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且蘭城內的事情不說,但說猴子拿了且蘭國王劉胄的貼身古玉,又對土狗和楊樹二人千叮嚀萬囑咐,方才急匆匆出得城來,趕到那500人的軍營之中。


    此時,距離大家分開已經好幾天了,諸人進城後便如石沉大海,沒了消息,自然讓人心焦不已。但且蘭城裏卻將這500軍卒照顧得十分好,大批肥羊肥牛趕了過來,生活設施一應俱全,倒也是沒有這些軍卒吃虧。


    問題是,誰知道沈騰他們和魏氏的三位“爺”進去後,會是什麽結果?


    人家對軍卒好,並不等於對沈騰他們好。


    沈騰他們進城之時,悄悄地留下了趙廣和張銘宇二人坐鎮軍中。


    趙廣是虎威將軍順平侯趙子龍的次子,卻和張遵他們年紀相仿,因為哥哥趙統襲了爵位,趙廣這個白丁之身,也就整日和包子他們一起逍遙過活。


    這就是爵位繼承製度的弊端所在。其實說是“弊端”也不完全正確,該用“特色”更加貼切。


    包子趙廣他們這些人,在家裏,基本都是二代子中的非嫡長子,所以,老一輩兒掙下的家業,有他們的份兒,但爵位,卻與他們無關。


    也因此,在家族裏,他們最好就甘心做一個紈絝好了,隻要這個帝國完好,他們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貴沒話說。


    但若個人想要出人頭地,對不起,家族根本不會全力支持你,因為這可能會引起家族內部的權力鬥爭。整個族群的力量,都會用在嫡長子身上。他是爵位繼承人,更是家族的未來依托。


    所以,這些非嫡長子想要像父祖輩兒那樣,給自己爭下一份事業來,那好,自己去奮鬥吧。


    趙廣的哥哥趙統時任虎賁中郎督,行領軍,家族的榮光也好,重任也罷,都在哥哥身上,而趙廣呢,也就隻好先做個紈絝吧。


    張銘宇卻是前任庲降都督張翼將軍的嫡親弟弟。


    按道理說,這二人都是家世清白且高貴的子弟,特別是趙廣,被安排在這裏帶領這些老卒,一點問題也沒有。


    但問題也就出在這裏,人家這500老卒,都是魏延的親兵,是可以為魏氏水裏來火裏去眼也不眨一下的人,眼中隻認魏延,不認別人。


    更何況這留下的兩個青年後生,都是盛名在外的成都紈絝黨的核心人物,從來沒有帶過兵打過仗,在這些生死場上打滾了多少次的悍卒眼中,簡直和廢物草包沒有什麽區別。


    所以,短短的一日一夜,趙廣和張銘宇過得簡直是生不如死,心想還不如隨沈騰進城去,就是死在那裏也好,至少大家在一起。


    而現在,這些老卒看見他倆,簡直就像沒有看見一樣,說起來,他們倆是頭領,可人家該幹嘛的幹嘛,該不幹嘛的,就不幹嘛。


    他倆呢,尷尬得要命,介入也不對,不介入也不對。


    好在張明宇是個倔強的性子,紈絝群裏人稱“張三瘋”,也有私下稱其為“三別子”的。


    感受到被人瞧不起到如此地步,他的瘋勁兒上來了,發誓一定要讓別人瞧得起,這倔強的性子一上來,就拉著兩個老卒要學習戰場搏殺術。


    他內心裏,想的哪裏是學習,他想要狠狠教訓一下這些不知死活的老兵痞們一頓才好。


    三兩下下來,這姓張的小家夥就被人家虐得搞不清東南西北了。


    還好,隻是鼻青臉腫麵目可憎而已,並沒有什麽嚴重的致命傷。畢竟他一開始說了是“學習”,人家也就誠心誠意“教”。


    但張翼將軍的弟弟,人稱外號“張三瘋”的三別子,豈是那麽好輕易就服輸的?


