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禁行的命令取消後,沈梟垚便去東宮探望太子。


    太子受傷了,她作為太子的親姐姐來看看是件十分自然的事情。


    東宮舍人正在屋裏跟太子匯報事情,沈梟垚到殿外時他剛好退出來,兩人對視,他忙給沈梟垚行禮:“給殿下請安。”


    沈梟垚麵帶微笑地問他:“怎麽能勞動你給我請安呢。”


    說完抬眸往殿中去了,東宮舍人一個激靈跪在地上,告罪道:“殿下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不敢怠慢。”


    沈梟垚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徑直進了殿內。


    醫女剛給太子換了藥將紗布纏好,又將太子的衣擺放好。


    “見過公主。”


    沈梟垚抬了抬手看向靠坐在榻上的太子:“太子的腿怎麽樣了?可疼?”


    太子麵帶陰鷙地盯著自己的腿,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沈梟垚,這一眼竟不帶任何情緒,而是帶著審視,光線太暗,沈梟垚往前走了一步,又發現那審視不見了,變成了平靜。


    太子這才開口道:“孤沒事,養幾天就好了。”


    沈梟垚素來是溫柔大度的樣子,關切道:“那就好,我帶了些藥材過來,迴頭讓太醫看看能不能用。”


    兩人本就沒有過多的交集,自從太子發現當真不能利用沈梟垚後對她的態度一落千丈的冷淡。


    但是,此時他依舊道:“聽說前幾日皇姐給孤遞帖子了,是有何事?”


    “沒什麽,隻是許久沒見太子,過來看看罷了。”


    沈梟垚麵色淡淡的,將視線移到太子的腳上:“雍王戰死,和靜哭得淒慘,我與太子至親姐弟,總不能不相往來。”


    她像是在擔心太子,但是太子卻覺得,沈梟垚是看雍王和安王都死了,自己有機會榮登大寶,所以才一改先前的嘴臉。


    他沒接這句話,隻是有些輕蔑地看了一眼沈梟垚的發髻道:“皇姐之前不是並不想迴來禦都嗎?”


    他突然這樣戳破,顯然是已經完全不需要沈梟垚了,毫不在意對方麵上好不好看。


    見沈梟垚不說話,他又道:“一開始想撮合皇姐嫁給楊全濟,咱們能拿到中州兵權,雖然皇姐不願意,不過此事倒是弄巧成拙。”


    兩人視線相對,沈梟垚一愣,太子竟然覺得,她沒嫁給楊全濟,楊全濟被雍王射殺,最後楊淩謀反,全是陰差陽錯,幫著太子弄死了雍王。


    他當真一點也沒懷疑這裏頭會不會有什麽問題,竟然隻是覺得自己幸運。


    沈梟垚突然覺得自己多餘做戲了,太子能做出威逼趙瓊芳的動作,又怎麽算是什麽聰明人呢。


    沈梟垚彎了彎唇,但是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隻有些許的無奈,“太子是有福之人。”


    她以為太子會滿意這個迴答,他卻輕哼了一聲,“皇姐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有福之人,建元三十六年的時候就知道。”


    沈梟垚沒能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


    太子卻像是突然因為不用對沈梟垚做戲而高興,也或許是因為受了腿傷而心中煩躁所致。


    他語氣有些猖狂的道:“皇姐是因為怨恨母後才讓汝陽那個冒牌貨迴來的吧?”


    沈梟垚保持了沉默,聽他接著道:“費槐死了,千俞那個蠢貨是不是和你聯手弄死了他?”


    沈梟垚剛覺得他蠢,他卻又早已經察覺費槐的死有鬼。


    不能判定對錯或者是非的時候,沈梟垚會選擇沉默一會兒,讓事態發展一會兒。


    太子又道:“千俞已經告訴我了,是皇姐說要殺費槐。”


    是顧千俞說的。


    沈梟垚這次輕輕歎了口氣道:“他還說了什麽?”


    “他勸孤殺了皇姐。”


    太子麵色狠厲,但是眼眸中卻帶著輕輕的嘲弄:“孤不會殺你,但也告訴你一聲,不要試圖在禦都攪弄風雲,好好做你的公主,不想做的話可以離開禦都。”


    他突然這樣的善意讓沈梟垚突然覺得,他或許不是愚蠢軟弱,而是還有點善意。


    沈梟垚的心裏突然生出一股愧疚,也許她不該那麽做,不該因為一個萍水相逢的趙瓊芳,而去對付太子,也不該因為曾經恭宜皇後所做的一切而遷怒太子。


    太子唯一的錯事,是試圖利用她和她的婚事。


    她沉默一會兒,正要打算開口的時候,卻聽到太子道:“皇姐這麽恨費槐,是因為費槐出主意讓母親以女代子是嗎?”


    他的語氣很奇怪,沈梟垚再次皺起眉頭:“難道我不該恨他嗎?”


    恭宜皇後不是惡毒而算計的人,她想不出,也說不出這種刻薄的方式。


    沈梟垚其實很清楚,如果她不假裝蘇玨跑走吸引敵人的視線,她們三個可能都會遇害,可是她不是聖母,她做不到輕易說原諒的話。


    她可以為母親而死,但是不能是母親讓她代替蘇玨而死。


    恭宜皇後生了她,而她和蘇玨成為姐弟或者兄妹,隻是命運的巧合,是一段生來的緣分而已,她不欠蘇玨什麽。


    “你自然該恨他,的確是他出的主意。”


    太子道:“母後一開始是不同意這個法子的。”


    沈梟垚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太子重複道:“母後一開始是不同意這麽做的。”


    沈梟垚聽清楚了,她依舊微勾的唇角帶著一點淒寒陰沉,似是苦笑:“那她最後不還是同意了?”


    “是孤。”太子盯著她的眉眼,帶著一點憐憫道:“皇姐,是孤告訴母後,你可以逃出去,侍衛護著你,你不會死的,等戰亂平息了再找你就是。”


    他這樣解釋著,可卻不是安慰的意思,而是帶著一種十分古怪的平靜腔調。


    沈梟垚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她為自己剛才的心軟感覺到一絲可笑:“是你怕死,所以說動她用個這個法子。”


    太子沒有直接承認,而是反問:“皇姐現在開始恨我了?”


    沈梟垚除了為自己的心軟可笑並沒有別的情緒,畢竟很多年了,該冷掉的情誼和信任早就已經冷透了。


    她抿了抿唇道:“並無改變,無論你說了什麽,恭宜皇後那時已經是做了母親的婦人了,她十分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她又道:“太子不必再記掛這件事,好好養傷。”


    恭宜皇後的確大動幹戈地找過她,直到自己身染沉屙,臥病而逝。


    也許她的確在做了皇後之後很傷心過,甚至因此而悲傷過度,引得病情加重死去。


    可這一切不該她沈梟垚背負,無論如今,至少在鴻光九年之前,沈梟垚並沒有做錯過什麽事。


    不會改變了,一些已經發生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了。


    哪怕時光重來,都沒能重來到恭宜皇後做選擇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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