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河被他茫然的語氣問得鼻腔一酸,轉頭看向窗外。


    一直沉默不語的夏潯溫聲道:“可是陸珩,你又不會分身。”


    你也隻是個凡人。


    這一切不是你的錯,你很努力地想要挽救一切了。


    壓榨休息時間,壓榨信息素,及時送醫才撿迴來的半條命。


    但是沒辦法。


    很愛一個人的時候,無論怎麽做、做了多少,就是會覺得不夠、不夠、不夠。


    “是啊,”陸珩低下頭,“我怎麽就不會分身呢。”


    我怎麽就不是無所不能的呢。


    他本來……是有驚喜給池硯之的。


    他當然能察覺到池硯之對他的禮物不感興趣,可那不是池硯之本人不感興趣,是疾病控製他,讓他興趣消退。


    陸珩有過很長時間麻木的經曆,能夠理解池硯之的感受。


    他知道這一次的“驚喜”也未必能讓池硯之有感覺。


    但一定是池硯之想要的。


    ——陸珩拿到了池家的戶口本,他要把池硯之的戶口遷出來,遷到新房子裏。


    新房子是另一個禮物。


    在得知池硯之把自己房子賣掉之後不久陸珩就買了。


    一線江景複式大平層。


    房產證隻寫了池硯之的名字,剛剛裝修完。


    ……


    池硯之用身體“撞”開那扇掉漆的鐵門。


    來時的路上落著斑斑血跡,不過不用在意,它們會很快溶進泥裏。


    到此,就結束了。


    池硯之任由自己摔在地上,模糊的視線裏空蕩蕩的。


    到盡頭了,連幻覺都沒有了。


    院裏半人高的荒草便可掩住鮮血和人,不需要新的墳塚。


    明明烈日當空。


    卻還是鋪天蓋地的霜雪。


    柑橘信息素被主人縱容地湧遍全身,從腺體裏泄出來。


    ……


    陸珩淩晨偷偷跑了。


    醫院不允許探視太久,陸珩的病房門口有人守著,照理說應當安全。


    實際上他們忽略了一點。


    這地方是三樓,那小子又會跳窗。


    得知陸珩不見的夏潯偶像包袱都不見了,邊罵罵咧咧邊聯係陸珩。


    好家夥,占線。


    一個幾乎沒有信息素、身體素質等同於廢人的alpha就這麽開車溜了。


    “我服了,”夏潯煩躁地走來走去,“真不愧是兩口子,他們是懂不辭而別的。說池硯之避開攝像頭離開,他養的狗又能好到哪裏去?”


    查到陸珩的車牌經過的高速,顧輕舟和祁星河就出發追過去。


    陸珩戴著藍牙耳機,油門踩到底在高速上疾馳,緊繃的臉上看不出半點難過不安,嗓音略微嘶啞但還能聽清楚:“……我等著你,翻到了直接念給我聽。”


    電話那頭是滿滿。


    小姑娘不敢怠慢,在聊天記錄裏搜索平叔家的地址。


    陸珩沒在池硯之的手機裏找到具體的地址,他也不確定池硯之會不會去。


    ……碰碰運氣總比在醫院裏幹等著強。


    他知道身邊人都是為他好,可他怎麽等得住啊。


    正午時分。


    陸珩的車駛過顛簸蜿蜒的小路,直直撞上平叔家的房牆。


    劇烈的撞擊讓裏麵悄無聲息的人又嘔出一口血。


    感覺池硯之就在這裏。


    他聞到柑橘信息素了。


    一時之間找不到刹車,索性就直接撞了上去。


    陸珩踉蹌地從車上下來,匆匆邁過荒草叢生的院子踏著幹涸的血跡闖入昏暗的室內。


    灰塵遍布的客廳,一道身影臥在髒兮兮的舊沙發上。


    身體已經沒有起伏。


    “找到你了。”


    原來過於悲痛就會失去感覺。


    心不痛,不難過,也沒有眼淚。


    滿室的柑橘信息素。


    池硯之知道怎麽殺死自己最快最有效。


    他不能釋放信息素,那就全都釋放出來。


    陸珩把人抱在懷裏,冷白的麵孔早已變得灰敗。


    發麻的指尖貼上池硯之的側頸,半天才感受到極不情願的脈搏。


    很微弱,有一下沒一下,隨時都會在他指腹下停止。


    懷裏人半張臉都是血,衣服也是,前胸後襟都被染透。


    陸珩的牙關在打架,拚命把人塞進懷裏:“真夠狠心的……遺棄寵物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沒有人迴應。


    連唿吸聲都聽不見。


    陸珩口腔裏彌漫著濃重的血鏽味,空出一隻手在身上摸了摸。


    前幾天抽出的十小瓶腺體液提取的信息素混合藥劑灌在專用的注射器裏。


    陸珩拿不穩,險些把針紮到自己身上。


    “我先懲罰你,壞主人,”陸珩似乎不在意懷裏人冰冷不似活人的體溫,絮絮叨叨仿佛那人還聽得到,“有點痛,忍一忍。”


    池硯之早已不會感受到痛。


    黑檀木注射進池硯之的腺體,片刻後那具身體抽搐了一下。


    “冷對不對?是不是冷?”


    他車上有薄毯,下車的時候一起拿過來了。


    陸珩抱緊池硯之,用毯子把兩個人裹在一起。


    “還冷不冷?”


    沒有血流出來了。


    那一瞬的抽搐恍若隻是陸珩的幻覺。


    陸珩卻體會到池硯之的痛,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痛。


    這樣的痛能夠折磨死一個健康的人,何況是脆弱的小兔子。


    他好不容易停止的痛意又被陸珩喚醒。


    陸珩覺得自己很殘忍,他比池硯之還要殘忍。


    池硯之差一點點就要解脫了,生命的進度條已經到零了,又被他不講道理地拖迴一點。


    離得很近。


    總算感受到那個人冰冷的唿吸。


    極輕極淺,斷斷續續。


    胸口有了些許起伏,接著便是從嘴角湧出的橘紅血沫。


    陸珩脫離毯子,用隨身的濕紙巾幫他擦,顫抖的手輕輕拍去幹枯發絲上的灰。


    他的乖寶愛幹淨。


    幫他擦幹淨。


    要不然等他醒來了嘴上不說心裏也是不高興的。


    池硯之似乎很高興這樣,高興到悄悄停止唿吸。


    被陸珩抓包。


    陸珩托住他的後腦,吻上灰青色的唇,小心地送入一點氣流,再按壓他的胸口。


    他找到池硯之的時候這個人還有脈搏,陸珩假定池硯之不介意活下來。


    他知道自己過分。


    池硯之跑這麽遠來殺掉自己,擺明就是對“活下去”這件事介意得要死。


    那也不行,他又沒親口說。


    他又沒親口說,陸珩,我不想活著了,我要死掉。


    那就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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