    這年輕人一向視自己的哥哥為人生楷模,想跟著哥哥上陣殺敵,而哥哥自認是隨著虎威將軍順平侯爺趙子龍一起找戰鬥過的人,算是趙雲一脈,自認也是子龍將軍一脈了,豈是輕易就認輸的。


    於是,那些老卒們被這瘋張三瘋糾纏住了,一時卻也脫不了身去,打到最後,就連老卒們也發現,這瘋魔一般的紈絝子張明宇學習能力超強,你剛剛對他使出的招術,他下一個就用在你身上,並且效果還出奇的好。


    幾個時辰下來,大家總算是對這紈絝子有了好感。


    而趙統,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虎威將軍順平侯爺的次子。


    順平侯去世是四年前的事情,老侯爺那一杆龍膽槍,一手飄雪梨花槍法,紛繁複雜,套路百出,一旦使出,如梨花飄落,又賽瑞雪紛飛,讓人眼花繚亂,端的是無人能敵。


    這時代,真正擁有武術的人,其實不多,尤其在戰陣之上,大家憑借的是一股勇武之氣,招式其實不用多,三五個殺招即可。那些動輒叫囂大戰三百合的家夥,多半是軍武門外漢。


    所以,趙雲趙子龍是這個時代少有的戰陣上的槍術大家。


    很遺憾,飄雪梨花槍卻根本沒有留下傳人。


    子龍將軍結婚比較晚,第一個出生的又是一個女兒,名趙敏,後來隔了多年,才生了大兒子趙統,次子趙廣。


    三個孩子中,倒是大女兒趙敏最為聰穎,學了老爹的一手飄雪梨花槍。


    趙敏後來嫁給了關羽關雲長的長子關平為妻,生有一子關彝,再後來,關羽發動襄陽之戰時,孫吳背信棄義,呂蒙白衣渡江,荊州淪陷,事變倉促之間,關家全部陷於其中,不知去向。


    而趙敏和兒子關彝自此,再無一點音訊。


    等趙雲的兩個兒子出世的時候,已經是隨著先帝入蜀之後的事情了。


    可惜,自建國起,蜀漢帝國就一直處於風雨飄搖之中,老將軍一直跟隨在諸葛丞相身邊,沒有機會教授自己的兒子。


    更因為飄雪梨花槍法本身過於複雜,非天分極高之人,沒法學會,如果隻是學了一個皮毛,則就淪為花架子,貽笑大方還在其次,被人家紮死砍死,卻是大概率事件。


    當年,為了保護女兒趙敏,趙雲將家將趙大趙二趙三趙四趙五作為弟子,各自傳了一路梨花槍法,讓他們跟隨在趙敏身邊。


    荊州之役後,趙氏五人也都下落不明。


    荊州事件後,趙雲也有想過,按說有這五個家將在身邊,便是萬馬軍中,也該能殺出一條血路去,但事情就蹊蹺在這裏,連同、外孫關彝、五個家將,全部都消失不見,一點音信也沒有了。


    國事飄搖,老將軍為國操勞,日夜不休,即便有曾經派出人去搜尋女兒外孫的下落,但也隻是盡心而已,在這個時代,人命不如草芥,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老將軍在傷心之餘,晚年,不得已將飄雪梨花槍法簡化後,改名七突蛇盤槍,傳授給兩個兒子,但兩個兒子都還太小,學了一個裝模作樣罷了。但趙雲卻看出來,小兒子趙廣的天分要高一些。


    隻可惜,孩子太小了。


    也因此,趙雲更加想念自己的女兒趙敏。


    再後來,倒也有些傳言過來,說趙敏關彝在某某地出現等等,但卻一直沒有確切信息。


    夷陵之戰後,國家戰略重心便是北伐,轉身與孫吳再次結盟,互為依靠,再無人關注已經過去的荊州事宜,關於趙敏等人的事情,也就逐漸消散,甚至連茶餘飯後的談資,都已經算不上了。


    也是,這個時代,風雲變幻,雲雨泯滅,都是一瞬間的事情,誰個還沒有自己的事情呢?怎麽可能一直關注著十幾年的那點破事兒糾纏不休?大家還要不要過生活了?


