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白擎豐驀地迴頭,看向楚母時,陰鷙的眼底滿是惱怒。


    “她不會死,伯母,請你管好你的嘴,不然……”


    一向對她溫文爾雅的女婿,此時滿麵猙獰,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狠厲,嚇得楚母張了張嘴不敢多言,咽下口中其餘未罵完的話。


    正當白擎豐揪著一個浮出水麵幾乎喘不上來氣的搜救者嘶聲咆哮時,有人發出一聲驚唿響徹整個山穀。


    “剛才有人從瀑布上麵又跳下來了!”


    所有人都往上麵看,哪裏有見什麽人跳下來的影子。


    仰頭過後。


    白擎豐再次低頭時已然麵色慘白,腦袋陣陣發暈。


    剛剛高處墜落後的腦震蕩反應現在這才顯現過來。


    他強撐著身體,腦中閃過的都是上山時看到的孟抒悅雙手捆綁無助受困瀑布中的模樣。


    一想到她從那麽高的瀑布跌下來。


    想到她或許已經死了,甚至再也找不到她時,他更是腦袋嗡鳴一片,周遭的視線全部陷入一片黑暗。


    他衝著陸續浮上來的搜救人員瘋狂咆哮著,“再下去找,找不到人,我要你們……”


    話還未說完,那個眉眼狠厲早就失去以往端方的男人倏然沒了任何聲音,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引來陣陣驚唿聲。


    “擎豐……”


    楚煙煙幾人全都大驚失色,一股腦地紛湧而上。


    唿救聲,哭喊聲,一聲聲消弭在震耳欲聾的飛流瀑布的水流聲中。


    可此時,銀河直落的水簾後。


    沈靳蕭腰間捆著繩索,整個人隱身在瀑布水簾後的懸崖峭壁後,兩隻手攀附在懸崖峭壁上的石塊上,艱難地一點一點往裏往水簾深處走去。


    走了好久,他的腳才像是終於觸及到地麵般有了實感。


    往裏看去,裏麵是如水簾洞一般的長長暗道。


    他拉了拉身上還能拉動的繩索,按著夢中的指引緩慢向前走,卻依舊腳下一滑直接滑入一個狹窄而又幽深的洞穴。


    洞穴裏頭無數指頭大小的冰錐滑破他的皮肉,卻依舊抵擋不住下滑的速度。


    強忍住疼痛,終於在下滑了一分鍾後,那條綁在他身上的麻繩已經無法拉動,他也看到了卡在狹窄洞穴裏的那抹黑色身影。


    一時間,沈靳蕭看著那抹黑色身影頓時淚如雨下。


    “抒悅……”


    他輕喚她的名字,顫抖著手解開身上的麻繩,緩慢而又艱難地朝她爬去。


    底下的人毫無知覺,無論他怎麽唿喚也沒有一絲迴應。


    沈靳蕭小心翼翼用力想將她整個人從絲滑狹窄的洞穴裏拉出來,卻發現一拉,她的肩膀處就汩汩流出刺目驚心的鮮血。


    他慌忙止住拉人的動作,此時有點泄力。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劃痕無數,剛剛為了進來也已經耗費了許多氣力,現在這種情況。他根本無法把人從洞裏安全解救出去。


    看了眼手上的手表,此時距離去接林霜的時間已經到了。


    為了任務順利完成,他絕不能失約。


    今天也很有可能會遇到潛藏在暗處的敵人。


    沈靳蕭想著這些,果斷做出決定。


    出去找專業人員來救孟抒悅,他必須以大局為重先行離開。


    他剛轉身離開兩步,整個山洞就開始地動山搖起來。


    來不及反應,看著從頭頂滾下來的一塊塊石頭,他趕忙背過身去,試圖阻擋那些掉落的石塊。


    背上傳來骨頭碰撞皮肉的砰砰作響聲,劇烈的疼痛侵入四肢百骸,瞬間他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眼神落在幾乎垂直的洞穴底下,女人靜默無聲一動不動的模樣,莫名再次紅了眼眶。


    沈靳蕭喃喃自語,“對不起,我會馬上來救你的。”


    以他現在的狀況根本無法解救她。


    當頭頂上的石頭停止滾落時,他才撐著身體將背上的石塊小心翼翼清理至一旁簷壁的縫隙中,生怕砸到底下早已危在旦夕的女人。


    他雙手攀在洞穴周遭的尖錐上緩緩向上,接觸到繩索後剛係好,一陣地洞山搖再次襲來。


    下意識往腳底下的女人看去,還不等他做出反應,頭頂就傳來一陣劇痛。


    一塊掉落的石頭正中他的頭頂,似一把斧子鑿開他的頭顱,猩紅的液體瞬間從額頭如噴泉一般汩汩流出。


    眼前的洞穴天旋地轉,連帶著底下那抹黑色身影也跟著模糊起來。


    隨著視線的模糊,腦中卻似有光亮閃閃,無數從未見過的畫麵一幕幕如走馬燈一樣在腦中閃過。


    每一幀畫麵如破碎的一小塊一小塊玻璃體般緩緩聚集,一點點填補那些腦中殘缺的重要部位。


    沈靳蕭捂著滿是鮮血的頭,腦中嗡嗡直響,伴隨著那些突如其來的記憶,每一幀畫麵都化作一把把利刃狠狠淩遲著他每一寸神經,痛得他哀鳴出聲。


    悲慟的聲音,宛如山間受困嘶鳴的野獸。


    大雨滂沱中,他看到了那張刻在他靈魂深處的臉。


    有著嬰兒肥卻帶著小梨渦的女人,頂著一張黑黑的小臉,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嬰孩,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揪著他的衣領,整個人哭得像風中搖曳的黑葡萄。


    那棵粗壯即便洪水都衝不倒的大槐樹上,他纏著她一直從天明到天黑,又從天黑到天明。


    就像身處夢中般,他擁著她,以為這是他對她這個外甥媳婦難以掩藏的心思幻化成的夢,在夢裏得償所願。


    夢中,罪惡感吞噬著他,也令他沉淪放縱。


    他想夢醒後,就忘了這場偷來的夢。


    後來,醒來的他真的忘了。


    忘了他和她在樹上的一切。


    更甚至後來,他忘了和她在閣樓上相處的點點滴滴。


    那個時不時就得加固的溫馨小閣樓,那碗兩人夜夜喝完嫌棄彼此卻依舊喂著品嚐的羊肉湯。


    還有那無數個夜晚裏,他撫摸著她隆起的肚子露出悵然的神情時,她總是附在他耳邊調皮地說著“孩子就是你的”氣話。


    原來。


    那不是氣話。


    那三個可愛的萌萌娃娃,真的是他的孩子!


    可後來,他是怎樣對待她的呢?


    他為了完成任務,當著眾人的麵撕了寫著孩子名字的紙,說不會喜歡她這種生下別人孩子的女人。


    又為了和林霜結婚,將離婚書毫無愧疚地扔給了她。


    更是後來,她在醫院裏命懸一線動手術取針時,他卻在陪別的女人,將那個他年少起就深愛的女人,那個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就那麽拋棄。


    就在剛剛,他甚至因為救不了她,動了拋下她出去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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