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潛吃驚地忘記了控馬,被發瘋的馬顛了起來。


    若不是那彩漆,他甚至會懷疑是順陽的家仆射的。


    又是一箭擦肩而過。


    暴怒甩頭的熊羆此時極難瞄準薄弱之處,隻能寄希望於箭力道夠大,能夠暫時阻礙這兇獸的追擊步伐,眼看要射中另一隻眼睛,卻因為熊羆狂亂的走勢擦耳而過。


    元潛見元煊擺明了不想走,無奈橫馬,抽出最後幾支箭拿起了弓,打算給這群人爭取一點逃跑的時間。


    “這毛真硬。”元煊舔了舔幹燥的唇,轉身拍馬向前,馬兒通靈性地奔逃,這匹馬跟他上過戰場 見過血,麵對暴怒的兇獸尚能穩得住。


    她信手抽了一箭,在手中打了個轉,箭鏃握在手心,用袖口染著藥液的帕子飛速蹭了上去,繼而扭轉身子,搭箭拉弓,行雲流水,幹脆利落。


    箭矢急射出去,雨點一般落入咆哮的熊口中。


    元煊再度拍馬前行片刻,其餘人皆動作一致拍馬離開,剛射完全部箭的元潛迴頭,隻看到了一行人的背影。


    元潛:……不是她什麽意思?射幾箭就走?


    誰知沒等元潛趕上去,那群人從另一側勒馬轉圜迴來。


    元潛:……原來坊間傳聞順陽喜怒無常是真的。


    “差不多了。”被侍從包圍在中間的女子淡然開口。


    但聽得一聲轟然,那熊羆重重倒下,枯葉跟著震落一地。


    元潛有些麻木了,這順陽行事真的叫人無從捉摸。


    但見女子翻身下馬,長刀順手出鞘,錚然一聲響,噗嗤一聲響,長刀紮入血肉之軀,一刀穿心,一刀斷掌。


    鮮血飛濺,元煊緩緩直起身子,暗色血跡順著刀刃逶迤而下,她緩緩迴頭。


    元潛對上了一雙野獸般的眼睛,他曾經在草原上看過這樣的眼神,狼群的頭目,冷靜的,蟄伏的,又殘忍嗜血的,像是隨時準備號令族群蜂擁而上,咬斷獵物的喉嚨。


    那雙眼睛下方,唇頰皆提著一道發自真心的弧度,卻平白叫人發冷。


    他可以確定,元煊從方才開始就沒有一點害怕,甚至是發自骨子裏的興奮。


    若她真是個皇子,他已經要興奮地誇讚起此子有先祖之風了。


    可她是個已經錯位的皇女。


    若不柙虎樊熊,必有熊據虎跱之患。


    “廣陽王可還好,我隨從帶有傷藥,給您先包紮一下吧。”元煊率先開口。


    元潛聞言迅速緩和了神色,“好,還好有你們,多謝。”


    “廣陽王為朝中棟梁,若今日您有什麽閃失,我定心中難安。”元煊甩了刀上殘血,長刀擦著刀鞘,一聲龍鳴,淩然入鞘。


    “不知廣陽王如何碰上這隻熊羆的?您的隨從們呢?都失散了嗎?”她沒有太過說場麵話,很快問到了關鍵。


    元潛聞言立刻皺緊了眉心,“是跟著一隻狐狸上的山,侍從打算跟上去圍獵,不知為何沒有迴來,留下的幾個驚了馬,也散了不少。”


    “隻是我覺得這熊羆有些不尋常,有一侍衛當場被其拍死,它居然也沒停下腳步。”


    元煊聞言點了點頭,“聽起來不像是餓極了或者被驚著了。”


    “那熊羆冬眠前下山屯糧,也不會一味衝撞,我瞧著,是有人激發了這畜生的狂性。”


    元潛性情更為耿直,一語將元煊話中未盡之語道破。


    “隻是不知長公主究竟用了什麽辦法,叫著熊羆倒下了?毒藥?”


    廣陽王隨便找了個地方坐著,侍從正要上藥。


    元煊淡然道,“哦,隨身帶著的一點藥材,就您現在傷口上用的藥材。”


    元潛一聽差點將剛剛上去的藥布抖落下來。


    ?不是熊都藥倒了,你還給我上啊?


    元煊低頭查看熊羆的屍體,淡然補充道,“當然,您用的是人用的。”


    廣陽王鬆了一口氣,發覺這傷藥居然有麻痹痛覺之用,一時有些驚奇。


    “是頭母熊,原來是為了孩子才被激怒了。”元煊若有所思,“你們將這頭熊送出去,順帶護送廣陽王去安全之處。”


    一行人散開,元煊方悠悠向前,另一半侍從在山林深處等著她。


    “長公主,我們繞了一圈,在西側發現了一隻死去的小熊崽,喉頭上插著您的箭。”


    侍從奉上一支箭,元煊接過,上頭果然有她的標識。


    “好計謀。”元煊捏著那杆子箭,眸色深沉,“怎麽都有說辭。”


    若是廣陽王死了,或者是自己死裏逃生,被旁人救下,那這口鍋她不背也得背,若是被她救下,還能說一句她設局邀買人心。


    元煊輕輕歎了一口氣,“咱們是為什麽走這個方向來著?”


