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二十年前


    溫有良沒有承認,也不必承認,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隻是他最後說的話,讓徐驕頓時汗毛直立。


    看清腳下路,當心身邊人。


    這是勸勉還是警告?


    徐驕心裏忽然沉重起來。


    是呀。


    腳下,是自己要走的路麽?對撞風靈衛,與天涯海為敵,這不是他的選擇。這是被夭夭逼的,不是他想要的。他隻是想得到羽蛇膽而已,完全沒必要做的這麽絕。


    還有風盜,他沒有逼迫自己,可他讓自己配合夭夭,供其差遣。他是修羅山的人,和自己是一夥的,且也知道自己中了奪情蠱。難道不應該殺了夭夭,解救兄弟……


    唉,殺了夭夭似乎有些過分。


    愛情誠可貴,美女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不得不捅刀。


    也許,該找風盜談談了。山主不能為了得到什麽天都玉錄,就不顧自己死活吧……


    忽然一個激靈。


    當心身邊人!


    徐驕忽然想起來,自己本可以不來帝都的。是山主的命令,而且告訴他:到了帝都,自會有人來找。但來找的人,如果是風盜,山主當時大可以說的明白些。


    徐驕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恐怖的想法:風盜來帝都所作所為,或許不是山主的意思……


    這個想法,差點激出一身冷汗。一抬頭,已經到了徐府。


    守門的下人大喊:“孫少爺迴來了……”


    徐驕問:“老頭在麽?”


    “在的在的,孫少爺請——”


    徐驕很不喜歡這個稱唿,但這種被人尊重的感覺,確實蠻好的。


    老地方,池塘,涼亭。徐元像是相中了這個地方,也許是人到了他這個年紀,便都有不可理解的毛病。


    “你來了。”徐元說:“連笑笑都經常迴來,反倒是你,無事絕不登門。”


    “笑笑經常迴來?”徐驕皺眉。


    “她早早沒了母親,但還有一個二嬸。小姑娘,比男人更需要家的感覺。”


    徐驕心想:她能看開就好。又說:“老頭,我來是公事。”


    “我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想說什麽?”


    “當然。”


    徐驕感慨道:“老頭,人老了,要少動腦筋,對身體好。而且人老了,腦袋很可能沒有年輕時候那麽靈光。”


    徐元笑道:“人老奸,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像我這樣的老人家,看透世事,看透人心。眼前方寸地,便是天下棋局。”


    徐驕無語,這老頭自大的可以。又說:“你這是何意,二十年前的舊案,下令京兆府重查。我是京兆府司法參軍,那不就是讓我查。你知不知道,我很忙的。”


    徐元讓他坐下:“我當然知道,你忙著對付風靈衛,忙著對付天涯海。你什麽目的,我也不問。可你是否知道,你真正要對付的,其實是海後。你如今身兼兩職,朝廷命官。又有衛戍衙門撐腰,玄甲軍做盾,在這帝都之中,再強悍的江湖勢力,也要畏懼你三分。可若是海後出手,皇權之下,你也還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我知道,但我不怕。”


    “你說的是明居正吧,他一舉一動,想揭開三江學子科舉之謎,這是衝著海後去的。”


    徐驕愕然:“老頭,你真是什麽都知道。”


    徐元微笑:“明帝有保風靈衛的心,這一招正中七寸。若明居正是個聰明人,海後非得低頭不可。至於風靈衛,明帝用起來順手,還是無法動搖根本。但二十年前的案子,若是善加利用,或許會有奇效。”


    “二十年前,風靈衛還沒成立呢。”徐驕說:“就是要扣屎盆子,也得找個上過廁所的人吧。”


    徐元說:“二十年前的事,你知道的太少了。”


    “不就是幾個大官王公被殺嘛?”徐驕壓低聲音問:“老頭,你說實話,事實真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殺的都是朝官皇族,一看就是血雨腥風的權力鬥爭。讓我查,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


    徐元哈哈大笑:“權利爭鬥,若還需要腥風血雨,那我徐元操勞一生,豈不白忙一場。那一晚確實死了很多人,但有三人沒死。我,明中嶽,獨孤鴻。”


    徐驕奇道:“你們在同一晚遇刺?明中嶽我知道,寧不活說,二十年前,去刺殺他的人,正是天極閣主。殺了那麽多人,竟然一點蹤跡不留,想必當晚,動手的都是大宗師。”


