他唯一的共同點,大概就隻有都是東洲人了。”


    裴伯抽了口旱煙,吧嗒吧嗒,吞雲吐霧,極為享受。


    周遲問道:“那為何東洲劍修不知道這位劍仙?好似東洲其他人,也沒有人提過他的名字。”


    這樣的人物,已經打破了東洲不曾出過聖人的說法,理應肯定是要被東洲修士傳頌的,甚至不少宗門說不定都要立著他的神位供奉,可現在的整個東洲,卻沒有幾個人,聽過他的名字?


    不過經過裴伯這麽一說,周遲便想起了之前和玄機老人在皇城裏的對話,當時玄機上人曾說東洲出過一位大劍仙,好似名字裏有個池字,如今想來,大概那就說的是解時,時還是池,大概是一時口誤,所以流傳下來才有些模糊。


    裴伯看了周遲一眼,歎氣道:“他犯錯了。”


    “那些天上的大人物不許人們再提及他的名字,那就要不了多年,世間便不會再有他的事跡,何況想想,都已經過了數百年了啊。”


    周遲問道:“是什麽錯?”


    裴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老頭子雖然年輕的時候真的去過不少地方,聽過很多故事,見過很多家夥,但這種天上的那些家夥都不讓流傳的秘密,老頭子上哪兒知道去?你真當我是神仙?”


    周遲沉默不語,仔細想想,其實也是這個道理,這樣的人物,既然已在雲霧之間,能夠有資格做他對手的,能夠讓他身隕的,也就隻有天上的那些家夥了。


    什麽大宗宗主,什麽一朝君王,在那些人麵前,其實也都渺小如螻蟻,這個世上,真正說了算的,還是那些人。


    不過那些人的確隔得太遠了,就像是在天上,而不似人間。


    “那玄意經?”


    周遲想起了那大殿裏的空白畫像。


    裴伯看了他一眼,說道:“有些關係,僅此而已。”


    “大殿裏那張空白畫像,就是解大劍仙吧?”


    周遲又問道。


    裴伯沒說話,這便是默認了。


    “這樣說起來,裴伯你的確不可能是那位解大劍仙。”


    周遲笑了笑,那位解時怎麽看都是世上第一等的高人,眼前的裴伯,估計有兩下子,但絕對不多。


    裴伯一怔,隨即怒道:“小子,什麽意思?這麽看扁我?”


    周遲自顧自說道:“裴伯要是解時,那你豈不是數百年前便已經是九聖人之一,如今又過了這幾百年,現如今,裴伯你不得已經是第六位青天了?”


    裴伯一時語塞,隻得悶悶抽了幾口旱煙。


    “其實我覺得裴伯你肯定也很厲害,說不定年輕的時候一代天驕,隻是後麵肯定因為什麽事情給耽擱了,最後才到玄意峰自暴自棄,讓我猜猜,是不是為情所困?”


    周遲挑眉看著裴伯,過去那些年,玄意峰隻有一對師徒,當師父的禦雪每日想著的就是修行,自然無暇多關注裴伯,至於當徒弟的,柳胤也就算了吧,周遲不覺得這位柳師姐能看出來裴伯的不凡,但實際上裴伯必然是不凡的,相處下來這些日子,周遲可以確定,不過是曾經不凡,還是如今也一直不凡,其實不好說。


    裴伯翻了個白眼,譏諷道:“你是那些酸臭文人寫的話本小說看多了?還是說你小子更適合去編這些狗屁故事?”


    周遲笑道:“要是有人肯買賬,我倒是可以寫,別的不說,掙點錢以後娶媳婦兒也行。”


    裴伯冷笑一聲,用煙槍磕了磕桌角,“別想著整天試探我這個老頭子,有這時間,倒是不如好好處理一下你自己的問題。”


    周遲聞言一驚,“裴伯你看出來了?”


    裴伯眯起眼笑道:“年輕人嘛,想法天馬行空是好的,前人開辟出來的路不走,非要自己在荊棘裏闖出一條新路來,沒問題,可你能走到最後嗎?路上遇到的問題,自己能解決?”


    聽著這話,周遲可以確信自己身上的問題,眼前的這個小老頭已經看出來了,於是問道:“裴伯你有沒有法子?”


    “我又不是你師父,你拉了屎,就要我給你擦屁股?你做夢呢?”


    裴伯老神在在,似乎就等著周遲來他麵前磕頭拜師,也有可能敢這麽說,也是算準了周遲不會磕頭。


    周遲說道:“你好歹算玄意峰的長輩,我好歹算玄意峰的弟子,這於情於理,幫一把不犯毛病的。”


    “你這話說的,你吃飯的時候怎麽不讓我來幫你吃了,你這身境界怎麽不說是給我修的,修行上的問題,別人跟你說了法子,你小子的性子能相信?自己摸索不得了,可以送你一句話,沒有什麽最好的法子,適合自己的法子就是最好的法子。”


    裴伯眯了眯眼。


    周遲無奈道:“裴伯你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裴伯譏諷道:“想聽點有用的?那老頭子就大發善心,告訴你一句。”


    周遲看向裴伯。


    裴伯一臉嘲諷,“你是不是自認心思縝密,什麽事情都謀後而動,那這趟出門,是不是做過什麽衝動的事情,做完之後,事後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裴伯這麽一說,周遲馬上就想到自己突兀入皇城的事情,他猛然抬頭。


    裴伯已經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嘖嘖道:“小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事得好好看看玉府裏你那柄心頭劍,下次別再受了人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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