    身旁亦是騎裝打扮的鹿偈開口提醒,“是因為太後去了一處,那一群貴女去了另一處,您兩邊都不想靠,就隻能來這裏了。”


    元煊聞言垂下眼眸,貴女那邊自然是饒安帶頭,太後那邊侍奉在冊的有鄭嘉……是城陽王一黨的。


    城陽王父女,倒真是不吃悶虧的性子。


    “處理幹淨了嗎?估摸著快有人來了。”元煊收起那箭,掃了一眼繞後的侍從,似乎還有兩個手腳被捆的人。


    “是,還抓到一雙探子,不知為何一直等在不遠處埋伏著。”


    元煊眯眼,那衣服分明就是侍衛的衣服,瞧著或許就是廣陽王那些散逃的侍衛。


    “審了嗎?”


    “屬下無能。”侍從聞言低頭有些羞愧,“審問不出來。”


    元煊搖了搖頭,“搜完身押迴去吧,這事兒隻怕最後是個糊塗賬。”


    鹿偈小聲詢問,“這事兒本來就衝著您來的,那熊羆發狂,我們也很危險,您還救下了廣陽王,怎麽看也不是您所為,為什麽不能直接喚人過來徹查呢。”


    元煊開口說道,“素來北地與蠕蠕交戰,也隻能擊退,不能一舉殲滅,此事是同樣的道理。”


    這話乍一聽有些沒頭沒尾,鹿偈卻很快想明白了。


    兩軍對戰,尋常人隻聽一耳朵輸贏,卻不知這背後赤地千裏幾度兵馬,能夠保住邊鎮安寧已經是萬幸。


    “我幼時也曾經問過我爹為什麽隻是擊退,不將那些搶劫的都殺了,我父親說是,軍糧、兵馬、天時地利,都沒到叫人覆滅的地步,是這樣嗎?”


    元煊聞言欣慰一笑,“你很聰明。”


    但該找迴的場子她還是要找迴來的。


    日頭西斜,到了清點獵物的時候,元煊的獵物數量和質量一騎絕塵,力壓前朝多名官員,自然也包括穆望。


    原本還有個常年在外打仗的廣陽王能與她一戰,可惜中途就出了事,歇著去了。


    太後很欣慰,“熊羆難獵,我瞧順陽這孩子很好,我大周貴女,就該這般烈勇。去將這次頭名的彩頭拿來,順陽,你還想要什麽?”


    不等順陽上前答話,有人倏然開口,“聽聞,廣陽王受傷,便是因為一隻熊,難不成,就是順陽長公主獵的這隻嗎?”


    說話的是高陽王門下之人,雖隻開了個頭,周圍大多聽出了要為廣陽王討公道的意思。


    太後掃了那人一眼,臉上笑容尚未消散,“我記得,當年我考教人射藝,朝中大半人不及我,如今看來,我的孫女倒是沒辱沒我們皇家女子的風範。”


    饒安公主跟著開口,“這麽聽來,倒是順陽更厲害,還救下了廣陽王,陛下當加賞順陽才是。”


    元煊方才一直靜默不語,聽到這一句看向了饒安。


    饒安微揚下巴,迴給她一個盈盈的笑容。


    太後黨和皇帝近臣自然都要為自家人說話,沒人覺得不對。


    元煊歎了一口氣,大家都在說真話,所以這個時候話說的是什麽,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們背後的立場。


    “廣陽王勇武過人,卻也沒能將這熊羆射殺,順陽長公主一屆女身……想來是穆侍中愛重公主,遣了一幫得力的護衛?”


    這話就有些不像樣了。


    穆望站在一側,剛想要辯駁,思及那侍衛的來源,一時又未開口。


    元煊迴來那日,當眾在城門口與他打了起來,將那後頭車上的侍女盡數丟下,可迴了公主府之後,他才發覺自己當初送去的侍女都因辦事不力被撇了出去,元煊的貼身侍女反倒換成了些陌生麵孔。


    那些侍衛也並非公主府出去的侍衛。


    穆望不是不知道這些人來得蹊蹺,可他想到了那夜女子眼眸湧出的蒼茫與哀傷。


    也許……延盛隻是太害怕了。


    若他不認下,元煊的侍衛,勢必要被懷疑。


    畢竟公主府她隻住了一月,府中人來路不明,她會不安是正常的。


    “長公主射藝自幼出眾,百不一失,皇上也曾盛讚公主有先祖遺風,奚侍郎想來是忘了。”穆望開口,語調緩和,話中意思卻堅定。


    奚奉光臉上一黑,這穆望分明不喜歡順陽長公主,不然也不會下值之後跑去那什麽鬆清商號去糾纏那小女郎啊,現在又當起好丈夫了,哪有這裏子麵子都要的好事?


    也不看看如今是什麽光景!順陽長公主分明就是太後一黨啊!


    他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了高陽王。


    高陽王清了清嗓音,暗示了一下。


    奚奉光硬著頭皮,圖窮匕見,直指元煊。


    “臣有一問,想求長公主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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