    徐元說:“當晚有兩人出手,皆是大宗師。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其中一個竟是天涯閣主。她被寧不活擊退,事後內衛也曾查過,但當時的天涯閣主是納蘭征,他沒有那個本事。那一晚,獨孤鴻正好來府上議事,那神秘人好像是從夜空墜落,對我二人突下殺手。事後我想了想,這兩位高手在不知覺中殺了那些人後,目標便是我們三人。天極閣主去殺明中嶽,神秘人來殺我,隻是恰好獨孤鴻也在,倒省了麻煩。”


    “那事後有沒有查出什麽?”徐驕問。


    “大宗師出手,來去不留痕跡。”徐元說:“內衛查了數年,甚至連周遭敵國都密查一遍,也是沒有消息。但那晚被殺之人,要麽手握大權,要麽身居要職,若我們三人也於當晚死了,朝廷內外,必是極大動蕩。想了想,也隻有敵對之國,才有足夠的利益,冒險用如此狠辣手法。明帝盛怒之下,起兵靖邊。十數年征戰,才使得今天再無邊患。”


    徐驕想了想:“這就難了,過了二十年,嫌疑人都被你們滅國了,還怎麽查?”


    徐元說:“這都是當年的猜測,可昨天,寧不活確認天極閣主就是那晚刺客之一,這猜測就不成立了。天極閣是天涯海產業,眾所周知,尋寶,獵奇,卻不殺人。何況殺的是朝廷股肱,皇室親貴。你要知道,天涯海雖是數百年的江湖秘地,怎能與一國實力相抗。哪怕有一點敗露,即便它孤懸海外。隻需一紙戰令,那就是滅族。”


    徐驕想:是這個道理。海王納蘭真哲再怎麽蠢,也不會做這樣的事。何況他不蠢,一個能達到聖人境的絕世高手,怎麽可能蠢呢。


    徐元又說:“撥開迷霧的,就是這個天極閣主。天涯海未必敢做的事,天極閣主卻做了。那就有一種可能,謀劃這件事的,不是天涯海,而是另有其人。”


    “有道理。”徐驕瞬間就想到了海後。


    徐元又說:“內衛告訴我,風靈衛自海後掌管以來,多了許多高手,大多來路可疑,查過之後,懷疑是天涯海的人。這一點,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徐驕故作驚愕:“第一次聽說。”


    徐元也不在意:“內衛大閣領中行陌,當年曾與來刺殺我的神秘人交過手,他心中有懷疑的人,便是海後身邊的安慕海。”


    徐驕愕然,這一下是真的。


    徐元又說:“如此便都對上了。天極閣主和安慕海,當年受海後之命,在那晚做了這件事。殺要職實權的王公大臣二十三人,以及我與明中嶽,獨孤鴻等……”


    “可有什麽目的呢?”徐驕說:“難道是把你們殺了,推自己人頂替位置,把持朝政。”


    徐元搖頭:“明帝是個有主見的人,不會聽一個婦人擺弄。而且,即便我等死了,空出來的位置,也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


    “但總要有個原因吧。”徐驕說:“像你說的,海後沒有理由這麽做。沒有動機,你的推測就不能成立。我辦案,要無罪推定,在沒有證據之前,海後連嫌疑人都算不上。不能因為你覺得是,我就要上手段,搞大記憶恢複術……”


    徐元聽不懂他說什麽,但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孩子,你要記住。你的對手做了什麽,在做什麽,要做什麽,都不重要。莫要被過去,現在,將來所迷惑。就像下棋,上一子,這一子,下一子,你能看到猜到。可當你關注一步一子的時候,就會疏漏整盤棋局,就會忘記對手的真正目的。”


    徐驕沒聽明白的樣子。


    徐元解釋:“無論我的猜測是否正確,謀劃之人是否海後,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目的。他們做了那樣一件大事,過了二十年,卻連他們想要的是什麽都沒弄清,這豈非很可怕。就像下棋,對方落下一子,是偶然的一招,還是某個套路的起手。隻有先弄明白這一點,才能決定如何應對,”


    被徐元這麽一講,徐驕也感覺可怕起來。


    “二十年了,那晚的事沒一點眉目。卻不想一絲生機乍現,天極閣主竟是那晚殺手之一。”徐元說:“從天極閣查起,是否如你所願呢?”