    再後來,順平侯老將軍去世,趙統襲了爵位,現官至虎賁中郎,督行領軍。


    這些老卒們既然知道了這另外一個更小的紈絝竟然是虎威將軍的次子,自然也就多了三分尊重,也沒有人輕易向趙廣發起挑戰。


    誰不知道人家老爺子的那一手飄雪梨花槍法,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這世上的武術分兩類,一類是用來演練的,那叫套路,而另外一類武術是用來殺人的,那叫殺人技。


    真正從戰場上下來的人,比如魏延手下的這一眾悍卒,其實都沒有什麽武術,但一旦拔出刀子來,與人生死相搏,其實也就是一下兩下的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其他結果。


    這就是殺人術。


    殺人術都是戰場廝殺中鍛煉出來的。


    殺人術一點也不複雜,更沒有花架子,就是一槍捅過去,先紮中對手。或者一刀砍過去,先砍中對手的要害。


    說起來,後世被津津樂道的蜀漢戰神們,在悍卒們的心中,其實也是有排名的。


    論勇猛,其實五虎上將都很勇猛,但大家的印象中,這些元勳卻各有不同——


    愛打長途穿插迂迴戰術的是張飛;喜歡奮不顧身赤膊上陣的是關羽;每戰抱著必死的心態的,是黃忠;每戰都想被對手幹死否則不死不休的,是馬超;而每戰都專門挑著對方出名戰將去的,卻是趙雲。


    這些人中,張飛和關羽,都是身大力猛,屬於一力降十會的那種打法,意思是你都知道他會一槍捅死你,但你就是躲不開。


    黃忠的神箭無敵,一般的將領,他都不屑於射你,因為死在他的神箭之下,你的名氣會蹭蹭往上漲。假如你有幸沒有死在他的神箭之下,則你賺大發了。


    而老黃忠呢,自認虧本太多。


    馬超則是避我者生擋我者死,屬於人狠話不多的那種類型。


    而趙雲不一樣,他一般不出手,出手必傷人。


    趙雲是真有槍法套路的,在蜀漢所有將領中,趙雲的飄雪梨花槍威名赫赫,即便是旁觀者,都會有一種心馳神往的感覺,當然,對手除外。


    這個時代,沒有《三國演義》中說的那樣,總是高級將領們一對一單挑,看起來很傻很天真是那種,那是小說,不是真實戰場。


    但高級將領們卻都是從基層打拚出來是,並且一直參與戰鬥,這是真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麽高的名將戰損率。


    將軍們死在病床上的,遠比死在戰場的少,為什麽?就是因為這本是冷兵器時代,大家比拚的還是最原始的東西,比如身體,力量,和兵器的先進性。


    在奔騰如飛的戰馬背上舞動幾十斤的大刀大槍做出各種旋轉飛舞的動作,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北方西方遊牧民族,他們自小生活在馬背上,確實能多做出一些動作來,那也是在玩耍之時才會有的,真正戰鬥時,他們能做的,也很少,開弓放箭這種動作,還是能保持身體平衡的,不擔心掉下馬來被踩死。


    馬隊對撞的機會,幾乎不會發生,因為那樣本就是取死之道。


    遊牧民族對漢人步卒的優勢在於他跑得快,你打不著,而你想跑,對不起,他就黏著你,一直消耗你的體力和精力,最後,當你士氣沒了,鬥誌漸無,人馬潰散時,被他們追上一個一個殺死。


    真要是步卒擺好陣勢,騎兵一般是不敢衝陣的。


    騎兵一旦陷入步兵陣裏麵,隻有被砍死被捅死的下場,沒有其他。


    焦頭爛額的趙廣和張銘宇總算是在悍卒們中間得到了一點點尊重,但想罩住人家,還差得遠。


    恰好這時候,猴子迴來了,並且魏黑子也迴來了。


    “虎哥,你可算是迴來了!”二人頓時如釋重負。短短的幾天時間,他們關於軍陣戰場所有美好的設想,都已經被擊打得稀碎。


    這下好了,魏黑子將隊伍接了過去。所有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現在的形勢非常明朗,沈騰他們在城裏不僅沒有一點危險,還成為且蘭國和孫吳爭相拉攏的對象,香餑餑一般,所以,魏黑子就迴到隊伍中間來。


    “某去也!”猴子則匆匆忙忙去了庲降都督府所在地平夷城。


    平夷城。


    庲降都督府內,氣氛就顯得歡快得太多。


    有了老侯爺魏延的壓陣,三位年輕將領的心思頓時就安定了不少,但是,對外,卻一點信息也不透露。


    馬忠將自己的思路全盤端出來,也將魏延給嚇了一跳,他知道這些小王八蛋們的膽子大,但沒有想到,這小王八蛋們的膽子竟然如此之大——他們竟然將整個南中區域都做成了局,希望能夠將南中的魑魅魍魎一舉蕩平!