    徐驕心裏咯噔一下,這老頭像是知道他想幹什麽。忍住心中的驚訝,神色如常。也許老頭隻是詐一下,好從自己的神情判斷出,自己所做之事,是否另有他圖。


    這也合理,自己初到帝都,衝著風靈衛就去了。老頭這種智商,怎麽會不懷疑呢。


    看他神色不變,徐元滿意點頭。


    徐驕說:“可天極閣主是個大宗師……”


    “你二叔會全力配合你,衛戍衙門的玄甲軍任你差遣。風靈衛不用擔心,今天之後,他們就隻能窩在南衙。這段時間,帝都的每一條街道巷弄,都攥在衛戍衙門手裏。而且內衛會也會暗中相助……”


    “但是天涯海……”


    “我已讓獨孤鴻陳兵南海之濱,那個所謂海王納蘭真哲,若是聰明人,就該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該知道如何選擇。”徐元哼了一聲:“天涯海,不過一海外孤島,若非不值當,早動兵將其夷滅。”


    徐驕說:“怎的,天涯海得罪過你?”


    徐驕冷哼:“一個草野賤民,江湖流寇,名號竟敢冠之以‘王’字……”


    徐驕嗤的一聲:“你要是看不過去,第一個滅的就該是武道院——鬼王。”


    徐元笑說:“你可知鬼王何以有此稱號,那是明君所賜。”


    “啊,不是說天下隻有兩個異姓王。一個渤海王林氏,一個三江王李氏。”


    徐元說:“因為鬼王並非異姓,乃是皇室。他在皇室中地位極高,可他並不姓明。而是隨其師姓淩。當今聖朝,明君所立。但明君卻是女人,若論開國之偉業,其夫淩風在明君之上,隻是這位高人不喜朝堂。故而,所謂的皇室,並非隻有明姓,還有淩姓一族。不過淩姓後人,皆是自由習性,不願受朝堂束縛。天運帝時,皆遷至南都,逍遙快活去了。”


    徐驕歎道:“你若不說,我還真不知道。”


    “時間久了,這些過往之事,世人多已淡忘……”


    徐元又說了些別的,大都是朝中的大臣,哪個有什麽背景。


    徐驕這才知道,那些大人物沒有一個是簡單的。身後千絲萬縷的世家士族關係。不是丈人家有親,就是舅舅家有親。算來算去,滿朝上下,有資格站在奉天殿的,隻有兩個人幹淨。一個大理寺卿常奉安,一個京兆府尹溫有良。


    徐元又說了些明帝的事。徐驕覺得,老頭是想他知道,明帝是個什麽樣的人。可他聽到最後,也無法在腦海裏勾畫出明帝的樣子。


    離開的時候,正好遇見笑笑。丫頭很驚訝,徐驕看她和徐之信的老婆,二嬸崔韻有說有笑,覺得她可能確實是缺乏母愛吧。奇怪的是,夭夭和李師師都在。前者橫眉冷對,後者衝他眨眼睛,讓他很期待的夜色再臨。


    迴去的路上,正遇到大理寺官兵抓人。


    抓的不是別人,而是莫雨的弟弟,莫少平。他記得莫雨把他從三江會所帶走安頓,明居正是怎麽把他揪出來的。


    徐驕心想:這小子落在明居正手裏,可是要吃苦頭了。一套大記憶恢複術下來,要什麽說什麽,別說賣了姐姐莫雨,老子娘一樣賣。


    明居正策馬經過,那副得意的樣子,和當年協警轉正一個德性。


    “巧呀。”明居正說:“你倒是有閑心,不怕長街之上,再被人索命。”


    徐驕說:“你還不明白我,朋友多過敵人。做的好事多,運氣都不一樣了。危難之時,總有貴人相助。”


    “我很早就跟你說過,人情大過天,關係勝過地。一個人的本事,不是你能跳多高,而是別人能提攜你多高。”


    徐驕微笑搖頭:“明少卿看得通透,如今有身有份,還有一雙翅膀。不需他人,便能飛向雲霄。隻是我也提醒你一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遇上我那樣的事,怕是你身邊這些護衛,保不住你那條小命。”


    明居正身邊四個護衛聽了,立刻現出不悅神色。他們都是先天境,算得上一流高手。猶擅合擊之術,即便是宗師親來,也有一拚的能力。但這世上,宗師以上,並沒有太多。況且這是帝都,內衛的勢力遠比想象的恐怖。


    明居正卻不在意,而是說:“徐驕,我雖沒有你的際遇,但別忘了我是幹什麽的。”


    徐驕心想:這混蛋什麽意思?


    卻聽明居正又說:“你也別悠閑了,我做我的,你做你的。雙管齊下,腹背受敵,且看那高高在上之人,是否還能坐得住。”


    他說的是海後。


    徐驕心想:海後究竟是什麽身份,和天涯海到底什麽關係。若徐元推測是對的,連天極閣主這樣人都受她差遣。她若不是個女人,他甚至懷疑,她就是海王納蘭真哲。


    對了,有個人一定知道——納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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