    魏延用手指點這三個將軍,一個一個排頭罵過去:“王八羔子!狠,夠狠!對老夫的胃口!幹了!有什麽事情,需要老夫給你們兜底!”


    “我的老祖宗哎,有您老坐鎮在這裏就好,哪裏敢要您老兜底,您老就坐這裏,咱們幾個每天早晚三炷香,中午一叩頭,怎麽樣?”三人中,張嶷最為詼諧,也最對老魏的胃口,言談起來,最是無忌。


    “小子,別說,等那小子來了,你們保證合得來!”老魏嗬嗬嗬地樂。


    但關於“那小子”,他卻是閉口不談。眾人隻知道老侯爺家的公子小姐都在且蘭城做臥底,也擔憂得不行,但想詳細探問,老爺子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讓人揪心不已,


    好在平夷城這裏,有了這老侯爺坐鎮,大家的底氣之足,也就不用說了。更重要的,人家的身份,等於是“欽差大臣”一般,算是“奉旨南中”的性質,有他在,隻要老將軍點頭,等於大家所有的一切布局行動,都有了名正言順的由頭。


    想想,現在的成都城內,現在哪裏還有人會關注到南中這個不毛之地?滿城盡帶白金甲,舉國為諸葛丞相發喪,才是第一等的大事情,滿朝紫衣冠帶者,都想著怎麽在後諸葛亮時代拿到理想的位置利益才是第一等的大事情,南中,哼,隻要地盤還在,人沒死光,有什麽打緊!


    所以,此刻的南中,等於就是一座“孤島”,這算是文雅的說法了,不文雅的說法,他們幾乎等於是沒娘的孩子,是被成都給忽略的一群人。


    現在,無論他們在南中做什麽,還是什麽也不做,其實,對於成都的那部分人來說,都不會有人專門用心瞧上一眼。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得到來自上層的一點指示和意見了。投書上去,也基本如石沉大海一般,杳無音信。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有機會在南中布下如此一盤大棋,想要做一番改天換地的文章來。


    用後世的話說,叫“驚豔所有人”。對,他們就是這個想法,想在南中做一壯舉,一舉“驚豔所有人”,甚至“驚豔這個時代”。


    也正是因為在這個三國紛爭的時代,在這個強權人物諸葛亮去世後的權力真空期,他們才有機會做這樣的一件事情來。


    與其說,這是機遇,不如說,這更是無奈。


    也正是因為如此,三位年輕的王八蛋,才真切地認識到老侯爺魏延坐鎮庲降都督府的價值所在。


    張翼轉到魏延身後,一邊給他按摩肩膀,一邊和老魏套近乎:“侯爺,老實說,您這次,金蟬脫殼,打的什麽主意?”


    “打你爹的頭!”魏延被張翼捏得呲牙咧嘴,“老子被人家坑了,差點就死在那裏,還好,這計謀終於被老子識破了,能怎麽辦?想來想去,天下之大,但哪裏有我老魏容身之地?最後想到諸葛孔明的死訊傳播開來,最可能跳出來鬧幺蛾子的,就是你南中,幹脆自己到這裏來幹一票大了,這就叫“活魏延氣死死諸葛”,嘿嘿……”


    老魏說著說著,又怒火萬丈起來:“你們這些小王八蛋,老夫本來想是的在這裏殺幾個蠻王出一出心裏的這口惡氣,誰知道,你們竟然想把整個南中都壓上去賭一把,忒有點大了哦。”


    說到這裏,老爺子須發囂張跋扈地抖擻起來——


    “不過,爺爺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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